晚上接我糖回來後，唐卿的情緒已經基本穩定。

她又開了包薯片，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邊看韓劇邊吭哧吭哧往嘴裏塞——不得不說，我對她找零食的本領有了個新的認識。

我糖一進門就看見了唐卿，我還在想要怎麽解釋她的身份，我糖卻已經一溜煙跑過去撲進了唐卿懷裏。

“卿卿姐姐！”我糖笑得開心，就像是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大朋友。

“糖糖，你叫她什麽？”我有點驚訝。

之前我就算了，畢竟我是她媽；但我糖和唐卿又不是特別熟，她都變成這樣了，我糖竟還能認得出她？

“媽媽，這是卿卿姐姐呀。”我糖朝我眨了眨眼睛，絲毫不覺得哪裏不妥，“卿卿姐姐還能變魚魚呢！”

……看來他們有一點說對了，我糖的資質可能真的不錯。她現在才三歲，卻已經可以很輕松地通過靈力與妖力辨別修道者，如果修道的話，她大概能一日千裏。

不過我糖志不在此，她可是要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的人。

“要不要讓你女兒拜我為師？雖然你很討厭，但東皇的孩子我還是喜歡的。”唐卿抱著我糖陪她玩鬧，而後抽空看我。

“語數外物理化，能教嗎？能教我就讓她拜你為師。”我也看她。

唐卿：“……教你大爺。”

因為有唐卿在，我糖玩到很晚才睡。等她睡著後，我們這才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談正事。

因為唐卿是在長沙遇到的許宣，所以我們至少要再去長沙一趟看看他離開了沒有；但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麽會去長沙？他在長沙，那上元魔君他們是不是也在長沙？

“我們遇到許宣時，他一開始是打算招攬我們的。”唐卿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微微皺眉，“他說他是上元魔君座下，想聚集志同道合的魔修們再舉大事——我和師夜如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地去趟他那‘反清覆明’的渾水？更何況他還是彼岸花的人，我最煩的就是彼岸花那幫子動不動就把魔修大義掛嘴邊上的神經病了。”

“許宣真成了彼岸花的人？”雖然一早就已經料到可能是這個結果，但聽唐卿說起，我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他倒沒確切說，不過應該沒差。”唐卿又想了想，“對了，他招攬我們時提到了要去岳麓山取什麽東西，好像那東西還不好取，憑他一個人搞不定。”

我和顏逸之忍不住對視一眼。

許宣這麽說，正好說明長沙只有他一個人：如果上元魔君等人在，他根本不需要找唐卿和師夜如當幫手；可岳麓山裏到底有什麽東西是需要三名道行高深的魔修協力去取的？

“我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了。”顏逸之沈吟片刻，“他找唐卿和師夜如入夥卻吃了閉門羹，於是幹脆抽幹了唐卿的修為——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也想要師夜如的修為，但師夜如退得太快他沒有得逞。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必定會在長沙地區徘徊，直到他用同樣的方法得到足夠多的修為。”

“……這是求人不如求己？”我抽了下嘴角。

“事實上，的確求人不如求己。”唐卿卻一派淡然，顯然覺得這種事發生在魔修身上並不算稀奇，“就算我和師夜如當時答應入夥，許宣肯定也會一直提防著我們。畢竟我們和翠華山交往甚密，而且本身也是魔修。”

“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我忍不住問。

“胖……銀跳跳，我們這兒除了東皇，誰是人？”唐卿估計是想起了顏逸之說的話，“胖”字剛出口就硬生生轉了折，“其他修道者也就算了，和魔修談信任，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噎了一下，但還是繼續道：“可我相信你。”畢竟這麽多年你都沒有真的弄死我，而且關鍵時刻還救過我的命。

唐卿一楞，半天沒有說話。

“我也有點在意岳麓山的東西，未免節外生枝，我們還是盡快去長沙一趟。”此時，顏逸之突然開口了。

“那糖糖怎麽辦？”我剛要點頭，突然想起閨女沒人管了。

“只能再麻煩一下姐姐了。”顏逸之思忖片刻，微微苦笑。

我敏銳地發現，雖然顏逸之和師父已經合二為一了，但他對於姐姐的態度依然微妙。

我當下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頭應下，等唐卿回客房休息後才抓著他打算一問究竟。

“老公，姐姐到底是什麽來頭？”我朝他笑。

“姐姐就是個普通人。”顏逸之也朝我笑。

我笑了幾秒鐘，立馬擰了下他的胳膊。

“老婆，你這樣我可是會叫的。”顏逸之“嘶”了一聲，表情委屈。

“你再說她是普通人，信不信我揍你？”我瞪他一眼，突然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特別耳熟。

“實際上她就是個普通人——但是。”見我開始擼袖子，顏逸之神色一整，“她跟普通意義上的凡人不一樣。”

我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她沒有前世，也不會有來生。”顏逸之頓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

如無外界幹擾，靈魂應當不生不滅，循環往覆於六道輪回之中，直到某天修成得道繼而跳出六道、不再輪回。

可是造化萬千的天道自然，卻總會孕育出別樣的生靈，天生不入輪回，不踏道途，朝生暮死，猶如蜉蝣。這種生靈有別六道，不信天命，一世沈浮皆由己定，他們的命永遠只在他們手中，而他們的生活也就只有一世。

“姐姐就是這樣？”我震驚莫名。

不僅僅是因為得知人世間還有這樣的存在，更因為得知姐姐不會再有來生。修道者對生死看得比一般人淡，這是因為修道者知道世有輪回，此生如果緣分未盡，來世輪回終會再見；可是姐姐……如果姐姐沒有來生，那麽此世我們的相處便是過一天少一天，若感情深沈，待到真正離別時，又怎麽可能灑脫放下？

畢竟這樣的離別，就是真正的永訣。

“所以不管是原來的顏逸之也好還是現在的顏逸之也罷，總不願和顏逸安太親近。”顏逸之苦笑，眼裏情緒很是覆雜，“雖然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姐姐，但總歸是要永訣的存在。”他沒有說出來的是，這樣的存在越是疏離，在分別時才越能減輕痛苦。

“那當初成為她的弟弟，是你自己選擇的嗎？”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是。因為她是特別的存在，只有一魂一魄的顏逸之在她的庇護下才能行動自如。”顏逸之摸了摸我的頭，“也只有她，可以從那麽多變數當中保護你。”

我陷入沈默。

突然發現，姐姐對顏逸之和我付出太多了。她明明還是單身，卻經常幫我們照顧我糖，在我遇到事情時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就算顏逸之老是莫名其妙地躲著她她也不惱，反而經常給我糖送好吃的過來還陪她玩——我不想只為了幾十年後那一瞬間的不痛苦，就斷送了這幾十年的闔家歡樂。

我喜歡姐姐，我十分清楚這一點。

“明天我就跟姐姐說糖糖暫時放她家住幾天，”見顏逸之點頭，我繼續說，“然後，周末我們去姐姐家聚餐。”

顏逸之有些驚訝地看向我。

“就算永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可現在這幾十年，我想跟姐姐在一起好好地生活。”我與他對視，目光平靜，“如你所言，她真是個頂好的姐姐，我喜歡她，不想為了這點兒事就與她疏遠。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幾十年後的分別會讓我痛苦萬分，我也不想她這幾十年因為弟弟一家的疏遠而過得不快樂。”

“你決定了？”顏逸之看了我半晌，眼中漸漸有了笑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昂首挺胸。

然而下一刻，面前這貨就掏出了手機。

“姐，明天中午我們去你家吃飯啊，你新交的男朋友一塊帶回來我們幫你看看。”顏逸之笑著撥通電話，我瞬間蒙圈。

“你……你不是不想親近你姐嗎？！”我瞪著他，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

“我是想起這一切之後怕你受不了永訣之苦，所以才不想讓你和我姐太親近。”掛了電話的顏逸之，笑起來像只漂亮狐貍，“我自己倒是還好，畢竟承人恩德總不能以怨報德，既然姐姐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便要讓她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一世，了無遺憾的離開。”

“你又騙我！”想起剛才自己那麽義正言辭地和他說話，我的臉簡直就燒著了火。

“善意的謊言，怎麽能算騙呢。”顏逸之驟然斂去笑容，表情嚴肅。

——我信你個大頭鬼！

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腦子裏卻突然靈光一閃。

“老公，你說，要是我們叫上姐姐一塊去長沙，那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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