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糖爸回來了，難得他下午竟然這麽早下班。

他見家裏電視開著，有些吃驚，隨後扭頭看到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你下午沒去上班？”他問。

“其實我上午也沒去。”我老實回答。

“就這樣你老板都不炒你魷魚，可見他真是個難得的好人。”糖爸由衷感嘆。

我點頭，深以為然。

“我下午要去西安出差，可能得在那邊待一周的時間，如果有事就給我姐打電話。”糖爸脫了鞋，一邊松領帶一邊往臥室走。

“這麽急？”我有些吃驚。

糖爸是搞審計的，因著他的工作性質，其實很少有突擊出差的時候；像今天這種當天通知就要出發的情況，著實非常少見。

“西安那邊的分公司出了點狀況，問題好像有點棘手，所以總公司讓我帶齊越過去救個急。”糖爸在臥室裏一邊收拾衣服一邊回到，他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帶糖糖不方便，可以先把她送去咱爸媽那。”

“免了，就一周時間還要來回跑兩趟，這也太麻煩了。”我立刻拒絕。

雖然煉丹術士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但只要一天沒弄明白那個神秘男子的來歷和目的，我仍無法安心地讓我糖離我太遠。

糖爸尊重我的意願，將行李收拾好後，他坐到了我的身邊。

“老婆，這一周要辛苦你了。”糖爸親了我一下，伸手揉揉我的頭發。

“這幾天晚上沒事時記得看看我的淘寶購物車，你懂的。”我搖搖頭，朝他溫柔一笑。

糖爸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認命地嘆了口氣。

愉快地送走糖爸後，我再次拿出了斂魂盒。

為進一步試探這個法寶，我將妖力小心翼翼地註入其中；只見盒子突然間紅光一盛，立馬開始於我掌心之中上下翻飛，就像很是歡欣雀躍一般——這玩意兒當真是法寶？誰都知道法寶只能靠靈力和法力驅動，對妖力向來排斥得很，可為什麽我往其中註入妖力之後它反而更活躍了？

像是在回應我的疑惑，斂魂盒又躍動了一下。

盯著這個盒子看了許久，我內心更加不安，總覺得它放在我這裏遲早會出事，還是早點送去紅塵公會保管為妙。

29

周末幼兒園放假，我便帶著我糖一塊去了紅塵公會的會館。

紅塵公會的會長秦霄著實是個妙人，也就她會在無比高大上的私人會所裏設兒童游樂區，還是占地300多平的超大型那種。

將我糖托付給會館秘書兼保育員吳小姐後，我便坐在秦霄辦公室內一邊喝茶一邊等她出現。

其實，紅塵公會最初的會長並不是秦霄。

作為修仙者聯盟，紅塵公會成立的初衷便是規範統合所有修仙者，既約束這個群體本身，也協助政府部門維持我們與人類之間的生存平衡。但其實同其他修道者和妖怪相比，修仙者因其修行理念的特殊性還要更加散漫不羈，就連紅塵公會的創始人、第一任會長溫意也完全沒有個領導者的樣子，不是常年失蹤就是時不時由著性子和政府唱反調。紅塵公會的長老們對此大為頭疼，為使公會不至於因為會長的隨心所欲和自由散漫搞到最後被迫解散，長老們最終決定重新推選一位善於俗務的修仙者來行會長之職——這個人，就是秦霄。

秦霄雖然是溫意的弟子，但和溫意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相比，她實在是太世俗了。

這種世俗說好聽點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說難聽點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之憑著她的八面玲瓏，紅塵公會很快便成了除相關政府部門以外威信最高的民間組織，無論是在我們面前還是在政府面前，都已舉足輕重。

沒等多久，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高挑女性便推門走了進來。

和敖憶湘一樣，秦霄也是一位事業型女性；但和她不同的是，秦霄給人的第一眼印象要溫和得多。

“銀小姐，上次的事真是辛苦了，多虧有你出手相助。”見我起身，秦霄立即快步走過來同我握了握手，表情真摯。

“其實我沒做什麽，還是多虧了敖總和尹梓凡。”見她目光清澈，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這就是雖然秦霄為人八面玲瓏，但我卻並不討厭和她接觸的原因。

秦霄處世雖有手腕，可待人方面亦很真誠；她會將公會利益最大化，卻也絕不至損壞他人利益，這也是大家都願意給她和紅塵公會面子的根本所在。

“你太謙虛了。”秦霄輕輕一笑，示意我坐下再說。

“秦會長，我這次來是有件東西想托紅塵公會保管一段時間。”我也不想說什麽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來意。

“莫非是斂魂盒？”秦霄不虧是秦霄，立馬就猜到了我送來的燙手山芋是什麽。

“正是。”我張開右手，斂魂盒旋轉顯現。

秦霄見狀，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副嵌著淡粉色鏡片的眼鏡戴好，而後走到我面前近距離觀察起它來。

見她面色由平靜到訝異，最終趨於嚴肅，我的心也跟著慢慢下沈。

該不會是這個燙手山芋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燙手，紅塵公會不想收吧？

秦霄足足看了它一刻鐘才摘下眼鏡，擡手揉了揉睛明穴。

“秦會長？”見她半天不說話，我憋了好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對不起銀小姐，恐怕我們無法替你保管這個法寶。”秦霄終於回神，隨即朝我抱歉地笑了笑。

我此時的臉色肯定很不好看，因為秦霄緊接著就開始解釋。

“不是我們不想提你保管，但這個法寶……銀小姐，它是你的血器。”秦霄這句話說的很慢，像是在斟酌用詞；她還會時不時看我一眼，偷偷觀察我作何反應。

我還能作何反應？我只能一臉懵逼。

斂魂盒是我的血器？我在修行路上保持了七百多年的清清白白，就這樣被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隨隨便便玷汙了？

這什麽鬼！

“秦會長你在開玩笑嗎？”我勉強扯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從沒給這個盒子畫過血印，它怎麽就成了我的血器？就算我在修行路上再怎麽不思進取，也不可能和一個用來收容魂魄的法寶定下血契啊！”說到最後，我實在是無法假裝平靜了。

血器是什麽概念？血器就是修道者終此一生唯一一件不可損毀不能離棄的法寶，它等同於修道者的一命雙生！我這麽多年不願畫血印，就是想等著哪天師父不氣了就回去向他撒嬌賣萌求件極品法寶來撐門面——結果你現在告訴我，我的血器竟然是這個破盒子？！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極度不屑，斂魂盒用力撞了下我的手掌以示不滿。

“看它的樣子應該是已經快有靈識了，其實也……”秦霄見此情形，下意識想要誇一誇它，但眼角瞅見我面色不善，趕緊住嘴。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它確實是你的血器，不信你可以仔細感受一下。”秦霄咳嗽一聲，小心翼翼地道。

我強忍心中怒火，不情不願地閉上眼睛打開靈視，卻陡然發現這破盒子上面竟然真的有我的血印！

——雖然那個血印的圖案我不認得，但那血，的確是我的沒錯。

我的太陽穴突然一陣刺痛，某個畫面自腦海中一閃而過。

“銀小姐你沒事吧？”秦霄見我臉色驟白，連忙扶住我的手臂。

我定了下神，隨即朝秦霄笑著搖搖頭。

“我沒事，謝謝。”我一邊說著，一邊極力回想剛剛腦海中閃過的畫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畫面是師門後山的景色。

近處有竹林掩翠，清泉流溪，遠處有群山疊嶂，雲卷雲舒，這些景色我看了三百多年，早已爛熟於心；可是，在這景色中的那個身影，卻讓我無比陌生。

他不是師父，師父氣質疏淡隨性，就算你不喜歡他也絕生不出討厭；但那個身影卻是冷峻肅殺，只遠遠看著就叫人心生畏懼想要遠離；他也不是師兄弟當中的任何一個，雖然我也有那麽一兩個墮入魔道的同門，但沒有一個能有他這樣吞天噬地的橫絕氣魄。

所以畫面當中的這個身影，到底是誰？

我糖牽著我的手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媽媽”，我才猛然從這種近乎魔障的回想中回過神來。

將我糖抱起，聽她碎碎念著想吃的東西，我微笑著一一回應。

看著她天真可愛的側顏，我突然覺得自己剛剛根本就是在幹蠢事。

那個人是誰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有可愛的女兒，有有趣的老公，即便真忘了什麽那也肯定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不是嗎？

想到這裏，我便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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