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讓蕭浮闕放手, 蘇年悅坐回了馬車，宛若少女懷春一樣，就這麽坐著, 癡癡地笑了。

少女如今已近雙十年華, 正是花開的最艷的年紀。她的臉好像剛剛吸收過露水的紅石榴，飽滿水潤, 她的嘴裏含著笑，連那唇瓣都鮮紅地像欲出嫁的少女染上嫣紅。

馬車裏面的動靜, 蒼詢也感覺到了, 雖然一路顛簸, 但那少女的笑意卻是真真切切的，雖則萍水相逢，他卻也替裏面的姑娘高興。笑著笑著,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眼神投向面前疾步掠去的風景：若是他這輩子能有這樣一段感情，他定好好珍惜，絕不叫那女孩吃苦。

只是想到這裏, 蒼詢腦子裏便不由自主浮現更多的東西：那蕭浮闕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啊！若是......他想到了後宮的生活，想到了自己的母妃，他的母妃與父皇, 最初何嘗不是有愛......再聯想馬車裏面笑顏如花的女孩，蒼詢嘆了口氣。

但願那少女笑容長存吧！

.......

將蘇年悅送回青鎮，蒼詢又重新派了輛馬車將蘇年悅送回去，那是蕭浮闕的女人, 他可無意沾惹是非。

“公子，你回來啦。”進門的是彩雲閣的管事，她緩步走到蒼詢面前替他換掉外面厚重的大氅。

“嗯。”蒼詢低低的應了一聲。

“事情如何了？”蒼詢當然沒那麽好心免費給蕭浮闕把人送來送去的，此去晉陽城，他也是有事要辦。

“妥了，你讓他們準備一下，過幾日皇城迎親，就混進去吧！”蒼詢手撐著額頭，那件事情，總算要到頭了。

***

卻說蘇年悅，一聲不吭地跑到晉陽城去一待好幾日，家裏人已是焦急得很，若不是收到了蘇年悅的來信，恐怕真去官府報官了。如今回來，自然是被好一頓訓斥的。

“孽子，你真是要氣死老身。”老夫人氣得摔掉了一個茶盞，就在蘇年悅的面前，看得蘇年悅膽戰心驚，唯恐下一秒就是沖著自己腦袋來了。

“娘，娘。您先息怒，先聽聽悅兒怎麽說。”華氏也被老夫人突然而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討好道。要說前幾日，最著急的可就是老夫人了，也難怪今日發怒。

“好，你說。”老夫人撫著胸口緩了口氣，一雙布滿老繭的手顫巍巍地指向蘇年悅。

要說蘇年悅先前有多通透，如今少女懷春的樣子就有多愚鈍，她道：“孫女沒什麽好說的，此行孫女已經與阿闕定了心意，他說過兩日他就會來提親的。”

全然不顧華氏就站在老夫人身邊沖著她擠眉弄眼。

老夫人當時大怒，狠狠地拍打著桌子，連著桌子上剩下的茶盞也被丟了下去：“你這個不孝孫女，半點沒有女兒家自覺，竟敢偷偷與人私定終身，這麽多年你父母的精心教誨都是餵了豬嗎？？啊？我們家沒有你這種丟臉的人。”

華氏一下子撲到老夫人身邊喊道：“娘你先息怒，悅兒一時犯了糊塗，好生教著便好了，啊！”

“慈母多敗兒，就是有你這般寵著她才會那麽肆無忌憚，今日聽我的，把她帶去屋子裏好生看著，那姓蕭的若真敢過來提親，就叫人把大門給我關上。”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

“為什麽？”蘇年悅看不懂了，眼神投向至始至終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蘇喚唯，對方卻只是移開了視線並不看她。

先前明明爹爹和娘親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怎麽今日就集體變卦了。

“為什麽？”老夫人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膝下好幾個孫子，可若論起最疼愛，卻是誰也比不上面前的孫女，大抵是因為陪伴的時間長了吧！

“我且來告訴你為什麽：因為你性格固執，不愛禮數，不愛拘束，這是你的品性，有好也有壞。倘若那蕭浮闕今日只是一介王爺，你嫁便嫁了。可是不同，他是要爭奪皇位的皇子，若是成了，那後宮必定佳麗三千，你如何能忍，若是不成......”後面的話老夫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不成，那當是什麽後果。

不止是蘇年悅一人，整個蘇家都會被連累上的。

“......”蘇年悅張了張口，頭一次覺得心裏亂成一團麻線，怎麽解也解不開。

皇位皇位，她從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敢去深想。如今這層膜被老夫人親手撕開，她看到裏面被掩蓋住的自己的內心，她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古代人，她接受不了一夫多妻的理念，可蕭浮闕若為皇帝，如何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一瞬間，蘇年悅心裏竟然無比希望：這一次奪位之爭，蕭浮闕若是敗了就好了。

可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如此，你還想嫁嗎？”老夫人走到蘇年悅身邊，以手撫摸著她的長發，這個孫女，是她精心教導的，是何脾性她怎會不知？貪那一時愛戀，可莫要毀了後半輩子。

自古帝王多無情，從前還在晉陽城的時候，這些心機伎倆她看得何止一二，若真是良緣，她必定不會阻止。

“想......”這一句回話，蘇年悅遲疑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就在腦袋疼得欲裂的時候，脫口而出這個答案。

就好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木，落涯的人終於找到一個支撐點，蘇年悅吐了口氣，眼前豁然開朗。

想那麽多作甚？不計後果地去搏一搏又如何？她不敢相信帝王家有情，但是她願意相信蕭浮闕啊！她相信蕭浮闕一定會有最好的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就如同她一直相信最後為皇的會是蕭浮闕一樣。

“你...”老夫人明顯沒有料到，就在她苦口婆心說了那麽些話以後，蘇年悅卻依舊固執己見，一下子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蘇喚唯開口了，他道：“你有這般決心也好，將來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莫要忘記，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蘇年悅堅定的點頭。

蘇喚唯有將目光轉向了老夫人，道：“母親，小輩自有小輩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長輩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她身後支持她罷了。”

“是啊！娘，悅兒是個聰明的孩子，咱們要相信她。”華氏也道。

“唉——”夫妻二人左一言右一語的勸說，老夫人總算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罷罷罷，就隨她去吧！”

不然還能如何呢？她那孫女有多固執她又不是不清楚。

聞言，蘇年悅欣喜若狂，但她還是穩住沒有把這絲情緒透漏出來，對著三人跪下道謝：“多謝祖母、父親母親成全。”

蘇年悅以為她隱藏地很好，那眼睛裏突然升起的亮光以及她無所察覺的笑意，老夫人怎麽會沒有看到，但她還是道：“你舟車勞頓，先下去休息吧！”

“是。”蘇年悅應聲退下。

“華氏，我看你今天也是累著了，不如去陪陪悅兒吧！”等到蘇年悅退下以後，老夫人又看了眼華氏道。

“兒媳知道。”

所有的人都離開，空蕩蕩的大廳裏便只剩了老夫人和蘇喚唯母子倆。

蘇喚唯看了看老夫人，又走進了些道：“母親可是有話對兒子說？”

老夫人伸手想端桌上的茶盞喝口茶，手一觸及才想起來，那茶盞都被她用來教訓蘇年悅了，於是放下手道：“你先前在朝時站位太子，如今悅兒卻要嫁給那另一個皇子，對你可有影響。”

蘇喚唯面無波瀾，恭敬回道：“母親，無論前事如何，兒子如今既已退出朝堂，那些事便與我無關了。兒子比較擔憂的還是二弟......”

“你二弟？他怎麽？”老夫人驚疑地擡頭。

“二弟似乎很早以前便是那蕭浮闕的人。”蘇喚唯也找了塊位子坐下來道。

“還有這事？”老夫人腦中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兩人又是何時勾上線的？

“母親莫要忘了，那蕭浮闕初來蘇家，便是二弟送來的。後來又是失蹤又是死掉，這些可都是二弟協助的，我先前便有忌憚，畢竟我和二弟乃是同胞兄弟，我是太師，理應站在太子一位，二弟又是蕭浮闕的人......”

“所以你順水推舟離了朝堂？”老夫人打斷了蘇喚唯的話，有些事情好像終於想明白了一樣。

她是母親，理所因當了解自己的兒子，大兒子為官多年，豈是那麽容易就會被拖下來的？除非，他亦自願。

“不完全是。”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蘇喚唯道：“蕭浮闕隱忍多年，又有翟千王相助，如猛虎撲之，我亦不知他勝算幾何，但二弟願助，必有他的思量。我這個做兄長的，卻是無論如何不想和二弟走到反目成仇那一步。”

“你做得對。”老夫人肯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

兩個人一起又說了許多話，卻再沒提蘇年悅那事兒，大抵在她們心裏，也是言盡於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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