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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三年抱四(結局)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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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我一個在前朝頭疼政事。”

孩子們並不因為父皇到來而緊張,站起身行禮,然後就重新坐下美滋滋的吃冰酪。

高仁更是因為幾個孩子行禮的間隙,一人偷了他們碗裏大大的一口,惹得怡安和承翔兩個小的都要哭起來。

封澤瞪了他一眼,擡手分了小兒子和小女兒一人一勺,哄得他們都是換了笑臉,小小的牙齒露在外邊,白生生的惹人愛。

小米也是瞪了高仁,又數落小兒子小女兒,“讓你們兩個不長記性,被高仁搶了幾次吃食了,每次就知道裝可憐,不知道防備。”

說罷,又轉向兩個大兒子,“你們也是。”

承運卻道,“高仁上次替我打了蛇,分他冰酪是謝禮。”

承盛則道,“高仁搶就搶了,他吃飽帶我到處飛。”

小米實在顧不得一旁的宮女太監,大大翻了個白眼送給滿臉得意的高仁。

“平日就見你欺負他們了,倒是不想,讓你都收服到麾下做小卒了。”

高仁就差把鼻孔同頭上小辮子一般沖著天了,三兩口解決了碗裏的冰酪,就一手兩個提了四個孩子,嚷道,“今日小爺高興,帶你們飛個遍。”

說罷,他就竄上了一遍的大樹,借著樹枝的力,在幾株大樹和葡萄架,還有茅草屋間跳來跳去。

幾個孩子又驚又歡喜,忍不住尖聲喊得厲害。

安靜的小菜園裏,片刻間就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

小米無奈,也不怕高仁摔倒幾個孩子,只是倚在封澤懷裏問道,“聽說你懲戒了幾個貪官,消息很快就傳到宮外了,我準備再清洗一遍宮裏的人手,許是又有人嘴巴不嚴了。”

“好,後宮事你決定,有不好處置的,讓人稟報給我。”

封澤嘴裏說這話,眉頭卻依舊沒有松開。

小米想起高仁的話,就問道,“還在為南邊水災絕產發愁?”

封澤點頭,把她攬在懷裏嘆氣,“這幾年豐收,是朕得意,失了警覺。沒想到一場大災,把華麗的外表揭露開來,朕才發現,什麽大元盛世都是個笑話。”

“也不能這麽說,就是家裏做生意開鋪子,還免不了管事或者活計中飽私囊呢。難道還能每個人都派個親信盯著啊,那豈不是累死了。”小米半躺在夫君懷裏,笑著勸兩句,末了才道,“說說看,我想想有沒有辦法。”

“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聰慧,”封澤身子向後,正好依靠在大樹上,低聲道,“中原和北邊幾州的糧食能調度的有限,若是供給二十萬災民半年所需,倒也勉強。難就難在,江口河道都需要重新修葺,工錢糧食也是一大筆,一時籌措不足。”

小米想了想,奇怪道,“咦,這事聽起來不難啊。災民既然沒了家園,沒了田地,這半年基本沒有什麽活計可做。為什麽不讓他們修葺河堤江口,這樣一份糧食做了兩樣用途,再每人給些工錢,明年開春時候,不但活命了,還有了微薄的積蓄重建家園,豈不是兩全其美?”

封澤聽得楞住了,半晌卻是突然拍手笑道,“好,好!朕怎麽沒想到如此簡單的道理。”

“你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不對,是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好在你還有我這個聰明的婆娘,否則啊…”

小米得意的撇著小嘴,一副臭屁的模樣,惹得封澤愛極,低頭就吻了上去。

宮女太監們對於帝後的恩愛,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迅速轉身低頭數螞蟻。

小米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唇搶回來,紅著臉瞪了封澤一眼,待得去找尋幾個孩子和高仁,卻發現高仁早就把孩子帶進茅屋裏去了。

小米臉色更紅,開口攆人,“你趕緊去忙,晚上回來陪孩子吃飯啊。別又忙到三更半夜,我可不等你。”

“好,既然有了辦法,就不會議事到太晚。”

封澤心裏有了底,也就不那麽著急了,“讓竈間下碗面來,吃飽再去養性閣。”

小米對於照顧夫君和孩子的事,從來都不願假手他人,幹脆爬起來去竈間下了小半盆雞湯面。果然,四個孩子還有高仁都跟著湊熱鬧,一人吃了大半碗。

待得封澤吃飽喝足,又同孩子們玩了半晌,這才回了前朝。

幾個閣老包括李林在內,眼底都有些盼望之色。不說這事實在棘手,就是想著二十萬難民,他們也是吃睡不香啊。

果然,皇上開口就提了以工代賑,一舉解決了兩大難題。

眾人歡喜之極,恨不得拍手稱慶,自然拍起馬屁也是毫不費力。

☆、番外之宮裏那一家子(三)

天下萬事都如此,不怕路遠,不怕路途艱險,就怕沒有方向。

一旦有了方向,又解決了糧食短缺的問題,眾人忙碌起來雖然疲憊,但卻是心裏踏實很多。

大元朝堂,如同一臺龐大的機器,從上到下運轉起來,不過幾日就從各地調撥了糧食往受災的州府運去,待得同北上的災民迎頭碰到,就立刻原地搭設粥棚賑濟,末了又引著災民往需要重新修建堤壩的州縣而去。

當然,世上的繩子即便擰的再緊,也總有那麽一兩股是要跑偏的。

有些州府官員,貪心太過,忍不住又在賑災上動了手腳,迎接他們的,不必說,自然是嚴懲,殺頭加流放。

亂世用重典,加者先前血洗那次,宏德帝如此重手,讓整個大元都清楚了他整頓吏治的決心。

一時間大元上下,魑魅魍魎絕跡,就是下鄉收糧的小吏都不敢多吃老鄉一只雞。生怕被百姓告到觀風巡查使那裏,丟了差事是小,被打個半死,或者流放去東海鹽場,或者西南礦上開礦就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京都皇宮裏,小米哄睡了小兒子和小女兒,又攆了兩個大兒子收了玩具,回去側殿洗漱睡覺,這才換了舒服的寢衣,末了吩咐道,“玲瓏,喚韓嬤嬤過來。”

“是,娘娘。”

玲瓏在主子身邊伺候幾年,最是了解主子的脾氣,她也沒喊宮女傳話,出門親自去了值守的偏殿,把韓嬤嬤請了過來。

韓嬤嬤還要跪倒行禮,小米卻拉了她坐在身邊。

韓嬤嬤哪裏敢,守禮的在腳踏上做了,這才說道,“娘娘可是惦記先前那事,奴婢已經查明白了,是禦膳房那邊送了茶水點心到養性閣,偶爾聽見幾句。外邊有人使了銀錢,她們就把話兒傳了出去。”

禦膳房?

小米皺了眉頭,她喜好做吃食,自從進宮生了孩子之後,一家子的飯食幾乎都出自鳳翔宮的小竈間。只要她不忙碌,就堅持親自動手。

雖然她貴為皇後,但在她看來,她更是幾個孩子的母親,夫君的妻子。洗手作羹湯,伺候一家子吃飽穿暖是本分,再累她都不曾放棄。

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區別於歷朝歷代的帝王家。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她可不希望她的兒女有一日會為了那個位置反目成仇,不希望夫妻離心。

而一家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飯,就是最好的親近之法。一個鍋裏盛飯,一個盤裏夾菜,一個盆裏喝湯,就是想生疏也沒有那個機會。

當然,她的辦法很是見效。

如今,大兒子二兒子不過五歲多,就知道照料弟妹了。皇上更是無論多忙,都盡量趕回來陪著他們母子用飯,一邊吃喝一邊閑話兒,聽聽孩子們闖了什麽禍,或者學了什麽字,實時關愛有家。

而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小女兒備受寵愛,三個兒子一直是有意識的讓他們學著自立。

但這般下來,歷朝歷代都是油水豐厚,又最受矚目待得禦膳房免不得就失去了應有的地位。

除非三節兩壽時候,宮裏開宴,他們有機會一展所長,其餘時候都是閑的恨不得鐵鍋生銹。

如此,因為清閑就怕被舍棄,害怕又滋生了另辟財路的膽氣,就生出了這次走漏消息到宮外的事。

“好,本宮知道了。”

小米點頭,腦後的金鳳銜珠釵跟著晃動,趁著燭光,越發顯得她整個臉頰都在瑩瑩生輝。

不得不說,歲月待她很是疼愛,四個孩子的娘親,年過二十,卻依舊如同在老熊嶺時候一般無二。

歷朝歷代的皇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認真數一數,卻沒一個比她更舒心更幸福。

韓姨母瞧著有些出神,也就沒聽清小米的問話。倒是玲瓏借著上茶的機會扯了她一把,笑道,“嬤嬤這是想什麽呢,娘娘問你家裏的大寶和二寶可好?”

“啊,好,好。”

韓嬤嬤回了神,趕緊應道,“奴婢前日剛剛回去看過,兩個孩子最近讀書很是用攻,再過半月,還想給他們聘個騎馬師傅。”

大寶二寶兩個是她四年前收養的孩子,到家裏的時候都已經七八歲了,許是因為父母在海難裏死去,經歷了族人爭產,又意圖下毒害死他們的事,兩個孩子很是懂事,待她這個養母親近又孝順。如今習學刻苦,很是惹人疼愛。

“那就好,再有兩年,承運和承盛也該選伴讀了,到時候讓他們都進宮來,也省的你們母子分離,心裏惦記。”

小米從來都是行事周全,感激的韓嬤嬤跪倒磕頭,“謝娘娘恩典,奴婢代兩個孩子給娘娘磕頭。”

“韓嬤嬤快起,”小米親手扶了她,忍不住感慨,“當年在老熊嶺,你被陳嬸子推薦到了我家。誰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這宮裏雖然說還算清靜,到底不如家裏輕松稱心,讓姨母跟著我挨累了。”

“娘娘可不能如此說,奴婢不過是個孀居的婦人,走街上都怕人家嫌棄我命裏帶衰,只有奶娘不嫌棄,這麽多年一直待奴婢照料有加,奴婢感激娘娘一輩子,也心甘情願伺候娘娘和小主子們一輩子。”

韓嬤嬤這話說的真心,眼淚都要掉了下來。

小米就笑道,“就是嬤嬤開玩笑,我也當真了,身邊離了您可不成。”

玲瓏幾個大宮女都是跟著笑起來,“娘娘可是偏心,難道就嬤嬤得您喜歡,我們都是擺設兒啊。”

“擺設也分好壞,沒說你們是那黑乎乎的硯臺,是長頸美人玉瓶,如何?”

小米嗔怪瞪了眼睛,拿她們玩笑,惹得幾個丫頭都是鬧著不依。

這麽說笑了幾句,到底怕吵醒,內室裏睡著的兩個孩子,於是歇了話頭兒。

小米低聲囑咐著,“嬤嬤,如今南邊幾個州府遭災了。皇上和文武百官們正籌措糧食賑災,本宮身為一國皇後,是不是也不好這麽冷眼旁觀?”

“自然,”韓嬤嬤會意,趕緊接了話茬兒,“宮裏的開銷用度,一直居高不下。而且還有一些人進宮日久,免不得想念家人,前幾日禦花園裏還抓到一個晚上給亡母燒紙的丫頭呢。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娘娘賞個恩典,放一些人出宮團聚吧。”

“好,就這麽辦吧。”

小米點點頭,主仆兩個合作默契的準備對著吃裏扒外的蛀蟲來一套混合雙打了。

一身明黃龍袍的封澤從門外進來,聽得這話,就笑著問道,“皇後娘娘,這又是要怎麽整治後宮了?”

眾人趕緊行禮,末了迅速退了出去。

小米起身下了軟塌,親自伺候他挽了袖子洗手,然後同他對坐喝著鎮在屋子中間冰盆裏的果汁兒。

“趕緊喝,趁著孩子睡覺,咱們也偷個嘴。若是他們醒著,必定要喝個沒完,到時候又嚷著肚子疼,嚇得整個太醫院人仰馬翻。”

小米邊說邊喝了一口,冰鎮的果汁又涼又甜,立刻惹得她眉開眼笑。

封澤忙了一日,這會兒即便不喝果汁,只看了妻子如此自在,就緩了三分疲憊。

他索性移開了小幾案,攬了小米在懷裏,然後借著她的手大大喝了一口果汁。

“哎呀,自己有杯子不用,做什麽搶我的?”

小米嘴上抱怨,手上裝了果汁的甜白盅子可是毫不吝嗇的往夫君嘴邊送去。

果汁涼爽又香甜,最主要是溫香軟玉在懷,封澤就是再疲憊,也徹底消失了。

帝王無情,其實很多時候不是天生無情,而是不能有情,也沒有不愛權勢只愛他的女人。

偏偏他一次微服出行,就碰到了這麽個奇特的姑娘,分分合合,經歷了很多波折,最後她依舊相信他,陪伴他,他心裏無比的感激,也是何其幸運。

一代帝王和皇後,硬是把皇宮裏的日子過得普通百姓人家一般合樂美滿。

即便他在人前要做一個威嚴的帝王,要做所有百姓的天,要把大元的一切扛在肩頭,但只要回到她身邊,他就只是她的夫君。有美味可口的熱飯菜,有舒服卻針腳不好的衣衫,有乖巧歡笑的兒女,這如何讓他不依賴,不深愛?

“謝謝你,小米。”

“怎麽突然說謝?”小米把杯子裏最後一口果汁喝光,回身親了他一記,笑道,“還是因為賑災的事?那你就等著吧,你需要謝我的還多著呢。”

“怎麽,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封澤好笑,心裏並沒有一點兒嫉妒或者忌憚,這是他的妻,天下他唯一能夠信任的依靠。

“也不算什麽好主意,只不過能給你幫點兒小忙。我邁個關子,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真不告訴我?”

“不告訴…”小米得意的擡了下巴,不想封澤卻是把手伸到了她的腋窩下,她癢的笑了起來,“哎呀,你是皇上,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耍賴!哎呀,癢啊,饒命啊!”

兩人笑鬧起來,小孩子一樣在軟塌上滾成一團。

笑鬧聲傳到門外,惹得玲瓏幾個互相對視一眼,臉色都是有些無奈。

果然,不到片刻,內室的承翔和怡安就被吵醒了。

兩個孩子被擾了好夢,都是哭鬧起來。

☆、番外之宮裏那一家子(四)

小米和封澤趕緊過去,一人抱了一個哄著,玲瓏幾個也是喊了奶娘,重新給兩個小祖宗餵奶。

小米和封澤借機趕緊洗漱,待得兩個孩子再次昏昏欲睡,他們才悄悄躺在旁邊,一人拍了一個孩子的背,伴著他們慢慢睡去。

窗外的月色正好,有月光悄悄鉆進窗欞,眼見這般和美的一家,也是羨慕的沈醉了。

京都作為大元的中心,一直最是忙碌又熱鬧的。

這一日一早,皇宮北面的宮門居然難得在早晚進出采買馬車的時候打開了。

一隊宮女,還有一隊太監,分別挽著包裹被放了出來。

其中有年老,也有年少的,神色裏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悲傷。

有人家裏得了消息,早早趕來接人,自然免不得一番哭泣。有人則迅速轉入小巷,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有一些無家可歸的,被等待的小吏引著去了慈濟局,以後幫忙照料孤兒老弱,雖然工錢不多,但也吃穿不缺,是個好的安身養老之處。

消息傳到各大酒樓,茶館,或者街頭巷尾,免不得又引來一番議論。

“算起來,這是皇後娘娘第四次放人了。宮裏人手夠用嗎,還是要選新人進宮?”

一個人中年商賈端了茶碗,說話聲音算不得低,他卻沒什麽惶恐之色。

本來京都就是天子腳下,天子家事就是國事,人人說起來,就如同議論一下鄰居是不是又收了小妾一般平常。更何況這話裏對皇後奶娘也沒什麽詆毀之意,最重要的是,宏德帝在位六年,皇後娘娘進宮也是六年,這兩位可從來沒因為誰說了幾句閑話兒就雷霆震怒的。

同他一起喝茶的友人也是應道,“對啊,如今宮裏的主子,加一起也不過是皇上皇後加四個皇子公主,恐怕也不需要多少人手伺候。”

旁人也是點頭,這麽多年,他們也習慣皇帝專寵皇後一人的事實了。

若是先前許是還覺得,一個帝王只有一個女人,實在不可想象。畢竟歷朝歷代也沒這樣的先例,就是承德帝時候,還有一個貴妃呢,雖然最後反叛,意圖篡位,但也生了一子呢。

但這幾年下來,皇帝一家過得和樂,從來沒聽說後宮鬥的烏煙瘴氣,倒也幹幹凈凈。

而且上行下效,帝王如此以身作則,臣子和百姓多有效仿,納妾之風頓止。多少人家後宅裏平平安安不說,更多的心思用在讀書或者做生意,或者哪怕多伺弄幾遍田地,還多打了幾鬥苞谷呢。

男人們興許多少還有些怨言,但女人們可是對皇後娘娘感激之極。

沒有哪個女人不希望夫君陪在身邊,獨守空房,還要聽著隔壁院落鶯聲燕語的滋味,沒有體會過的人,絕對不會知道是如何絕望和心涼。

如今,就算不能家家戶戶都只娶妻不納妾,但是給男人們一萬個膽子,也沒有膽敢寵妾滅妻了。

若說宏德帝是整個大元的主宰,那皇後娘娘就是所有女人的夢想和後盾。

喜洋洋酒樓裏,這會兒同樣也是熱鬧之極。夏日裏,吃一把烤肉串,來一壺冰鎮的好酒,也是一個絕好的消暑辦法啊。

但也有人,就是喜歡涮菜涮肉的爽快,於是五年前,喜洋洋盤下了旁邊的酒樓,把燒烤挪了過去。

一樓吃火鍋,一樓吃肉串,倒也和諧。

中午十分,忙碌了半日的人們,結伴而來,推杯換盞之時,也存了打探幾句消息的心思。

畢竟喜洋洋酒樓的背後東家是國公府,皇後娘娘是國公府的姑娘,如今又突然把宮人放出來,國公府多少也能知道些內情吧。

果然,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一身錦緞長衫,穿戴的越來越像讀書人的陳信大管事就從後邊走了出來。

免不得,眾人要起身寒暄兩句。

國公府的生意,甚至皇後娘娘的一些生意,如今都是陳信在打理。

就是這幾年紅得發紫的箱包鋪子,也是陳信的妻子在掌管。這夫妻倆可以說,掌管了國公府的錢袋子和皇後娘娘的私房。

不說人人巴結,起碼也不敢得罪分毫。

陳信比之幾年前可是成熟穩重很多,上唇也留起了胡子,乍看很有些富貴員外的架勢。

他也是笑著同眾人寒暄,並不曾冷落任何一個人。

末了才站在大堂中央,拱手做了一個羅圈揖,笑道,“各位,恐怕也是聽說宮裏的皇後娘娘又放了一批宮人出來吧?”

“自然聽說了,皇後娘娘賢德,必定是不忍心那些宮人老死宮廷,這才行此善事。”

“就是,皇後娘娘最是心慈。”

陳信卻是擺手,神色裏也帶了三分鄭重,“其實各位都猜測錯了,皇後娘娘此舉自然是考量了宮人們渴望一家團聚或者安然歸老,但更多的是為了縮減宮裏的花銷用度。各位也知道,南邊幾州受災了,若不是皇上同朝中各位大愛人禪精竭慮,調撥糧食,救災得力,怕是災民這會兒都到了咱們京都城外了。”

“啊,原來是這般,娘娘賢德,如此憂國憂民,實在是大元之幸啊。”

一個老書生第一個開口讚道,話語裏到沒了客套,添了幾分真心。

其餘人等不管如何,也是連連點頭。

陳信見此,這才說道,“不只如此,娘娘聽說災民們家園盡毀,甚至今冬都沒有棉衣,沒有鋪蓋,特意下了懿旨,取宮中三月用度的一半,連同喜洋洋酒樓三月的進項,供給三萬兩,盡皆買了棉花布匹,捐給災民。”

“啊?”眾人聽得忍不住驚呼,“三萬兩,一半用度,這裁減的也太多了。這般豈不是要委屈皇上和皇子公主們了。”

“就是啊,南邊幾州的百姓,也是我等的兄弟姐妹,怎麽能讓皇後娘娘如此苛待自己?不成,算我一個,我也要盡幾分綿薄之力。我捐銀二百兩!”

世上從來不缺聰明人,幾乎是陳信的話音剛落,就有人猜出了他今日這番話的用意,於是第一個嚷了出來。

陳信得了梯子,自然趕緊往上爬。

“這位貴客如此大義,實在是我大元楷模,不知貴客可願留下姓名,我必定稟報給皇後娘娘。”

眾人聽得都是眼睛發亮,就是腦子再遲鈍,這會兒也徹底明白過來了。

不過是捐些銀子,就能在皇後娘娘跟前露個臉,興許運氣好了,還能入了皇上的耳朵,真是太劃算的一個買賣了。

於是,不等陳信讓人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墨筆硯,眾人都是嚷了起來,“我也要捐銀,一百兩!”

“我捐二百兩。”

“我捐銀一百兩,外加棉布三十匹,棉花二百斤。”

很快,就有夥計擡了桌子出來,陳信請了眾人裏年歲最大的老書生執筆,分別記錄下眾人的姓名和捐獻之物。

那老書生激動壞了,別人只是留了個名字,他可是留了滿紙的字啊。到時候送上去,就是皇上和皇後沒有留意,將來說起來,在親朋好友中間,在後代子孫面前,都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譬如大元宏德七年,江南水災,帝後憂心,京都善心人士慷慨解囊,為大元鄉親援手,為帝後解憂,特獻銀獻物。記錄於冊,某某紙筆。

若是有史官參一腳,興許都要青史留名呢。

眾人也是羨慕眼睛都要紅了,但陳信沒有依照眾人身份擇選,只請了年歲最大之人,這不得不說,實在是高明,誰也挑不出毛病,反倒落了一個敬老的名頭。

很快,就記錄完成了,但是不等眾人再說幾句話,外面又有人得了消息趕來了。

一個來自北地的富商,直接砸了一萬兩的巨款,得了眾人的稱讚不說,直接被另外開了一冊寫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如此這般,喜洋洋忙碌的如同菜市場一般,不到一日功夫就得了銀兩四萬多。

而朝中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也是聞風而動,但他們的捐獻卻是直接送去了戶部,戶部自然也有名冊送給宏德帝…

待得晚上,鳳翔宮裏的飯桌邊聚集了一家人,封澤就笑著給妻兒夾菜,問道,“你前日說的驚喜,就是帶頭捐銀捐物?”

小米給小兒子擦了下巴上的湯汁,末了得意一笑,“這才剛剛開始呢,你只管等著就是了。老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大元百姓,能幫忙的話,誰都願意搭把手。只不過缺一個機會罷了,更何況若是能利人利己就更好了。”

“利人利己?”

封澤聽得新奇,追問道,“怎麽一個利人利己的辦法?”

小米卻是不肯說話,封澤又不能當著孩子的面前懲罰她,只能暗地裏咬牙。

好在小米也沒多拿喬,待得飯桌撤去,孩子們聚在軟塌上玩耍,她就坐了桌邊,敲響了桌上的小鈴鐺。

幾乎是眨眼間,玄一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轉了進來,單膝跪倒在地給主子磕頭行禮。

封澤笑道,“怪不得,我吩咐事情的時候,上前的是玄二,原來是你把玄一喚走了。”

“我有事借他忙幾日。”

小米也沒客氣,直接借了人。

封澤擺擺手,示意無事,他反倒對她有何事比較好奇。

玄一見帝後並沒有因為他的差事起了口角,這才掏出塞在胸前的幾頁紙,稟告道,“按照奶娘的吩咐,已經是調查清楚了。”

☆、番外之宮裏那一家子(五)

“辛苦你了。”小米接了紙張,仔細看了看,就道,“事情倒也是湊巧了,這人家裏有閨女要出嫁啊。”

說罷,她就喊了玲瓏上前,吩咐道,“前日內造監送來的那幾套赤金首飾,選一套出來,明日賞賜給這人,算是替他女兒添妝。”

“什麽人?需要你這般費心思?”

封澤忍耐不住,伸手接了紙張,只見上邊寫了一個人名,連同他的籍貫,家中人口,還有一些生意往來。

他再想起白日的募捐,於是恍然大悟,“這法子倒是好,如此,明日怕是有更多銀子捐出來。”

小米嗔怪瞪了他一眼,笑道,“不過是個小手段,各取所需,也鼓勵一下大夥兒眾志成城,扛過這次災難。還有啊,你也別享清閑,今晚就寫幾個字,到時候撿著捐銀最多的人家賞下去。”

“好,這個容易。”

幾個字就換了幾萬兩銀子的善銀,戶部壓力大減不說,更是鼓勵向善。

玲瓏幾個極有眼色的趕緊擺了桌子和筆墨紙硯,小米琢磨了幾個字,比如“福”“善”“義”“積善之家”之類,封澤就揮筆潑墨寫了下來。

承運承盛剛剛學習寫字,扭頭瞧見爹爹在動筆,也是上前湊熱鬧,不小心碰翻了硯臺,就染了幾張寫好的字。

封澤也不在意,吩咐拾掇了,重新又寫了幾張。好似這些筆墨就像街邊售賣的一樣廉價,豈不知隨便扔出去一個都要被得到的人供起來,作為寶貝傳給子孫後代。

第二日,某客棧裏,北地的商賈正在一樓裏喝茶,家裏的管事跟了他有十幾年,也算半個兄弟,很是苦惱的抱怨著,“東家,您這次來京都,本錢也就只帶了這麽多,您怎麽都捐出去了。若是被家裏大夫人知道,怕是…”

商賈老臉一紅,想起家裏潑辣又精明的妻子,也是有些頭疼。但依舊梗著脖子,不肯服軟,“大丈夫,行走於世,行善事,除惡事,是應有之義。夫人一定會理解,你無需害怕。”

那管事恨不得翻個白眼,心裏嘆氣,左右回去也不是他跪木頭絆子。

正這樣的時候,客棧門外突然來了一隊人馬,帶頭的是個年輕太監,惹得打他那裏眾人都是緊張的看過去。

客棧掌櫃趕緊應了出去,帶了三分忐忑和七分疑惑。

那太監倒也沒什麽倨傲神色,笑起來反倒很是和氣,他安撫了老板幾句,就問道,“昨日在喜洋洋酒樓捐獻了一萬兩銀子的北地客商,可是住在你們這裏?”

“在,在!”客棧掌櫃眼見如此,也收了害怕,趕緊引著他進門。這時候那商賈已經站了起來,不等開口詢問,太監已經笑著拱了手,“這位掌櫃,雜家給您道喜了。”

“道喜?何喜之有?”

商賈來自北地,脾氣直爽,心裏有什麽就說了什麽,倒也不惹人厭煩。

那太監笑的眼睛都瞇在了一處,“昨日,掌櫃的在酒樓裏捐銀一萬兩,娘娘聽說了,對掌櫃的義舉很是讚賞。聽說您家中女兒還有三月就要出嫁,所以特意賞了一套首飾添妝。這不,雜家就送了過來。”

說著話兒,他一擺手,跟在後邊的小太監就機靈上前,順手把蒙著紅綢的托盤也掀開了,露出裏面一套十二件的赤金頭面兒,從金釵,步搖,簪子,項圈,到鐲子,戒指,簡直樣樣俱全。

而且做工極其精美,一看就是內造監出來的好東西。

這會兒正好外邊的陽光照射進來,更是耀的這些首飾冉冉生輝,分外美麗。

有人忍不住小聲道,“真是好東西,怕是要值不少銀子啊。”

結果他旁邊的人都是望著他如同望著傻瓜,內造監出來的首飾,那是銀錢能衡量的嗎?這是有多少銀子也買不來的好東西,內造監匯聚了天下最好的工匠,幾乎只給皇後和公主打制首飾,件件都足以讓女子們寶貝一般傳女傳媳。

最重要的是,這可是皇後娘娘特意下了懿旨賞賜下來的。

這商賈家的女兒帶了這樣一套首飾做嫁妝,或者招搖一些,成親當日裝扮起來,那進了婆家門,婆家任何一個人看在皇家的顏面上,都不敢怠慢半分啊。

沒看見那簪子步搖項圈,但凡花色,必定帶了鳳凰紋。

龍鳳象征帝後,這鳳紋就是皇後娘娘的化身。

這般想著,眾人嫉妒的目光幾乎要燒穿了來自北地的商賈。這人出門時候是踩了狗屎嗎,怎麽有這麽好的運道?

不過是一萬兩,若是能買來皇後娘娘這道護身符給自家閨女撐腰,怕是不定多少人要打破頭一樣沖過來。

再看那北地的商賈,早就笑瘋了,咧著嘴直接跪倒在地,沖著皇宮方向,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末了接了托盤起身,已經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倒是跟著他那個管事很機靈,直接塞了一張銀票給傳旨太監。

那太監也沒推辭,出宮走一趟,就是指望這點兒跑腿銀子呢。

他笑著點頭,同那商賈多寒暄了一句,“掌櫃的女兒,以後也是個有福氣的。咱們娘娘最是心善,自然也喜歡良善之家的閨女。”

不等那商賈應聲,旁人已經是忍不住了,高聲問著,“這位大人,是不是只要捐銀一萬兩,娘娘都會有賞賜啊?”

自然不是,那太監收了笑臉,正色道,“娘娘這次賞賜,也是念著這位掌櫃高義。娘娘的賞賜怎麽能以銀兩論賣?”

問話那人被堵的有些尷尬,縮了腦袋不敢再問。

倒是那太監好似不經意又添了一句,“不過,皇上倒是在鳳翔宮寫了幾幅字,娘娘已經送去裝裱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後要賞賜到哪裏,雜家說不得還要繼續跑腿兒了。”

說罷,他轉身就帶人走掉了。

留下客棧裏眾人都是眼珠滴溜溜轉,很快,就有人急匆匆奔了出去…

當晚,白日裏二次捐贈的名單再次送到小米的面前時候,眼見上邊的巨額數字,就是她早有心理準備也是嚇了一跳。

“這麽多!”

玲瓏忍不住捂了嘴笑,“娘娘不是想要多募捐一些銀子,替皇上分憂嗎,如此不是正好。”

“銀子倒是越多越好,但這些人如此砸鍋賣鐵把銀子送來,是不是還有些別的要求啊?”

小米皺了眉頭,不想封澤剛巧從外邊進來,就接過了話頭兒,“玄一不是聽你使喚嗎,讓他去查就是了。”

小米抖了抖名單,遞過去,還是有些憂心,“昨日不過三萬兩,今日居然湊了十萬兩呢!”

“這麽多?”封澤也是驚奇,末了笑道,“這些銀錢,都頂上戶部十分之一的稅收了。看樣子,藏富於民,這話倒是不假。”

“那我這次,可真是誤打誤撞,打劫了富戶了!”

許是見到夫君過來,有人撐了天,小米就把方才的煩心事扔去了腦後,說道,“竈間還發了面,晚上咱們烙些韭菜羊肉的盒子吃吧,味道鮮又當季,最好不過了。”

“好,可你歡喜就好。”

封澤應了一句,末了依靠在軟塌上,拿起了小米打發時間時候讀的一本游記。

待得小米出了門,他這才喚了人。

玄二悄無聲息,跪在屋子中間,聽得主人吩咐,“你帶一隊人手幫著玄一把這些人查清楚,若是沒有問題再報給皇後娘娘。”

“是,主上。”

玄二應聲而出,不必說,這一晚定然是忙碌的,也是很多人家難以安眠的夜晚。

第二日吃過早飯,小米面前就多了厚厚一疊的紙張。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末了斟酌著寫了一份折子,讓玲瓏送去了養性閣。

很快,玲瓏就帶了封澤的口諭回來,“娘娘,皇上說您盡可放手施為。若是先前備下的字副不夠,皇上晚上回來繼續寫。”

小米聽到好笑,嗔怪道,“皇上這是又拿我打趣呢,他的禦筆,還真當街邊大白菜一樣,隨便扔的漫天飛啊。萬一這些人家有品行不好的,怕是皇上的禦筆還成了惡人的護身符呢。”

“不會,娘娘不要擔心,哥哥們都是仔細查過的。”

玲瓏是玄冥出來的,自然免不得替他們表表功勞。

小米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就笑道,“知道你心疼兄長們,廚下尋塊新鮮的五花肉,過會兒我燉鍋紅燒肉犒賞‘三軍’就是了。”

“真的?”玲瓏樂得眉開眼笑,“那奴婢就替哥哥們謝娘娘賞賜了。”

“趕緊去吧,等會兒高仁回來,怕是都沒你們份兒了。”

說曹操,曹操到。

不等她的話音落地,高仁已經從外邊竄了進來,“我怎麽聽見喊我的名字?”

小米趕緊同玲瓏擺擺手,玲瓏捂著嘴偷笑就出去了。

高仁翻個白眼,扯了桌子上的點心盒子就吃開了。

他的肚子就像無底洞,對於吃食有種詭異的執著,小米也是習慣了,一邊幫他倒水一邊紅勸道,“高仁,今日交給你一個差事,你若是做好了,我就做一桌兒你愛吃的好菜謝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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