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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三年抱四(結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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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快步上前,眼見不好,就喊了路公公,“快宣太醫!”

承德帝這般時刻命懸一線,每日養性閣偏殿裏都有兩位太醫值守,聽得傳喚立刻就趕了過來。

但兩人只看了一眼,哆嗦著診了脈就直接趴在了在地。

“太上皇…太上皇龍馭賓天了!”

封澤呆呆跪在地上,良久沒有說話,眼淚卻是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突然聽到小米有喜,他做了父皇,喜悅不等漫蓋全身,他的父皇就過世了。

當年他剛出生就沒了母後,是父皇親自把他待在身邊,事無巨細長大照料,一點點教導他成人,學文習武。如今他接掌了皇位,不等多孝順幾日,父皇就這般也離開了…

“父皇!”

子欲養,親不待,人間極度悲傷之事。

養性閣裏有一個算一個,盡皆跪了下來,趴伏在地。

“太上皇,嗚嗚!”

特別是路公公,幾乎要哭得昏厥過去,伺候了一輩子的主子,一國帝王,受盡了相思引餘毒的折磨,就這麽走了,終於同他愛了一輩子,從來不曾忘懷的皇後娘娘團聚去了。

老楊也是垂頭落淚,他在天上孤單等待了多少年的小女兒,終於盼到她的兩人重逢了…

“咣!”

一聲聲的鐘響,傳遍了整個京都,人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驚愕的望著天空,默默數著,待得清楚明白這是代表帝王逝去的一百零八響,人人都猜測到了承德帝的歸天。

百姓們跪倒磕頭,哭聲一片,朝臣們則匆忙往皇宮趕去。

家家戶戶的門前蒙了白色棉布,除了艷色的燈籠和擺設,甚至衣衫。

後宮裏,小米更是忙得團團轉。

好在,承德帝一直病重在床,一應用物都早就準備齊全,就是禮部在一月前,也偷偷送了一本折子過來,出殯安葬的所有事宜都寫的清清楚楚…

待得承德帝出殯了,安葬在皇陵裏,小米夫妻才算長長松了一口氣,終於能坐下來多說幾句話。

而這個時候,小米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

封澤忍不住伸手扶了上去,微微的暖意慢慢浸染他的手心,讓他激動的不知說什麽好。

“小米,這是…”

“這是咱們的孩兒,以後會陪伴咱們終老。孝順我們,就如同我們孝順父皇一般。他們會學文習武,可能也會淘氣偷懶,但他們是我和你的血脈。將來有一日我們也會同父皇一般逝去,他們會繼續守護大元。”

小米輕輕靠在想念了多日的懷抱裏,講故事一般說起孩兒的以後,“他們還會再生育子女,同樣長大…一代又一代…”

封澤聽得眼睛酸澀,小心翼翼把心愛的嬌妻摟在懷裏,下巴上瘋長了多日的胡子,輕輕蹭著嬌妻的臉頰。原本還帶了幾分銳氣,幾分肆意的眼神,因為失去了父親,因為自己做了父親,慢慢都消退了,剩下的全是堅毅和沈穩…

“小米,謝謝有你在我身邊。”

大元宏德三年,因為承德帝過世,二十七個月的國喪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又正值盛夏,憋悶已久的京都眾人,都是早早換了艷麗的衣衫,出城游玩或者幹脆就在城裏四處游逛,很有種出籠小鳥的喜悅自在。

但朝堂上,這會兒卻是氣氛有些不妙。

當年承德帝過世的太突然,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把女兒送到後宮分一份寵愛的臣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恨不得以頭搶地,就因為晚說了幾日,家裏的閨女就要生生多等三年。年紀小的還好,年紀大一些的,顯見就失去這個機會了。

如今,國喪過去,這份暗藏了三年的遺憾,終於可以光明正大擺出來,就有人按捺不住的早早上了周折!

“胡鬧!”

宏德帝登基三年來,雖然威嚴日重,打擊貪腐,嚴酷不容情,卻體恤百姓,扶持商賈,重學輕徭役,治理的大元一日更比一日富庶,國泰民安。自然是百姓交口稱讚,文武百官也是臣服。

但他今日卻是極少的發了脾氣,狠狠把周折扔到了地上。

“大元百廢待興,百姓尚且不能全部衣食無憂,你們不想著為大元盡心竭力,反倒把心思放到朕的後宮之內,實在可惡!”

那上了奏折的官員,原本還以為他這般定然是合了皇上的心意,畢竟哪個男人不愛色。即便經常耳聞帝後如何恩愛和美,但一個男人守著同一個女子三年,就是再喜愛也總有膩煩的時候吧。

哪裏想到,皇上居然如此震怒…

他深深把頭埋在了地上,想起上朝之前,李閣老看向他的眼神,他深深打了個寒噤,原來人人都知道不能觸碰的事,卻被他一把揭開了…

“如今大元看似繁花,但西南有外族窺探,西北草原兵強馬壯,隨時都會進犯。朕為之有心,夜不能寐,食不安穩。爾等居然還有心思窺伺朕的後宮,其心可誅!”

“皇上息怒,臣冤枉啊!”

那上了奏折的朝臣再也不敢耽擱,立刻高聲喊冤。

其餘文武百官也是跪倒在地,有些存了同樣心思的,借著低頭狠狠翻了個白眼。

若說西南外族進犯,他們還會相信。畢竟鎮南侯去年剛剛娶了藍玉公主,就直接奔赴西南鎮守,就是因為外族經常擾邊。但說草原會進犯大元…這就是糊弄小孩子都不成啊。

誰不知道那位威名赫赫的草原王,就是皇後娘娘的義弟,還是那種比親弟弟都親的義弟。

草原但凡有好東西,就是一根草,也會有人立刻送到京都來。

甚至有人隱約傳言說,草原王心儀皇後娘娘,否則也不會堅持只納側妃,空懸正妃的位置三年之久。

當然,這猜測所有人都只是在肚裏打轉,誰也不敢說出來罷了。

兩國互市,常有交易,互通有無,不說親密無間,起碼也是合作愉快。

如今皇上這般說,明擺著就是不想選妃的借口而已。

但也有老臣仗著根基深厚,想要同皇上“掰個手腕”。於是磕了頭,高聲說道,“皇上,臣等知道皇上勵精圖治,為了大元兢兢業業,無心女色。但是皇上,如今您身下只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血脈單薄。正該充盈後宮,廣育子嗣。皇後娘娘這些年開郵路,安頓傷殘兵卒,開設善堂收容孤寡,廣開蒙堂,可謂是賢名天下傳。事關子嗣,皇後娘娘必定也會支持皇上納妃。還請皇上三思!”

跪在旁邊不遠處的李林,聽了這話忍不住掃了一眼開口的老臣,內閣資格最老的王閣老。

這兩年,許是瞧著皇上威嚴日重,生怕手裏權利被削弱,王閣老私下可是沒少動心思。如今居然用子嗣做借口,又扣了皇後一頂大帽子,難道他就以為皇上會乖乖就範了。實在是太幼稚了…

果然,皇上冷笑,剛要開口的時候,卻突然有小太監從後殿轉了出來,悄悄趴在福公公的耳邊說了句什麽。

福公公難得冒然打斷主子說話,高聲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方才皇後娘娘陪著公主和大皇子玩耍的時候,突然頭暈,太醫診出喜脈,而且是…”

他說到一半,故意停頓了一下,眼裏含了滿滿的超分望向王閣老。

“而且是…雙胎之相!”

“什麽?”

文武百官們齊齊擡了頭,神色不已,但多半臉上還是帶了驚喜。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即便是百姓家裏好生養的婦人,頂多也是三年抱倆。但皇後娘娘居然三年抱四胎。

太上皇過世之前就懷了雙胎,安穩生產,養的皇子聰慧,公主乖巧。如今剛剛出孝三個月,有心人剛動了手腳想要皇上納妃,她居然就又診出了身孕,依舊是雙胎。

不得不說,這時機真是趕的太好了!

難道真有這種福澤深厚之人,上天寵兒一般…

王閣也是不可置信,臉色慘白的望著龍椅上的皇帝,卻是被皇帝眼裏的冷意凍的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他下意識就要開口挽回,卻見皇帝起身一甩寬大的龍袍袖子,走了。

“退朝!”

福公公匆匆喊了一聲,也是趕緊追了過去。皇後娘娘又懷了身孕,這等大事,他可有的忙了。首先就是給安國公府,鎮南侯府送信…

鳳翔宮裏,小米一手輕撫還沒有什麽隆起模樣的肚子,一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出神。

當初出嫁之前,她曾有無數擔心。如今為人妻,為一國皇後已經將近三年,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之處。

她的夫君雖然是一國之主,卻如同普通人家的男子,或者一如當初他們相愛的樣子,半點兒不曾有所虧欠和消減,甚至疼愛更甚,而她的兩個孩子也是健康又乖巧。

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在這個後宮裏,只有她一個女主人,雖然也曾有人起過歹意,但被她的夫君早早鏟除了。她也不遺餘力的一遍遍“刷洗”後宮的角角落落,到底打造了一個安全又踏實的“家園”。

若說有什麽遺憾,那就是好久沒回家鄉了。

許是懷了身孕的關系,最近常常會夢到老熊嶺。那些淳樸熱情的鄉親,那條通往嶺上的小路旁是不是開滿了花,嶺下的良田今年種了什麽糧食…

封澤邁進門的時候,就見窗口的軟塌下,兩個孩兒正睡得香甜。雖然只有兩歲,卻是餵養的白胖健壯,如同別人家裏三四歲的孩子,但凡醒著就淘氣的厲害,不知道把他的胡子抓掉了多少根。可這會兒香甜睡著,分外安寧可愛。

而他心愛的妻子,就那麽守在旁邊…

封澤親了親兒女的小臉,這才摟了嬌妻在懷裏。

兩人半晌沒有說話,有些喜悅,語言根本表達不出來。

倒是小米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心依靠著,愛嬌的小聲道,“夫君,我又懷了孩兒,你歡喜嗎?”

“當然,歡喜之極。”

“那你是不是要獎勵我一下啊?”

“當然,你說要什麽?”

“我要…我要回老熊嶺看看…”

小米說了一半,自己都有些洩氣了,她嫁的夫君不是普通百姓,是一國之君。而她是皇後,出宮一次都是興師動眾的大事,更別說帶著身孕回去那麽遙遠的老熊嶺呢…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想封澤卻是一口就應了下來,這反倒驚得小米直起了身子,嚷道,“我是說笑的,你怎麽能離宮呢,朝中那麽多事,我也…”

“你想回去就回去,若是嫁給我讓你連這樣的小事都不能成行,那是我的無能。”

小米聽得鼻子酸澀,心裏滿漲的喜悅讓她哽咽,“夫君,我…”

封澤低頭親吻了她的唇,笑道,“不哭,咱們的孩兒該以為我欺負你了。”

許是聽到了他的話,兩個原本熟睡的孩子居然醒了過來,揉著眼睛,一見父皇母後依靠在一處,就都湊了過去,張開小手。

“父皇,要抱抱!”

“母後,要抱抱!”

封澤和小米趕緊把他們摟進懷裏,小米興奮的親了他們的額頭,笑道,“兒子,閨女,爹娘要帶你們回外祖家了。你們三舅外放兩年,正好也要回家呢。你們二舅母也要生小弟弟了,你們大舅家裏的表兄等著你們去玩耍呢…”

兩個孩子哪裏聽得懂這麽說,但母親的喜悅卻是輕易傳染了他們,於是兩人都是蹦跳起來,表達了他們同行的歡喜。

慌得封澤趕緊把兩個孩子都安頓在自己懷裏,生怕碰到小米的肚子,那裏還有他另外兩個寶貝疙瘩。

兩個孩子卻以為爹爹在同他們玩耍,偶爾站不穩,還要扯了爹爹的胡子借力一把,疼得他們在朝堂威嚴無比的爹爹,五官皺的如同風幹的橘子…

窗外陽光正好,暖風輕輕吹,鳥兒歡快鳴叫。

而屋裏,人間最尊貴的一家人在笑鬧。

歲月靜好。

☆、番外老馮爺之知足常樂(一)

十月的北安州,剛剛收了苞谷,失去了金黃果實的稭稈,孤零零站在田野裏,迎著寒涼的北風,招展著手臂,最後肆意的搖擺。

辛勤的農人,自然沒有讓它們囂張太早,一把鐮刀橫行天下,很快就還了大地一片本來顏色。

但是老熊嶺一帶的稭稈卻是幸運了那麽一絲絲,可以多吹兩日北風。

沒有別的原因,實在是因為老熊嶺的定海神針,年歲最大的老馮爺,正慶賀六十六歲大壽。

別說老熊嶺上下,有一個算一個都從外地趕回,就是北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員,世族,鄉紳,也是盡皆到場慶賀。

原本松木釘成的簡陋山門,如今早就換成了兩扇胡楊樹的大木門。這還是幾年前,草原王特意讓人送來的,據說是天下第一烈性的木質,即便沒了生機也能枯站一千年,即便倒地埋進塵埃,也能死倔強著一千年不腐爛。

這可是同老熊嶺老少爺們的脾氣太貼合了,於是兩扇大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愛。

老馮爺幹脆大手一揮,直接把山嶺口兩側砍了三丈遠,建了兩座門房,盡皆是三層小樓,樓頂留了平臺,防備將來萬一有個危險,這兩座小樓就是老少爺們的戰鬥之地。

左側的小樓,夜裏睡了巡邏隊,白日裏也有當值的人負責看守。右側的小樓就被劉嬸子帶了女人們霸占,二樓三樓做庫房,放了糧食和各色幹貨,還有臨時歇息的房間,一樓就整個打通,大半做了竈間,搭砌了十幾口大竈,小半空見就堆滿了木頭絆子。別說日常作坊和巡邏隊開夥吃飯,就是陰天下雨,整個老熊嶺聚來吃飯,存下的糧食和柴火也足夠堅持半月以上。

另外,趙家村幸存的鄉親們,早就住上了新院子,甚至房頂瓦片都被雨水沖刷的有了幾分歲月的痕跡。為了區別於原來的村名,也為了紀念他們新生的日子,村落取名新村。

幾年前那次地動,若是放在往日,就是幸運活下來的人怕是也要流離失所,但是如今他們住上了新院子,甚至後生娶了媳婦,寡婦招贅養育子女,老人也是安養晚年。

農忙時候,照顧田裏莊稼,農閑時候就在老熊嶺的作坊做工,或者出門做些小買賣,日子都是紅紅火火。

老熊嶺裏,更是一片新氣象。

山頂十八家的院子,雖然沒有明說,但誰也沒有擴建,頂多是把土坯房改了磚瓦院子,其餘格局和占地都是老樣子。若一定要說多建了什麽,那就是皇後娘娘進京後建起的那座祠堂,高大氣派,供養了十八家的先人,每到年節必定祭祀。平日各家輪流過來看守打掃,香火不斷。

幾年過去,各家的溫室冬日時候依舊是溫暖如春,即便在如今這樣的時候,冬日種菜人盡皆知,不缺柴火,有些本錢買海布的人家都能種出一筐青蔥,兩筐菠薐菜。

但整個北地,甚至整個大元,都約定成俗一件事,老熊嶺十八家種出的青菜是最好的,也是價格最高的。

沒有別的原因,許是因為這嶺上的水土養育了大元最傳奇的皇後年年,許是這嶺上有靈氣,總之這裏的菜就是比別處金貴。每年到了冬菜收割的時候,北安州裏都要瘋搶一通。若不是老熊嶺老少爺們都是本分之人,又有老馮爺這樣睿智的老輩兒人壓著,怕是價格要比當初第一年種菜還要貴的多。

當然,周邊臨近的鄉親,家裏若是實在不寬裕,買不起海布扣溫室,那也沒關系,可以種蘑菇窖。

老熊嶺上下早就請示過皇後娘娘,然後種蘑菇的秘法傳了出去,不過是夏日裏最容易得的蘑菇土,房前屋後隨便挖個地窖,把土堆進去,冬日裏噴些水,燒點火,新鮮的蘑菇就冒出來了,賣去城裏一樣不少得銀錢。

若是連蘑菇窖也懶得挖,那還是沒關系。家裏有爺們就上山抓鹿,套兔子,打野雞,獵貂皮。

鹿養大了,割鹿茸賣藥鋪,鹿肉鹿血都是值錢物事。

而兔皮,艷麗的野雞羽貓,還有貂皮都可以賣箱包作坊。

總之,只要不偷懶,整個老熊嶺方圓幾十裏,甚至整個北安州就不會有人擔心餓了肚子,缺了過冬的棉襖。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北安州卻是出了一個皇後,整個州府的百姓受了莫大的恩澤。

所以,這次老熊嶺給老馮爺這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做壽,一反以往的低調本分,難得的熱鬧一次。

嶺下原本只有六七座院子,這幾年十八家紛紛娶兒媳婦,又添了十幾座,分列山口左右,遠遠看去如同侍衛一般,倒也整齊爽利。

嶺上因為當年皇後娘娘未嫁之時留了太多的東西,不好接待外客。倒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之物,只是那些東西,是屬於老熊嶺眾多鄉親的回憶。就如同皇後娘娘回來省親時候說的,只要踏進村口,她就是陸家小米,不是大元皇後。

而這些東西,這些回憶,就是寄托了鄉親們對於自家閨女小米的想念。

外人就是相處再親近,也不能觸碰一絲。

再說,若是京都無事,獲封國公爺的陸老爹也會回來小住,萬一放進來的人存了惡念,傷了國公爺,那整個老熊嶺可就真要爆炸了。

基於這般考量,前年,嶺下劃了三畝地,建了一座大院子,作為國公府的別院,沒有什麽精致的假山花園,畢竟不遠處的山水才最自然,最美。

這院子裏只分了前院後院,但凡有喜慶之事,需要接待外客,前院坐男客,後院女客,區分鮮明又不失禮,實在再好不過了。

這次壽宴也是如此,整個北安州的大小官員,連同所有鄉紳世族,一個不落的都頂著寒風趕來恭賀吃喜酒。

前院正房正堂裏,迎面擺了桌案,案板上供了一副“壽”字,還有一雙手藝算不得好的黑緞子棉鞋。

但誰也不敢挑剔,那“壽”字是不是寫得好,那棉鞋是不是精致,甚至沒人敢多看一眼,行禮都深恐不恭敬。

因為這兩樣東西被一對侍衛親自從京都送來,壽字出自當朝皇帝之手,那雙棉鞋則是皇後娘娘的針線。

這要多大的顏面,多大的福分才能收到這樣的壽禮啊。

怪不得老壽星坐在供桌旁邊的太師椅裏,笑得如同彌陀佛一般。

趙志高如今還是北安州的知府,當初一心調回京都,脫離這貧窮又偏僻之地,但這幾年他可是絞盡腦汁想辦法,就為了留在北安州繼續做官。

若問他原因,那供桌上的兩樣東西就說明了一切。

皇後娘娘出自老熊嶺,又是有名的顧娘家,從來不因為娘家是一群獵戶就慢待半點兒,甚至如今還經常送書信和東西回來。再說皇帝當年落難時候,在老熊嶺養傷,結實了皇後娘娘,更把老熊嶺當第二個老家了。逢年過節,賞賜就沒斷過。

不論誰坐在北安州知府的位置上,那就在帝後心裏掛了名字,只有好處,沒有一點兒壞處啊。

“老祖宗,今日雖說六十六大壽,但這氣色若說剛到知命,怕是也沒人懷疑啊。老祖宗實在是有福之人,讓下官羨慕。”

趙志高這般帶頭奉承,其餘眾人自然跟從,“是啊,老祖宗仙顏不老,多福多壽。”

老馮爺笑著同眾人拱手行禮,若是前些年,這樣的時候,他必定會惶恐忐忑,但這幾年,幾乎每日都要見到這樣的阿諛的臉孔,灌了滿耳朵的好話,是個人都會麻木。

“各位大人,鄉鄰,真是客氣了。原本老頭子也不打算過什麽壽辰,但是皇後娘娘還記得老頭子今年正好逢雙六之壽,娘娘不能回來,很是懊惱。老頭子無法,只能白兩桌酒席,熱鬧一下,待得報給娘娘知道,娘娘也能稍減思鄉之情啊。”

“娘娘賢德,這麽多年對咱們這些家鄉人多有照拂,實在讓下官和北安鄉親,感激之極。”

提起皇後娘娘,眾人更是打了雞血,恨不得嘴裏誇讚出花朵來。

老馮爺身側站了劉小刀,眼見老馮爺輕輕敲了敲手裏的煙袋鍋兒,就趕緊上前招呼道,“各位大人,酒席已經備好了,還請移駕。鄉野之地沒什麽好吃食待客,還請各位大人多包涵一二。”

“劉先生客氣了,誰不知道早前一個月,您就天南海北尋稀罕吃食用物了。今日我們可空著肚子來的,就打算好好吃一頓呢。”

不知道誰應了一句,很是俏皮,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紛紛起身跟隨劉小刀轉移到款待貴客的偏廳。

北安州如今是國公府的封地,京都很多人都曾給陸家推薦過門客或者知事一類,但陸家都拒絕了。

外事用了荒原書院老院長推薦的一個弟子,內事就落到了小刀頭上。如今在北安州,很多陸家事都是他做主,眾人自然也免不得一路奉承。

後院女客自然由陳月仙招呼,她本是商賈之女出身,打理內宅自然沒有問題,但陸家突然一躍成了皇親國戚,國公府門第。陸老大又是長子,直接封了世子。

這般說來,她那點兒精明就實在不夠用了。

小米初入宮,也沒有什麽信得過的人手送到娘家幫忙,於是就求到了鐵夫人頭上。

☆、番外老馮爺之知足常樂(二)

刀嬤嬤千裏迢迢從京都趕到老熊嶺,幾乎是手把手把陳月仙帶出了徒。不必說,小米背的那些大元各世族新貴的族譜,各家之間的姻親牽連或者恩怨,陳月仙也是從頭背到尾。面見各品級誥命夫人的禮儀,或者逢年過節走禮需要註意之事,簡直是事無巨細。

陳月仙兩個月內,就從剛剛生完孩兒的豐腴身形,瘦到了在家當姑娘時候那麽苗條。

苦沒少吃,當然收獲也是巨大的。她成功的從一個商人女,蛻變成了一個合格的世子夫人。

刀嬤嬤放心了,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老熊嶺。先前偶爾聽鐵夫人和侯爺說起,就是風娘也是對老熊嶺很是懷念,她還有些好奇。待得住了一段時日,要回京都,才真是發現這個地方的好。

世間多的是利益紛爭,即便夫妻,兄弟姐妹,家人好友,多有算計陰謀。但老熊嶺好似一塊凈土,哪怕姓氏多樣,但卻相處的如同家人一般親近。力氣往一處使,活計一起做,多勞多得,人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樂。

住的久了,反倒要忘卻人間的真實殘酷了…

不說刀嬤嬤,再說白日裏宴請了外客,待得夜色降臨,老熊嶺自家人的酒宴就開席了。

不同於白日裏酒桌上的山珍海味,精致酒菜,自家人的飯桌總是實惠之極。

大盆的小雞燉蘑菇,醬骨棒,白菜木耳炒了寬粉,辣炒回鍋肉,菜品不多,但卻極合自家人的口味。

一壇壇的苞谷酒抱上來,男人們倒了滿碗,然後全村有一個算一個,連同外弟趕回來的後生們,都是跪倒在地,高聲給老馮爺祝壽。

“祝老馮爺年年今日,歲歲今朝,福樂安康,笑口常開。”

農家人自然沒有趙志高等官員會說,但句句都是法子內心,頭磕在地上也是咚咚有聲。

老馮爺笑的見牙不見眼,招手喊了大夥兒,“快起來,如今在外面,大小也是個人物了,別跪我一個老頭子。”

眾人笑嘻嘻爬起來,都是應道,“我們再能耐,也沒有咱家小米厲害啊,小米還您一聲爺爺呢,我們多了啥啊。”

老馮爺被逗的哈哈大笑,白胡子都翹了起來,“小米來信可是好一通抱怨,她要回來,皇上不同意呢。說是再有半月有個什麽祭祀,幾個孩子也是淘氣,皇上不放心。”

劉嬸子招呼婦人們忙著給眾人盛飯,接了話頭兒過去,“小米也是為難皇上,誰家媳婦兒隔三差五就要回娘家啊。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待她不好呢,要我說,皇上做的對!”

“嬸子也就嘴上這麽說,是誰整日往京都捎東西啊,小恨不得小米前腳回京都,後腳你就念叨。”

有婦人揭了劉嬸子的短兒,惹得她嗔怪瞪眼睛,眾人都是笑的更厲害了。

酒碗端起來,大口喝幹,老人們說說當年艱苦,男人們說說田裏莊稼,女人們說說作坊的活計,後生們說說外邊的世界。

陸老大夫妻陪在老馮爺身邊,不時給老爺子夾菜添酒。倒是陸老二夫妻,都是豪爽又好熱鬧,坐在鄉親堆裏,沒一會兒就劃拳吵鬧,喝得半醉了。

老馮爺吃口菜,小酌一口酒,不時同老兄弟們說幾句,心頭無比的愜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待得夜深,大半村人都是臉色通紅,醉的厲害了。

婦人們忙碌著把男人攆回家,給老人們煮醒酒湯,拾掇殘羹剩飯,很是一番辛苦。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窗欞的時候,老馮爺才悠悠轉醒,擡手在炕桌上的茶壺裏倒了一杯涼茶喝下去,人也就徹底清醒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茶叫什麽名字,產自哪裏,無非是兒孫們孝順,聽他誇讚過一次,他的茶壺裏就斷過

入口的清香,總是能為他越發老邁的身軀,湧入一股力量。這不是茶的作用,他知道,是他想多活幾日,多看看家鄉的富庶安寧,多享受一些兒孫滿堂的歡喜。

待得出門,院子裏洗了臉,兒媳就帶著孫媳婦擺了飯桌。

馮家人口很多,三個兒子,六個孫子,加上兒媳孫媳和娃子,總共二十幾口,可惜如今守在老爺子身邊的只有大兒子夫妻,長孫夫妻,還有就是一群孩子外加過門沒半年的小孫媳婦兒。這次過壽,趕回來的只有小孫子保柱,其餘都在京都和草原,東海,泉州,路途實在遙遠,早早就去信告訴不讓回來了。

不過,即便這般,飯桌上也有十幾口人,不算冷清。

小孫媳婦是個識字的,是小孫子在外邊做管事,娶了老掌櫃的女兒,能寫會算。家裏的人情過往,禮單帖子都有她打理。

這會兒借著家裏人全,就同老爺子稟報,“爺爺,昨日知府大人留下一張帖子,請您老人家和大伯過幾日去赴宴呢。”

“不去,”老馮爺喝了一口紅棗小米粥,慢悠悠道,“他這是著急了,馬上又是三年換任了,他這是想要我跟小米遞話,換個好職司,或者幹脆再留在北安府呢。”

小孫媳婦兒低頭應了,但想了想,還是小聲說道,“爺爺,知府大人既然請了,您不去,是不是…”

馮老大媳婦兒擡手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蛋,岔開話頭兒,“爹說不去就不去吧,這些事自有世子爺出面呢。還有,你嫁過來也這麽久了,還沒回過娘家,趁著保柱回來,如今農閑,要不要回去看看?”

“真的?大伯娘,我能回去嗎?”

小孫媳婦兒果然歡喜壞了,惹得眾人也都是笑,大伯娘又道,“自然能回去,我們馮家還是龍潭虎穴不成,有進無出?一會兒開庫房看看,先前娘娘賞賜的錦緞還有幾匹,分一匹帶回去,再加一匹細布,兩盒子點心,兩罐茶葉,城裏肉鋪割刀肉,別舍不得銀錢,在家裏住幾日回來也不遲。”

“謝謝爺爺,謝謝大伯娘。”

小孫媳婦兒高興壞了,吃了飯就一疊聲的催促著丈夫拾掇東西,套車。

老馮爺背著手,拎著碧玉桿子的煙袋鍋,錦緞荷包裝了煙絲,慢悠悠出了家門。

每日在村裏早晚轉兩圈,已經成了他多年的習慣。

如同一頭老邁的野獸,巡視自己守護的領地。

各家的溫室已經開始燒火,菜籽剛剛冒出芽兒錐,很是惹人憐惜。

鹿場裏的鹿群已經被攆到了山上,有些空蕩蕩。

祠堂裏,早就被打掃的幹幹凈凈,香火裊裊隨著微風跑出了院子。

嶺下的學堂剛剛開課,孩子們的讀書聲,即便這麽遠,也能隱約聽到。

一切都這般安寧幸福,好似一場夢一般。

他這一輩子,小時候家裏窮,幾乎餓死,好不容易長到能上山早些吃的活命,家裏幾乎也就沒什麽人了。

城裏乞討過,也偷過人家的糧食,做過雜活兒,娶了個同樣貧苦人家出身的媳婦兒,不離不棄的跟著他,生兒育女。

但即便這樣,生了七個孩兒,也只活了三個。他發狠不能再餓死妻兒,就拎了柴刀進山,一次次生死邊緣,同野獸搏鬥,你死我活裏,練就了一身本領,家裏總算能吃頓飽飯了。

後來,陸家老爺子在這老熊嶺的山頭建房子落腳,他也就跟著過來了。靠山吃山,夏日裏采野菜,秋日狩獵,心裏也算有個指望。

不想,他的這個決定,居然成了他可以驕傲一輩子的選擇。

這些年,陸家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自有兇險之處,但他一直沒有半點兒動搖。

富貴險中求,想要有回報,就要有付出。

如今,不說馮家,整個老熊嶺十八家,子孫三代富貴不愁,衣食無憂,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他們這些老輩人安心的了。

“老馮爺!”

有村人正好走到村口,見老爺子在閑坐,就湊上前打招呼。

老馮爺回了神,笑道,“怎麽了,有事說?”

村人撓撓後腦勺,憨笑道,“什麽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說吧,家裏想在城裏開鋪子?還是打算去外邊住兩年?”

“都不是,”村人趕緊擺手,猶豫著說道,“昨日壽宴,有人露了口風兒,要娶我家的三妮兒…”

“誰家?”

老馮爺皺了眉頭,雖然村裏人都沒明說,但後生和姑娘的親事,幾乎都要問過老馮爺才成。並沒有別的原因,而是如今陸家封了國公,小米做了皇後,方方面面總有些想要牟利的人看著老熊嶺這塊肥肉眼饞,總想沾點油腥兒,占個便宜。

農家人淳樸,雖然這幾年也經歷了一些事,但還是怕看不透,給村裏惹來麻煩。

老馮爺睿智,一直是村裏主心骨,問一句,他老人家點頭,也就安心了。

“府城裏的劉家,他家的三小子剛剛中了舉人…”

“不成,”不等村人說完,老馮爺就沈了臉,“劉家在城裏名聲不好,雖然家裏有些銀錢,但為富不仁,災年荒年從來沒見他家施舍過衣食。再說,這小子剛中了舉人,怕是要謀個官職,這是打算攀上咱們老熊嶺,再找小米要好處呢。”

那村人聽得瞪眼睛,末了趕緊低了頭,“好,老馮爺,那這親事我家就不應了。也不是我想應,是我家婆娘惦記給閨女找個好婆家。”

☆、番外初一之一生承諾

“人啊,有多大本事,就享多大的福分。如今咱們各家的富貴都是小米帶來的,咱們不能不感恩。就算幫不到小米,總不能給她找麻煩。再者說,咱們就是一個獵戶人家,閨女嫁進劉家那樣的人家,說不得整日被算計欺負呢。還是尋個家底富厚些的本分人家,多給嫁妝,平日多走動,這才是正理。”

“是,您說的對,我這就回去跟婆娘說一聲。”

村人倒是聽勸,扭頭就要回去,卻被老馮爺又攔了下來。

“幫我喊李五爺幾個到祠堂坐坐。”

“哦,”村人聽得怔楞,但也痛快應了下來,“好,我這就去。”

村人腿腳也快,待得老馮爺轉完一圈兒到了祠堂,李五爺等幾個老兄弟已經在院子裏曬太陽喝茶了。

李五爺性子直,放了茶杯就喊著,“馮老哥,你這酒醒的挺快啊,還以為你要歇兩日呢。”

“是啊,老哥,喊我們什麽事啊?可是村裏哪家小子又淘氣了,還是小米那裏有消息送來啊?”

其餘幾個老爺子也是紛紛問出口,沒一個拐彎抹角客氣的。畢竟平日一個村裏住著,又是多年一起摟著肩膀,互相扶持活了這麽多年,不是親兄弟,也勝過親兄弟了。

如今日子過好了,沒啥多說的,但當年災荒,誰家沒互相借個幾升糧食活命啊。特別是進山狩獵的時候,幾乎就是性命相托付啊。

老馮爺擺擺手,坐下喝了口茶,把氣喘勻了,這才說話。

“之前有些事,我也沒太理會,想著大夥心裏有數就成。但昨日來了那麽當官的,我瞧著這架勢,把咱們老熊嶺當肥肉了,今日正巧關生又找我說三妮兒的親事,我就合計著喊你們過來,商量一個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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