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能跑四輛馬車的街道如今連個馬蹄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全被街旁掛著各色花燈的小攤子和來來往往觀賞花燈的人占滿了。

街道中央有一個用青竹搭建的竹棚, 掛著一個大燈, 上面畫著《四書》, 《千家詩》中的故事, 有的寫著燈謎, 大家圍著燈籠站著猜著這些燈謎。棚子兩側還掛著各種各樣精致的花燈作為獎品, 吸引著眾人紛紛前來湊熱鬧。

街道兩邊懸掛著近百盞紅紙荷花琉璃燈，用佛圖燈帶相間插著, 燈光旺盛明亮。源安城最豪華的酒樓門前的高臺上, 鑼鼓喧天, 伴著雜耍和舞獅的鑼鼓聲聲交錯, 煙火齊放。

“給。”齊王遞過來一只造型別致小巧，逼真可愛的……兔子。

容昭：……

“怎麽了？”齊王見她面色古怪，以為她不喜歡, 將手中的兔子往回收了收, “你不喜歡兔子嗎？那我再給你換一個。”

“不。”容昭伸手接過了兔子燈，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我……挺喜歡的。”

是真的喜歡。

畢竟做了那麽多年的兔子。哦不對，實際上是只狡卻頂著兔子的形象四處作威作福的容昭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牙疼, 沒想到這個世界還能以這種方式再見到這種生物, 真是……一言難盡。

“你身體好些了嗎？”將腦中湧現的亂七八糟的雜念拋在腦後, 小心的避過前來的行人, 容昭轉頭看著旁邊這個清潤秀雅的青年。

“嗯, 已經全好了。”頓了頓, 又補充了一句，“你的藥很有用。”

“哦，那就好。”容昭看著前方摩肩擦踵堪比後世春運火車站的場景，扯了扯齊王的衣袖，在他清淩淩的目光望過來時，提議了句，“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齊王擡眸掃了一眼前面，又瞥了一眼後面，“怎麽換？”前後左右都被行人堵上了。除非會飛，否則只能跟隨人流往前走。

念頭剛在腦中閃過，齊王只覺的腰間一緊，身子一輕，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屋頂？？？

看著下面推推搡搡的行人，又看看這高低起伏的屋檐，齊王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的閉了閉眼，“走吧。”

他忘了眼前的姑娘，是個能在眨眼間滅了血衣堂頂尖殺手的絕頂高手來著。

帶著一個人在夜色下飛檐走壁，絕對不是問題。

只是，被帶著的那個人稍微有些……沒面子。

容昭的目光朝隱在重重夜色深處的角落掃了一眼，什麽都沒說，直接帶著齊王踩著檐角飛掠而過，一路朝著城中最高的那座觀星樓而去。

半晌之後，角落裏才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大哥，我們剛才是被發現了，對吧？”他剛剛好像都對上那位容姑娘的目光了。

“嗯。”被叫做大哥的玄衣暗衛悶悶的應了一聲。

“那我們還跟嗎？”以那位姑娘的身手，跟上去會被揍的吧。

玄衣大哥：“……”這是個好問題，容我想一想。

“大哥，別想了，我們不用跟著了。”邊說邊用眼神示意他向下看，玄衣大哥望下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了兩雙含笑的眸子，兩個長相相似的姑娘正舉著手中的糖葫蘆笑瞇瞇的對著他們招手。

那是……容昭身邊的易水和易冰兩姐妹。

得了，這會不用糾結了，齊王沒反對，應該也就是默認了。再想到容姑娘那兇殘的身手，他們就更不擔心了。

兩個玄衣暗衛板著臉不茍言笑的從黑黢黢的角落裏走出來，和易水易冰匯合到了一處。

那邊容昭帶著齊王到了宮中司天監用來觀察天文歷數，風雲氣象，推測皇朝運數所建造的那座七層高樓的檐頂，“怎麽樣，在這裏是不是視野開闊了許多？景色也特別的好？”

“是呀。”齊王看著腳下的萬千燈火，頭上的星辰似乎擡手可摘，整個源安城在這一片燈火輝煌，皎潔月色下盡收眼底。“特別的好。”

他已經很久沒坐在這麽高的地方向下俯視風景了，這些年纏綿病榻，觸目所及的除了那一碗碗苦澀的湯藥，就只有窗外的那一隅花色了。

“容昭，謝謝你。”謝謝你帶我來到這麽高的地方看風景，謝謝你清除了我體內的餘毒，更謝謝你……願意陪著我一起看這世間繁華。

“不用謝。”容昭遞過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玉瓶，見他接了之後，撐著頭笑瞇瞇的對著他道，“補氣養元的丹藥，一天一顆，早飯後服用。”在那青年感動欣悅的望過來的時候，涼涼的加了一句，“友情價，一百兩黃金，不議價。”

齊王：“……”

風，帶著糖漿，油餅，臭豆腐等小吃的香味和那煙火的硝石味從鼻尖飄過，齊王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突然覺得有些無奈。

這姑娘，能不這麽煞風景嗎！！！

“你很缺錢？”齊王悠悠的問了一句，他記得她母親給她留下了遍布大周朝的濟世堂，她的身家比這源安城中所有的姑娘的身家加起來都要多，怎麽還這麽缺錢？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問了，一點也沒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出格和越界，只是順從心意，就那麽帶著他都沒有察覺到的親近和關心問了出來。

你要是缺錢，他有！

而且有很多！

這幾年呆在春城，天高皇帝遠的，做事少了很多顧忌和監視，他就把手頭的餘錢拿出來和朋友一起建了一個商行，跑男闖北的，將南方的絲綢茶葉瓷器玉石運往北方，換取他們的牛羊寶石獸皮礦物，低買高賣，短短幾年的時間他的身家就比……嗯，怎麽說呢，反正比他父皇收集了多年的小金庫也不差多少了。

所以，養她，他自認還是養的起的。

只是，滿懷信心的齊王沒料到，他要養的不止是她，還有她身後的數十萬容家軍！這小金庫，妥妥的不夠用哇。

“很缺。”容昭的目光越過重重夜幕，層層宮墻，落在了北方，“北境金巖國又在蠢蠢欲動，根據容家安排在他們國家的探子來報，他們的龍騎軍正在厲兵秣馬，調配糧草。”

容昭沒告訴他她是根據上一世的劇情知道的，選了一個不會引人懷疑的說法，反正就是在和平時代，各國之間紮釘子放粽子的事也不會少，更可況他們容家還身負護國的責任，往敵國按兩個探子，合情合理，一點問題都沒有。

齊王也是這麽想的，他壓根就沒懷疑過容昭的話，“那照你的判斷，他們最有可能什麽時候來犯？”

“年後，我大周還沈浸在過年的餘波裏沒有防備的時候。”

“需要我做什麽嗎？”即使他對父皇失望，對他人冷心，可也不願看著這大好河山被敵軍糟蹋，百姓流離失所，“我在大寶錢莊還有八千萬的存款，夠嗎？”不夠的話，他就去找朋友再借一借。

“現在還用不上你的。”容昭也沒真的窮到了那個份上，濟世堂雖然是平民藥房，可是聚少成多，每年的收益也能夠容家軍一年的軍用了，更何況每年還有朝廷的軍餉，她只是未雨綢繆，想為容家軍多讚點軍資罷了，“等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

兩軍一旦開戰，到時候耗資必定不是小數目，有他坐鎮源安城，她也能放心的在前方殺敵，不必擔心突然斷了供給。

“你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讓利欲熏心的小人在我們和敵人拼命的時候在背後給我們捅刀子。”容昭可不會忘記，當初容家會落到那般境地，少不了朝中貪權重利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落井下石。

再加上有淑妃一個勁的在老皇帝耳邊吹枕頭風，想奪了他們家的軍權，讓她家的親信上位，老皇帝也不會那麽輕易的就下了那道糊塗的旨意，守城不戰，白白的浪費了戰機，放虎歸山。

“好。你放心。”齊王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鄭重的保證。

自古以來，每朝每代都有忠君愛國，義薄雲天的忠臣良將，也有貪權好色，汲汲營營的奸臣小人。

他會在她的後方，替她擋住朝堂的刀槍劍雨，讓她能安心的在前方作戰殺敵。

“你不阻攔我上前線啊？”容昭看他一點也沒有挽留她的意思，突然有些不高興了，不是說這種時候會拼命的攔著對方，不讓對方涉險，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喜歡的人拋頭露面，折損他大男子的尊嚴嗎？

他對她的喜歡，該不是沒有她以為的那麽深吧？那他還每天一封的書信和合芳齋的不重樣的點心來撩撥她？！

單身了二十多年，身邊幾乎沒有一個女子的齊王雖然聽出了容昭的話中有那麽一絲的生氣，可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麽剛剛還好好的人為什麽瞬間就晴轉陰了，可他還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回答了她，“我不會阻攔你的。”

然後在容昭越來越陰沈的面色下繼續說道：“反而我會支持你。因為我知道那是你想做的事情。”

我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將你束縛在這狹仄逼人，充滿算計的源安城，讓你無法展翅高飛，實現自己的夢想和抱負，也不會讓你的滿身才華在這座被世俗禮教重重束縛住的城池裏淹沒沈寂。

更不會讓自己成為拖累你前行的負累，讓你因為等我而停留。

我會變的更加強大，會努力追上你的腳步，會為你掃平這後方所有的不利，讓你盡情施展你的抱負，展露你的才華，只要你在前進的時候記得……我一直在你能看的見的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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