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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春城無處不飛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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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垂地夜闌珊,熄了燈,桑重擁著阿繡躺在床上,呼吸纏繞,窗外蟲鳴一片。

踟躕半晌,桑重忍不住問道:“你那前夫對你好不好?”

她少女的樣貌,經歷卻比風燭殘年的老婦人還豐富,桑重對她的過去是很好奇的。先前以為她做爐鼎是被迫,飛升也是被迫,怕惹她難過,只字不提前夫的事。

現在想來,她和前夫的關系未必不好,便更有一探究竟,一決高下的心思了。

其實也知道,她只會揀好聽的說,真相永遠埋在她心裏,但就是要問。也許並不是為了真相,而是自欺欺人。

多麽愚蠢的行為啊,在此之前,桑重沒想到自己也會這樣蠢。

阿繡屏住呼吸,須臾吐出一口氣,道:“好。”

桑重很是意外,心中有些不快,他果然只是為了自欺欺人,這滿口甜言蜜語的小妖精竟不配合,忒沒眼力見。

“有多好?”

“他供奴吃穿,不打不罵,偶爾會教奴法術。”

桑重翻了一眼,不屑道:“這不過是個男人該做的,算哪門子好。”

阿繡噙著笑,手指勾住他的一縷發,道:“因為奴對他沒有愛,便沒有期盼,這樣便算好。而你對奴再好,奴都覺得不夠好。”

桑重會過意來,她不是沒有眼力見,她是太有眼力見了,知道說前夫不好,他也不信,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這種溫柔的聰慧令他大為受用,臉上笑開了,語氣卻是抱怨的:“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

阿繡蠻橫道:“奴就欺負你了,怎麽樣?”

桑重捧住她的臉,落下密密的吻,輾轉欺負著她的唇瓣。

山色空蒙,廉纖細雨飄灑,池塘邊的柳樹似一團團翠綠,縹緲的霧氣,聚攏不散,白鷺立在枝頭扭著脖子剔羽毛。

帳子裏,阿繡還昏睡著,桑重拿了卷書坐在窗邊看。窗外傳來哢嚓一聲,是霧葫兒坐在廊下拿著小榔頭砸核桃吃。桑重探身出窗,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別處砸。

阿繡醒了,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擁被抱著膝頭發呆。

桑重側過臉來看她,嵌著螺鈿的黑漆架子床像個寶盒,將她裝在裏面,顯得精致珍貴。

他眼裏帶著不自覺的憐愛,道:“你的夾竹桃朋友來信了。”

阿繡接過信,揉了揉眼,拆信看了一遍,面露喜色道:“她說太行山佛子峰上有一株凝水蕉,我們過去找找罷。”說著便穿衣下床。

桑重道:“今日掌門師兄在大通明殿講經,還有一個時辰便要開始了,他講得實在枯燥,我又不好缺席,你變成我的樣子去罷,我去佛子峰找凝水蕉。”

阿繡也不愛聽那些冗長晦澀,玄之又玄的經文,但很樂意幫他去騙人,這是兩口子之間的小秘密,多多益善。

她擔心道:“黃掌門會不會提問奴?”

桑重教她個巧宗兒:“他若是提問你,你便說四師兄,你怎麽看?做師兄的,不好不答的。”

阿繡咯咯笑出聲來,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道:“你真壞!”

桑重提起眉眼,道:“你才知道?”

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收到信時蔔了一卦,乃是澤水困。

桑重去了太行山,他倒要看看,有什麽能困住他。

太行山雲海起伏,千峰競秀,宛如群龍匯聚,見首不見尾。佛子峰雲蒸雨氣,樹帶溪聲,走在羊腸小道上,兩邊野色蒼茫。

桑重挽著拂塵,風浸袖袍,目光掃過密密匝匝的樹木,終於找到一株凝水蕉。他摘下一片葉子,放入乾坤袋,正要離開,樹後轉出一道人影,蓮青色對襟衫子,月白羅裙,蒙著面紗,一雙眼比上回見面更冷。

桑重臉色變了變,後退半步,左右一看,道:“姑娘找貧道有事?”

曇摩尊者背著手,道:“桑長老,你似乎很怕我。”

桑重扯出一個不大自然的笑,道:“貧道近日命犯桃花,看見女人便倒黴,故而有些畏懼。”

曇摩尊者挑眉道:“哦?我還以為你認識我呢。”

桑重道:“姑娘蒙著臉,貧道就算見過你,也認不出來。”

曇摩尊者道:“可是上回在戈雁山,我也是這般打扮,這才過去兩日,你該不會忘記罷?”

桑重道:“貧道確實去過戈雁山,卻不曾見過姑娘。”

曇摩尊者冷笑一聲,拿出流星錘,慢悠悠地轉著,自有一股壓迫力,道:“桑長老,休要裝蒜,你身邊那位唐姑娘就是掬月教送給你的好處罷。”

桑重滿臉詫異,道:“這真是天大的誤會,阿繡雖然與掬月教的月使有些交情,但她並不屬於掬月教,貧道與她相識,純屬偶然。”

曇摩尊者道:“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我們心裏都清楚。你若想活命,現在便領我去掬月教。”

桑重為難道:“掬月教那樣神秘,貧道也不知道在哪裏,怎麽領姑娘去呢?”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曇摩尊者手上使力,一雙流星錘直豎起來,前錘向著桑重胸口直擊而來,後錘攻他面門。

桑重揮劍格擋,且戰且退,將她引到一株槐樹下,念動咒語,霎時間周圍射出六道金色光柱,直沖雲霄。曇摩尊者大驚,翻身後掠,撞上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出不去了。

“你幾時布下的這法陣?”

桑重收了劍,整理著衣袖,微笑道:“就在找凝水蕉的時候。”

曇摩尊者難以置信,道:“你知道我跟著你?”

桑重悠然道:“姑娘身法高明,貧道並未發現,但出門前,貧道算了一卦,卦象提醒貧道要留個心眼。這庚金困龍陣難破,姑娘慢慢玩罷,恕不奉陪了!”拂塵一揮,化風而去。

身後一聲巨響,桑重臉色大變,身子猛地下墜六尺,流星錘掠過頭頂,猛烈的勁風掃得頭皮生疼。

曇摩尊者雖然破了庚金困龍陣,但也傷了元氣,自知不宜久戰,將一雙流星錘舞成一團金光,細看是一快一慢,一虛一實,交錯變幻,捉摸不定。

鬥了三十多個回合,桑重被她逼到山腳下,附近有一翼亭子,匾額上書:茲遠亭。

亭子裏有一口井,井臺石壁上滿是青苔。

桑重心裏冒出一股寒意,急欲抽身離開。錘鏈絞住長劍,曇摩尊者一腳踢在桑重手腕上,長劍脫手,桑重反手攥住她的腳,盡力甩了出去。

曇摩尊者一擰腰,居然翻身抱住他,沖向那口井。她力氣奇大無比,電光火石間,桑重掙脫不得,被她推入井中。

曇摩尊者撐著井臺,喘著粗氣,俯身張望,她的臉映在黑漆漆的水面上,一絲漣漪都沒有。

大通明殿內檀香濃郁,阿繡坐在蒲團上,想著費元龍與鐘妃的事。究竟是怎樣的過往,才能讓一個男人念念不忘那麽多年,寧死也要見她一面?

高坐壇上的黃伯宗目光掠過她的臉,雖然是桑重的樣子,但呆呆的神情透著怪異,倒像是別人假扮的。

他拈著胡須道:“凡論心之道,若常湛然,其心不動,昏昏默默,不見萬物。五師弟,你以為如何?”

阿繡一怔,不慌不忙地含笑看向聶小鸞,道:“四師兄,你怎麽看?”

聶小鸞也發呆呢,聽見四師兄三個字,才回過神,背著眾人瞪她一眼,胡謅了幾句。

黃伯宗心中有數,這五師弟不知又做什麽勾當去了,丟下個冒牌貨糊弄大家。

阿繡在大通明殿混了半日,用過午膳,回到秋水峰,霧葫兒迎上來道:“方才有人送來一個長木匣子,說是給姑娘的,我放在你房裏了。”

除了晚晴,阿繡想不到還有誰會給自己送東西,心中奇怪,她才遇上那種事,怎麽有心思給我送東西?轉念又想,心情不好才要買東西,買多了,便送給我了。

是時興的布料,還是胭脂水粉,話本玩具?阿繡歡歡喜喜地走到房裏,打開匣子,竟是桑重的劍。

兵器是修士的半條命,輕易不會離身。

阿繡笑臉僵住,拿起壓在劍柄下的紙條兒,上面寫著:若想桑重活命,今夜子時到揚州廣陵驛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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