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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悟得真意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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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裏了。”

桑重與阿繡面前是掛滿枯藤的石壁,高有百丈,桑重撥開枯藤,在石壁上摸索一番,確定了方位,食指蘸了血,畫出一個極為繁覆的法陣。

華光一閃,他們進入石壁,置身幽暗的洞穴中。這洞穴應該很深,卻十分幹燥,前面隱隱透出光亮。桑重與阿繡隱匿身形,走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兩邊石壁漸漸合攏,洞穴愈發狹窄,勉強容一人通行。

逶迤又行數十丈,星星點點的亮光近在眼前,桑重側著身子擠上前,原來是一層屏風似的巖石,上面有許多細小孔洞。

屏風巖後的洞穴十分寬敞,光亮來自於一盞鎏金連枝燈,燈旁擺著一把湘竹交椅,一名白衣男子背對著他們坐在椅上。他面前是一張石桌,桌上有一物,竟是蓮鶴方壺。

桑重和阿繡皆感詫異,旋即想到袁繼先墓裏的蓮鶴方壺被銅雀堂盜走了,丹娘子承認自己是銅雀堂的人,這名白衣人一定也是銅雀堂的人。

他在這裏做什麽?

他的修為或許還在丹娘子之上,且有蓮鶴方壺,桑重不敢貿然出手,掃視周圍的石壁,明顯是經過開鑿的。白衣人左邊的石壁上有一個凹槽,看形狀與蓮鶴方壺正好吻合。

桑重明白了,又見地上有個蓮花漏,刻箭快指向子時了。

阿繡伸手一指,傳音入密道:“那邊石壁上必是個機關,蓮鶴方壺是開啟機關的鑰匙。”

桑重嗯了一聲,道:“時辰應該還沒到,他在這裏等著,鐘姑娘暫時是安全的。”

阿繡稍微松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一支竹管,道:“先用迷香試試。”

桑重沒有反對,也不奇怪她為何隨身帶著這種東西。阿繡拔開塞子,含住竹管一頭,另一頭穿過孔洞,正要吹氣,轟隆隆一陣響,似乎是石門開啟,一人走了進來。

他身量與桑重差不多,穿著件竹青色窄袖雲緞長衫,束發簪冠,兩鬢如漆,臉龐蒼白消瘦,一雙眼黑沈陰翳,過於分明的黑白兩色在他臉上交鋒,顯出肅殺之氣。

白衣人身形一僵,站起身畢恭畢敬地行禮,叫了聲閣主。

阿繡不曾與溫行雲照過面,只見過他在名人榜上的畫像,聞聲才認出來,吃驚道:“怎麽會是他?莫非他也是銅雀堂的人?”

桑重不言,眉頭微攏,神情有些凝重。

阿繡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就眼下對銅雀堂的了解,這已是個實力不容小覷的組織,倘若溫行雲也是其中一員,這個組織裏還有哪些高手,便難以想象了。

溫行雲冷冷道:“初五,我已告訴過你,煉化謫仙一事作廢,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初五知道他今日要給寶劍淬火,沒有要緊事是不會離開煉器房的。見他來了,渾似一盆冰水兜頭潑下,即將成功的喜悅都成了灰燼。

自己的行蹤,他是怎麽發現的?也許他反悔了,想拿蓮鶴方壺來這裏,發現蓮鶴方壺不見了,便想到了。

初五死灰般的心裏又翻出一點火星,擡頭看著溫行雲,眼中滿是赤誠,並無半分不敬,道:“閣主,屬下知道您對鐘姑娘有情,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煉化了她,我們便能造出震古爍今的絕世法寶,再也不會有人說澹雲閣不如昔日的鬼斧門。這不是您一直以來的心願麽?您若因為一時的惻隱,錯失良機,將來定會追悔莫及的。”

溫行雲反剪雙手,側首面向燭火,明亮的燭光柔化了他的五官,顯出溫潤的美。

阿繡雖然不喜歡他,但不得不承認他很好看,這樣的皮囊,加上潑天的富貴,足夠贏得大多數女人的芳心。

他伸出手指,劃過躍動的火苗,搓了搓指尖,道:“無論做不做這件事,我都會後悔,相比之下,我想還是不做這件事更好受些。”

初五仿佛看見他陷入流沙,急切地想拉他出來,道:“鐘姑娘身份特殊,性情古怪,就算您放過她,她也未必留在您身邊,您這是得不償失啊!”

溫行雲笑了笑,道:“我只是希望她活著,無所謂她留不留在我身邊。”

“閣主!”初五待要再說,溫行雲擡手制止,轉過臉來,神情又變得冷漠,不容置喙道:“事情到此為止,跟我回去罷。”

一串響亮的笑聲傳來,明處的溫行雲,初五,暗處的桑重和阿繡皆是一驚。

溫行雲霎時收了蓮鶴方壺,凸起的巖石後轉出一男一女,男子頎長挺拔,披著石青色的鬥篷,頭戴珠冠,黝黑的圓臉,眼睛笑成了兩條縫。女子身材嬌小,穿著蓮青色對襟衫子,月白羅裙,蒙著面紗,一雙清泠泠的眼毫無笑意。

男子握著折扇,看溫行雲的目光中有一縷妒恨,笑道:“想不到溫閣主竟是個重情輕利的男子,叫我好生失望。”

溫行雲皺了皺眉,道:“閣下是哪位?”

男子道:“我是銅雀堂的人,奉堂主之命來觀摩溫閣主的傑作。既然溫閣主不忍心動手,便讓我替你完成罷。”說著手中多出一尊蓮鶴方壺,向著石壁上的機關撲了過去。

溫行雲一揮手,一點碧光直擊男子面門。男子衣袖中一蓬銀光如暴雨激射而出,碧光霎時也化作數十點,兩種暗器相撞,聲音異常美妙。

就在這一瞬間,溫行雲人已閃至機關前,與沖過來的男子對了一掌。男子淩空後翻,洞穴裏急風回旋,至少有十七八件暗器打向溫行雲。這些暗器發得又快又準,且無聲無息,顯然是專門對付瞎子的。

連枝燈上燭火跳躍,忽高忽低,整個洞穴忽明忽暗,溫行雲一動不動,暗器在他周身似乎碰上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紛紛墜落。

他指間夾著一枚比紙還薄的梅花鏢,唇角一勾,微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鬼斧門的袁門主。早知道你是自願加入銅雀堂,祖墳也是你自己盜的,我也不至於唏噓多日。”

阿繡恍然大悟,這名男子就是袁彌,之前他被銅雀堂的人抓走,袁繼先墓被盜,是他與銅雀堂聯袂唱的一出戲。其目的恐怕是擺脫已經衰微的鬼斧門,拿出袁繼先墓裏的蓮鶴方壺,借銅雀堂之手,實現自己的野心。

桑重道:“先前我還覺得奇怪,一個浪子怎麽有那樣高超的棋藝,果然是做戲。不過我看他不是溫行雲的對手,我們先不要動,靜觀其變。”

阿繡知道他喜歡在幕後看戲,鐘晚晴沒事,她也樂得看會兒戲,笑著點了點頭。

袁彌站在蒙面女子身旁,神情變了變,哈哈笑道:“溫閣主雖然眼盲,想事情倒是很通透。其實我們堂主一直很賞識你,關於這位鐘姑娘,你可知她只是謫仙的一個分身?”

這話好像一只鬼手,冷不丁地撫過阿繡的脖頸,她駭然色變,渾身僵住了。

銅雀堂怎麽知道鐘晚晴是分身,莫非他們已經知道辛舞雩的存在?這怎麽可能呢?

桑重也詫異極了,見阿繡臉色難看,將她圈在懷裏,一發不敢妄動,唯恐錯過了更重要的信息。

“分身?”溫行雲眉頭一擰,面上掠過錯愕之色,道:“你們怎麽知道的?”

袁彌功夫不如他,見他不知道分身的事,便又恢覆幾分自信,打開折扇搖了搖,道:“這是機密,溫閣主若想知道更多,總要拿出一點誠意。”

溫行雲不冷不熱道:“你們想讓我煉化晚晴?”

袁彌道:“堂主想要謫仙之力,溫閣主想要美人,分身被毀,主體並無性命之憂。這樁罪過算在我們頭上,與溫閣主半點幹系都無。屆時我們幫你找到那位正主,你和她長相廝守,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番算計,聽得阿繡怒火中燒,辛舞雩也好,鐘晚晴也罷,為什麽總有人想犧牲她們,滿足自己的私欲?天上人間,難道就沒有一方凈土?

溫行雲不作聲,他想起晚晴在楓橋船上講的那個故事。

亡國公主,只有小木匠能看見的鬼魂,黯然離別的結局,原來是這個意思。

與主體皮囊一樣的分身,在紅塵中游戲了多年,只有他這個瞎子能看見她真正的樣子。她對他動了心,卻看不到圓滿的希望。因為她身不由己,因為他心懷鬼胎。講這個故事時,她該有多麽難過。

這滋味,他後知後覺,一如酒勁上湧,竟不能自已。親近她本是一場算計,他不曉得自己有幾分真心,可是他想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

也許小木匠願意和李雲謠的鬼魂長相廝守,也許鬼魂可以獲得新生。

沒有希望,怎麽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活下去?

蓮花漏的刻箭緩緩指向醜時,初五看著沈默如迷的溫行雲,神情愈發焦急,幾次欲言又止。

終於,溫行雲拱手道:“袁門主,晚晴只有一個,誰都不能取代,恕難從命。”

他考慮這麽久,袁彌以為是要答應了,聞言一怔,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道:“溫行雲,你婦人之仁,註定成不了大事!”

溫行雲不以為意地一笑,輕飄飄道:“袁繼先心狠手辣,鬼斧門還不是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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