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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欲渡星河更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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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雨還在下,燈光照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變成流動的光帶。鐘晚晴吃了藥,背靠著繡花枕懨懨欲睡。

溫行雲輕聲道:“鐘姑娘,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鐘晚晴倏忽睜大眼,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走了,他們欺負我怎麽辦?”

侍女們聽見這話,也不好辯解,只能露出無辜委屈的表情。

溫行雲拍了拍她的手背,莞爾道:“放心,這裏沒有人敢欺負你。”

鐘晚晴冷哼一聲,抽出手,扭頭向著床的另一側,道:“誰知道呢,我如今法力盡失,又受了傷,連個丫鬟都打不過。萬一有人圖謀不軌,我豈非只能等著遭殃?”

這番話未免顯得疑心病太重,溫行雲倒是很理解,她這樣的高手,驟然沒了法力,就像處女沒了衣裳,在哪裏都會害怕。

“那我不走了,就在這裏陪著你。”

兩個侍女抱著熏香的被褥鋪在榻上,心裏都想著,這妖精為了留住閣主裝可憐,忒不要臉。

榻窄而短,溫行雲躺在上面,一雙長腿只能曲著,有些局促。鐘晚晴側頭看著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很少做夢,做了大多醒來也不記得,今晚這個夢像折子戲,她卻一折一折記得清楚,因為夢裏的事曾經發生過,只不過發生在另一個她身上。

第一折 夢始於卷帙浩繁的南燭殿,一排排書架鱗次櫛比,上面密密地堆滿了書,隨便抽出一本,都是凡間修士夢寐以求的秘籍。

她坐在角落裏的一只繡墩上,捧著本雙修秘籍,看得入迷。眼角被光刺了下,轉眸看見一片鴉青色的衣擺,母親親手繡的金麒麟微微拂動,日光下燦爛生輝。

她急忙收起秘籍,擡頭叫了聲父親。

她的父親,玉宸帝君是個癡迷武道,威嚴冷漠的神仙,與自己的子女也不親近。她對他敬畏有加,要說愛,著實沒多少。

他這樣的男人,與愛似乎是不沾邊的。

行過禮,她便低頭絞著手指不說話。

“你在看什麽書?”他的話總像冰塊從高處砸下來,令人心驚肉跳。

“我……我在看……《紫陌朝天二十一式》。”這是她在兄長房中看見的劍法秘籍名字,她翻都不曾翻過。

玉宸帝君微微挑眉,道:“你看到第幾式了?”

“第……第六式。”

“第五式叫什麽?”

她答不上來,急得滿頭是汗。玉宸帝君一擡手,她袖中的雙修秘籍便到了他手中。她漲紅了臉,恨不能化陣風逃走。這時,一人疾步走進來,躬身行禮,也叫了聲父親,正是她的兄長辛長風。

他衣衫潔白,好像天界最幹凈的一捧雪,三言兩語便把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她跟在他身後,走出南燭殿,挽住他的手臂,笑道:“阿兄,我看雙修秘籍被父親發現,幾乎不曾羞死,幸虧你來了,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場呢!”

辛長風看著她,神情異常嚴肅,眼底又透著一絲疼惜,道:“小舞,今後切莫與父親獨處,盡量避開他!”

“為何?”

他沒有解釋,薄薄的眼瞼垂下,蓋住無盡的隱秘,道:“你記住我的話就是。”

她點了點頭,在她心裏,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永遠不會錯。

將她送回寢殿,辛長風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凡間玩麽,過幾日,我便帶你去,勿要告訴任何人。”

天界的神仙大多是從凡間飛升上來的,像他們兄妹這樣在天界出生的神仙少之又少。她常聽別的神仙說起凡間趣聞,向往已久。

私自下凡有違天規,辛長風一向很守規矩。她央求過他好多次,要去凡間玩,他都不答應,忽然改了主意,讓她難以置信,連聲問道:“真的麽?真的麽?”

他點頭,眸色深沈,並無一絲光彩,似乎滿懷心事。她歡欣雀躍,竟未留意他的異樣。

“阿兄,我們帶上阿繡罷,自從母親閉關,她便不大快活,整日悶悶的。”

辛長風身子微微一顫,道:“她若願意去,便帶上她罷。”

“阿繡最愛熱鬧,怎麽會不願意呢?”

第二折 夢,天接雲濤,星河寥落,他們乘著苒香舟,已在去凡間的路上。

辛長風一言不發,倒也罷了,阿繡也沈默不語,她方才覺得不對勁,道:“你們怎麽都不高興?出什麽事了?”

阿繡望著她,滿眼不忍之色,張了張嘴,正欲說話,就見辛長風霍然起身,仰頭望著上方湧動的星河,姿態如臨大敵。

二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玉宸帝君負手而立,面染霜色,周身強盛的威壓令他看起來屹如泰山,不可撼動。

爍亮的劍光迎面刺來,辛舞雩從夢中驚醒。

養魂燈還亮著,灼灼火苗驅走她眼中的陰霾,她長舒一口氣,定下神,見阿繡坐在爐邊看書,道:“你來多久了?”

阿繡道:“奴三個時辰前來的,見小姐睡著,便沒作聲。小姐臉色不太好,是少主的傷又嚴重了麽?”

辛舞雩點點頭,臉皮被冷汗一潤,愈發蒼白,近乎透明,漆黑的眼睛註視著辛長風,對阿繡道:“我的法力一時半會兒難以恢覆,這幾日晚晴幫不上忙,要多多辛苦你們了。”

阿繡起身走到她身畔,拿出絹子替她搽汗,道:“這是什麽話,倒顯得咱們生分了。”

辛舞雩道:“不是生分,是我心裏過意不去。”

阿繡默了默,低頭揉搓著絹子,道:“其實這件事,起初是為了少主,後來更像是為了奴自己。小姐也知道桑重的為人,他太淡泊了,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只有看他為了這件事辛苦,奴才覺得他心裏有奴。小姐,你說奴是不是太矯情了?”

她擡眸看向辛舞雩,心下有些不安。

辛舞雩笑了,撫摸著她的臉,道:“美人不矯情,豈非浪費了好皮囊?”

阿繡也笑了,眼珠子一轉,道:“昨日在賭坊,奴聽說菩真道人新造了一座園亭,廣召賓客,二十一這日去游玩。奴想去看看,也許能打聽到絡絲娘的消息。”

辛舞雩道:“讓霍砂陪你去罷。”

阿繡道:“月使和溫行雲在一處麽?”

辛舞雩嗯了一聲,神色淡淡的,似乎不以為意。

阿繡擔憂道:“月使這個樣子,倘若溫行雲居心不良,只怕會連累小姐,還是讓她回來罷。”

辛舞雩道:“溫行雲居心不良,僅是你的猜測,因此強迫她回來,只會適得其反。”

阿繡撇了撇嘴,揮著絹子,道:“又不是沒見過男人,一個瞎子,有什麽好的,把她魂兒都勾走了。依奴看,還不如教主呢,知根知底的,就是傻了點。”

辛舞雩抿著嘴,但笑不語。

溫行雲睡得淺,依稀聽見鐘晚晴夢中囈語,便醒來了。

阿兄,阿兄……聲聲呼喚,悲切如子規啼血。溫行雲走到床邊,聽她呼吸急促,一摸額頭,滿手的汗,心知是被夢魘住了,輕輕搖晃她,一邊叫她的名字。

鐘晚晴睜開眼,像溺水之人被拉上岸,渾身濕透,望著黑暗中他的輪廓,喘勻氣,道:“溫閣主,深更半夜,你不安生睡覺,抓著我,意欲何為?”

溫行雲默然片刻,松開她瘦削荏弱的肩頭,道:“我若想做什麽,何必等到半夜?”

鐘晚晴道:“你們有錢人的齷齪心思,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知道?”

溫行雲道:“上回你明明說你是個有夫之婦。”

鐘晚晴眨了眨眼,道:“我說過麽?”

溫行雲道:“謊話說的太多,難免記不清。”

鐘晚晴竟無言以對,溫行雲倒了杯茶遞給她,笑道:“你流了許多汗,吃口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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