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十章 別有幽愁暗恨生

關燈
用過午膳,桑重便盤膝坐在榻上,顛來倒去地擺弄三枚銅錢。

阿繡好奇地看著,道:“桑郎,你在做什麽?”

桑重道:“占蔔。”

阿繡道:“蔔什麽?”

桑重看她一眼,含笑道:“蔔你這一胎是男是女。”

阿繡心頭一跳,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面上好奇更甚,道:“蔔出來了麽?”

桑重笑道:“逗你玩呢,這種事提前知道了,還有什麽意思?”

阿繡暗自松了口氣,道:“那你究竟在蔔什麽?”

桑重道:“我在蔔哪裏有《隱芝大洞經》的線索。”

“這也能蔔?”

“怎麽不能?”桑重挑起眉,隱隱帶著點驕傲,道:“雖然《隱芝大洞經》影響深遠,我無法占蔔其具體方位,但一點線索還是可以的。”

阿繡湊過去,一臉諂媚地笑道:“桑郎不愧是柳掌門在茫茫人海裏,尋尋覓覓幾百年才遇上的奇才,普天之下,除了你,誰還有這個本事?”

桑重噙著笑,捏了捏她的臉,道:“話可不能這麽說,比我厲害的人多著呢。”

阿繡眨了眨眼,道:“那你蔔出來了麽?”

桑重閉上眼,微笑不語,像一尊等人賄賂的神像。

阿繡捧住他的臉,親了十幾下,印得他滿臉都是胭脂,他才開口,說線索在聊城。

阿繡道:“聊城雖然不大,但這線索怎麽找呢?”

桑重道:“這是線索,也是機緣,該遇上的時候自然便遇上了,急也無用。等鐘姑娘回來,跟她說一聲,我們便去聊城。”

萬花深處,明月樓高。

頂樓的窗戶開著,夜風吹進來靡靡花香,燭火搖曳,溫行雲和鐘晚晴一杯接一杯,已經吃光了兩壇酒。

“溫閣主,你當真要把這卷經書送給我?”

溫行雲點頭,鐘晚晴滿眼狐疑地盯著他,道:“你不想知道我要經書作何用?”

溫行雲道:“怎麽用都是你的自由,你若想說,願聞其詳。”

鐘晚晴笑了,眼中浮現狡黠之色,語氣淒楚道:“其實我是有夫之婦,拙夫十多年前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我為他各處訪問名醫,受盡風霜,全無起色。前不久,聽聞《隱芝大洞經》裏有個丹方能救他,故而苦苦尋覓。”

溫行雲動容道:“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小娘子這般重情重義,當真難得。”

他話說得很誠懇,鐘晚晴卻聽出一股諷刺的意味。

他在諷刺什麽?她在春色無邊樓對弄珠的所作所為,還是深更半夜,與他共處一室飲酒?

她若真是個有夫之婦,昏迷不醒對丈夫來說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醒來,難免被氣死。

鐘晚晴忍著笑,道:“如此,你還要把經書送給我麽?”

溫行雲悠然道:“為何不呢?有夫之婦,豈非比雲英未嫁的少女更有意思?”

鐘晚晴大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手在桌邊扶了一把,指著他道:“禽獸,溫閣主,你真是個衣冠禽獸!”

禽獸也笑了,臉龐在燈下如玉生輝,既不張揚,又難以讓人忽視。所謂蘊藉風流,不過如此。

鐘晚晴看著他,看著那雙漆黑闃寂的眼睛,心裏忽然有些難過,笑容淡去,道:“溫閣主,經書我收下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將來若有用到之處,盡管開口。”

溫行雲道:“我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勿要見拒。”

這經書果然不是白送的,鐘晚晴道:“閣主請講。”

溫行雲道:“這附近有個長贏鎮,每年十月十五,鎮上的百姓要過流火節。我聽說十分熱鬧,敢邀姑娘同去,做我的眼睛。”

鐘晚晴拿著經書,聽了這話,不由手軟心也軟,便答應了。

回到春暉樓,怕阿繡擔心,並未告訴她經書系溫行雲所贈,只說是自己偷來的。

阿繡哪裏想得到大財主就是溫行雲,也沒有起疑。

桑重與她們翻閱經書,又發現一頁空白,然而這卷經書裏也未記載讓消失的字跡顯現的方法。

阿繡嘆了口氣,道:“桑郎算出聊城有經書的線索,我們過去找找,你自己多小心,凡事三思而後行。”

因為銅雀堂的出現,她對鐘晚晴越發不放心,絮絮地叮囑,像個小老太婆。

桑重其實不太理解,鐘晚晴樣樣強過她,她何必替鐘晚晴操心。

到了聊城,桑重與阿繡在客店住下,次日去街上擺攤算命。阿繡扮作童子,看桑重給人相面測字,覺得十分有趣,便纏著他教自己。

長夜漫漫,桑重對著她又不能做什麽,便從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講起。

數術之學講的是變化之道,囊括天文歷法,太乙奇門,占候蔔筮,覆雜非常。但桑重早已融會貫通,講起來便通俗易懂。

阿繡雖然修為淺薄,頭腦是靈光的,學了一個多月,頗有心得。

是夜沐浴後,只束一個鮮紅抹胸,襯著兩彎雪白的臂膀,勾著他的脖頸,笑容柔媚,道:“師父,您老這些日子授業解惑,甚是辛苦,讓徒兒伺候您,聊表孝心如何?”

那甜絲絲的一聲師父,叫得桑重心頭一緊,冒出些怪異滋味。

他繃著微熱的臉,將她按在床上,對著光溜溜的雪臀扇了一巴掌,斥道:“不許亂叫!”

阿繡扯住他的腰帶,笑嘻嘻地撒嬌撒癡,纏得桑重衣衫不整,頭昏腦漲,胯下也漲,只好施了個定身法,將這小妖精定在床上,扯過錦被蓋住春光,整了整衣衫,自去打坐。

阿繡刀子似的目光釘在他身上,恨得銀牙咬碎。

次早,桑重收到黃伯宗的信,要回一趟清都山,阿繡道:“你回罷,奴在這裏等你。”

桑重道:“你懷著身孕,留在這裏,出了事怎麽辦?”

阿繡忽然有些煩躁,愈發不想跟他回去,道:“奴又不是小孩兒,自己待一會兒,能出什麽事?”

桑重道:“這裏雖是俗世,難保沒有周鑫那樣的無賴,萬一遇上了,豈非不妙?”

阿繡瞥他一眼,冷笑道:“你當奴是好欺負的?周鑫那樣的無賴,就算沒有你和月使,奴一樣能對付!”

桑重一心為她好,見她好心當作驢肝肺,一味逞強說大話,心中不快,拿出一個錦囊放在桌上,道:“那我走了,這錦囊裏有幾道符咒,你帶著防身。”說罷,飄然而去。

阿繡悶悶地坐了半晌,見天黑了,便走出客店覓食。

城隍廟附近的飲食攤最多,賣熏雞的,賣湯面的,賣蜜餞兒的,一個個掛著燈籠,照著幌子。

阿繡在一個餛飩攤坐下,要了一碗熱氣騰騰,清湯上漂著蔥花的羊肉餛飩,加了兩勺辣子,吃著吃著又想起自己的假身孕,再過兩個月便瞞不住了。

該死的桑重,任她百般挑逗,就是不入港,定力好得不像男人。

阿繡滿臉怨憤,張開紅口白牙,狠狠地咬住一只餛飩,連皮帶肉整個吞入腹中。

發現真相的桑重會作何反應?他那樣驕傲的人,豈能容忍別人欺騙他的感情?

阿繡越想越心慌,胃口全無,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離開餛飩攤。

卻見一個兩鬢花白,長須飄飄的道人,也擺了個算命攤兒,一名身穿桃紅短襖的女子正坐在椅上,讓他相面。

阿繡走過去,細看那女子,生得倒是標致,但依照桑重所教,分明是大禍臨頭的面相。那道人卻滿口吉利話,哄得女子眉歡眼笑。

道人又道:“小娘子寫個字罷。”

女子便援筆,在紙上寫了個朱字。

道人道:“小娘子貴姓?”

女子道:“免貴姓王。”

“可曾婚配?”

女子點了點頭,道人堆笑道:“恭喜小娘子,賀喜小娘子,王加朱正是珍珠的珠,小娘子不日便有懷珠之喜,且定是個冰雪聰明的麟兒。將來母憑子貴,風光無限啊!”

王娘子喜不自勝,拿出一錠銀子酬謝,告辭去了。

阿繡悄悄地跟著她,走到一座宅院門首,見她進去了,便隱匿身形,坐在屋脊上守著。

朱,大紅色,結合寫字之人的面相,本該是血光之災的意思,且就在今晚。

這是阿繡的判斷,但她畢竟是個初學者,缺乏經驗,信心不足,不確定這番判斷是否正確,便想等一個答案。

漏下三鼓,王娘子一家人都睡了,只剩檐下兩盞羊角燈孤零零地亮著。又等了半個時辰,四周愈發安靜,阿繡雙手托著腦袋,有些犯困。

一陣疾風驟起,院子裏的樹木沙沙作響,烏雲遮住了月光,風裏帶著腥氣。

阿繡精神一振,睜大眼,昏暗中隱約看見一個散著長發,身穿白色中衣的女子被風攝在半空,往西南方向去了。

是王娘子!阿繡旋即化風追了過去。

聊城縣西南邊有一片湖,叫作赤心湖,湖裏有個千年蚌精,貪淫好色,常在山東地界走動,看著美貌女子,便尾隨至家,記下地址,夜裏來偷人。

這孽蚌前不久在濰陽縣偷了個女子,帶回來玩了幾日,又看上了王娘子。

他給昏迷的王娘子餵了避水丹,喜孜孜地夾著她進了湖底的洞府,正欲享用,身後響起一把女聲,冷冰冰的,卻很悅耳,道:“孽障,放開她!”

蚌精轉身,只見一個比王氏標致百倍的美人,拿著根碧綠瑩亮的鞭子,俏生生地立在門口,不由兩眼放光,淫笑著作揖道:“不知仙子光降寒舍,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阿繡冷笑著一揮鞭,霎時間滿室鞭影,碧光閃爍,水聲激蕩。蚌精拿出一根純銀打造的狼牙棒,只擋了一下,四百五斤重的狼牙棒便斷成了兩截。

原來阿繡手中這根鞭子叫作碧落,乃是天界的法寶,威力非凡。

蚌精大驚失色,左閃右躲,背上還是著了一下,登時倒在地上,痛得渾身痙攣。

阿繡走上去使勁地踢他,踹他,將滿腔郁氣,煩躁,不安,都發洩在這該死的蚌精身上。

“我把你個無名的孽畜,狗殺才,只會欺負女人!我今日非叫你知道女人的厲害不可,臭男人,不就是多長了個把兒,有什麽了不起,你以為姑奶奶想伺候你!”

蚌精被打得奄奄一息,顯出原形,黑綠色的殼碎成了粉末。

阿繡在軟乎乎的蚌肉上又踹了幾腳,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籲籲,這才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門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