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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酩酊錯把阿兄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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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紙人領著桑重和阿繡走出庭院,彎彎曲曲,穿過幾條花徑,經過數處亭臺,來到一座金階玉砌的殿宇前。回廊燈火輝煌,鐺的一聲響,清韻悠揚,仿佛是鐘聲。

桑重和阿繡循聲看去,鐘晚晴穿著緊身的夜行衣,立在一口銅鐘旁,纖細得仿佛一根柳枝,手裏拿著個銅磬子。

桑重目光頓在那口鐘上,近前幾步,詫異道:“這是天璇鐘?”

鐘晚晴點點頭,轉臉向他們一笑,道:“我剛偷來的。”

阿繡道:“你從哪裏偷來的?”

鐘晚晴放下銅磬子,拿出一個銀葫蘆,拔開塞子,酒香四溢。

她喝了一大口,道:“我本想抓住那個冒充我的假觀音,帶回來審問,可是這樣又有些麻煩。”

“聰明如我,想出一個更好的主意。我在觀音祠裏撒了一點追魂香,放了她和假龍女一馬。與你分手後,我便循著追魂香找到了金波門,原來假觀音是周鑫的姐姐白露仙子,假龍女是周鑫的娘子。”

“周鑫曾在山市春暉樓調戲阿繡,被我教訓了一下,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想必因此報覆我。”

鐘晚晴搖了搖頭,道:“真是的,不想著管好自己的男人,只知道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我畢竟慈悲為懷,不與她們一般計較,偷了鐘便回來了。”

她走到石桌邊坐下,向果盤裏拈起一枚李子吃了,道:“你們說她們是不是嫉妒我貌美?”

阿繡翻了個白眼,在她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石凳涼,桑重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個蒲團給她墊著。他心是細的,只要他願意,會是很體貼的丈夫。

阿繡被餵了顆糖似的,抿著嘴笑了,得意地瞥了鐘晚晴一眼。

小女人,男人給她一點好,她便在別的女人面前得意起來。鐘晚晴把不屑掛在臉上,桑重看著她,道:“鐘姑娘,你可知周鑫和蠍郎君失蹤了?”

鐘晚晴楞了楞,道:“他們失蹤了?難道周鑫娘子和白露仙子懷疑是我幹的?”

桑重道:“多半如此。”

鐘晚晴嘆了口氣,滿不在乎道:“我也無法證明不是我幹的,隨她們誤會去罷。”

桑重道:“貧道有法子證明,只要姑娘把天璇鐘交給貧道,貧道向掌門師兄他們解釋清楚,請他們派人去找周鑫和蠍郎君。找到他們,誤會自然消除。”

鐘晚晴眼珠轉了轉,道:“可是我聽說這口鐘很值錢呢,我辛辛苦苦拿回來,就這麽交給你,豈不是虧大了?”

桑重道:“那你想怎麽樣?”

鐘晚晴一手托腮,喝了兩口酒,道:“三日後,我把這口鐘送到山市的永源當鋪,你們帶著靈石去贖罷。”

這分明是敲詐,阿繡怕桑重不高興,道:“你就讓桑郎帶回去罷。”

鐘晚晴笑著伸手捏她的臉,道:“你才認識他多久?心就偏向他了?難怪人家說通往女人心靈的通道在下面呢!”

阿繡漲紅了臉,啪的一聲,用力拍開她的手,窘迫地看了一眼桑重,對鐘晚晴道:“桑郎好歹是客,你也不知收斂些!”

鐘晚晴看著泛紅的手背,上挑的眼角透出一點譏諷,道:“我怕什麽,他又不是我的情郎,我不必在他面前裝貞潔烈婦。”

阿繡眉頭一擰,面露慍色,桑重忙道:“貧道答應鐘姑娘的條件。”

阿繡看向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鐘晚晴道:“算你識相。”

桑重道:“貧道相信姑娘是真心為阿繡好,阿繡如今有了身孕,受不得驚嚇,貧道帶她離開後,希望姑娘盡快將這一切告訴令兄。”

兩個美人同時睜大眼,吃驚地看著他,鐘晚晴道:“你瘋了?阿兄知道此事,你和阿繡只有死路一條!”

桑重微微笑了,道:“那倒未必,聽說令兄風流多情,已有半年沒見過阿繡,阿繡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殺了貧道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惹禍上身,他未必肯為了阿繡付出這樣的代價。不如和貧道談談條件,此事畢竟是貧道理虧,他若願意成全我們,一切好說。”

鐘晚晴本就是想先做好人,放他和阿繡離開,再代表被戴了“綠帽”的霍砂去找他談判。

以他的身份,必然怕被人知道他染指一名有夫之婦,羞愧無奈之下,他除了答應他們的條件——交出他手中的《隱芝大洞經》,幫忙尋找其餘五卷,還能怎樣呢?

現在他主動提出談判,雖然不影響計劃,但鐘晚晴這邊便有些被動了。

她盯著桑重,眼中神色變幻,忽將酒葫蘆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好,敢作敢當,是條漢子!我會盡量勸說阿兄,讓他不要為難你們。”

桑重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成全,若沒有別的事,貧道便和阿繡告辭了。”

鐘晚晴點了點頭,道:“你們要去哪裏?我送你們。”

桑重道:“貧道想先帶阿繡回師門,勞駕姑娘送我們到山市便好。”

鐘晚晴用傳送陣送他和阿繡去了山市,回來繼續飲酒,直飲得酩酊大醉,伏在石桌上睡著了。

天一早便灰蒙蒙的,陰雲積蓄了半日,細雨如絲,終於無聲落下。

霍砂撐著一把油紙傘走過來,輕推她的身子,道:“晚晴,下雨了,回屋睡罷。”推了幾下都沒反應,只好打橫抱起她,送回臥房。

鐘晚晴忽然睜開眼,迷迷瞪瞪地看著他,眉頭微蹙道:“阿兄,你走慢點,我頭好暈。”

霍砂瞥她一眼,有些不快道:“酒鬼,暈死了也活該。”說著放慢腳步。

鐘晚晴笑道:“阿兄,你的小老婆跟野男人私奔了,你生不生氣?”

霍砂冷冷道:“那不是我的小老婆,我也不是你阿兄,你阿兄在摘星閣裏躺著呢。”

鐘晚晴嘴巴撅了起來,擡手摩挲著他的臉龐,道:“胡說,你就是我阿兄。”

她的手又熱又軟,眼中帶著孩童般的依戀,霍砂嘆了口氣,無話可說。

和一個醉酒的女人講道理,本就是件蠢事。

走到廊下,霍砂收了傘,進屋將她放在床上,轉身便要走。鐘晚晴拽住他的衣袖,軟綿綿的聲調黏人,道:“阿兄,我想聽你吹笛子。”

霍砂低頭看著她拽住自己的那只手,目光順著手臂上移,落在她散滿枕席的青絲,酡紅瑰麗的芙蓉面上,又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拿出一根紫竹笛,橫在唇畔吹起來。

鐘晚晴目光渙散,平日蘊在眼中的防備,疏離都不見,紅唇彎彎,神色柔和,仿佛忽然間小了很多歲,顯出少女的嬌憨。

霍砂眼角覷著她,笛聲愈發纏綿。

鐘晚晴把玩著他長長的衣帶,待笛聲停下,道:“阿兄,日前我聽見一個人吹笛,也很好聽。和你不一樣,他的笛聲像陳年的竹葉青,我聽著聽著就醉啦。”

霍砂道:“那人是男是女?”

鐘晚晴道:“是個男人。”

霍砂眉頭微攏,道:“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鐘晚晴丟下他的衣帶,打了個哈欠,翻身向裏睡了。

雨還在下,屋後有一片竹林,雨打竹葉,沙沙作響,宛如蠶食桑葉。霍砂看著佳人的側臉,畢竟沒有將那不知名的吹笛人放在心上,坐了一會兒,起身出去了。

白鶴拉著車飛往清都山,車裏焚著百合香,阿繡靠在桑重胸前,臉上帶著歉疚,道:“桑郎,都是奴連累你了。”

桑重笑了笑,道:“是我自己的選擇,說什麽連累不連累。”從袖中拿出一個碧綠的橘子,道:“收到你的信,正好看見有人賣橘子,我特意挑了幾個酸的。”

阿繡表情凝滯了一瞬,便笑開了,接過這個一看就很酸的橘子,乜著眼道:“想不到你還有這份心思。”

剝開皮,一股叫人口舌生津的酸味便冒了出來,阿繡內心抗拒,還是拈起一瓣放入口中,酸勁直透牙根。見桑重看著自己,她楞是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咽了下去,做出很受用的樣子。

桑重又拿出一個熟透了的洞庭橘,自己吃了起來。

阿繡看著他手裏的橘子,皮紅個大,甜絲絲的香氣撲鼻,一定很美味,嘴饞也不好說什麽,誰叫自己現在是個孕婦呢!

唉,若真是孕婦倒也罷了,偏偏還是個假的。阿繡咬著牙,吃完橘子,眼淚都要酸出來了,忍了又忍,別過臉去看著窗外。

桑重泠泠的目光落在她後腦勺上,唇角浮起一絲帶著了然意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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