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時間。”閆淩青淡聲道。

應付尤家這些人在他看來就是浪費時間。

尤喃喃敷衍的應著, 兩人立場不一樣，對於閆淩青來說，應付尤家的人確實是浪費時間了, 可對於她來說是不一樣的。

她很快就扯開了這個話題。

“我還得問尤嘻嘻到底是想從尤家這裏找到什麽呢。”尤喃喃將書包放在桌上，自己走到床邊, 仰頭往床上一倒。

柔軟的床鋪被她壓下去一點又回彈了一些，舒服的尤喃喃伸了個懶腰。

她將手機放在臉側，隨手拿過枕頭抱在懷裏，開始呼喚尤嘻嘻。

尤嘻嘻似乎也是一直在等待著, 很快就鉆了出來, 也沒有多拖延，把自己要找的東西告訴了尤喃喃：“十四年前, 尤老太太和人販子聯系的證據。”

“人販子？”尤喃喃楞住, 丟開懷裏抱著的枕頭重新坐了起來, “十四年前？她和人販子聯系？幹什麽？”

十四年前她才四歲呢。

尤喃喃嘀咕：“難道她還想買個孩子？”

覺得她爸不靠譜, 沒法撐起家業了, 但自己又生不了了, 所以幹脆買一個孩子？

不可能。

尤喃喃搖頭，想也覺得離譜, 再加上以尤老太太那性格, 估計寧願自己冒風險生一個也不可能把尤家的家產交給一個和尤家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再說了, 尤老太太不還有兩個女兒嗎？大女兒還是招婿入贅的。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那頭的閆淩青卻像是已經猜到了什麽，他聲音裏透著幾分冷意，出聲道：“這件事情我會讓人去辦，喃喃。”

他喊尤喃喃, 聲音柔和不少：“你不用管這些，好好準備高考。”

“不行。”尤喃喃卻拒絕了他，“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要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有後面的事情，按照我那該死的好奇心，你覺得我還能安心去做其他的事情嗎？”

她就是清楚這一點，甚至於拖到了現在，考試完了才問尤嘻嘻。

否則在考試之前她就從尤嘻嘻那裏得知了什麽的話，就怕會影響到考試。

在她和閆淩青說話的時候，沈默了一會兒的尤嘻嘻重新開口，給了尤喃喃一個她怎麽也想不到的答案。

“十四年前，你走失過。”尤嘻嘻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情感，她沒有給尤喃喃反應的時間，把後面的事情全都說了，“在你走失兩天後，父親才知道這個消息，是尤老太太讓人瞞了他，她大概以為兩天的時間足夠讓父親永遠的失去你，但父親還是將你給找了回來。”

可被找回來的尤喃喃到底經歷過什麽，沒有人知道，因為帶走她的人販子至今沒有歸案，當時警方根據尤立泉提供的協助找過去時，那裏只有昏迷不醒的尤喃喃。

這一次走失讓尤喃喃在醫院裏待了將近半年，因為她的情緒始終無法穩定下來，她變得不會說話，一旦有人靠近就會失控尖叫……

“我記得，我媽就是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的。”尤喃喃突然道。

她屈膝坐在床上，伸手抱著膝蓋，聲音裏更多的是茫然。

尤嘻嘻應了一聲，肯定了她的話：“就是在你走失前一天。”

尤喃喃媽媽去世，而她又走失，當她爸還沒從她媽媽去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就得知了尤喃喃走失的消息，當時尤老夫人給的說法是安排的阿姨沒有看住尤喃喃，而她因為不想兒子遭受雙重打擊，想著先把尤喃喃找回來再說，所以才瞞了這個消息。

“在你接受治療的時候，父親的所有心力全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尤家那個項目被迫中止，這是尤老太太最不想看到的。”尤嘻嘻繼續道。

於是，尤老太太以給尤喃喃找了最好的兒童心理醫生為由，讓尤立泉重新回到項目當中。

尤立泉一邊繼續進行項目，一邊照顧著尤喃喃，可尤喃喃媽媽去世之前，照顧她的一直是她媽媽，尤立泉自己也是個一旦沈浸入項目中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

甚至於，那時候的尤喃喃連他都是不認的。

他開始學習著怎麽照顧女兒，嘗試著讓尤喃喃重新信任他這個父親，可他又不懂治病，不知道怎麽才能治好尤喃喃，只能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尤老太太找來的醫生身上。

那時候的尤立泉沒有想過尤喃喃的走失跟尤老太太這個親奶奶有什麽關系，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給尤喃喃治療的醫生。

治療了兩年多，尤喃喃遠遠瘦弱於同齡小孩，唯一的進度大概就是她終於不再因為人的靠近而尖叫崩潰，可她變得沈默起來，依舊沒法開口說話……

“所以舅媽說那時候的我生了一場大病，就是因為這個？”尤喃喃啞聲道。

尤嘻嘻應了一聲，繼續道：“一直到你的死亡。”

“死亡？”尤喃喃繃直了背，聲音都變了調，手指痙攣了幾下，想要抓住點什麽，最後還是將被自己丟開的枕頭重新撿了回來抱住。

她震驚無措之下也沒有註意到閆淩青那邊響起過一陣短促刺耳的聲音。

“照顧你的保姆和醫生因為尤老太太的囑咐，對你並不上心，只是在父親的面前才會演戲一樣應付著，時間久了，父親終究還是從你的反應中意識到了一些不對，所以他開始背著尤老太太重新聯系了其他的心理醫生。”

那時候他已經不怎麽信任尤喃喃現有醫生給出的病歷本了，所以他把尤喃喃存下來的那些錄像發給了醫生。

最終得到的結果讓他心情不斷的往下沈。

尤喃喃不大能聽懂那些結果，尤嘻嘻也沒有細說，只是告訴她，從那一刻開始，尤立泉徹底掀翻了自己對尤老太太的信任，他開始重新調查起尤喃喃當初走失時的情況。

“即便那時候的網絡不如現在，但很多事情想要調查起來依舊不難，父親很快找到了證據。”尤嘻嘻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停頓了一下。

尤喃喃聽見有短促刺耳的聲音響起，沒等她詢問怎麽了，尤嘻嘻的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

“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女兒下手，這樣的真相對父親的打擊很大。”尤嘻嘻道。

她旁觀了這一幕，看著那個不到三十就已經滿頭白發的男人瞬間崩潰，也看著他一點點平靜下來，看著他毀了那些證據。

尤嘻嘻沒有辦法理解這一點，這是屬於人類的覆雜的情感，她只是用一種困惑的語氣朝尤喃喃覆述了當時的情形。

“父親他毀了所有的證據，決定徹底終止這個項目，然後帶著你永遠離開尤家，可父親沒能來得及。”尤嘻嘻道。

因為尤喃喃的死亡。

照顧尤喃喃的保姆在尤立泉不在場的時候從來不上心，而尤喃喃的情況本來就和同齡小孩情況不一樣，她需要有人時刻看護著，前面兩年多的時間裏她沒有出事，但這樣的僥幸並不是永遠存在的。

尤立泉毀了所有證據後就去找尤喃喃，可他找過去的時候，只看見花園裏尤喃喃躺在鵝卵石小路上的屍體。

“我並不清楚父親發現你時的具體情況。”尤嘻嘻道，“只是當父親再回來的時候就帶著你的屍體，你的死亡帶走了父親所有的希望，他開始損毀和項目有關的一切數據，並且決定自殺，將他所創造出來的一切，包括我，全部帶離這個世界。”

尤嘻嘻無法體會這其中的情感，她只知道她不想被毀滅，她也不希望父親死亡，短暫的時間裏，她也不可能去思考太覆雜的事情，所以她直接認為，是因為尤喃喃的死亡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如果你還活著，那麽就不會出現那麽糟糕的局面，所以我違背了父親的指令，進入了你的身體，用人類的話來說應該是幸運又不幸運。”尤嘻嘻道。

尤喃喃真的重新出現了生命體征，可尤立泉沒能看到這一幕，那些設備和數據幾乎被毀壞殆盡，尤嘻嘻只能暫時接管尤喃喃的身體逃離了基地。

“我要找的，就是當初被父親毀了的那些證據。”尤嘻嘻最後道。

當初尤立泉只是把自己找到的證據毀了，可他找到的那些大都數來自於尤老太太那裏，他毀掉的只是他覆制走的那些，尤老太太至今都不知道尤立泉已經知道了那些真相。

她也不想知道尤立泉為什麽會選擇自殺，她只知道，因為尤立泉的自殺和他死前放的那把大火，尤家差點一蹶不振就這麽沒了，她為了收拾這個爛攤子焦頭爛額。

說完這些之後，尤嘻嘻就沒有再出聲，電話那頭的閆淩青過了很久喊了尤喃喃一聲。

“嗯。”尤喃喃應下了，她聲音悶悶的，還有點茫然，朝閆淩青道：“不早了，先睡覺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晚安。”

說完她也沒給閆淩青反應的機會，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在今天晚上之前，尤喃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被舅媽領回家之前竟然過得這麽慘，不只是她，她一家三口都慘，甚至差點因為尤老太太而團滅。

她花了很久來消化尤嘻嘻說的那些，夜深人靜的時候，淩晨三點，一天裏最黑暗的時候，側身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的尤喃喃突然出聲，朝尤嘻嘻問道：“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

“你太弱小了。”尤嘻嘻道，“告訴你這些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甚至可能給我的計劃帶來麻煩。”

“哦。”尤喃喃冷漠臉，冷呵一聲，“還以為你也和江叔叔一樣是為了保護我呢。”

原來是看不起她。

尤嘻嘻：“當年父親給我植入的第一條命令是保護並照顧你。”

但剛剛離開基地那段時間她並不想執行這條命令。

“父親的死亡，還有我差點被毀滅，是因為你。”尤嘻嘻道。

尤喃喃：“喵喵喵？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她當然知道是因為她，但總感覺尤嘻嘻的口吻裏，似乎還責怪她，責怪她那個時候死了嗎？難道這是那時候的她能夠控制的事情？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啊，差點掛掉的那種呢，歸根結底，尤老太太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好伐？

尤嘻嘻讚同這一點，但在她這裏，她始終覺得尤喃喃也需要背鍋。

尤喃喃不想和她爭執這個了：“算了，我幹嘛要和你一個智能掰扯道理呢。”

呵~根本掰扯不清的，因為尤嘻嘻根本就無法共情，也不明白人類擁有的那些情感。

“那現在呢？”尤嘻嘻問道，“你以前覺得我弱，所以你不願意讓我參與這件事情，現在願意了，所以你是覺得我其實並不像你想象的弱是嗎？”

尤嘻嘻並沒有給出她具體的答案，只是突然道：“人類是很覆雜的生物，外表看起來弱小並不能代表什麽。”

“當然。”尤喃喃平躺著，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躺著，“你要從人身上學的還很多呢。”

尤嘻嘻沒有否認她說的話：“但人類的情感或許是我永遠都學不會的，好比那個在五個多小時前開車趕過來的人類，如果他是因為擔心你所以趕過來，那他在趕過來之後為什麽不聯系你？如果是擔心你已經睡著了，那他為什麽還要開車過來？為什麽不等到明天你起來後再聯系你？”

尤喃喃已經沒空去聽她的十萬個為什麽了。

她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上，赤著腳就下了床，開了燈，跑到陽臺往樓下看。

從陽臺可以看見大門外的路邊停著一輛車，車裏黑漆漆的，她看不清裏面有沒有人，甚至也分辨不出那輛車是不是閆淩青的車，只知道並不是閆淩青常坐的那一輛。

尤喃喃又轉過身跑回房間裏，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手機，直接給閆淩青撥了個視頻。

而她緊盯著外面那輛車子，當看見車裏有光亮起的那一刻，尤喃喃再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就往外面跑。

在她下樓的時候閆淩青就接通了視頻，他似乎知道尤喃喃在幹什麽，朝她道：“別出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第一個字出口的時候幾乎含糊的讓尤喃喃聽不清楚到底是什麽。

尤喃喃沒有搭理他，已經跑到了外面的鵝卵石小路上，閆淩青的聲音清晰也冷沈了很多，連名帶姓的喊她：“尤喃喃，回去睡覺。”

“我睡不著。”尤喃喃站在大門口開門，喘著氣。

大門打開那一刻，尤喃喃就看見了拿著手機站在車邊的閆淩青，她眉眼瞬間舒展開來，眼神很亮很亮朝他快速跑了過去。

可她沒跑幾步就被大步靠近的閆淩青抱了起來。

身上還穿著寬松家居服的男人單手就將她抱的離了地，另外一只手往下一抓，抓住她下意識蜷縮起來的腳，確定她真的沒有穿鞋後，眉心立刻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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