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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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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數日,陸至言身體便有些不舒服,今天遭受此般刺激,一下抗不住。病來如山倒,雖則請來大夫診脈開藥方,餵他吃藥,但夜裏反而病得更重,及至第二日亦不見任何好轉。

看到陸至言這樣子,謝清豫堅定該單獨找陸雲繡談一談的想法。她本來還發愁要怎麽避開他、不讓他知道,現在他病得迷迷糊糊、也不清醒……倒省下這份心。

要尋到陸雲繡在哪戶府宅一點兒都不難,謝清豫讓周辛和春絮留在客棧裏面照顧陸至言,帶上夏果和劉叔一同去的。劉叔與門房遞上名帖之後,他們被請進府,謝清豫格外順利的見到人。

陸雲繡在自己住的院子招待謝清豫,當著李府丫鬟婆子的面,她小心沒有暴露謝清豫的身份。待將人屏退,她立刻與謝清豫福身行禮道:“罪女見過靜和郡主!”

此時面對謝清豫,陸雲繡何曾有半點昨日對待陸至言的冷淡?謝清豫很容易意識到其中定有隱情,也知道她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麽而來。

既然是這樣,謝清豫覺得不必拐彎抹角,她直接對陸雲繡說:“他生病了,就在昨天見到你之後,情況有些嚴重。雖然請大夫診治了,但效果不是很好。”

除去這陣子身體本就不舒服,陸至言生這場病,說是心病不為過。謝清豫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陸雲繡這樣不明不白讓他心裏煎熬,圖什麽呢?

陸雲繡怔了一下,垂眉斂目的說:“勞煩郡主費心了。”

“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謝清豫眼睛盯住她,要她痛快的給一個理由。

睿王府和陸家過去沒有什麽過密的往來,陸雲繡比她也大上一些,不過謝清豫還是知道的,她原本性子很好。若非如此,她不會這麽費力的打聽,還來了青州。

謝清豫態度明確,陸雲繡緊抿著唇安靜的聽,眸光黯下去。兩個人沈默,謝清豫耐心的在等陸雲繡解釋。既然她有苦衷,總歸是可以被理解和被原諒的。

好半晌,陸雲繡輕輕一笑說:“至言能來青州全托郡主的福吧,他靠自己,定是不能走這麽遠的,也不可能特地找到這兒來。”

謝清豫沒有否認。

陸雲繡又放輕一點聲音:“那麽,陸雲繡如今是什麽境地,郡主應也是了解的。”

她認認真真在說這句話,謝清豫聽得一怔,轉而意會陸雲繡的意思,眸中浮現幾分不忍。她如今的境地,為人妾,商賈之妾,且此人年過花甲、惡名在外……

“我若表現出一分溫情,憑著至言的性子,定會想辦法救我於水火,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陸雲繡的聲音裏透著低落之意,“可是他……我怎麽能自私的看他往火坑裏跳?今時今日能見面,知道他過得不壞,已是莫大的幸運。”

竟然是到了這種地步嗎?

謝清豫禁不住鼻子泛酸:“他昨天中午什麽都沒有吃,好像非常難過。”

陸雲繡眼睫輕顫,垂下眼看著自己衣袖處一朵繡得精致的山茶花。又過去很久的時間,她才艱難的開口:“茍且偷生的人是我,沒臉見他的人也是我。若他就此寒心,不再惦記,也好。”

他們淪落到現在這樣子,說到底關乎到那一位萬萬人之上的人……她是郡主,是皇室中人,從小到大便受到那一位的恩惠庇佑。謝清豫心口發悶,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實在差勁,因而低聲說:“抱歉。”

陸雲繡搖一搖頭:“若非郡主,我與至言這一面也難見。他能得到王府庇佑,應該好好給郡主道謝才是。這一份恩情,是我、是至言一輩子都該牢記於心的。”

謝清豫說:“他曾救過我的命,王府也只是想報答這份恩情罷了。”

陸雲繡再次搖一搖頭:“這是兩碼事。”

錦上添花不太難,雪中送炭卻最不易,這個道理,陸雲繡心裏十分明白。她稍微頓了一下,和謝清豫說:“至言他打小便不是熱絡的性子,外人不免覺得他時時態度冷淡,又是年少蟾宮折桂,少不得引人不忿。”

“倘若無王府出手相幫,落到了那些人手裏……”光是想一想這種可能,陸雲繡都會害怕,“爹爹以前常說他至剛易折,那樣的話,而今看來,終究算不得錯。”

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簡單時,謝清豫變得不好意思看陸雲繡,後來一直垂著眼看向別處。於是,她註意到陸雲繡會下意識扯一扯自己的衣袖。

這不過是一個十分細微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看到陸雲繡這樣的舉動,謝清豫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因為她的動作太過自然與不動聲色,反而像平常就會這樣,習慣又再慢慢變得自然而然。

怪異的想法一旦冒出來,謝清豫便無法忽視它。盡管十分的冒昧和唐突,她仍舊沒有征求陸雲繡的同意,非常突然的抓住陸雲繡的手臂,繼而撩起了她的衣袖。

本該白皙的胳膊上面卻有累累傷痕,一道一道,像鞭傷,新傷舊傷交錯在一起,乍一眼十分可怖。謝清豫倒吸一氣,禁不住紅了眼。陸雲繡慌慌掙脫她的手掌,背過身去將衣服整理好。

“為什麽會……”視線落在陸雲繡身上,謝清豫近乎喃喃道。她一時想不清楚,明明看陸雲繡的衣著打扮都不像被苛待,怎麽會身上有這樣的傷痕?

然而一剎那,謝清豫記起片刻之前陸雲繡說過的話——她說她才是茍且偷生的那一個人,她說自己沒臉見陸至言。所以,是因為這樣嗎?

才二十二歲,陸雲繡才二十二歲。

謝清豫腦袋忽然空白,心口鈍刀子割肉般難受,訥訥道:“我們一塊兒走……”

“我是罪奴之身,不能這樣拖累郡主。”恢覆鎮定的陸雲繡聽到謝清豫的話,冷靜的說,“只望郡主萬萬莫將這些事情告訴至言,他會受不住的。”

謝清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李府的,外面陽光如此燦爛,又如此刺眼,讓人感覺眼睛都被刺痛,忍不住想要流下淚。

臨走之前,她把自己腰間一個香囊解下來拿給陸雲繡。香囊裏面是一只昨天陸至言親手編的草螞蚱,原本是她想偷偷帶在身邊。

東西留給陸雲繡,或許勉強稱得上是一個念想。謝清豫卻感覺到自己太過天真,既不知世事覆雜,又如此微小與無力。她能夠做得了什麽?

夏果扶著謝清豫上馬車時,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打罵呵斥的聲音。情緒崩潰的謝清豫沒有多註意這些,夏果卻看過去一眼,發現李府下人在毆打一名粗布衣裳的青年男子。

這樣的事同他們沒有什麽關系,何況此時謝清豫看起來不太對勁,夏果同樣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一眼之下她已然收回視線,動作迅速上了馬車。

坐馬車回客棧的路上,謝清豫一路哭得說不出話。夏果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她也無法解釋、無法說得明白自己的心情。回去之後,她吩咐收拾行李,趁著陸至言還在昏睡,離開青州。

謝清豫覺得自己像是在逃跑,無法承受陸雲繡帶來的沖擊,這樣急迫逃離。可是哪怕離開青州的地界,哪怕馬不停蹄又走了一天一夜,她腦海裏清晰停留的依然是陸雲繡手臂上一道一道交錯的傷痕。

就像一份證據,說明她的軟弱與膽小,說明她的無能為力。她從王府出來,她來青州,只是為了這樣嗎?一種極度痛苦的情緒死死糾纏住謝清豫,而她終究不能接受自己軟弱的逃走。

陸至言這兩日時時陷入昏睡,謝清豫讓劉叔和周辛合力把他安置在馬車裏面的小塌上躺著。他躺在她的對面,發白的一張臉,深深皺著眉,看起來痛苦又不安。

謝清豫呆呆看陸至言,不知過去多久,她終於深吸一口氣,吩咐劉叔停車。馬車停在路邊,她幾乎跳下去的,而後快步走到劉叔面前,說:“我們回去吧。”

疾步跟在謝清豫身後的夏果和春絮聽到這話一楞。

劉叔和周辛亦是默然。

將這句話說出口之後,謝清豫情緒變得平靜。她看向劉叔,緩下語速說:“那姓李的商賈不是惡名在外麽?總是有些把柄的。若是他垮了,李府自然要散,屆時趁亂把人帶走也不會引起誰的註意。”

劉叔問:“小姐想把陸雲繡救出來?”

謝清豫點一點頭,垂下眼低聲說:“要是什麽都不做,真的太難受了。”

夏果想起那天在李府門前看到的,便說:“去見陸小姐那日,小姐從府裏出來,我瞧見那家的下人竟當街毆打一名男子,可見氣焰囂張。”

劉叔微微蹙眉思索謝清豫這番話,待過得一會兒才說:“一日兩日這件事恐怕辦不妥當,陸公子的病情嚴重也不可如此折騰。小姐可先行去往桐城,我且回青州試一試,日後在桐城會合。”

“從這兒到桐城再快也需月餘時間,”謝清豫搖搖頭,不太同意,“離得太遠,假使生出變故,豈不是放劉叔一個人?不能這個樣子。”

“郡主若不嫌棄,周家祖宅離此地約莫半天路程,只非去往桐城那條路。”周辛開口道,“但若在周家祖宅等待,想要來回傳遞消息方便,我家亦認得一位名醫,可請來替陸公子診脈治病。”

謝清豫眼前一亮,又猶豫:“但讓劉叔一個人去,會不會……”

劉叔道:“我替王爺辦過許多的差事,郡主不必擔心。”

謝清豫咬唇,想一想說:“稍等一等。”

她從馬車暗格裏翻出一個匣子,裏面是一塊赤金腰牌。

謝清豫把腰牌放到劉叔的手裏:“這是爹爹給我的,說路上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可拿出來一用。你帶去,想來做事會更容易一些。”

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後,他們商定妥當,劉叔騎馬回去青州,而周辛駕馬車領他們前往周家祖宅。謝清豫在馬車裏,望住陸至言沈睡的面容,默默祈禱能有一個好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愛與成長。

今天依然40個小紅包&會有好結果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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