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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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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府,老侯爺咳嗽不止,捂著嘴的帕子見了血。

老夫人一看,克制不住地哭出了聲來。老侯爺有氣無力地看著她,聲音沙啞,“我還沒死,你哭什麽?”

“槿兒還沒成親,我怎麽能死……”他手裏抓著一只繡著青松的荷包,像個固執的孩子抓著喜愛的東西不肯放手。這是女兒前不久送他的。

老夫人淚水連連,說不出話。

“老爺,夫人,二小姐來了。”屏風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此時老侯爺這副樣子自是不敢見女兒的,老夫人連忙對外面說:“老爺睡下了,你讓二小姐回去吧。”

莊姝槿第一次在父母親這裏吃了閉門羹,倒是沒有多想,出了碧風堂,卻撞見蔣溪橋。

這些天,蔣溪橋日日上門拜訪,而她日日在碧風堂服侍父母,兩人擡頭不見低頭見。

莊姝槿向他行了個禮,溫言道:“父親睡下了,蔣大人改日再來吧。”

“無妨。”蔣溪橋回禮,說:“我今日是來找姝槿小姐的,請您幫個忙。”

莊姝槿微怔,“蔣大人請講。”

蔣溪橋笑了一下,說:“在下家裏有些白狐皮,自己用不上,又沒有其他家眷,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為好,能不能請姝槿小姐替在下處理了?”

“……”還以為是什麽事,原來又是變換著法子給她送東西了。

還讓她不得不收下。

莊姝槿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她讓婢女收下,莞爾回道:“謝謝你。”

“姝槿小姐替在下解決了麻煩,應該是在下謝你才是。”

莊姝槿知道說不過他,也就不跟他非得掰個孰是孰非了。

冬日冷風淩冽,兩人站在外面也不是個事,莊姝槿請他到偏廳上座。

她想起早上做的餛飩還剩一些,叫人送上來,赧顏道:“還熱著呢,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望你不要嫌棄。”

蔣溪橋早就聽說她的手藝,只是從未有機會嘗過,現下她主動提出來,簡直叫他受寵若驚。

他又怎麽會嫌棄。

似有一股熱流湧上心頭,蔣溪橋似在對她說,又似在對自己說,“對我而言,玉盤珍饈不及它。”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去參加秋闈前夕,那個美麗鮮活的女子給了他一枚玉。她說,我等你進士及第,回來娶我。

莊姝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見那個七尺男兒莫名地紅了眼。

往年的京城,十月就已開始下雪了,現已進入十一月,竟是初雪未至。

但天比往年更冷。

蘇清嬈的學業進步很快,已經讀完蒙學,可以開始學四書了。

天氣寒冷,連小皇上也有些犯懶了,不過他將此稱之為,冬眠。

兩人在禦書房,蘇清嬈不敢偷懶,將老師布置的課業默一遍。而小皇上卻趴在用作小憩的榻上不想動。

“表哥,你的課業寫完了嗎?”

“沒有。”小皇上閉著眼睛回答她的。

“快起來寫,不然等會兒老師檢查該罵你了。”

“老師還有半個時辰才來,我先睡會兒。”

“……哦。”蘇清嬈低低地應,忽然叫了一聲:“老師您來啦!”

嚇得封煜一個激靈跳起來,結果環視一圈,哪有老師?

這才發現上了她的當。“好啊你,你學壞了!居然敢說謊!”

蘇清嬈嘻嘻地笑,“這是善意的謊言,你看,你是不是不困啦?”

封煜氣餒,不過……此刻倒真的不困了。

伸了個懶腰,封煜只好提起筆,嘴裏嘀咕:“我才不怕老師呢,我只怕皇叔。”

蘇清嬈的課業寫完了,就在一旁幫他磨墨,這還是皇叔教她的呢。聽到小皇帝這句話,奇怪地問:“為什麽?”

明明老師比皇叔兇。明明皇叔是那麽溫柔可親的人。為什麽表哥要怕他?

“皇叔比老師可怕。”封煜搖了搖頭,內心腹誹,像清嬈妹妹和敏敏妹妹這種受寵的孩子是不能理解他的感受的。

他還記得六歲那年,因為偷懶不做課業,讓伴讀幫他寫。結果老師被發現了,就把狀告到皇叔那兒。沒想到皇叔非但沒有責怪他,甚至還輕斥一頓老師,當時叫他內疚的不行。

封煜永遠忘不了,當時他那溫潤如玉的皇叔溫柔地笑著說,既然陛下不喜歡讀書,那便不讀罷。

然後皇叔就親自下旨,老師們再也不用進宮來教他讀書了,還把他的寢殿裏所有的書籍和文房四寶全都給撤下去,連禦書房也不準他進。

他當時年幼無知,一聽說再也不用讀書了高興得要飛起來,一心只想著玩兒。可是玩著玩著他也覺得沒意思了,想看看書,叫太監去給他拿本書。沒想到皇叔得知後將那個給他拿書的太監杖責五十,說那太監讓陛下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該打。登時他就明白了,皇叔是動了怎樣的怒火。

後來他在禦書房跪了一夜暈倒了,皇叔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再後來他去跪列祖列宗的牌位誠心懺悔,保證下不為例,一定用功讀書,不再偷懶。皇叔他老人家這才肯把老師們召回來。

從那以後,封煜再也不敢懈怠。

即便有,也不敢那麽明目張膽地讓人幫他寫課業。

終於等到放學,封煜哪兒也不去,回自己的寢殿補眠了。

蘇清嬈想去找表妹玩,可那也是個嗜睡的主兒,她就只好去清涼殿找皇叔了。

“哎喲,姑娘,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來了?”福如海遠遠就看見那一身粉衣的小女子,連忙應了上去。

蘇清嬈展開笑顏,“公公好。”

“姑娘也好。”福如海熱切地對她笑,從前只有陛下和郡主兩個小輩陪皇叔,而今又多了個可人的姑娘,他也深感欣慰,多個討人喜歡的小輩在皇叔膝下,總熱鬧些。

尤其蘇姑娘可出入自如建章宮,可見在皇叔心中,她與親外甥女是一般無二的。

“皇叔在裏頭呢,姑娘進去吧。”

“嗯。”蘇清嬈脫了外氅給宮女,自己進去,只見皇叔獨自坐在羅漢床上,不知道在幹什麽。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皇叔在下棋。

蘇清嬈左看右看,沒看見有其他的人,疑惑地問道:“皇叔,你在跟誰下棋啊?”

封鉞聞聲擡眸看她,微微笑道:“跟自己。”

“跟自己?”蘇清嬈不解,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可以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她只當皇叔是沒有棋友。

封鉞落了一個白子,問她:“怎麽想到上我這兒來了?”小姑娘進宮半個多月,可很少來他這裏。

“皇上表哥和表妹都在睡覺,所以我就來找皇叔玩了。”

這麽說……他是備胎?封鉞第一反應是這個。

又落了個黑子,“用過膳了嗎?”

“嗯,用過了。”蘇清嬈點點頭,眼睛看著他的棋盤,那些棋子是用白玉做的,很精致很漂亮,除此之外,其他的蘇清嬈看不懂。

她看著皇叔下了一個黑子,又下一個白子,不知怎的吃了個黑子,又不知怎的吃了個白子。

看了一會兒,蘇清嬈突然問道:“皇叔,你是不是很孤獨啊?”

封鉞微微一怔,隨即笑問:“為什麽這麽問?”

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有人問他,是不是很孤獨。

“我……我猜的。”蘇清嬈童言無忌,“你每天除了處理朝政就是和我們三個小孩子在一起,連個同齡的朋友都沒有,看上去就挺孤單的。你看,連下棋都是你自己跟自己下。”

“……”封鉞臉上溫柔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他二十幾年的自信與從容,被她三言兩語給擊敗了。

下棋是他為數不多的一個雅趣,但此刻他忽然覺得這棋充滿了苦澀。

福如海也站在一旁,把頭垂得低低的,這蘇姑娘……還真是直言不諱啊。

蘇清嬈發現皇叔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兒,試探地問:“……皇叔,我說錯了?”

“沒有。”封鉞哂一笑,將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甕。

“皇叔,下雪了。”福如海忽然說道。

封鉞和蘇清嬈齊齊往外面看去,前者沒什麽反應,但蘇清嬈卻驚喜地叫道:“雪!下雪了!”

封鉞:“……”奇怪麼?

“哇,真的下雪了!”蘇清嬈克制自己想要跑出去的沖動,指著外面說:“皇叔,我們出去看雪吧?”

封鉞一笑:“好。”

這場初雪,雖是來得晚了,但下得極大,才一會兒外面就已經白茫茫一片。

京城年年都下雪,但蘇清嬈從小就沒見過雪,前些天聽表妹說的才知道,這下可把她激動壞了。

宮女要給她打傘她還不讓,任由雪花滴在她的發上,還拿手去接雪花,恨不得和雪來個滿懷的擁抱。

一襲粉衣的少女跳躍在白玉無瑕的雪景中,畫面極美。

封鉞從前見過千萬種雪景圖,都不及眼前這幅。

此時此刻,他竟想現場作畫,把這幅美景畫下來。

宮人們都站在遠遠處,不忍心破壞了眼前的美景,覺得旁人加進去,都是多餘和鄙陋的。

沒一會兒,蘇清嬈的頭發都變白了,可她渾然不覺。

“皇叔!你不過來嗎?”她朝那不遠處的人招手。

封鉞心一動,他並不想破壞了她與雪景的畫面,但不知怎的看到她招手,他竟不禁地邁步走去。

福如海楞了半刻:皇叔難道要像姑娘一樣玩雪?

眾人看這眼前的景象,心底一陣唏噓,皇叔的加入簡直是錦上添花,與姑娘走在雪中的畫面……眾人移不開眼。

福如海心裏禁不住想道,可惜了,蘇姑娘還這麽小,若是再長幾歲,那……

他不敢再想下去。

“皇叔,你的頭發全白了!”少女哈哈大笑。

封鉞啞然失笑,擡手輕輕為她拂去她發上的雪花,說:“你也是。”

蘇清嬈也想替他弄掉他頭上的雪花,但她不夠高,就算跳起來也夠不著。

“進屋吧,免得著涼了。”封鉞是一個很有分寸的長輩。

“……啊?”蘇清嬈有點不舍,她還沒玩夠呢。雖然不舍,但她還是很聽話地點頭說好,誰知一轉身就踩滑了腳,封鉞手疾眼快地抓住她的手。

抓住是抓住了,但封鉞腳一滑,措手不及地兩人雙雙摔了。

正在欣賞美景的宮人們:???

“皇叔!”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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