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未來已經被定好，無非是出國、工作然後繼承家業，聽上去一帆風順水到渠成，但她卻又有點不甘心。當初高中寫的小說半途而廢，高考後原本萌發的想上動漫專業的念頭也輕易地動搖放棄了，以至於到現在，喜歡的事情，想做的事情，通通都沒有。

她想起自己曾經問過晏嚴一個問題，小時候是怎麽練琴的，是不是在父母的監督下才堅持了下來？

“沒有啊。”晏嚴當時正在給她買水，“我那個時候就很喜歡了，所以用不著堅持這種字眼。就是單純的很享受彈琴的時光，每天都想彈琴。”他將水遞給她，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小得意的笑容，“當時我就可以在琴凳上連續坐三個小時不動彈。”

按照晏嚴對於喜歡的定義，她應該也是不喜歡微電影的吧。畢竟她沒有繼續想著它，即使偶爾腦子裏飄過覺得這還不錯的念頭，卻並沒有想要把它付諸實踐的決心。他還說過，決心和堅持，其實也和喜歡無關，喜歡是不用強迫就會自然而然去做的事情。就這樣，程予安為自己找了個心安理得的借口，渾然忘記了那一點：

人和人並不一樣。

但那一瞬，程予安還是被吳嫻詩臨走的那句話給打動了，還真是會蠱惑人心。盡管只有一瞬，她也生出了想先找點事情做的激情和沖動，給定好的未來，留下一點青春的念想。

☆、第 33 章

開學後，程予安開始準備起來申請實習的事情來。寫簡歷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姓名、聯系方式、學校、專業、績點還有主要經歷全部都需要在一頁A4紙內完整地表達出來，而且要有讓HR讀下去的亮點。網上關於如何寫簡歷的攻略、模板一搜一大把，大部分都是講一些註意事項和技巧，比如不能光幹巴巴地羅列做過什麽，而是要通過做什麽來體現出自身領導力、溝通力之類的skill，最後又取得了什麽的achievement。除此之外，網上還流傳著HR的各種簡歷篩選方式。其中有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版本，那就是據說有的HR還會把收到的簡歷打印出來，然後隨機丟出幾份出去，其用意為剔掉運氣不夠好的人。

她寫著簡歷，覺得這真是個痛苦的活計。雖然一個人的全部無法用一張紙概括，但這張紙卻是你的符號。能不能和心儀的公司有所交集，全看這張紙上的你，夠不夠有吸引力。

簡歷的下一關卡，就是面試。程予安成績好學校也好，對於招收實習生的企業而言，其實大部分也只是用這兩點篩人，投出去的簡歷很快就有了面試通知。這種面試，和後來找工作的那種面試並不一樣，不需要過五關斬六將地面上好幾輪，通常都是人事和缺人部門的經歷一起面，問題也不會很難，說到底，是看眼緣。

程予安穿著襯衫、西褲和黑色矮跟皮鞋去了面試。鏡子裏的她，瞬間老了好幾歲。幸虧她這件襯衣不是那種最正規的白襯衣，不然就更老氣了。饒是如此，卻還是被黃亞路打趣為“銀行裏面的櫃員”。

這一日，她正坐在宿舍裏和黃亞路聊天，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好的，謝謝。”掛斷了電話的程予安，說話語氣不再裝溫柔矜持，她朝著黃亞路大笑著說道，“我現在也是要實習的人了。”

不過她的高興也沒有維持太久，很快就消散了下去，因為她轉念一想，這代表了她的空閑時光不覆存在。一周內上三天班，絕不是件輕松活計。

“你家晏嚴不準備找實習？”黃亞路問道。經管學院不比其他學院，就業意識相當濃厚，向程予安這樣大三才開始實習的人已經算是比較晚的。一般比較有規劃和進取心的同學，往往大二的寒假就開始申請各種實習，學生會、社團、學業以及考證也都各不耽擱，無論以後出國還是工作，為自己的前途早早準備起來。

程予安搖頭：“沒聽他說起過，回頭我問問。”

不過現在是周五，對於晏嚴來說是一周內最忙的一天。他白天要去兼職鋼琴老師，晚上要去酒吧駐唱，一整天都不在學校。

如果他要去實習，大概就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了。但不知道為何，程予安卻有些不希望他去實習。就像之前吳嫻詩所說的那樣，以後有的是時間工作。

晚上11點多鐘的時候，程予安洗漱完畢，正坐在桌前看著還剩最後十幾分鐘的電影《如月疑雲》。放在手旁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晏嚴發來一條微信。

“睡了嗎？”

這個時候，他應該剛結束駐唱。這和平時他發來的微信不太一樣。通常情況下，他都會說自己剛結束，準備回學校了，讓她早點睡覺。

程予安很快就回覆了他。幾秒鐘之後，晏嚴的電話打了過來。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他的聲音從手機中清晰地傳了出來，語氣很是鄭重。

十幾分鐘之前，晏嚴準備離開酒吧的時候，被一位客人攔了下來，朝他搭話。那個客人，他之前也曾見過，是程予安之前調侃說是他第一位鐵桿粉絲的那位中年男人。他今天又點了之前點過的歌曲，其中還有兩首他之前不會唱的。

但晏嚴這回卻能唱了出來。

“年輕人，不妨到我這桌坐坐，聊一聊？”男人神態自然，說話的口氣像是把他當做平輩人那樣。

晏嚴以為對方要對自己的表現提些意見之類的，便應聲坐了過去。這位男人之前讓自己唱的那些歌曲，無論是自己會的還是不會的，幾乎都是自己音色所能駕馭的類型，偶有一兩只首曲子踩著邊界。

“喝酒嗎？”男人問道，然後伸手打算叫服務生。

他連忙制止了：“謝謝，但不用了。我不喝酒。”

“不錯。”男人看了一眼他，“知道保護自己的嗓子。看你樣子，還在上學？”

晏嚴點點頭：“嗯，剛大三。”

“你的音色很特別。”男人忽然從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向他遞過去：“年輕人，你願意來這個世界試一下嗎？”

酒吧燈光昏暗，以至於晏嚴都沒能第一眼看清楚名片上的文字。但他不是傻子，立刻就理解了遞名片的背後含義。在那個瞬間，他被巨大的喜悅砸得有些措手不及，身體也不受控制起來，耳朵像失聰了一樣，原本嘈雜的聲音一點兒也聽不見了，眼睛在名片上掃了好幾遍，才看清楚最上面的那行公司名稱。

仁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男人看著晏嚴，有些嚴肅有些鄭重，“但說實話，我不知道市場會不會喜歡你這種風格。我這個人，不喜歡說那些好聽話。”

他停頓幾秒後，繼續道：“這個業界很殘酷，有才華有天賦的人很多，但成功的人實在太少。你好好考慮考慮，別僅憑著一腔少年人的熱血就沖進來，那樣多半會後悔。如果你沒有吊死在音樂的決心，就不要來。你要是考慮好了的話，就打電話給我。”

男人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裏，正準備點火的時候，又把手中的打火機放下了。他朝晏嚴笑了笑：“你肯定也不抽煙吧。是個好習慣。”

他離開時，男人才點燃了煙。晏嚴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煙頭上的火星微亮，煙霧漫過男人的臉，他看上去有些落寞，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走出酒吧的那一瞬，路上安靜得和酒吧內仿佛來自兩個世界。九月份的上海，夜晚依舊熱得讓人會一身汗，風吹在身上，也如同熱浪襲來。

最開始聽到邀約時所產生的興奮和激動，已經消散得一幹二凈，此時晏嚴整個人已冷靜了下來，他認真地思考著那個男人的話語。他喜歡音樂，也渴望能被更多的人聽到。但以職業為目標的去做音樂這件事情，並不簡單也不容易。

這是巨大的機會，他之前沒想過會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但當真的降臨時，他也有了一絲的不確定，不知道該不該走進那個世界。他有些害怕自己並不能依靠音樂活下去，更害怕在這個過程中喪失了對音樂最本真的追求。

“太棒了！這真是個好消息呢，明天帶你吃大餐。”程予安拿著手機，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上的窗戶正對著宿舍樓後面的一片晾衣服的小空地，風將那些晾著的衣服床單吹得搖搖擺擺地飄蕩起來，顫顫悠悠，如同無聲的餘韻。

月亮掛在天際，卻照耀著此時身處不同地點的兩個人。

“你怎麽一點都不反對？”晏嚴輕笑了，“這條路很不好走，說不定連我自己都養活不了，還怎麽養家糊口養活你？”

“你都在擔心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如連珠炮般地一口氣說了下去，“多大點兒事啊，大不了我賺錢養你，反正你臉是真白。”

“試過也許會後悔，但是要是不去試一把，一定會更後悔。”

鼓勵別人永遠比鼓勵自己要容易百倍，因此程予安對晏嚴脫口而出的話語，她自己卻不曾做到。

“而且，追求音樂的你，才是最完整的你。”她擡頭看著那輪明月，“這樣的你，也不會輕易改變。”

手機那一端靜默無言，只有細不可察的呼吸聲。

“謝謝，我”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無數話徘徊在嘴邊，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這個最簡單的“謝謝”。

“別謝我，我謝謝你還差不多。”程予安話音陡然一轉，“你要是成名了，那我就可以體驗一把和明星談戀愛的感受。”她笑的聲音很大，“幹脆我從明天開始，就收集你用過的各種東西，比如你喝過的水瓶、擦過嘴的紙巾，還有—”

她輕松隨便一句話，就輕易地破壞掉了氣氛。

“...你夠了，聽上去很像變態。”晏嚴忍不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眉眼彎彎，眼角眉梢都溢著藏不住的笑意。

* * *

幾天後，晏嚴和這家公司簽了約。仁娛文化，是業內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雖然比不過天宇、時瑞環球等在綜藝、影視及音樂方面多線綜合發展的巨頭，只專註於培養音樂方面的藝人，旗下有好些實力派歌手。對於晏嚴而言，仁娛或許更適合他。

之前在酒吧挖掘他的那位中年男人，名叫劉創。他是仁娛的副總，主管企劃部，星探工作其實並不在他的業務範疇內。但世事有時候就講究一個機緣巧合。

負責帶晏嚴的經紀人是一位女性，姓林名彤。她年紀三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一頭披肩波浪，圓圓臉蛋看上去和藹可親，一開口說話卻特別幹脆利落。

“這是合約，你看看。要是沒什麽問題的話，就簽字吧。”擺在晏嚴面前的是一式兩份的合同，白紙黑字地印著十幾頁的條款。

他一條條地讀了下去，幾分鐘後才在後面某處密密麻麻的黑字中看見了合約期限那一條。

七年。

絕對不算短的時間。

很多年後，晏嚴仍然清楚地記著那一刻，因為正是在那一刻，他的人生走向了新的未知與開始。

天氣不好不壞，沒有金燦燦的萬丈陽光，也沒有陰雨連天。從窗戶望過去，天空是灰白色的，高樓大廈一覽無餘，繁華的上海在眼前展現出最魔都的那一面風情。

他拿起筆來，目光凝視著最後一頁。

筆尖在雪白的紙上先是落上一點，短暫的停頓後，黑色的線條勾勒成兩個筆挺的漢字來。

晏嚴。

☆、第 34 章

那天晏嚴還見到了他的同門小師哥汪夜岐，雖然他也不確定這樣的叫法對不對，因為對方比他小，卻比他簽約早，和他都屬於林彤手下。聽說對方是林彤親自找到的苗子，比他小上一歲，出身於正兒八經的音樂學院，和他風格完全不一樣。他們兩個是公司目前唯二簽的男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陰盛陽衰的世道，和他們同期的新人女歌手倒簽了有四五位。

程予安後來也見過這位汪夜岐。平心而論，汪童靴比晏嚴更符合大眾對男性的審美觀，濃眉大眼長臉，乍一看特別像低配版的金城武。不過他身量算不上很高，目測大概只有175cm。但他特別愛笑，嘴巴又甜，知道她是晏嚴的女朋友，還特意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總的來說，對方不僅可以在長相上圈顏粉，大概還可以靠性格圈粉。要不是進了仁娛，放到時瑞環球，包裝一下都可以去走偶像路線了。

作為一只音樂渣渣，她當然不能評判對方的業務能力，也就是唱功。不過晏嚴曾經在她面前用了一大堆程予安聽都沒聽過的專業術語去點評對方，什麽平衡混音、面罩之類的，她一個字都理解不了。但結論她還是能get，那就是汪夜岐很厲害。

兩人或者惺惺相惜？哈哈，不過這個是程予安自己腦補的。佩服肯定是有的，但那種你強但我絕不能比你弱的年輕人較勁心思應該也會有。

晏嚴簽約後，並沒有中斷學業，在學校和公司兩頭跑，學業和培訓兩不耽誤。盡管他退出了室內樂和酒吧駐唱，但兩個人見面約會的時間仍然一下子少了許多。這不僅要歸咎於晏嚴一個人的忙碌，程予安的實習也“功不可沒”。

面試通過後的第一周，程予安就正式成為了信典的實習生。信典是一家信用評級公司，牌照齊全，是該行業的四大之一，不過信用評級行業沒有對外資開放，所以相當於是被本土寡頭壟斷。這是她目前找到的唯一能和金融直接掛鉤的實習。像她學金融專業，能搭上邊的實習一般有財務、咨詢、銀行、證券和基金等，勉強一些，還能去搞搞市場營銷類。證券和基金公司固然是金融的核心主體，但要求比較高，往往都是碩士學歷，競爭也相當激烈。

信典的工作地點位於靜安寺南京西路一帶，周圍都是高檔購物中心，隨處可見的奢侈品專賣店。連從這個地鐵站走出來的男男女女，顏值和打扮都比其他地方要高出明顯一截。

程予安剛開始上班的那一天，還穿著白襯衣和黑西褲。結果發現男性員工一般都是穿個休閑款襯衣或者polo衫，女員工的話，幾乎穿什麽的都有。她這樣的穿著，全公司也只有她一個，看上去比前臺小姐更像個前臺。

靠，就這樣她開始了作為金融民工的第一天。

上午其實沒有做什麽事情，都在辦理指紋打卡、工牌以及領取電腦中度過。下午也沒有什麽事情分配給她，只是直系領導過來了一趟，給了她一堆材料，什麽評級方法論之類的，讓她先看看，又囑咐她工位旁邊的一名女同事帶帶她。於是，第一天劃了一整天的水。

程予安還在想不會這份實習工作就這麽水，就這麽混時間？既然如此，那這公司至於要招實習生嗎？錢多燒得慌？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程予安的疑問就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直系領導叫馮檸，剛一上班，就把她叫到自己辦公室去。

“給你兩份跟蹤報告試著寫寫，數據和資料我等下發你郵箱，下周四下班前應該能給我吧。”雖然馮檸用的是疑問句式，但這種情景下，程予安只會當成是命令句式。

於是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去問你旁邊的郭子倩。”說完這句話後，馮檸便頭也不擡地低下頭專心工作起來。

程予安的這個座位，前後左右都被女生包圍著。這個初來乍到的工商3部，男女比例比程予安的班級還差，大概就是2:3，不過還是要比放眼望過去都是女生的銀行系統要好一些。

但此刻她並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因為馮經理發過來的壓縮包略大，打開來兩個文件夾內又有好些個文件夾。年報、打分表、流程式、上年度跟蹤報告，資料清單等等，除了年報之外沒有一樣是程予安在學校裏見過學過的。

今天已經是周三，她實習的時間是周一、周三和周四。下周五聽上去好像還很充裕，但掐指一算的話也沒剩下幾天了。而且跟蹤評級她這是第一次接觸，手生的不能再生。剛打開打分表，都有些抓瞎。

總之，這幾天是絕對不會有閑暇時光發呆了。

* * *

周四。

中午午休前，程予安將兩篇報告發給了馮檸經理。幸好她旁邊的郭子倩為人特別nice，對於她的頻頻相問，沒有表現出半點不厭煩。要不是她提點要在打分表上填上企業提供的資本化利息支出，她還以為光用填寫年報上的財報數據就行了，要是這樣，後面自動生成的財務分析比率會出錯。

她今天穿得很是光彩照人，因為約了和晏嚴下班後見面約會。期待著這件事情，她一整天見誰都笑嘻嘻，心情之好，全部都寫在臉上。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就當她坐在辦公桌前，等著下班的時候，被馮檸用內線電話叫進了她的辦公室裏。

“今天麻煩你加班一下，我給你發了封郵件，你把裏面的資料翻譯一下，明天上班前能給我嗎？”

這句話簡直是個晴天霹靂啊！但她除了點頭應下來，也沒有別的方法了。難道讓她跟上司直接說，不好意思經理，我要下班陪男朋友過生日，所以你找別人加班吧。

這運氣簡直了。

她走出辦公室，拿出手機一看，現在已經4點了。這任務早不來晚不來，非要現在來是幾個意思？

她嘆了口氣，臉色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持續好幾分鐘，又理智地逼自己要習慣。

“抱歉，今天被領導強制要求加班。晚飯你一個人吃吧。我盡量早點搞好，然後再聯系你。”程予安朝晏嚴發送了這樣一條微信。

晏嚴的回覆並沒有馬上收到。這很正常，他現在也各種忙碌，不可能有精力時刻關註著手機。

她看了幾眼屏幕，然後將手機放在了一旁開始工作。加油努力，早點弄完早點收工。她打開郵箱，仔細地看了一遍要求。

下班的時點雖然到了，但是大半個辦公室都坐著人。顯然現在正是業務高峰時期，幾乎每個人手裏都有幹不完的活計。這不是第一天程予安加班，她來了六天，已經加了四個晚上的班，而今天將成為第五個晚上。

其實今天加班的活計不算難，就是讓她翻譯英文資料，要的很急而已。

理論上她只要明天上班前完成就好，但是馮檸還沒走，又說了那樣的話，她要是現在走了就顯得工作態度很有問題。二來，十幾頁英文不是蓋的，就算拿google翻譯減輕一下工作量後，還是很多。學校準時11點熄燈斷電，就算現在走了還總要拿回去完成的。

晏嚴的回覆她已經收到。

“工作要緊，加油。你也要按時吃飯。”外加一個笑臉符號。

就在程予安將鍵盤敲得啪啪作響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薩克斯聲。這樂聲一下子就讓她原本有些焦躁的心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哪裏在搞活動，居然可以傳到19層的高度。

雖然她本身對音樂持不感冒的態度，但是卻因為晏嚴，而對音樂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比如現在，聽到這樣曲調舒緩的曲子，又是在傍晚這種時刻，她覺得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就好像是晏嚴在她的身邊彈琴一樣。

她將這不知從哪裏飄來的樂聲錄了下來，然後發給了晏嚴。

“辦公室裏飄來的不速之客。”

這次晏嚴回覆地倒很快。

“是《綠袖子》。記好了，這和《回家》一樣，也是非常有名的薩克斯名曲。”

程予安看著他發來的微信，然後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之所以會提及《回家》，完全是因為有一回兩個人在五角場瞎逛，曾遇到一個賣藝的中年大叔。那位大叔就是在用薩克斯演奏《回家》。

而程予安駐足聽了片刻，然後皺著眉頭像是在思考什麽，然後轉頭就問道：“這個旋律怎麽這麽耳熟？我好像在哪裏聽過？是不是你彈過這首曲子？”

晏嚴當場就笑噴了，對她在音樂上的無知再次有了新的認知。《回家》可以說是最出名的薩克斯演奏曲，百分之九十以上吹薩克斯的都會選擇用這首曲子表演，她聽過完全不稀奇，就好比普通人肯定都曾聽過《還珠格格》的主題曲一樣。

時間一點點流逝，程予安使出拼命三郎的工作效率來，終於在8點多一點的時候完成了任務，並把文檔發給了馮檸。為了節約時間，早一點見到晏嚴，她並沒有吃飯。她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有一些人仍然繼續工作著。

“我下班了。”程予安一走出電梯，就迫不及待地跟晏嚴打電話，“你現在在哪裏？”兩人之前本來約了在陸家嘴見面。

晏嚴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了出來：“你剛出電梯？”

“你怎麽知道？”程予安一臉不可思議的震驚，“這都可以聽出來嗎？”晏嚴對聲音特別敏感，她躺著打電話說話都能被他發現。

“我也想靠耳朵就能聽得出來，”他低聲笑了，那笑聲卻像撓癢癢一般，讓人聽得心會發顫，“當然是靠眼睛啊。”

程予安楞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從背後一把抱住了。

對方身上傳來一股她熟悉的清爽味道，是晏嚴！她的心跳當時一定驟停了一秒鐘，然後又像成千上萬頭成年巨鹿一齊撞擊她的心房。

“你怎麽來了？”程予安享受夠了背後抱之後，轉過身問道。

“反正我現在沒事情，在哪裏等你都是等你，還不如在這裏等你。”晏嚴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襯得他白得快要反光。

“你吃了飯沒？”晏嚴握住程予安的手，兩人並肩朝大樓外走去。

程予安搖頭：“還沒。”

“不是叫你要按時吃飯的嗎？”晏嚴無奈地看著她，然後像個老中醫一樣鄭重其事地“教育”她起來，“胃不能被餓，不然會得胃病的，你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以後我可能會變得更忙，你要還是非要等我才吃飯那可怎麽辦？”

程予安難得被他斥責一番，於是有點心虛地低下頭。但一秒鐘之後她就反應過來，嘟起嘴巴賣起可愛來：“人家這不是想為了早點見到你，這才把吃飯的時間給節約了一下嘛。”

“人家？”晏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不可置信地挑眉看向她，重覆了一遍。

程予安哼了一聲，原型畢露，反問一句：“那你自己吃過了？”

晏嚴聞言一頓，沈默片刻：“…還沒。”

“so，所以你哪裏來的底氣教育我？”程予安光明正大地白了他一眼。

“我是男生。況且我以後沒法按時吃飯的時候會有很多，我這是提前習慣一下。”晏嚴咳了幾聲，若無其事地為自己抗辯道。他其實擔心程予安會為了趕時間而沒有吃飯，所以想等著和她一起吃。何況今天是他生日。

兩個人吃飯，比一個人吃飯要美好許多。

“反正我們還年輕，身體扛得住。”程予安並不生氣，反而心裏有點小甜。“想吃點什麽？今天你生日，你說了算。”

兩個人明明都有叮囑對方要按時吃飯，不必等彼此，但卻又都沒有按照對方的叮囑行事。這大概是年輕時才會有的情侶默契。

☆、第 35 章

南京西路上遍地是繁華的商廈，餐廳自然不缺。

兩人已經坐在了一家西餐廳裏。因為現在這個時點不是用餐高峰期，且不是周五和周末的晚上，所以無需排隊，而且還坐到了臨窗的位置。

燈光幽暗，音樂悠揚，氣氛浪漫，十分適合情侶來此用餐。

“生日快樂，這是給你的禮物。”程予安趁著剛點完單但菜還沒有上來的空檔，從背包中取出一件東西來，往晏嚴的手中隨意一塞。

晏嚴打開一看，有些楞住了。

裏面是一對耳釘，圓形，外面一圈是刻有字母的銀白，裏面是黑色的。

“...可我沒有耳洞。”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點委屈。大概以為程予安弄錯了，一點兒也沒有關註他。

“我知道啊。”程予安將胳膊支在桌面上，托著腮，眼睛熠熠發亮。這眼神對於晏嚴來說並不陌生，因為他曾見過很多回，比如她在學校禮堂獻花的那一回，也是用這樣狡黠又靈動的雙眸看著他。

看來她又在打著什麽“壞主意”。

果不其然，程予安笑瞇瞇地繼續說道：“我覺得戴耳釘很好看，你不覺得嗎？”

“那你自己怎麽不戴？”他看著對方的耳垂，那裏光滑平整，自然一個耳洞都沒有。

“那個，誰讓我比較怕痛嘛。”程予安越發笑得開心，眼睛彎彎如新月，“再說了，我自己戴又看不見，你戴著我才能好好欣賞。是不是這個道理？”

晏嚴把盒子合上，表情故作嚴肅：“你到底是給我送禮物還是送你自己禮物啊？”他若不笑時，倒是能顯現出幾分疏離冷淡的姿態。

這時服務生也端上了前菜。

“哈哈哈，吃飯吃飯，我都餓死了。”程予安歡樂地轉移了話題。

而晏嚴見此，只得無奈地將盒子收了起來。

回到學校，已經快11點了。晏嚴將程予安送到北三樓門前，宿舍樓裏每扇窗戶那裏都透著光，而外面卻沒有幾個行人。

程予安抱了抱晏嚴，然後說了句：“那我進去了。”

晏嚴卻一把拉住她：“等等，有件事情你忘了做。”他笑意盈盈，把程予安之前的表現學了有三分像。

“什麽？”程予安楞了兩秒，然後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知道了。”說著，她便貼身湊了過去，撅起嘴巴就要往晏嚴臉上親去。

晏嚴連忙晃了一下身子，躲過這次光明正大的“偷襲”。他扶額長嘆一聲：“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好在夜色夠深，路燈夠暗，外加沒有月亮，所以他耳朵唰地變紅的樣子並沒有被人捕捉到。

“不好意思，我腦子裏想的都是你。”程予安一向在說這種話方面臉皮特別厚，對方給了她充分發揮的空間，她不見縫插針地調戲兩句就是對不起自己。

晏嚴扳住她的肩膀：“我是說，你還沒有唱生日歌給我聽。”這才是他的目的。

於是這下輪到程予安裝死了。

“呃，你確定？”程予安說話忽然有點不利索起來，“我唱的生日快樂歌，你聽到了可能就會變成生日不快樂。所以，還是別唱了吧。”

晏嚴看著她，並不說話，只是那樣凝視著她。他的眼睛並不大，但那樣認真盯著她的眼神卻仿佛能讓時間靜止下來，也能讓她放棄抵抗、束手就擒。

“好吧好吧。我唱，我唱還不行嗎？”程予安先是深呼吸，然後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準備儀式倒是做得充足，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她這是準備唱《青藏高原》什麽的高難度歌曲。

但她只是要唱首《祝你生日快樂》而已。

還別說，她五音不全的名頭絕非浪得虛名，從不會讓人失望。這不，剛出口的兩句沒有一句在調子上，聽上去特別像是朗誦，還是慘不忍睹的那一種。

程予安扭過臉一看，晏嚴已經笑得全身發抖，見她發現，便徹底不再遮掩，笑得肆意開心極了。和當年，嗯，其實也就是去年日語課聽她唱歌時完全不一樣的表現。那時他還表現得像個謙謙君子，雖然也偷笑，但還在努力克制自己。

而現在，他的態度和所有聽過她唱歌的人沒什麽兩樣，用笑聲詮釋了對她唱歌水平的深度點評。

“笑夠了沒？”程予安雖然對自己的水平有著深刻的自我認知，但臉上還是忍不住滾燙起來。“是不是聽我唱歌很快樂？要不要以後我每天唱歌給你聽啊？”她臉上明明是微笑表情，但是這句話卻說得“咬牙切齒”。

晏嚴聞言立刻抿住嘴，讓表情變得肅然起來。但維持了不到一秒後，又破功了。

“雖然真的不怎麽好聽，但我聽著挺開心。”他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只要你願意每天給我唱，我絕對願意聽。”

他這句話說得很是撩人，正當程予安打算因為這句話而“原諒”他時，晏嚴又繼續說道：

“只是你要允許我聽得時候可以笑就行了，不然我肯定會憋死。”

於是回答他的只有拳頭，毫無水分地砸在了他的肩上。

“疼！”他忍不住叫了一聲，當然也有博取同情的意味在其中。

程予安丟下一句“活該”後，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宿舍樓。晏嚴看著她的背影，用手摸了摸被對方打的地方，目送她的身影在透明玻璃門後拐彎消失後，這才準備轉身離開。

“晏嚴！”

是程予安的聲音。

他連忙回頭尋聲望過去，只見一樓的中間那扇窗戶被推開了。程予安探出半個身子，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過來。

他大步走了過去，站在那扇窗下。因為一樓加高的關系，站在一樓屋內的程予安要比站在外面的晏嚴高出很多。

程予安從窗戶遞給他一只很大的盒子。

“拿好，”她嘴角彎彎，“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這是什麽？”

“這還能是什麽？”程予安叉著腰，“當然是你的生日禮物啊，誰讓你不喜歡第一份？我這個人，做事就是太周全。”她一臉飛揚的得意。

晏嚴就著屋內透出來的光線，低頭看向手中的包裝盒，發現這居然是高達模型。他一直是高達系列的粉絲，沒想到原來真正的禮物是在這裏等著他。她的套路，還真是猜不到。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正準備說些什麽。

燈卻突然都熄滅了，不僅是這間屋子，整座宿舍樓的燈都滅了。居然已經到了11點，學校規定的宵禁時間。一下子變得黑燈瞎火起來，什麽都看不清。

“居然斷電了！我還沒洗漱，那晚安了。”程予安扔下這句話，胡亂地朝他擺擺手，便像一陣疾風般急匆匆地跑開了，留下一角的窗簾微微晃動。

晏嚴啞然失笑，他在窗下又靜立了片刻。

明明現在夜色很黑，但他卻覺得世界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一只白色的流浪貓忽然不知從哪裏鉆出來，此時走到他的腳邊不遠，對著他叫了一聲，又豎著尾巴跑走了。

這個夜晚，和她一樣，可愛地令人能記一輩子。

* * *

時間匆匆溜走，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了十二月。上海最近一段時間都被連綿的秋雨所籠罩，不由得下得讓人的心情也煩悶起來。

程予安實習工作步入正軌，輕車熟路之後加班的次數也變得少起來。馮檸雖然嚴苛，脾氣也不太好，但是是個好上司，在她手下工作很能學到些東西。同事們也沒有因為她實習生的身份而對她頤指氣使，總的來說，除卻一些小小的摩擦，工作環境還是比較友善。

偶爾她還有機會出差去外地做企業訪談。評級不比審計，這種出差往往一天就夠，時間主要都花費在往返路程上。出差內容，就是和企業的相關負責人聊一聊問一問，而她只用在一旁拿著小本本旁聽就行。

實習占據了程予安快一半的時間，而另外一半主要奉獻給了學業。因此，雖然她沒有拒絕吳嫻詩的邀請，但實際上並沒有幫上過什麽忙。對方的行動力果然是她見過最厲害的，這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吳嫻詩居然又完成了一部微電影。她看過，質量並不低。

晏嚴簽約的事情還在保密之中，學校中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不過出道的事情，並沒有當初所想象的那樣順利。

☆、第 36 章

周末。晚上。

黃亞路從外面燙完電話粥推門回來，居然聽見程予安的電腦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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