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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二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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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開頭難,好在陳凱之大抵的提供了一個方向,其實他對艦船的知識,也是有限,不過好在,他只需提出一個大概的雛形就可以了,至於細節問題,自是讓下頭的人一次次去嘗試。

陳凱之甚至不指望,這鐵甲艦出來,會擁有多強的實力,只要它不沈,陳凱之便覺得很滿足了,倘若還能走一走,那更算是中了頭彩,若是再能裝配上一些火炮,發揮攻擊力,陳凱之就該燒高香了。

本質上,這就是一個燒銀子的游戲,千萬兩銀子砸下去,造出第一艘艦,陳凱之也只寄望於,它能在海裏游而已。

當然,有了第一艘,就會有第二艘,會有第三艘,一切都會慢慢的完善。

不過在造大艦之前,就不得不先造小艦進行研究,而這些,便不是陳凱之的專長了。

半個月後,最先抵達了濟北的大燕皇帝燕成武已抵濟北。

陳凱之親自出濟北相迎,燕成武亦是年輕氣盛的少年天子,他仔細打量陳凱之,卻又露出了矜持和特有的貴氣,和陳凱之相互見禮,論起來,燕成武還是陳凱之的表兄弟,早在百年前,大陳曾有公主嫁入燕國皇室,自然……這等關系,不過是用來彼此寒暄罷了。

迎接的儀式還算簡單,燕成武對濟北的繁華不感興趣,心思卻都放在陳凱之禁衛們的裝備上,不過也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掃罷了。

待二帝俱都進入了修葺一新的‘別宮’,這別宮雖是寒酸,燕成武卻似乎頗為滿意,為了避免尷尬,二人則以兄弟相稱:“燕兄遠來,弟以寒舍相待,還望勿怪。”

燕成武卻是感慨道:“這才是勵精圖治的英主該有的模樣,愚兄反而佩服了。久聞賢弟大名,如雷貫耳,愚兄一直在想,賢弟如何能練造精兵,震動天下,今日一見,方才了然了,北燕人歷來不尚奢靡,便是宮室,也只有壯闊而已,賢弟在此,不營造殿宇,倒是很有我們燕人的風氣了。”

陳凱之莞爾一笑,他倒發現,這個燕成武,倒是有點兒意思。

當然,燕人尚武,並不註重享樂,他也略有所聞,陳凱之則請他聯袂入殿,接著兩國臣子各自侍立在各自的君王身後,二人都如被眾星捧月一般。

接著便是宦官躬身獻上禦茶,陳凱之輕抿一口,擡眸:“今日請兄來,只為議一事。”

燕成武笑了笑,其實今日,顯然並非是正式的會盟。

更何況,就算要談事,那也不是他燕成武和陳凱之來談得,自然會有二國的臣子們在私下裏密談,會談的過程中,少不得刀光劍影,也少不得咄咄逼人,以及錙銖必較。

這等“得罪”人的事,作為天子,絕不會親自登場。

倒不是因為他自恃身份,而在於,這幾乎是歷來的規矩,倘若兩個天子湊起來會談,這君口一開,豈容更改,到時若是各自堅持自己的立場,這會談,也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所以,臣子們在臺前,各自唇槍舌戰,相互之間,莫說是爭論,便是吵起來罵了NING,捋起袖子打了起來,那都無傷大雅,而陳凱之和燕成武二人,則各自在幕後,操控即可。

所以,陳凱之他當場提出要議之事,反而讓燕成武覺得陳凱之有些冒昧,他們二人之間即便是說話,也永遠不會滿口利益,更不可能,提及到任何根本性的問題,只能寒暄,互相說著漂亮的話,共敘兩國數百年的友誼,要議事……是不是找錯人了?

正因如此,所以燕成武身後的數十個燕臣面帶詫異,各自覺得匪夷所思,都覺得陳凱之有些失言。

陳凱之身後的大學士以及禮部的官員,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陛下有何深意,又有人覺得陛下可能登基不久,對於這等習俗不甚明白,想要提醒,偏偏這個時候,卻又提醒不得,因為他們知道,若是這個時候打斷陛下,這在燕人面前,是極失禮的,會被人取笑。

燕成武只在短暫的錯愕之後,笑了:“賢弟要議事,恰好,愚兄也有一事要議,不過在議此事之前,愚兄倒要先告罪了。”

此言一出,頓時將陳凱之要議的事圓了回來。

陳凱之則道:“還請見教。”

燕成武呷了口茶:“愚兄有一位忘年故交,姓方,名吾才,此人,陛下想來耳熟能詳。愚兄聽說,他在大陳,不容於大陳朝廷,或許,他與賢弟之間,有什麽誤會,因而惶惶不可終日,若是方先生當真有得罪賢弟之處,還請賢弟看在愚兄面上,不予追究。”

果然……切入正題了。

陳凱之方才說有事要議,並不是他不懂規矩,而是不願意和燕成武一直這麽寒暄下去,他知道燕成武肯定要提及這件事,所以自己開口說有事要議,那麽燕成武若是繼續寒暄,就顯得尷尬了,於是索性開門見山,提起方師叔。

而這……恰恰是陳凱之所盼望的。

陳凱之皺眉:“兄所言的,可是那位勾結了亂黨的方先生?”

說到勾結亂黨四字時,陳凱之加重了語氣,面露憎惡之色。

燕成武哂然一笑:“愚兄說過,這裏頭,定有誤會,方先生乃是大儒,素有清名,愚兄視其為師,亦視其為友,愚兄此來濟北,一為與賢弟相見,其二,便是因這位方先生來的。”

這話,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今日開始,燕國將使出一切力量,庇護方先生。

陳凱之便笑道:“只是可惜,這位方先生已不知所蹤。”

燕成武卻也跟著笑了:“不,愚兄知道他在哪裏?”

陳凱之故作狐疑的樣子:“噢?”

燕成武道:“愚兄抵達濟北時,就已和先生相見,現在,他正在愚兄的使團之中,方先生乃是陳人,愚兄如此做,確實是失禮,所以,特來負荊請罪,也請賢弟萬勿見怪。”

這燕成武對於方先生的偏袒,實是出人意料。

方吾才,現在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浮出水面。

陳凱之沈默了片刻:“朕本就沒有加罪於他,何來的怪罪呢。”

意思便是,陳凱之對於方吾才,既往不咎。

一下子,氣氛和睦了許多,而燕成武頓時也變得親和了許多,雖然他明知道,為了一個方先生,燕國施加了壓力,自己這大燕天子親自說情,陳凱之是斷然不可能繼續追究的。

二人隨即寒暄起來,接著,燕成武起身,率隨駕的燕臣們下榻。

燕成武被安置在一處由後衙廨舍改建的臨時寢殿,雖是旅途勞頓,卻並沒有休息,過不多時,外頭有人來報:“陛下,方先生來了。”

雖然在抵達濟北之前,就已和方先生見過一面,不過燕成武依舊情緒激動。

“快請。”

方吾才後腳便到,見到了燕成武,道:“陛下……大恩……”

“先生不要說這樣的話。”燕成武快步上前,面色紅潤,一把將方吾才攙住:“朕知道,方先生之所以不容於那陳凱之,是因為先生為了大燕國,一直在挑撥燕國太皇太後和陳凱之的不和,若非先生,大陳何來一次次的內亂呢?燕軍為掃倭寇,已傷了元氣,朕最擔心的,反而是大陳落井下石,這一兩年來,不是因為大陳內耗,朕只怕早已是食不甘味了。先生乃我大燕的大功臣,朕在薊城,無一日不掛念先生的安危,現在先生已不容於大陳,不容就不容吧,朕欲此番帶先生回國,將來許多事,還要向先生請益。”

“陛下如此厚愛,老夫實是感激涕零。”方吾才雖是說得感激涕零的樣子,可面上,卻依舊是風淡雲輕。

燕成武大喜,隨即安心了下來,問道:“先生,朕想知道,先生對這大陳天子陳凱之如何看待?”

方吾才嘆了口氣:“老夫千算萬算,實在沒有算到,他竟是大陳的皇太子,難怪老夫當初一直對陛下說,此子有大福,陛下宜當避其鋒芒。”

燕成武驟然想到,當初方吾才的告誡,不禁汗顏:“朕倒是現在對此人,愈發的擔心了,總覺得此人志向甚至遠非朕可以相比,朕與他對談,表面上,他倒是失了禮,卻總覺得,他掌握了某種先機,總之……怪怪的。”

方吾才笑了:“陛下有此警惕,可見陛下聖明,老夫早說過,陛下身上,也是有氣運之人,老夫以為,其實要破陳凱之,一點也不難。他現在借著平定了關中,餘威尚在,便連北燕國,想來也對他有所忌憚,可是……陛下……老夫只需反手,便可使大陳的國力消沈下去。”

燕成武一呆。

一直以來,方吾才給他的形象都是智珠在握,他對於大陳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方先生卻是如此輕松,想來早有應對的國策。

燕成武道:“先生快快說來。”

方吾才抿嘴一笑:“陛下可知道,海外楊家……”

燕成武皺眉,似乎有些懵懂。

第星辰

方吾才凝視著燕成武,眼中似笑非笑,隨即道:“陛下想來是不知道,這楊家在關中雖有經營,可在海外,卻亦有根基,他們在海外,有艦船千艘,有數之不盡的人力供他們效命,陳凱之誅殺了太皇太後,與楊家,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此事,說來實在話長,可若是陛下相信老夫,那麽老夫可以告訴陛下,陛下若是聯合楊家,足以遏制陳凱之,不斷的消耗大陳的國力,如此一來,這大陳固然有勇士營這樣的精兵,卻也無能為力,對北燕,更是鞭長莫及了。”

燕成武顯得很驚訝。

海外……楊家……

他倒是從許多被俘的倭寇口中得知,在這海外,盤踞著一支實力強大的海賊,可這海賊到底是什麽來路,便連那些倭寇,怕也說不清楚。

現在方吾才說到了楊家……莫非……

燕成武並非是傻子,在北燕,也有類似於明鏡司一樣的機構,多多少少,也能探聽一些海外的事,只是這些線索,不過是雲裏霧裏,有許多語焉不詳,卻無法自洽之處。

可現在,當他用楊家將海外的海賊串聯起來,猛地一震:“朕聽說,那些倭賊,雖非是海外的海賊直接主使,可倭寇的背後,也和這些海賊有些牽連,倭寇襲擾我大燕數十年,朕與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而這海外的楊家……”

燕成武勃然大怒,冷笑連連:“想不到竟是楊家,這也難怪了,早在百年前,就聽說過楊家在海外走私之事,只不過很快,他們在海外的訊息越來越少,以至於北燕都已疏忽了他們的存在,想不到,他們竟還存在世上,而且……竟已壯大到了這般的地步。”

方吾才卻是抿嘴一笑:“陛下息怒。”

“息怒。”燕成武怒道:“朕如何能息怒,倭寇和他們也有瓜葛,他們殺戮朕得軍民百姓,朕……”

方吾才便笑道:“那麽,陛下既是龍顏震怒,何不報仇?”

報仇……

燕成武一呆。

頓時,他臉色鐵青起來,報仇哪有這麽容易,連倭寇都使燕人焦頭爛額,而這倭寇就如殺不絕一般,清剿了一批,又有一批楊帆而來,天知道他們會從哪一處登陸,這些年來,北燕軍處處平倭,卻是疲於奔命,表面上,好似是一次次對倭寇進行了清剿,捷報頻傳,可事實呢?事實卻是,每一次剿滅一夥倭寇,都令北燕軍損失慘重,倭寇劫掠一次,也使燕國深受其害,可燕國卻對那些遠遁海外的倭寇,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倭寇尚且如此,那麽對這方吾才所言的楊家,只怕……就更有心無力了吧。

“想來陛下也知道,此仇要報,實是難上加難,可是有沒有想過,陳凱之平關中,殺太皇太後,盡誅關中楊氏,這不啻是捅了馬蜂窩,想來,接下來,楊家將會竭盡全力,針對大陳,當初襲擾北燕的倭寇,接下來會出現在登萊,甚至是濟北、金陵,楊家在海外,據聞有億萬錢糧,他們可以隨時襲擾大陳海岸,可大陳卻對他們無能為力,甚至是這濟州……只怕……”

燕成武耐心的聽著,他漸漸有些開竅了。

方吾才道:“老夫此策,叫驅虎吞狼,對陛下而言,無論是楊家,還是陳凱之,俱都是北燕的心腹大患,既如此,陛下何不如暫時暗連楊家,使這楊家和陳凱之相互搏殺,最後,坐收漁翁之利呢?”

暗連楊家……

燕成武臉色蒼白,顯露不甘,他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方吾才厲聲道:“陛下,此乃天賜良機,此時陛下若是不當機立斷,一旦錯失良機,則後悔不及,這世上,哪有什麽敵我,對陛下有利,便是友,對陛下有害,便是敵,老夫觀陛下,必定成就偉業,何以陛下此時,竟還猶豫不決呢?”

燕成武打了個激靈,他一下子清醒了。

方先生所說得一點都沒有錯,理智而言,確該如此,這個方略,對北燕而言,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頓時崇敬的看著方吾才:“只是……方先生,那楊家,一直暗中對我大燕從中作梗,此時就算要報陳凱之盡誅關中楊氏之仇,怕也未必……能與我大燕聯絡,握手言和,他們躲在汪洋大海之中,朕當如何接觸他們……”

“此事易爾。”方吾才就是如此。

這也是為何燕成武很佩服方吾才的地方。

那便是只要和他商量事,方先生永遠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怎麽說呢,這總能給燕成武一種無以倫比的安全感,這對一個承擔了天大重任的少年天子而言,看似尊貴強大的燕成武,自然而然的滋生出了某種依賴感。

北燕的百官都只看到了燕成武剛毅的一面,卻往往疏忽了,這個天子依舊還是少年,他小小年紀便承擔了社稷天下,因此不得不用堅毅果敢的外殼來遮掩自己的內心,而恰恰,這柔軟的內心,卻被方吾才輕易的俘獲。

那些百官,每一個人都在等待著天子給他們做決定,他們害怕犯錯,他們害怕被人猜忌為擅權,所以任何事,俱都在等燕成武的決定,這反而使燕成武早已感覺透不過氣來,唯有眼前這位方先生,每次看到方先生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還有那種永遠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樣,燕成武便有一種難言的安全感。

方吾才接下來的話,果然沒有令燕成武失望:“楊家看似神秘,其實也不過如此,當代家主楊正算什麽,他得父親,當初還曾屢屢來求見老夫,老夫鄙夷他的為人,閉門不見,陛下……這些人,再如何強大,在老夫眼裏,依舊還是賊,賊就是賊,老夫對他們不屑於顧。”

燕成武一呆。

竟連海外的楊家,竟也知道,在陸地上,竟有方先生這樣的高士,居然還一次次的想要拜訪方先生。

方先生……果然……

可他還是踟躕:“方先生的意思是,先生為朕搭橋引路嗎?”

方吾才嘆了口氣:“區區的海賊,老夫本不想和他們打什麽交道,可是陛下,你信不信,老夫只要露面,那海外的楊家人,便會如犬一般,登門來訪?”

燕成武竟不知該不該相信方吾才了。

當真……如此的神奇?

不會是……吹噓的吧。

自然,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晃而過,瞬間又澆滅,雖然覺得此事一點都不靠譜,他竟還是隱隱有些相信。

方吾才笑吟吟的道:“陛下放心,老夫不出三日,便可教楊家人拜在老夫的腳下,乖乖令他們和大燕合作,老夫不但要他們和大燕合作,還要歷數他們對大燕國的種種罪狀,教他們無地自容。”

燕成武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兒瘋了。

當代楊家家主的爹,曾經跪舔方先生,結果方先生毫不留情的將其一腳踹開,而方先生只需一露面,那在海外橫行的楊家,竟會對方先生言聽計從,溫順如綿羊。

這……這還是背後控制著倭寇,窮兇極惡的楊家海賊嗎?

又或者是,方先生早已名揚四海,他的賢名,便連那不知幾千幾萬裏之外的海賊,竟也由衷的佩服。

燕成武心裏又不禁在想,既然先生有此豪言,也就是說,這幾日,便可見分曉,既如此,為何不試一試,燕成武粗重的呼吸:“若先生當真有此能,朕……朕便真真五體投地了,先生,這聯絡海賊之事,萬萬不可洩露,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朕知,先生知,其他人,不到萬不得已,萬萬不可告之。”

燕成武不傻。

這等事,萬萬不可公開的。且不說楊家指使倭寇對北燕的傷害,倘若北燕軍民得知陛下竟與海賊媾和,難免動搖燕成武君父的形象。

不只如此,便是衍聖公府,以及天下的儒生,怕也要口誅筆伐了吧。

他皺著眉,接著道:“這一切,都是朕和先生的秘密,茲事體大,一切的聯絡,朕盡交先生處置,朕密令先生為大使,一切與海賊的接觸,先生只許報知於朕。”

方吾才道:“若是海賊們有什麽條件呢。”

燕成武也為難起來,這既然只是兩個人的秘密,那麽,就決不能再有其他人經手了,自己乃是天子,怎麽可能親自和海賊們去談,所以,唯一能和海賊們交涉的,只有方先生,可要談,就必須得有一定的權力,否則,就是空談,自己也不可能,隨時都過問這件事,因為三不五時的過問,這……便顯得太蹊蹺了,因此……

他眼眸一張,認真的道:“先生自可定奪。先生,朕知此事,難如登天,可先生說得不錯,這或許就是天賜良機,先生也不必焦灼,海賊狡詐無比,想要從中穿針引線,朕能體諒先生的難處,所以,若是事不成,也不必強求。”

方吾才淡淡道:“老夫非是誇口,老夫若要辦的事,莫說只是使這海賊為陛下所用,便是摘下天上的星辰,也不過探囊取物。”

燕成武先是駭然,隨即震驚:“先生還能摘星辰。”

“……”方吾才心裏猛地尷尬,然後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燕成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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