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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棋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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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之畢竟是兩世為人了,腦子裏,有太多太多的構思和想法,而這些構思與想法,想要實現,就必須得有一塊領地,招攬一批各式各樣的人才,只有如此,才可以將無數的想法,最終劃為現實。

而現在,機會來了。

這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機會。

一個領地,一個班子,這領地靠海,又是自古以來產鹽的重鎮,那裏應該也有不少煤鐵的資源,甚至,未來還可以建設碼頭,若是再成為互市的口岸,這就更加妙了。

這濟北,當真是得天獨厚啊。

荀雅似乎也開始布置和構思起來,她太了解陳凱之了。

從在金陵開始,她便看著這個曾經落魄的少年郎,無論遭遇什麽挫折,都依舊百折不撓,她未來的丈夫,是個想做出一番大事的人。

這一點,雖是陳凱之不說,她也心知肚明,所以她能做的,只怕也就是能為他謀劃一些,多分擔一些,若能為他分憂一丁點,也是好的吧。

倒是那方琴,在旁細細聽著,隨後好似明白了什麽,一臉恍然大悟的說道:“師兄,你做了好大的買賣,難怪你這樣有銀子。”

她眼裏,流露出的是羨慕嫉妒,恨倒沒有,不過陳凱之覺得快有了。

方琴朝陳凱之頑皮的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眸。

“可是師兄,我覺得,你還差了一樣東西。”

“差了什麽?”陳凱之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他心情好,這一次,真是多虧了吾才師叔幫了大忙,否則勇士營就算是盡將那些燕軍殲滅了又如何,燕國沃野千裏,有數十萬軍馬,難道勇士營死磕的起嗎?

退一萬步,今日若不是燕國天子送來了旨意,只怕自己也免不得要遭人抨擊的,因為自己魯莽,引發了一場牽涉到數十數百萬人命運的戰爭,這後果,是何其的可怕。

方琴歪著頭,認真的想了想,旋即才一臉正色說道:“你又是賣鹽,又是賣火器,既然是互通有無,就得借機要挾燕人,讓他們拿大陳少有的東西來換火器,比如,我聽說,燕人那兒的人參,奇貨可居,許多人搶都搶不著呢,倘若是你要求燕人拿人參來換,這等於是燕人的人參,絕大多數都握在了你的手裏,到時,賣什麽價錢,還不是師兄說了算?”

陳凱之一想,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瞬間發光,這倒又是一條路子。

火器換來燕人的特產,再轉售出去,如此一來,就等於是賺了兩份的利潤,而且最重要的是,奇貨可居,才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門啊,就好像是精鹽一樣,別的地方都沒有,只有我這裏有,那些販貨的商人想要貨,無論多遠你都得到濟北來,否則,免談。

人參也是如此,這雖是奢侈品,可需求也是不少,而北燕的人參,冠絕天下,噢,對了,燕人的皮貨也是出了名的。

陳凱之不禁朝方琴笑吟吟的道:“很好,師妹倒是啟發了我。”

方琴便嘻嘻笑了起來,她笑的極嬌俏可愛,荀雅卻是朝方琴淡淡笑道。

“琴兒,你不要問東問西,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你師兄一路跋涉回來,該歇一歇,別讓他累著了。”

“師兄可不累。”方琴正想說,卻突然想到什麽,立即抓住陳凱之的手袖,一臉激動的追問著:“師兄,我爹爹還好嗎?”

“你爹……”陳凱之想到那吾才師叔,他不知道這吾才師叔是怎麽忽悠大燕天子的,不過他將心比心的想,若自己是大燕天子,一定會想砍死師叔吧,如此一想,他不禁心裏隱隱擔心起來,不過這件事情卻不能讓方琴知道,這小姑娘家的,若是知道自己的父親忽悠人,隨時有可能被揭穿,會有性命之憂,那還不會擔心的夜不能寐嘛。

於是他鎮定自若的看著方琴,輕輕將她的手睜開,含笑著說道。

“師叔在北燕,被待若上賓,想來很快就會回來,到時你們父女便可團聚了,師兄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什麽心事?”方琴凡事都要追根問底。

陳凱之嘆了口氣:“自然是師叔交代,要好生照顧師妹。”

方琴卻是一副憨態,笑嘻嘻的:“我和師兄,本就是一家人,我就喜歡住在這山上,和師兄永遠在一起,照顧是一時的,可我這輩子卻要在這裏。”

荀雅坐在一旁,一雙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錯愕,下一刻那俏臉便有點僵了。

陳凱之也是汗顏,卻是連忙提醒方琴:“哪裏有這樣的事,將來,遲早你要嫁人。”

方琴水靈靈的眸子調皮閃了閃,笑吟吟的道。

“那我嫁師兄好不好,啊,不,師兄有妻子了,那我……那我便做二夫人,我是二夫人,將來專門為你數銀子。”

“……”

陳凱之突然發現,這果然是師叔的女兒啊,這造的是哪門子孽,還二夫人……他瞥了荀雅一眼,忙是打了哈哈:“去睡啦。”

人已溜了。

靠著洛陽之外,那肴山不遠,有一片湖,此湖雖非皇家的禁園,卻早在許多年前,便已有禁衛守著,不許人靠近了。

尋常的百姓,即便是想來行獵,一旦遭遇禁衛,亦是直接射殺,因此,數年以來,這裏成了禁地。

陳贄敬不安的坐著馬車來到這裏,從宮中出來之後,他便命人直接往這裏趕來,一路顛簸,好不容易進入了這湖的範圍,下了車,遠處的湖泊如鏡,這裏並沒有什麽雜草,反而種了許多花卉,遠處是一些廬舍,看上去簡陋,卻與這林木、花卉、湖光連為一體,竟無半分的違和。

他快步走近了湖,這湖有一個棧橋,一直延伸到湖心,而湖心,卻有一個亭子,他徐徐沿著棧橋前行,遠遠便看到,那亭中坐著一個釣翁。

陳贄敬到了亭中,不敢怠慢,朝那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釣翁行了個禮:“見過叔王。”

“你來啦……”穿著蓑衣的釣翁沒有回頭,巨大的鬥笠,遮擋了他的全部身形,他依舊坐在,紋絲不動。

“叔王,小侄此次來……”

“哎,我知道你的來意啊,你啊,心太急,終究……還是欠缺了火候,這一次,你栽了跟頭,也好,好啊,你知道你錯在哪裏嗎?”

陳贄敬從宮中出來,就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這裏,中途幾乎沒有什麽停留,可他剛剛抵達,這釣翁,竟已知道了宮中的事,陳贄敬汗顏,卻不得不服,微微咬了咬牙,很是氣憤的說道。

“小侄只是被激怒了而已,何況……”

這鬥笠搖了搖頭,又傳來了一聲嘆息:“激怒?你到現在還沒有明白,你的尉,他即便再如何,也只是一柄刀,這柄刀再如何鋒利,也不過手中之刃而已,你的敵人,是慕氏,而非是一個小小的中尉,你現在,竟是憑著意氣,舍本而求末,難怪你要栽跟頭。”

陳贄敬還是覺得有些不服氣,雙眉微微擰了起來,滿是不甘心的開口:“可是……”

“可是什麽!”漁翁陡然打斷他,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陳贄敬嚇了一跳,眼裏掠過了恐懼,忙是垂下眼眸,一臉誠惶誠恐的道:“小侄萬死。”

漁翁卻是越發生氣了,很是不悅的警告著陳贄敬。

“不要輕易的動怒,凡事,要謹慎,你難道沒有看到,你的母後也來了嗎?老夫是愈來愈覺得有意思了,你的母後,才是最有意思的人,想當初,那孩子自被抱走,依著她的性子,她是定會不依不饒,要查個底朝天的,她不是一個肯在甘泉宮裏一呆,就是十幾年的人,現在,她回來了,當初,沒有人知道她為何要走,現在,老夫倒是很想知道,她為何要回來。這……才是重中之重,你的心思,卻放在了一個小小的中尉身上,他……能動搖你的根本嗎?這大陳,能教你真正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不會超過三人,她是一個,你不要以為,她是你的母親,就如何。想當年,她還是皇後的時候,她和多少的宗王們相交甚厚啊,哪一個人,不是稱讚她賢惠,可為了保你的兄弟坐穩江山,她說殺就殺,雞犬不留,你在她心中的分量,未必及的上當年被殺之人。”

他的口氣顯然越來越激動,甚至帶著幾分徹骨的寒意。

“還有慕氏,慕氏這個女人,近來有些怪,似乎,凡事都開始拖泥帶水了,盡多了幾分婦人之態,這……倒是極有意思,得查一查,順著這個方向查清楚了,老夫覺得,此事不簡單,優柔寡斷,本不是慕氏的性子。她,也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是,是。”見這釣翁不說話了,陳贄敬忙是後怕的點點頭。

其實,這釣翁有一句話卻是沒有說。

在大陳,有三個人可以讓陳贄敬死無葬身之地,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嫂子,可最後一個人……釣翁沒有點明。

陳贄敬聽罷,唯唯諾諾的,對這釣翁顯得很是忌憚。

“只是,那惡婦借此機會,倒是使不少臣民稱頌她聖明了,只怕母後也對她讚賞有加,接下來,該當如何?”

漁翁沈默了片刻,才道:“陳凱之是要被封去濟北任節度使,是嗎?”

提到這個,陳贄敬就感覺一道氣堵得難受,郁郁地道:“正是,此事,我倒是覺得值得商榷,不如索性讓百官們反對,那惡婦再如何,總也不可能……”

漁翁又嘆了口氣:“你啊,終究還是不明白,勇士營如今是脫胎換骨了,若是一直駐在京師,你能心安嗎?濟北,終究距離京師山長水遠,將他們安置在那裏,又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呢?”

陳贄敬身軀一震,眸光閃動,若有所思起來。

釣翁隨即又道:“慕氏,顯然是想借此機會重用他,而他立了大功,你身為親王,又是天子的父親,何必要阻止?這些年,你輔政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成了太上皇了,凡事不遂你的心意,你便動怒,我現在倒是很擔心你會壞了老夫的大計。也罷,你仔細聽好了,陳凱之現在立了大功,你身為趙王,理應善待他,萬萬不可隨意再反目了,你的心思,多放在你的母後那裏,還有慕氏,不要因小失大。”

陳贄敬雖是聽明白釣翁的深意,可心裏依舊不甘心,道:“可是,難道就任由陳凱之在濟北府壯大嗎?”

釣翁微微擡眼,看向遠處,目光似是悠遠,沈默了許久,才道:“老夫自會安排,你……不必擔心,做好你該做的事就行。好了,你出城了這麽久,這明鏡司的細作,歷來猖獗,還是小心為妙,去吧,早些回城,若是無事,不要來見老夫。”

陳贄敬張了張嘴,似還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只是嘆了口氣,還是俯首帖耳地道:“是。”

次日一早,陳凱之便被招入了宮中。

他疾步至萬壽宮,在這裏,慕太後已帶著幾個宮娥在這等著了。

她一看見精神奕奕的陳凱之,便猶如自己也多了份精神氣似的,嫣然帶笑道:“昨日,可好好休息了嗎?”

陳凱之看著慕太後溫潤的笑容,心裏沒來由的感覺暖和和的,忙道:“休息了一夜,有勞娘娘記掛在心。”

慕太後便笑了笑道:“本是想讓你多休息兩日的,可母後急著見你,所以才讓你來。”

陳凱之覺得慕太後對待自己是如沐春風的,不過想到要見太皇太後,他倒是打起了幾分精神,他覺得慕太後雖像是個慈和的老太太,可對她,陳凱之絕不敢掉以輕心。

陳凱之頷首,正要稱是,只聽慕太後又道;“昨日鄭王和梁王都聯袂上奏,說是要請北海郡王駐兵於登萊,防範倭寇,陳凱之,對此,你如何看?”

陳凱之微微一呆,想不到這麽短的時間,就起了變數。

原本自己是節制濟北三府,而濟北三府除了濟北之後,便有登州和萊州,現在宗王們要讓北海郡王去駐紮登萊,如此一來,自己這濟北三府節度使,可就沒了兩個府,成了一個小小的濟北節度使了。

想來,這也是宗王們借此遏制自己的機會吧。

不過他們理由倒也正當,現在得回了濟北三府,朝廷肯定要屯兵的,陳正道是宗室之中少有的能治兵的人,讓他去駐紮在那,正是合適。

一方面,是防範北燕,另一方面,現在大陳得了濟北三府這靠近海岸的地方,附近倒是聽說也有一些島嶼,有倭寇駐紮,不得不防。

當然,另一層意思,可能就是想要讓陳正道來遏住他了,陳凱之心裏失笑,就算要遏制,遏制得住嗎?他現在已經四處在謀劃布局,為的就是將來的濟北節度使打算。

陳凱之面無表情地看了慕太後一眼道:“其實臣下和娘娘都是心知肚明這是什麽意思,娘娘既要詢問,臣下自然一切以娘娘馬首是瞻。”

說到這些煩心事,慕太後唇邊的笑意就下意識地少了幾分,瞇著眼道:“是啊,哀家和你都是心知肚明,眼下這朝野內外,要治理天下,既要依賴宗室,卻又要堤防這些宗室,哀家還是答應他們的所請吧。”

慕太後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似有深意地道:“哀家任你為節度使,倒不在乎領地多少,這其中,自有哀家的用意,最重要的是,你先要有節度使之名,好了,我們先進去,見了母後,小心回話。”

陳凱之點點頭,只是……

他越發的覺得,慕太後對自己的不同了。

太後對他的確很好,可按理來說,自己雖是慕太後的心腹,這太後,不該是好好的利用自己嗎?可事情的發展,有點怪怪的,倒像是……太後不會是看上了自己吧……

一想到這個,陳凱之心頭一跳,頓時炸了,心裏變得不安起來,這莫非是要做面首?否則,這關心,似乎是過分了啊。

他居然有點慶幸,幸虧太皇太後來了這洛陽,否則自己豈不是……

陳凱之心裏不安地想著,一面和慕太後進去。

待到了太皇太後的跟前,陳凱之拜下行禮。

給這位老太太行禮,他倒是心甘情願的,畢竟這是長輩:“臣見過太皇太後娘娘。”

“起來吧,就不要多禮了。”太皇太後顯得紅光滿面:“哀家怎麽說的……”

她顯然是四顧左右,這左右的宦官,還有一婦人,珠光寶氣,看樣子比慕太後更年長一些,挨著太皇太後,也是面帶笑容,認真地傾聽著太皇太後的話。

太皇太後繼續道:“這是陳家的麒麟兒啊,好,收覆了濟北三府,一雪前恥,這是何其大的豐功偉績,哀家沒有看錯人,大陳的宗室男兒,就該像他這個樣子,若人人如此,何愁天下不定?來,給凱之賜坐,奉茶。”

陳凱之坐下,等有人端來了茶盞,便舉起茶盞來,坦然地呷了一口,道:“臣慚愧得很,當時,也是激憤,倒是讓朝廷為難了。”

慕太後只站在一旁,如一個乖巧的兒媳。

太皇太後卻是跪坐在案頭之後,搖頭道:“哀家要的,就是你這一腔熱血,現在外間人都說,大燕天子因此而嚇破了膽,哀家倒是很想知道,這一戰,你是如何打的?”

陳凱之苦笑道:“其實也就是當初在函谷關附近時那三板斧,見笑了。”

太皇太後瞇著眼,籲了口氣道:“是啊,當初你帶著勇士營護駕,哀家現在還記憶猶新,可見這行軍打仗,兵貴精不貴多,你是太祖高皇帝的好兒孫,很了不起,哀家已和慕氏打過了招呼,要好好賞賜你。”

她喝了口茶,才接著道:“兒孫們都不肖啊,宗室之中,唯獨你最對哀家的眼了。”

這話,令站在太皇太後身側的婦人竟有些慌張。

聽在陳凱之的耳裏,陳凱之也不由心裏一驚,老太太又來這一套,這話說的,兒孫們不肖,兒孫是哪個兒孫?最大的兒孫,不就是趙王,還有小皇帝嗎?

事實上上,這兩個人,在陳凱之心裏,也是不屑的,可前頭一句兒孫不肖,後頭一句便是讚揚自己,雖然陳凱之心知肚明,趙王早將自己恨之入骨了,所以也無所謂得罪不得罪,可是……這話,太拉仇恨了。

慕太後卻是眼眸一亮,卻又害怕被敏銳的太皇太後捕捉到什麽,連忙將臉微微撇過去。

太皇太後在這殿中,仿佛便是主宰,似乎所有人的眉眼都逃不過她的一雙眸子,她隨即笑了:“陳凱之,你昨兒才長途跋涉的回來,可有精神嗎?陪哀家到這萬壽宮的園子裏走一走?”

“啊……”陳凱之呆了一下,卻還是道:“臣遵旨。”

“來,你來攙哀家起來吧,哀家老了。”太皇太後伸手,陳凱之便上前去,將太皇太後攙住。

太皇太後起身,剛走幾步,慕氏還有那婦人,以及宦官們也預備動身了,卻在此時,太皇太後回眸道:“沒有你們的事,哀家有話和陳凱之說,你們就不要摻和了。”

慕太後和那婦人便忙道:“是。”

陳凱之倒是有點兒驚訝,心說,自己閱人無數,倒也算是精通人性了,唯獨對太皇太後這個人,他難以摸得透,老太太這慈和的外表下,卻總是不知藏著什麽。

不過陳凱之卻是知道,人啊,若是聰明,自然什麽小心思都可以耍,可若是自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未必有足夠的聰明,尤其是太皇太後這樣的老者面前,動心思,反而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索性也就不動什麽腦筋了,權當著真的陪著老太太散散步。

他攙著太皇太後出了正殿,只有一個老宦官遠遠地尾隨著。

太皇太後與陳凱之走至後園,陳凱之見這裏萬紫千紅,無數花卉怒放,鼻下芬芳陣陣,這時聽太皇太後道:“這時,來的正好,春天要過去了,難得再見如此美景,你來的正是時候。”

這裏是皇家禦花園,除了各色嬌花,自然景色怡人,陳凱之卻無心去欣賞這禦園裏的美景,心裏正琢磨著太皇太後的意思。

太皇太後故意支開慕太後,還有那婦人,肯定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和他說的,因此他心裏帶著疑惑,悄悄地用餘光打量著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卻是面色平靜,一雙眼眸輕輕轉動著,瀏覽著遠近美景。

只見不遠處,正有一處長亭,太皇太後朝那輕輕一指,含笑起來。

“去那兒坐坐。”

陳凱之頷首,他悄悄回首,見老宦官遠遠跟著,不敢靠近,便攙扶著太皇太後到了亭子裏。

此時亭子裏無人,很是空蕩,除了偶然聽到幾聲鳥兒的叫聲,這倒是很安靜。

亭子很寬敞,中間擺著一張石圓桌,幾張小石凳子分別圍著圓桌。

太皇太後進了亭子,便在石凳上坐下,艷陽斜斜的照進亭內,燦爛光芒籠罩著太皇太後的臉,一張保養得極好面容幾乎透明,讓人看不清。

陳凱之看不清太皇太後的神色,只能在一旁候著,等著她開口,思忖間,太皇太後指了指身旁的小石凳。

“你也坐吧。”

陳凱之倒也很幹脆地欠身坐下。

太皇太後端莊地坐著,一雙眼眸微微瞇了起來,沒有再顧上這周圍秀色的景致,而是很是認真地看著陳凱之,一張被光芒籠罩的臉,卻是掠過絲絲憂傷之色,下一刻,手肘撐著圓桌,腦袋歪在手上,目光游離,整個人似乎陷入沈思,竟是不自覺地深深感嘆起來。

“哀家是在十四歲入的宮,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如煙啊。”

陳凱之沒想到太皇太後突的說到這些,心裏有些詫異。

但是對於太皇太後話裏的感慨,陳凱之是難以體會這種感受的,卻還是頷首點頭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太皇太後一呆,咀嚼著這句話,竟是癡了,雙眸裏閃過光芒。

“不錯,正是如此,離哀家上一次離開這個地方,算是已是闊別了十五年,十五年來,早已物是人非,這裏的一草一木,倒是曾有許多‘古人’來過,可他們,卻多是不見蹤影了,人有旦夕禍福啊。十五年前……”

她說著,雙手交握地放在腹部前,淺淺擡眸,目光似是變得悠遠起來,口裏接著道:“你可知道哀家在十五年前,為何要離開這裏嗎?”

對於這個問題,其實陳凱之的心裏一直都覺得蹊蹺。

當初太皇太後不但身份尊貴,而且在朝臣心中,更是地位崇高,卻突的離開了這個皇權中心,跑去關中,一去竟是十多年,在陳凱之看來,這理應就是太皇太後身上最大的謎團了。

看著陳凱之一臉的不解,太皇太後卻是一聲嘆息,眼眶微紅,嗓音略微發顫。

“哀家那時候,有個孫兒,他是哀家的長孫,哀家現在還記得,當聽到他呱呱墜地的哭聲,哀家的心都碎了,哀家那時候以為這輩子,也算是有福了,生了幾個兒子,而今又有一個孫兒,將來,哀家啊,一定要將這長孫養大,養在身邊,哀家預備等他年紀漸長一些,和他說許多的故事,可是……想來,你也知道,太子不知所蹤的事吧。”

陳凱之先是一怔,不曾想到太皇太後會和自己說這個,不過他還是立即頷首說道:“臣聽說過一些,據說是諸子餘孽動的手。”

“呵……沒有這麽簡單。”太皇太後面上冷漠,不再見平時慈和的樣子,她眼眸幽邃得不見底,卻是淡淡地道:“諸子餘孽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呢?”

陳凱之再次頷首點頭,可這時候,他卻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說下去了,因為接下來牽涉到的,肯定是宮中最大的秘聞。

作為一個臣子,即便是宗室,有些事,還是有所忌諱的好。

是啊,既然諸子餘孽不會有任何好處,那是不是代表是另有其人?可,會是什麽人呢?這幾乎已經可以想象了,在這個過程中,誰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當然是趙王,還有他那個現在已經成為皇帝的兒子。

可趙王畢竟是太皇太後的親兒子,而小皇帝,更是太皇太後的嫡親孫兒,眼下除了趙王父子,先皇帝已經絕嗣,無論背後的人是不是趙王,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太皇太後是絕不可能為那個長孫報仇的。

太皇太後見陳凱之一言不發,不由瞥了陳凱之一眼,嘴角微微一抽,竟是冷笑起來。

“你在此時,一定是在想,這個人一定是趙王吧?”

陳凱之詫異了,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不點頭,是必須得有所禁忌。

而不搖頭,是因為不想睜眼說胡話。

“你想錯了。”太皇太後卻是收起了嘴角的冷笑,一臉淡淡道。

陳凱之倒是驚異起來,想錯了?這就奇怪了,不是趙王,還能有誰?大陳朝還有誰這麽的牛逼,居然可以將皇帝的兒子抱走?

太皇太後見陳凱之錯愕不已,眼眸不禁冷冷一瞇,目光看向遠處姹紫嫣紅的花兒,冷笑著說道。

“自己的兒子,哀家會不知道?趙王這個人,表面看上去,是頗有城府,行事也很縝密,做事也算是心狠手辣,可不是哀家看輕他,他只是個好謀不斷之輩而已,這樣的人,平時可以養尊處優,可以收買人心,倒也堪稱得上是一個守成之主。”

說著,她的聲音變得格外堅定起來,一張被艷陽籠罩的面容越發讓人看不清楚。

“可這樣的事,他不會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不敢二字,真是將陳贄敬剖析的透了。

陳凱之心裏也不禁想,太皇太後的話,倒是沒有錯,那趙王,想來是野心勃勃的,可有沒有這個膽呢?

從他性子而言,陳凱之覺得,此人至多算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可他既不可能是英雄,可能連一個梟雄都算不上。

想到這裏,陳凱之心驚不已,難道這大陳還有其他更強大的?

心驚之餘,他不禁下意識的問道:“那麽,這個人是誰?”

“不知道。”太皇太後將目光收回,然後笑吟吟地看著陳凱之。

呃……

有點尷尬啊,你不知道,卻還來和我說這個?

不過,陳凱之隱隱覺得,太皇太後一定隱隱知道些什麽的,只是……她不便說罷了。

“所以哀家在想,一定有人在背後教唆了趙王,這個人,才是至關重要,可是……這個人這樣做,真的只是為了讓趙王的兒子登基嗎?不,理應不會,背後的這個人,不會給他人做嫁衣,哀家不相信他費盡心機,布置這等違逆的大事,冒著千刀萬剮的危險,只是單純的為了讓趙王得利。”

太皇太後雙眸再次深深地瞇了起來,眼中的眸光越加冰冷。

“所以……哀家當年就猜測,這個人一定是圖謀不軌,他必定有著更深的盤算,而趙王,哀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不過是被他利誘,成為了他的棋子而已。”

陳凱之若有所思地頷首點頭。

太皇太後又道:“那麽,你可以推測出什麽?”

陳凱之恍然,隨即,他猛地想起什麽:“太子,一定還活著!”

“不錯!”太皇太後正色道:“一定還活著,因為這個人,既然早有圖謀,而且絕不只是為了便宜趙王,他有更深的謀劃,手裏就一定會留著這個太子。哀家當年與先皇帝爭吵,負氣而去,跑去了甘泉宮,為的就是如此,在洛陽宮中,想要布局和謀劃,實在過於礙眼,而關中乃是哀家的娘家,那裏也是幽靜,哀家有足夠的時間,也有足夠的精力,來應付這個人,或者說,找回太子。”

陳凱之心裏震驚,想不到太皇太後為了這個,竟隱忍了這麽多年。

可細細一想,又覺得恐懼,她要找到的,是那個叫無極的太子,這肯定是沒有錯的,可自己在天人閣裏,看到的,卻是無極並非真正的太子,而是一個有大腿上有胎記的人,而這個人……

陳凱之越想,越覺得覆雜,他頓時有一種,大人的世界,自己不懂,好想回幼兒園的感覺。

那麽,新的疑問出來了,為什麽太皇太後,要告訴他這些呢。

她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是想讓他幫忙找尋太子的下落?

陳凱之不禁擡眸,狐疑地看著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卻是站了起來,陳凱之剛想起身攙他,她卻朝他微微搖頭,淡笑著說道。

“你一定在想,哀家為何要對你說這些話,現在你一定是滿腹懷疑了,你放心,哀家不會害你的,哀家和你說這些,你只當這是哀家和你說說話,和你解悶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哀家今日的深意的。”

她眼眸看向遠處,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最後才將手搭在陳凱之肩上。

陳凱之看著這華發斑斑卻又保養得極好的太皇太後,一時有些癡了,隨即一想,管他呢,只要不害我就夠了。

陳凱之點頭:“是。”

太皇太後的心情突然變得愉悅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陳凱之,帶著笑容道:“陳凱之,你若是哀家的皇孫,該有多好。”

“啊……”這突然冒出來的話,讓陳凱之頓時失態。

轉眸,卻見太皇太後朝他投來了意味深長的表情:“好吧,不嚇你了,你是不是覺得,陪著哀家說話,很是費勁。”

“倒也沒有。”陳凱之笑了笑:“只是娘娘深不可測,臣近前奏對,總感覺自己腦子跟不上。”

太皇太後笑了,一張沐浴在陽光下的面容愈發熠熠,只是聲音越發的溫和:“你這話倒是老實,老實人好啊,你還未娶親?”

陳凱之頷首點頭:“暫時還沒有。”

“似你這樣老實的孩子,真是不多見了,哀家倒是有個侄女兒,新近喪夫,現在倒還年輕,風華正茂,你看……”

陳凱之心裏一緊,就算是貴為太皇太後這樣尊貴的女人,其實都跟平民婦人一樣愛玩亂點鴛鴦這一出的。

陳凱之的臉色已是微變,忙說道:“娘娘,臣其實不老實。”

“嗯?”太皇太後微微挑眉,一臉好奇地看著陳凱之道:“怎麽,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陳凱之忙垂下眼眸,一臉羞愧的樣子,嘴角微微動了動,正欲如實相告。

“微臣……”

太皇太後卻是笑了起來,打斷道:“好吧,隨你自己吧。”

陳凱之只好收回了快要出口的話語,倒是松了口氣。

又陪著太皇太後閑聊了一會,陳凱之便悻然的告辭了。

只是今日太皇太後所說的事,實是費解,他剛出了萬壽宮,到了前殿,這時卻立即有宦官快步而來:“陳凱之……接旨意……”

此時,在萬壽宮裏,太皇太後已跪坐在了寢殿,那陪伴著她的婦人,正笑吟吟地道:“母後,那陳凱之也不知有什麽福氣……”

口氣裏滿是羨慕之意。

而慕太後卻是站在一側,心裏不禁猜測,陳凱之和太皇太後,不知說了什麽。

太皇太後則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緩緩擡眸看了婦人一眼,徐徐開口。

“宗室之中,難得有這樣的人了,哀家就喜歡這樣的少年郎,勇於任事,也任得了事,而今哀家愈發的感覺到,這多事之秋就要到了,前些日子,聽說有一個姓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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