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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不破樓蘭終不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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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太後與內閣諸臣們一個個面色鐵青。

可這能怪誰呢?

因為他們發現,這件事中,所有人都是無錯的。

陳凱之這個家夥作為太祖的子孫後裔,寫一部書吹捧一下子自己的祖宗文治武功怎麽了?有沒有錯?沒錯啊!

那麽北燕國的國使跑來興師問罪,這……固然可恨,可站在大燕國的立場,濟北三府已是陳年舊事了,可你們大陳人還跑來提,民間到處都是對燕國的仇恨情緒,這當然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尤其是在這風口浪尖上,誰能保證,這不是你們大陳想要興師討伐的前奏呢,所以,他也不算錯。

因此,太後和內閣諸公們,現在唯一的念頭,便是想將吏部那些家夥給埋了,就你們事多啊。

陳凱之一進入文樓裏,慕太後,以及眾位大臣目光都看向他。

那雙雙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幾分深意。

陳凱之自然是明白他們目光裏的意思,不過他便在意,而是朝朝慕太後行了禮,坐在鳳椅上的慕太後臉色緩和了一些,朝陳凱之笑吟吟的道:“你來了,來啊,賜坐。”

有宦官給陳凱之搬來蒲團,陳凱之從容跪坐下,便有宦官給他送上了茶水,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喝茶,而是神色淡淡的謝恩。

“謝娘娘。”

不等太後開口,幾個內閣大學士相互使了個眼色,陳一壽看了陳凱之一眼,便笑吟吟的道:“陳中尉,據說,近來你無所事事,是嗎?”

陳凱之一雙清澈的眸子轉了轉,似乎在思考,下一刻便朝陳一壽頷首點頭:“其實也不算無所事事,我想趁此機會,去山東一趟,走一走看一看。”

陳一壽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

其實這一次,內閣大學士們商量了一下,是想給陳凱之換一個差事的,給他重新找個事做,陳一壽捋著須笑看著陳凱之,一臉認真的說道:“濟北的事,其實你不管也可以,現在有個更緊要的事。”

陳凱之明白了,自己這是朝廷添麻煩了啊。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初陳凱之之所以寫書,不就是因為吏部坑了自己嗎?所以他搗點亂,如此一來,讓朝廷給自己一個新的差遣,這種都督濟北的光頭司令,有個什麽意思?

而現在,他算是如願以償,朝廷已經不願意陳凱之都督濟北了,理由很簡單,因為陳凱之繼續折騰下去,還真可能滋生出事端來。

濟北三府的問題,本質上是六國平衡的問題,因為六國誰也不願有人獨大,所以這才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就如大陳,雖是丟了三府,可要奪回,單靠一場小規模的戰爭是不能的,因為一旦戰爭一起,那麽大燕國一定會傾力反擊,到了那時,可就是大戰了。

而一旦大戰開始,大陳若是勝了,卻並非結束,因為其他四國,絕不會容許大陳勢如破竹,一舉拿下燕國,從而坐大,所以勝利換來的,可能就是各國聯軍的討伐。

另一方面,若是大陳輸了,固然可以得到各國的支持,可又一次北燕軍兵臨城下的事件重演,如何吃得消?

現在各國都已有了默契,維持著這和平,是因為任誰都明白,戰爭除了會有徒勞的損傷,還有國力的巨大損失之外,沒有任何意義,這其中的代價,實在太大太大。

既然不能打,濟北三府收不回,那麽挑動民間的憤怒,非但沒有意義,而且還可能當朝廷對北燕國依舊修好,而民間反燕情緒沸騰的情況之下,最後這情緒,會有人針對朝廷,天下的臣民,會認為朝廷過於軟弱。

其實這個道理,陳凱之懂,這也是他寫書的原因,而現在,機會來了,朝廷願意給他安排一個美差,陳凱之卻不肯了。

因為……他已經付錢了。

而且根據師叔的性格,就算他不打算要濟北,師叔也絕對不會退錢的,師叔其實還算是個講道理的人,可牽涉到了錢,就不怎麽講理了。

陳凱之明白了陳一壽的意圖,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微微瞇了瞇,略微思考了下,於是立即凜然道:“我知道陳公的意思,可是恕我無理,既然我已被任為濟北都督,那麽就該在其位,謀其政,這是連太皇太後都讚賞過的,我乃是太祖高皇帝之後,太祖高皇帝起兵於濟北,朝廷給我的差遣,我自當好生用命,怎麽可以因為北燕人的壓力,我便臨陣脫逃,陳公,得罪了。”

一下子,陳一壽目瞪口呆,陳凱之這家夥,有點野啊,他有些惱怒,偏偏發現,陳凱之的話可謂是無懈可擊。

而且,人家連太皇太後搬了出來,他只得幹瞪眼。

慕太後也對這固執的皇兒有些無奈,可是也不能改變他的思想,雖然有些頭痛,不過依舊還是順著陳凱之,於是她看向陳凱之,含笑著,淡淡說道:“好吧,由著你,這確實是太皇太後親自讚許過的,可是,凱之,你不要惹事,知道嗎?”

陳凱之當然不能說,我特麽的早就布置好了,要幹一票大的,用難聽的話來說,叫做咬人的狗不叫,陳凱之一副溫良的樣子,完全是人畜無害的表情,微微朝慕太後頷首:“臣下怎會不知,請娘娘不必憂慮。”

慕太後方才松了口氣,只要陳凱之不在惹麻煩,做什麽其實都可以的,不過她突又想起什麽事來,深深凝著眉頭,清明如水的眸子滿是不解,於是他格外認真的看著陳凱之,困惑的問道:“你去山東做什麽?”

陳凱之正色道:“臣既都督濟北,而濟北諸官,也俱都在山東,這濟北雖在北燕人手裏,臣去看看諸官也好,至少心裏有數一些。”

慕太後臉色緩和了一些,心裏也放心了不少,陳凱之只要不是去惹事,她倒無所謂,讓這孩子出去走一走也好,可她有些不放心,畢竟外出意外很多,因此她不由提醒著陳凱之:“你帶勇士營去,路上小心。”

陳凱之求之不得呢,本來還以為慕太後等人會反對自己,不曾想到這麽爽快就答應了,還讓他帶勇士營,心裏不禁有些愉快,便連忙朝慕太後頷首:“臣遵旨。”

可坐在另一邊的陳一壽,卻覺得自己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他和陳凱之的關系不錯,因此他是將自己當做陳凱之的長輩的,若是別人,他可能懶得去呵斥,可對陳凱之,卻覺得身為尊長非要管一管不可。

因此他格外認真的看著陳凱之,雙眸微微一瞇,略帶質問的問道:“陳凱之,你莫非是去惹是生非吧?”

陳凱之忙是搖頭:“不敢,何況,那兒駐守著北燕國的精銳,我哪裏敢去惹事。”

這倒是真的。

三百勇士營,就算再厲害,那也不至於敢去招惹數萬北燕精銳,這家夥,除非想要找死。

陳凱之生怕繼續說下去,會被人抓起來賭咒發誓,於是朝慕太後道:“娘娘,臣告辭了。”

他走出文樓,長長舒了口氣,一路出宮,匆匆回到了飛魚峰,緊接著,下達了整裝待發的命令。

準備東進。

東進之前,陳凱之特意的去巡視了鐵坊,在這裏,二十門火炮早就鑄造完畢了,這些火炮,盡都經過了無數次改良,最終才產出來的成品,陳凱之用手撫在炮管上,感受著這一體成型的炮管,一股冰涼傳到了他的手心,可此時,他的血,卻是熱的。

二十門火炮,還有沿途的糧草,不只是如此,孩有無數的彈藥,彈藥一定要充分,不過從洛陽到山東,有一條運河,運輸還算是便利,因此,儲存的無數火藥,都可以拉下山去。

可即便如此,山上還需抽調兩百多個民夫,幹糧可以少帶一些,到了山東,總是可以就地補給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有序的準備,而陳凱之,也是打足了精神,因為他現在發現,自己頭有些痛。

方琴這小妮子,死都要跟著去山東,這小妮子磨起人來,實在是教人煩惱,甚至是陳凱之與荀雅話別時,少有的溫存片刻的時間,也能見她戳破了紙窗上的紙皮,露出一個烏黑發亮的眼睛。

臥槽……

陳凱之這時候忍不住想要仰天大嘯,我陳凱之若是特麽的不研究出磨砂玻璃來做窗,便天打五雷轟!

荀雅只好別過身去,拼命咳嗽,低聲道:“夫君,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陳凱之反而糊塗了。

荀雅俏臉微紅,被外頭露出來的好奇眼神瞧的不自在:“其實……這是琴兒的小心思,她知道你不會帶她去山東,可為何日夜死磨呢?她……這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漫……漫天要價……落……落……地還錢……”陳凱之似乎也頓悟了,這女兒家的心思,還真特麽的覆雜啊:“她到底想要什麽?”

荀雅紅著臉,手指卷著發梢:“前些日子,她鬧著要做女先生,教授女婢們讀書,此事,我不肯,倒不是不肯讓她教書,只是曉得她肯定有什麽鬼點子,就怕教書是真,還藏著別的心思。”

“哎。”陳凱之滿是懊惱:

噗……

吐血。

老虎需要支援!

清晨,天邊依舊晦暗,那皚皚的雲霧,使那晨曦的光線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只有雄雞的鳴聲,方才讓人意識到,此時……天要亮了。

在飛魚峰,無數的物資早已在前幾日便搬了下去,一輛輛載滿的大車早在山門處等著了。

而陳凱之與將士們就在這個天際依舊幽暗的清晨下了山,趁著此時街上清冷,一路趕至龍門渡口。

在這裏,早有數十艘馬船等候,勇士營的將士紛紛上船,陳凱之已站在了船舷上,迎著清晨的溢出的第一道曙光,在這徐徐的微風裏,看著這運河裏的粼粼水面。

終於要起航了。

此番東去,前途有些難料,可陳凱之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要怪,就怪那位吏部的兄臺吧。

若不是這個家夥將自己拉下水,就……嗯,一定是他。

一路輾轉,終是抵達了濟南府。

這濟南府乃是山東的省治所在,不過陳凱之卻沒有進入府城,因為濟北都督和濟南府城沒有關系,他直接領著浩浩蕩蕩的隊伍,繞道到了章丘。

章丘乃是一縣,距離濟南並不遠,這裏雖也屬濟南府,有濟南府的縣令,而同時,卻是衙署林立。

陳凱之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馬入城,前來迎接他的是濟北知府,以及博陽、盧縣、谷城、漯陰、著縣、平原等縣縣令,還有青州府知府,以及青州諸縣,更有登州府以及所領諸縣的縣令。

再之後,有同知,有通判,有水陸巡檢司諸巡檢,有諸府裏的學官,縣裏的教諭,還有各縣的佐官,如縣丞、主簿等等。

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估摸不下三百人,陳凱之情不自禁地嚇了一跳,就算不計文吏、差役,還有巡檢下頭的官兵,這三四百官員,就足以和勇士營旗鼓相當了。

陳凱之的馬一到,就有濟北知府李東生,青州知府王昌明,登州知府陳讓三人快步行來前來見禮。

陳凱之下馬,這李東生便道:“都督,這便是章丘,乃各衙暫住行轅,都督遠來,只怕乏了,還請先入城休息。”

陳凱之道:“各府各縣的衙署都在這裏?”

“都在,一個不少。”李東生似乎也在偷偷觀察陳凱之。

陳凱之不由感慨,忍不住打趣道:“這敢情啊,進了一座城,下屬們都擠在一起了,找人來問問話,都方便。不過你們平時都有公幹嗎?還是,只是賦閑?”

李東正正氣凜然地道:“都督何出此言?我等公務繁忙,不敢怠慢。就說濟北知府衙門吧,前幾日,一個司吏,都因為伏首案牘,連續幾日都不曾休息,突的嘔了血,下官親自上奏朝廷,想請朝廷予以表彰。”

陳凱之在京師的時候,就曉得他們公務繁忙,可……居然有人嘔血了……臥槽,神了啊……

他一面走,一邊與李東正步行入城,不禁道:“府中的文吏有幾人?”

李東正恭謹地問道:“都督說的是知府衙門,還是囊括了各縣?”

李東正依舊在暗中觀察著陳凱之,從前也有宗室來制濟北,不過這數十年來,真正肯來這裏的宗室卻是一個都沒有,陳凱之是第一個,他心裏對陳凱之頗位好奇。

陳凱之道:“自然是濟北知府衙門。”

李東正正色道:“府內各房,有文吏九十五人,除此之外,又有差役、門吏兩百二十一人。”

臥槽……陳凱之直接被震撼到了,這是大陳知府衙門的標準配置啊,一個都沒有少,就這樣,還有人忙於文案上的事,嘔血了……

顯然,這位李知府,不是一個吃幹飯的人,一般的知府,還真不能做到對自己境內的事了若指掌呢。

可……

陳凱之還是覺得怪怪的,小小的一個章丘縣裏,三個知府衙門,幾個水陸巡檢廳,二十多個縣衙,二十個多個縣學,還有各種衙門若幹,知府衙門裏的文吏、差役配置,和別的知府衙門比,一個都不少,居然有人累到吐血了。

陳凱之心裏驚疑不已,不動聲色地道:“走,去知府衙門坐一坐。”

“好的,都督,請吧。”李東正一臉坦然,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凱之領頭,只可惜後頭的勇士營卻無法跟上了,因為他的身後,已沒有了勇士營的立足之地,俱都是各色官衣的官員。

陳凱之便命人安頓勇士營,這不是什麽難題,因為在這裏,有數個水陸巡檢廳啊,水陸巡檢廳是做什麽的,相當於是地方的府兵,所以這裏也少不得有幾個大營和水寨。

想到這裏軍營不少,這倒是讓陳凱之總算有了些許的安慰。

他隨李東正一路到了濟北府知府衙門,這衙署和其他地方的知府衙門也沒什麽不同,門前有幾個門吏,見到了陳凱之,連忙戰戰兢兢的行禮,陳凱之為了防止他們“作弊”,快步進去,直接到了知府衙門裏的通判廳。

這通判廳裏設有三房,分別是水利、刑獄、戶政,陳凱之進入水利房,一看,裏頭七八個書吏,有的伏案疾書,有的似乎是在計算錢糧,手裏拿著一個算盤,打的啪啪啪的響,更有老吏,低頭看著輿圖,正在與小吏低聲交代,這是一個絕對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每一個人都各司其職。

甚至……或許是因為公房裏悶熱,許多人已汗如雨下,一滴滴的汗水落在案牘上。可他們顧不得擦拭,依舊專心致志地俯身在文牘上,更甚至有幾個人的眼裏已布滿了血絲,想來……是累壞了。

等他們意識到有人來,一個個都錯愕地擡眸看著來人,於是紛紛放下算盤,或是擱筆,前來見禮。

陳凱之幹笑,對李東正道:“李知府,看來大家都很忙碌嘛。”

李東正正色,擲地有聲地道:“濟北府絕不養一個閑散之人!”

陳凱之居然信了,因為這知府衙門上下,陳凱之摸著自己良心說,至今為止,他沒看到過一個閑人。

此時,李東正又道:“下官自治濟北府以來,治吏頗有建樹,裁撤了冗員若幹,其下的官吏,無不盡心王政!”

“還裁撤過冗員?”陳凱之不禁目瞪口呆,他發現,自己來此,簡直就是探索發現之旅。

李東正頷首點頭,如數家珍地道:“是啊,下官上任的時候,發現濟北府最大的問題,便是冗員過多,方才下官不是說府裏有文吏九十五人嗎?其實那時候,文吏有一百七十二人,其中不少號稱是文吏的,竟是大字不識,下官受朝廷之命,治理濟北知府衙門,豈容得下這些碩鼠?少不得大刀闊斧,將老弱盡都裁去,絕不容許他們在此吃幹飯。”

陳凱之籲了口氣,忍不住的道:“幹得很好。”

“哪裏的話。”李東正嘆了口氣:“這是下官應盡之職而已。”

一旁不知是濟北府裏的哪個佐官,眉飛色舞地道:“李府臺治理地方,這是出了名的,去年的時候,吏部還為此嘉獎了李府臺。這上上下下,無不讚頌李府臺是個能吏,也是個好官。”

陳凱之突的有些傻眼了,臥槽,去年自己還是翰林的時候,都沒有得到過吏部的嘉獎呢,評價也只是一個良好罷了,而想要被嘉獎,不但要評為優秀,還需從這些優秀的官員裏尋出幾個典型,這個難度,不說登天,卻也很不容易了。

真是滿滿的羨慕嫉妒恨啊,陳凱之最大的遺憾,就是在翰林院裏沒有得到過吏部的嘉獎,如今成了宗室,這個遺憾,故意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了,就如那搜集勳章的人一樣,總是缺了一個,於是長恨綿綿。

陳凱之自這通判廳的水利房出來,繼續信步走到了知府衙門的正堂。

在這裏,他與諸官紛紛落座,可心思卻是覆雜得很,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檢查工作?人家工作很認真呢!布置工作?好像……實在沒什麽可布置的。比如,要嚴厲打開私鹽販子,呃……陳凱之相信,一個小小的章丘城,肯定會有幾個販賣私鹽的蟊賊,可這裏官吏數千,各府各縣都有人,好像還真不勞濟北知府衙門責令下頭的各縣去管,何況,這裏不是還有個章丘縣令嗎?

陳凱之便笑吟吟地道:“李知府,是個很樸素的人哪。”

這倒不是誇他,因為陳凱之打量著這正堂,很簡陋,很樸素,除了陳凱之不知道這位濟北知府和他佐官同仁在忙些什麽之外,李知府簡直是無可挑剔的。

李東正淡淡然地搖頭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應有之義,都督謬讚了。”

“那麽……”陳凱之終於問出了自己最為關系的話:“北燕軍在哪裏?”

“就在對岸。”李東正道:“出了章丘城,便有一條河,河的對岸,便是北燕人的偽章丘縣。”

居然……特麽的章丘縣也不是完全的,一個是真章丘,莫非……還有一個偽章丘?也就是說,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是半個縣……

陳凱之真的……服了!

在這章丘的北城樓,有一處望北臺。

這裏樓臺高聳,自這裏,便可將河對岸的“偽章丘縣”看得一清二楚。

陳凱之登上這裏,這裏的風很大,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飄飄而起,此刻他也顧不得被這大風吹得眼疼,負手而立,一雙清澈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格外認真地眺望著對岸。

河的對岸,與其說是縣城,不如說是一個軍事要塞。

城池很小,城墻高聳,甚至有護城河。在那裏,甚至有許多的北燕軍出入,看來……對面的章丘縣,乃是北燕軍針對大陳地軍事橋頭堡。

由於天氣的原因,河面上氤氳著霧氣,那霧氣順著風的方向飄蕩,將城市包裹著,因此此刻只能看到一個大概,並不是很清晰。

“那裏……”陳凱之回眸,往身後看了一眼,手指著河對岸,神色淡淡地詢問道:“有多少兵馬?”

跟從陳凱之而來的,乃是李東正。

李東正這家夥,除了渾身上下有一股撲面而來的官僚氣息之外,其實某種程度而言,吏部對他嘉獎,還是“實至名歸”的,他確實是個很努力工作的人,堪稱知府中的模範。

比如在他的治下,就沒有一樁的冤獄,這堪稱是一件奇跡,他的治下也沒人告狀。

一個人治下有方,肯定是有過人之處。

此時,李東正順著陳凱之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立即道:“對面有兩千軍馬,怎麽,都督這是……”

他覺得這位陳都督的一些表現有些奇怪,似乎心思並不在巡查學政和刑獄上頭,反而自來了濟北,就一直對河對岸很感興趣。

陳凱之朝李東正頷首點頭,兩千軍馬固守在堡壘,這倒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在濟北三府,北燕軍有精兵數萬,當然,他們不會蠢到將這些大軍直接推到前線來,而是將真正的精兵藏在大後方,而前線則作為戰略縱深,修建了一個個軍事堡壘,目的……不言自明,一旦哪個軍事要塞遭遇了攻擊,大軍便可迅速的馳援,據說在這濟北三府之後,他們在武清一帶也布置了重兵,為的就是防範於未然。

陳凱之再一次瞇起了眼眸,繼續細細地朝遠處瞄去,只見在河的中游有一座石橋,石橋將兩岸連接在了一起,似乎到對岸去還是很方便的。

因此陳凱之忍不住問道:“怎麽那裏還有橋?”

“這是十幾年前修的。”李東正如實相告:“戰事平息之後,兩邊都因為戰亂而民生雕零,此後北燕和我大陳議和,決定在此互市,這座橋便修了起來,每個月都會有北燕的商賈帶著商隊來章丘縣交易。”

陳凱之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下一刻便回過頭看著李正東,鄭重地吩咐道:“李大人,煩請你下一份公文,告訴對岸,就說從明日起,我們要在南岸操練兵馬,濟北的各水陸巡檢官兵也都要參加。”

“啊……”李東正一呆,對於陳凱之的吩咐很是驚訝。

但顯然,他是有些不讚同陳凱之的做法的,可是陳凱之是上官,他不能拒絕陳凱之,一雙眼眸迅速地轉了轉,才支支吾吾地分析起來:“這,只怕不甚妥吧,都督,若是如此,這……豈不成了挑釁?只怕北燕那兒會視我等是威脅。還有……還有……”李東正思忖了一會,才遲疑地繼續道:“陳公也已修書來了,怕都督惹是生非,所以……”

陳凱之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凝視著李正東,正氣凜然地說道:“我可不是挑釁,我只是操練將士而已,怎麽,在咱們大陳自己的章丘縣操練一下士卒也不成?北燕人管得也太寬了吧。”

說著,陳凱之將目光移開,繼續看向霧氣氤氳而上的河中心,口氣不自覺地溫和了幾分:“李大人放心,我陳凱之是講信用的,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裏沒多少兵馬,而北燕卻是重兵在北岸,我哪裏敢招惹他們呢?我陳凱之是熱愛和平的。”

李東正想了想,有點信了陳凱之,卻也放下了心,一方面是陳凱之說得真摯,另一方面,也覺得都督大人不過是想張一張國威,只要不滋生出事端就行,何況也只是操練而已,想來……不成什麽問題的。

於是他沒有繼續反對,而是淡淡地點頭:“下官這就去辦。”

操練的地點,陳凱之也想好了,就在那石橋的附近,不但召集了勇士營,還有七八百個濟北的府兵。

陳凱之命人在這裏設置了高臺,這高臺正好可以瞭望對面的城塞,於是,操練開始。

其實這操練,都是普通的內容,除了列隊,就是長跑,陳凱之則是興致勃勃地帶著諸官,俱都在高臺上休息觀摩。

這是一場為期半月的操練,卻是令濟北的文武官員怨聲載道,只聽鼓角齊鳴,李東正便帶著諸官來,個個面色很不自然。

李東正對高臺下的操練,顯然沒有任何的興趣,甚至覺得太鬧,而陳凱之坐在主位,則是搖頭晃腦,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這邊鑼鼓喧天,對岸的北燕軍也緊張起來了,城塞裏頓時出來數百軍馬,似乎是在瞭望對岸的情況。

很快的,在北岸百裏之外的武清縣,濟北王府裏,一封急奏被送到了濟北王燕墨的手裏。

燕墨看過了急奏之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冷哼一聲,便對左右的將校道:“前些日子,洛陽那裏就傳出反燕的消息,今日倒是開了眼界,竟有大陳的新任都督在對岸操演,這顯然意為挑釁!”

一將校露出驚疑之色,立即詢問道:“殿下,他們莫不是要動兵?”

“動兵?”燕墨帶著幾分嘲弄地冷笑起來,一雙眼眸微微瞇起,眼中泛起了寒意,嘴角微微挑了挑,滿是輕蔑地說道:“他們有什麽資格動兵?陳人安享太平慣了,想來,只是因為洛陽那兒議論紛紛,非議四起,所以這南岸的軍馬做做樣子,怕只是想給他們大陳的軍民百姓一個交代罷了,不用理會他們,不過也得讓鄧虎在那小心提防,要隨時觀望他們的動靜,不可等閑視之。”

於是很快,對岸的城塞便有了動作,北燕軍校尉鄧虎親自帶著一千軍馬,直接出了城塞,駐紮在北岸的石橋附近,他們也紮起了營,也是氣勢如虹地操練起來。

一連操練了幾日,雙方都似是卯足了勁一樣,個個鑼鼓喧天的,而彼此之間,也都在試探著雙方的虛實。

等到了操練停下來,兩岸的官兵各自休息,又或者有人取水,這時就不免發生沖突了。

北燕軍在下游一些,也不知是誰沒有功德,操練完了,一幹人跑去河的上游放水,這被對岸的燕軍瞧見,頓時叫罵起來。

李東正覺得過火了,也怕惹出事端,於是連忙去尋陳凱之。

他在城外呆了幾天,實在吃不消了,顯得有些憔悴,見到陳凱之後,格外擔憂地說道:“都督,這樣下去,只怕會有沖突啊,將士們對燕軍很是不滿,雙方隔河叫罵,這……只怕很不妥,朝廷若是知道……”

陳凱之不以為意的樣子,清澈的眼眸瞥了眼李正東,才淡淡開口道:“也不能這樣說,是北燕人先罵人的,我們難道能示弱,李大人,看來你是不知道洛陽城裏的情況啊,現在從士林清議,到市井的議論,都對北燕人口誅筆伐,若是此時,我等在這裏示弱……”

說著,陳凱之頓了頓,雙眸格外認真地盯著李正東,旋即又繼續開口,只是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這消息若是一旦傳回了洛陽,到時,只怕這天下人的矛頭,可就都指向你我了,到了這個地步,還能退嗎?”

他的目光凜冽,聲音也是透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李東正一呆,卻也明白了什麽,可是此刻也無力解決,只是一聲嘆息,幽幽地道:“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好。”

陳凱之收斂起情緒,輕輕地朝李正東頷首,鄭重地承諾道:“你放心,下頭的將士們都囑咐過了,絕不會動武,他們曉得輕重的。”

只是丘八們罵人,這言辭就不免有點過於犀利了。

事實上,勇士營的將士們是懶得罵的,他們就如同那些打著赤腳穿上了皮鞋的人,開始自持身份和斯文起來,好在府兵們的口舌厲害,變著花樣地開始談及對方的各種女性糟糕的描述。

這北燕人亦是不甘示弱,罵得就更加厲害了。

於是乎,雙方都不肯退讓半分,似乎要從口舌上分出一個高低。

然而許傑等人漸漸興致闌珊,陳凱之不允許他們動粗,這等叫罵,一開始還聽著有意思,後來便是反反覆覆,索然無味起來了,操練之餘,一群人便是盤膝一起,而後在這校場裏各自讀書,書本都是從圖書館裏帶來的,每人一本看完了,再和人交換。

他們覺得這日子百無聊賴,還不如在山中呢,真不知陳凱之將大家帶來做什麽。

這個時候,在河對岸,那叫鄧虎的校尉,卻已火冒三丈了,從叫罵開始,他幾乎全家的女眷俱都被罵了個幹凈,他拼命忍著,想要退回城塞裏去,卻又覺得這樣是示弱之舉,可不退,每日跟著這些陳軍耗著,又實在是惱火。

此時,他騎著馬,在河畔巡營,見對面的府兵又一擁而上,似有人眼尖看到了他:“鄧虎,你老NING呢……”

鄧虎的大名,陳軍俱都是知道的。

鄧虎氣得在馬上哇哇叫得吐血,大聲地指揮著自己手下:“給我罵回去,罵回去……”

“鄧虎,你的疥瘡好了嗎?”

“鄧校尉,快回去看看你媳婦……”

另一邊,他的衛兵開始召集人手到河岸來,可這時,鄧虎終於忍不住了。

三天,於是三天了哪,涉及到了自己的叫罵,沒有一萬就有八千,狗娘養的東西,平時在軍中,他也算是土皇帝了,下頭的官兵,哪個不是對他恭恭敬敬的,而且只有聽他叫罵的份,哪裏敢對他說一句兇的話?

何況,因為是前線,鄧虎和下頭的官兵,俱都是北燕邊軍,平時便瞧不起對岸這些養尊處優的陳軍,此時鄧虎已到了忍無可忍的邊界,暴怒之下,直接取了身後的弓,自箭壺裏取了箭,彎弓。

嗖的一聲,箭矢疾飛出去。

對面的人還未註意,這箭矢已破空而來。

啪……

這一箭不偏不倚,直接射進了一個府兵的小腿,鮮紅的血立即濺了出來,空氣裏頓時彌漫著血腥味。

一下子,罵聲停了。

世界安靜了。

鄧虎滿足了。

其實偶爾的一些摩擦,他早就習以為常了,對面的陳兵,果然是欠收拾的啊,這一次正好趁機讓他們長長見識,不過他也覺得,陳兵肯定會進行報覆,甚至會從河對岸放冷箭來,所以特意囑咐:“這兩日,讓將士們小心一些,陳狗狡詐,莫要讓人輕易靠近河岸。”

他剛剛交代完,對面的府兵頓時傳出驚恐的聲音:“對面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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