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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痛徹心扉的師叔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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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厲害,無論是在他,還是在陳贄敬的面前,她總是掌控著主動權,使陳贄敬和陳凱之都陷入被動,以至於二人都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的結果便是她說一句,二人只有乖乖地招架。

此刻的太皇太後神色淺淡,讓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自然難以猜測她的心思。

陳凱之,趙王都在暗暗猜著太皇太後的喜怒,卻突然聽她道:“哀家聽說,長公主的駙馬和你有一些仇隙?”

這突然拋出來的話,令陳凱之不免一楞。

呃,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又或者說……陳凱之覺得有點兒發懵。

他和廣安駙馬的齷蹉,也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而太皇太後遠在甘泉宮,和洛陽相隔著重重關隘,不是說太皇太後在甘泉宮裏深居簡出的嗎?不是說太皇太後不問世事的嗎?

可這輕描淡寫的一問,陳凱之頓時有一種太皇太後雖是從未謀面,卻掌控了全局,洞悉了人心的感覺。

這種小齷蹉尚且都知道,那麽洛陽還有什麽事是瞞得過這位太皇太後的?而太皇太後只怕,並不只是在甘泉宮裏頤養天年這樣簡單吧。

原以為,這位曾經殺伐果斷,為了扶立先皇帝正君位的太皇太後已是隱居了起來,可現在才知道,從前那個造就了一夜之間洛陽喋血,無數人身首異處的太皇太後,只怕並沒有變。

她還是那麽的強悍。

那麽,陳凱之又該如何回答呢?

長公子也是太皇太後的女兒,當然,陳凱之深信,太皇太後的消息渠道絕不是長公主,因為那廣安駙馬在外有個兒子,如今死了,他雖想要報仇雪恨,卻是絕不敢對長公主吐露半個字的,只怕現在長公主還蒙在鼓裏呢。

這個問題讓陳凱之一時不知道怎麽答,竟是有些無措起來,幸好陳凱之早就磨煉出老成,只是怔了一會,便回過神來,他想了想,便立即回答道:“回娘娘,只是一些口角罷了,臣萬死之罪,行事不謹,沖撞了駙馬都尉,請娘娘恕罪。”

一直淡淡然的太皇太後,竟是笑了笑,道:“你科舉做官也有一年了,若是當真行事不謹,只怕也不能來迎駕吧。”

陳凱之訕訕一笑,他還能說什麽,謊言被識破了,是呢,不謹慎,太後也不會讓他來迎駕,能派來迎駕的人,就算心眼不多,那也絕對不是個看上去傻大粗的人。

陳凱之便道:“娘娘慧眼如炬,臣佩服不已。”

太皇太後只是點了點頭,旋即抿嘴一笑道:“是個好孩子,來人,待會兒,賜他一枚如意。”

陳凱之並不覺得自己討好了太皇太後,才得來的賞賜,大抵,賞賜東西,只是她的習慣吧。

這時,又聽她徐徐道:“今夜,就在此歇下吧,明日再由你們護送回京,還有兩天的路,是嗎?”

陳凱之剛要回話,陳贄敬卻已搶在了前頭:“母後,兒臣來的時候是兩天,不過是心憂母後,所以趕路急了一些,不過娘娘的車駕,怕是要慢上一些,多半是需要五六日才能到達。”

太皇太後嘆了口氣道:“是啊,當初去長安的時候,並不覺得路途遙遠,那時候,身子還算康健,現在老了,這一路,受不起顛簸,慢就慢一些吧。”

當天夜裏,太皇太後便在澠池縣歇下,那縣令殷勤無比,忙前忙後的照料太皇太後和趙王,不過對於陳凱之這些勇士營的護衛,就實在是不太周到了,完全把他們晾在一邊,根本不當一回事。

這也可以理解,事有輕重緩急,人家眼裏,自然是那些至高無上的存在,反而是陳凱之這些人,多半也沒多少心思顧得上。

雖被怠慢了,不過那縣令的做法,陳凱之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他也不計較。

於是陳凱之等人便被安排在了甕城,露天紮了營,好在那縣令總算是送來了一些糧食和蔬菜以及酒肉來犒勞,陳凱之卻是命人將酒水退了回去,米面和蔬果還有一些肉食則是留下。

當夜架鍋炊煮,沒人管束,其實也快活得很。

這樣的生活,他們其實是喜歡的,若是被人照料著,指不定他們就不自在了,要時時刻刻約束自己的行為舉止,而現在沒人管束他們,便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是人生快事。

而這個時候,在洛陽城裏,為了迎接太皇太後,各部也是焦頭爛額。

只見自西城門通往洛陽宮的大道,已是修葺了一番,甚至官軍已開始有意地凈空街道,而宮裏,自然是一場掃除開始了,無數的宦官和宮娥開始清掃,尤其是那閑置了許多年的萬壽宮,更是一時間熱鬧了起來,好好地裝飾一新。

只是在這個時候,同樣一封自西而來的信件,卻是快馬送到了洛陽。

這是一封急奏,快馬加鞭,送奏的快馬一到了通政司門口,座下的馬已是累得吐起了白沫,直接倒地不起,這送信之人則是口裏大叫著:“晉城兵變,晉城……兵變……快,十萬火急,晉城……兵變。”

這人氣喘籲籲的,自身後的竹筒取出一封急奏,不等門前的差役接過,便已搖搖晃晃的倒地不起。

門前的差役,哪裏敢怠慢,火速地取了急奏送去給當值的職事官。

職事官取了一看,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整個人都怔住了,拿著急奏的手微微顫抖。

晉城……兵變了。

說到晉城,這距離長安和洛陽並不遠,在黃河以北,幾乎與長安、洛陽遙遙相望,而這……並非是最恐怖的,真正恐怖之處在於,晉城乃是對北燕的前線,正因為如此,這不是尋常的府縣,而是軍事要塞。

當年北燕入侵之後,大陳的朝廷為了應對邊鎮的隱患,尤其是敵人入侵時,當地的武官不能夠立即做出反應,反而猶豫不決,等待朝廷的旨意,因此,便在各處邊鎮,設立了大大小小的數個節度使,給予了節度使比較大的權利,這晉城,乃是節度使的轄地,晉城節度使其實轄地並不多,不過三府十九縣罷了,人口不過六七十萬,屯駐的兵馬,亦不過萬餘人。

只是在那晉城,卻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啊,可以說自成體系,完全可以自給自足,而之所以發生兵變,根據急奏中的記錄,說來也是可笑,卻是因為一個家事。

那晉城節度使劉政喜愛自己的小兒子,而長子本當被推舉為下一任節度使,事實上,他的長子在軍中,也一直頗有威望,幾次帶兵深入北燕探查,為士兵所愛戴,可問題就出在劉政的推薦上,節度使的接班人,一般都會被推薦為都尉,如此一來,無論是朝廷還是晉城的軍民,便都曉得,此人便是節度使的繼承人,誰料到,這劉政推薦的繼承人居然是自己的幼子劉馳,於是他的這長子劉壁大怒,隨即就帶領士卒發生了兵變。

這晉城兵變發生得很突然,卻也不是事出無因。

想來這個晉城節度使劉政,在晉城不只是在繼承人的選擇上出了問題這麽簡單,只怕在晉城,也因為過於苛刻,所以導致不得人心。

這劉壁一作亂,竟有無數的士卒跟從他,就在兩日之前,他們斬殺了劉政、劉馳父子二人,而這劉壁,則自稱為晉王,幹了一票大的。

這職事官看了這份急奏後,直接給嚇得瑟瑟發抖,這事兒……實在太大了!且不說這一場兵變引發了上萬多邊軍失去了控制,朝廷要平叛,需大動幹戈。

這晉城節度使的軍馬,就和長安與洛陽隔河而望,一旦動亂,京畿都極有可能震動。

最重要的是,這突如其來的兵變,只怕使原本祥和的京師在接下來,頓時會陷入一場巨大的風暴。

要知道,晉城節度使平時和朝中百官沒少有瓜葛。

他是通政司的職事,此時哪裏敢怠慢,也懶得在通政司報備,直接拿了急奏,便火急火燎地入宮去。

過了兩盞茶之後,宮中震動。

幾個內閣大學士,俱都是一臉鐵青,紛紛抵達了文樓,梁王和北海郡王也已聽到了消息,氣喘籲籲地趕了來。

而太後則是冷著臉,今日,她沒有在珠簾後坐下,而是直接讓人搬了胡凳,並膝欠身坐在眾人面前。

聽到這個消息,太後先是覺得震驚,是誰給他們的膽子,竟然敢叛變,而且就在洛陽城的河對岸,這些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她很激動,不過現在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她端莊優雅地坐著,盡量的使自己冷靜,一雙鳳眸輕輕轉動著,帶著幾分冷色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逡了一圈。

今日在這裏的人,無一不是大陳的棟梁,不管怎麽樣,都能想到辦法制止這些叛軍,因此她一雙手交握著,平放在腹前,一臉正色地開口道:“諸卿有什麽話想說的?”

眾人皺著眉頭,似乎在想對策。

倒是陳正道毫不猶豫地道:“臣願領兵,立即前去平叛,晉城不過是區區萬餘兵馬,臣敢保證,一月之內,必定踏平晉城,誅殺逆賊。”

他的口氣鏗鏘有力,完全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太後的眉頭皺了皺,旋即鐵青著臉,顯然對於這個提議,她沒有任何的興趣。

平叛肯定是要平叛的,朝廷的軍馬,一定會對晉城進行合圍,不管怎麽樣,這些叛軍,她都不會放過的,也好在北燕現在焦頭爛額,倒也不至於趁此機會與晉城的叛軍合謀,所以朝廷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平叛。

一個區區晉城的叛軍,如何是朝廷的對手?這些人簡直是喪心病狂了,什麽事情都敢做。

想到這些,她握拳的雙手越發緊了,十指隱隱泛白,可見她此刻有多氣憤,一雙明亮的眸子微微一轉,目光調向了姚文治,淡淡地咽了咽口水,才格外認真地說道:“哀家現在要聽的不是平叛,而是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是的,慕太後現在非常想知道怎麽回事,怎麽先前一點預兆都沒有,與其說她現在是問,不如說是在責問眾人到底怎麽回事,竟然一點事前發生的苗頭都沒看出來。

因此,慕太後看著姚文治的目光越發冷了。

姚文治忙道:“此前,晉城節度使確實有一些消息引起了朝廷的註意,老臣對那晉城的事,也是略知一二。這晉城節度使劉政,當年也算是戰功赫赫,北燕之戰中,以勇悍著稱,他得到了歷代先帝的喜愛,也正因為如此,朝廷才放心令他鎮守兩京門戶,從前的時候,劉政在晉城,管理軍政民政,倒還算得上勤勉,晉城節度使,比其他節度使政績要顯赫得多,也正因為如此,先帝在世的時候,每每訓斥軍將,大多時候,都是一句看一看晉城的劉政怎麽做。”

深吸了一口氣,姚文治又繼續道:“不過隨著這劉政年事已高,便漸漸的驕縱起來,據說後來,他納了一房小妾,對其十分寵愛,通宵達旦的與人飲酒,軍政民政,大多都交給他的長子劉壁處置。他對部下,也開始日漸苛刻起來,這些,朝廷都是知道的,老夫倒也想勸,甚至先帝還想發旨意申斥一番,不過大多時候,都念在他以往的功勞,所以有所縱容。”

“只是他愈發的寵愛他的幼子,上月,他竟上奏,竟請封他那不過七歲的幼子為晉城都尉,那時候,老夫就覺得很不簡單了,他的那份奏疏,娘娘當時還留中不發,並沒有同意,娘娘對此有印象嗎?”

慕太後頷首點頭,之前因為事出突然,心思沒有往這上頭去想,現在經姚文治如此一說,倒是漸漸有了印象。

當時對於這份奏疏,她確實頗為反感的,立嫡以長,這是禮法,而這個劉政,顯然是老糊塗了。

居然要立幼子,簡直就是亂了章法,因此她便沒有同意,可很快也將此時擱置一邊,沒有再去多想,卻怎麽也沒想到這事會演變成現在這般狀況。

此時,她的嘴角微微一咬,面容滿是慍色,冷冷地道:“他難道就真的老糊塗了嗎?”

“問題就在這裏啊……”姚文治不禁咳嗽起來,很是激動地繼續分析道:“劉政只顧享樂,他的長子劉壁則早已暫代了軍民之政,晉城上下都對劉壁心服口服,在這個節骨眼上,劉政竟還上這樣的奏疏,這劉壁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其實老夫原本以為,這劉壁會選派人來京師叫屈,來告禦狀。這是老臣的失職,萬萬不曾想到,劉壁居然沒有做這個選擇,而是鋌而走險,喪心病狂至此。”

姚文治的目中發著幽光,雖然出了大事,可他依舊還是老神在在,隨即又道:“老夫當初這樣肯定,也不是空穴來風,早在十幾年前,劉政的幼子還未出生的時候,他就曾帶著劉壁來京裏見駕,那時候,劉壁不過二十多歲,他見了先皇,對答如流,此人不但弓馬嫻熟,而且詩詞文章,無一不是精通,老臣當日就在場,當時心裏還讚嘆,這劉政生了一個好兒子。”

“現在,老臣就在想,那時候的劉壁,就已是鶴立雞群的青年,據說此後十來年,他都不斷地熟悉著晉城的軍政、民政事務,一個這樣的人,定是穩重無比,他……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呢?”

姚文治的一席話,頓時令人心頭一震。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姚公的這個疑問,提出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劉壁並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事實上,他是個十分穩重的幹才,這樣的一個人,腳踏實地,甚至做事慎之又慎,那麽就可以想象得到,他對時局也一定有著極清醒的認識。

何況,晉城雖在北燕的邊境,可北燕國現在焦頭爛額,斷然不會支持他們。而小小晉城,萬餘兵馬,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他敢做這樣的事,勢必會遭遇朝廷調兵遣將,隨後數十萬平叛的大軍水陸並進,最後敗亡,而敗亡的後果是什麽呢?

好,退一萬步,就算是劉壁膽大包天,實在是被他父親欺得狠了,索性來個玉石俱焚,反了便反了,可他又是如何說服得了下頭的軍將們跟著他一起反呢?

這個世上沒有一個正常人真的那麽傻,沒有一個人真的不怕死,雖然劉政可能苛刻,將士們對劉壁頗有同情,或者對劉政有所不滿,可劉政畢竟是朝廷敕封的節度使,你再不滿,如何肯去跟劉壁冒什麽風險。

這其中肯定有很大的隱情。

姚文治雙眸微微瞇了起來,旋即很是認真地分析著:“以臣的淺見,其一,可能是劉壁確實很能服眾,他使晉城軍心悅臣服,所以晉城軍願意追隨。而其二……”

說到這裏,姚文治目光一閃,露出鋒芒,道:“這其二,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劉壁說服了他們,並且已經給他們留了後路,讓他們認為,這件事的風險並不大,甚至可能,還會有巨大的收益!”

收益……這怎麽可能,謀反會有什麽收益?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俱是驚恐地看著太後。

太後的面色沈得猶如一張深潭一樣看不清神色。

陳正道卻是冷笑道:“荒唐,莫非他們還以為,這謀反能成功嗎?等朝廷大軍一到,便是他們灰飛煙滅之時,他們……太異想天開了。”

陳正道的話卻是沒人放在心上,因為此時,所有人突的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劉壁……”慕太後鳳眸瞇成一條線,頓時想起什麽,連忙說道:“來,取文牘,所有關於劉壁的奏報,統統奉上。”

於是宦官們飛快傳旨,而與此同時,翰林院已經忙碌開了,所有的奏報還有聖旨,都需存檔,而每一個存檔,也都有分類。

過不了多久,文史館侍讀鄧健便帶著一沓奏疏匆匆的趕到了文樓,那一封封的奏疏還有聖旨,被堆成了小山。

“念!”太後冷著臉。

太後一聲令下,一個宦官便連忙取了一份份奏疏念起來。

“上元七年,晉城前鋒校尉劉壁率部於晉城西郊屯田,開墾軍田十九萬畝,上諭嘉獎。”

“上元八年春,晉城人劉濤,聚眾千人,藏於深山,詐稱大漢宗室,自封大漢天子,前鋒校尉劉壁率部進剿,三日即克,獻劉濤首級,上悅,嘉獎,賜金千斤。”

“上元十年末,晉城現胡人行蹤,晉城前鋒校尉劉壁,率輕騎三十六人,乃深入北境,越過北燕國府縣,深入大漠,刺探而歸,斬胡人三十九,獲首級三十二,得悉胡人內亂,上聞,大悅……”

“上元十五年……北燕國使節途經晉城,夾藏違禁貨物,前鋒校尉劉壁查之,當即奏報……”

“且慢!”太後聽到這裏,臉色更冷,緊緊地咬著牙齒。

不得不說,這個劉壁,不是一個普通人,他屢立戰功,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前頭的戰功自然不必提,只是這一個奏報,卻令慕太後愈發覺得不簡單。

她的眼眸微微一瞇,很是認真地看著眾人道:“他得知之後,第一時間上奏了朝廷?”

“是。”陳一壽記得這檔子事:“當時,臣恰好是在禮部任尚書,對此事頗有印象,北燕的使節,夾藏了違禁的物品,按律一經察覺,要立即收繳,而後將人驅逐,甚至朝廷有言在先,凡是繳獲禁物,俱都是大功一件,可當時的劉壁沒有做,而是讓人悄悄的盯梢,另一面,急奏到了禮部,臣覺得事關重大,所以見了先帝,先帝當時還誇這個劉壁做事穩妥。”

而此時,許多人已經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啊,這麽穩妥的人,怎麽會突然做這樣的事。”

想想看,一場大功勞就在眼前,只要他劉壁一聲令下,將人拿住,取出了禁物,這便是一樁功勞,可是他抵住了誘惑,認為牽涉到了大陳與北燕的邦交,竟是生生的咽下了貪念,一面將人悄悄控制住,一面飛報朝廷,單憑這個,這個人絕不可能是個一時沖動的人啊。

一個絕無可能沖動的人,一個征戰沙場的少將軍,會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晉城軍永遠不可能勝利,必定是自取滅亡的事嗎?

不會!

永遠不可能的,沒有人會冒險,除非這個人是傻子,不然沒有人會拿著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可是晉城軍卻是這麽做了,而這才是最恐怖的。

現在他兵變了,那他的後路究竟是什麽?

可眾人都想不通,這劉璧的後路是什麽,他那麽一個沈穩的人,老辣的人,怎麽會突然這麽魯莽,這不是他的作風。

眾人正思索著原來,猛地,那梁王突然大叫起來:“娘娘,太皇太後不是自甘泉宮來洛陽嗎?趙王也已去接駕了,這一路途徑的是澠池一線,正好與晉城相去不遠……”

“……”

整個文樓,瞬間像是炸開了一般,嗡嗡的響了起來,眾人紛紛著急地討論起來。

“晉城軍若是沖著太皇太後去的,那麽……”

“而且裏頭不僅僅是有太皇太後,還有趙王……”

一時眾人不敢想象下去,姚文治直接打了個冷顫,梁王這無論是有意還是無心的話,似乎都揭曉了答案。

太皇太後!

晉城距離澠池一帶,只隔了一條黃河,他們兵變,周圍的州府,需要有一個緩沖的時間,就比如,現在朝廷接到的奏報,是一兩天前的消息。

自然,這劉壁做不到將整個晉城軍全部送過河,可若是,他帶著兩三千精兵,在所有人還沒有意識到晉城軍謀反的功夫,從而征發了船只渡河呢?

他什麽時候不叛亂,偏偏等到這個時候叛亂,所有人還以為,這肯定和那封他父親的奏疏有關。

可事實上,錯了,大錯特錯。

他在等一個時機,而現在,時機成熟了。

他的目的,是要挾持太皇太後,而且在太皇太後的身邊,更有不少的太妃,以及不少甘泉宮陪駕的貴人,自不必說,還有接駕的趙王。

這裏頭的任何一個,只要被他生擒了去,對於大陳朝廷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而到了那時候,他就有了和朝廷談條件的資格,朝廷即便不和他接觸,也絕不敢輕易派出大軍圍剿,因為沒有任何人敢下這個命令,誰敢將太皇太後的性命置於不顧?

而這……足夠讓劉壁爭取時間了,晉城的附近有胡人,有北燕人,他完全可以以托待變,甚至,即便他自立為王,又有何不可?

天哪……

這一細細想來,簡直恐怖的要命,這個劉壁真是狼子野心,居然註意打到太皇太後身上去了。

而且這心思縝密的讓人都猜不透,更讓人措所不及,即便現在帶兵前往,也是救不了太皇太後他們。

這劉壁,果然是不簡單啊,他一直都在等這個機會吧,一個可以全勝的機會。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來了。

太皇太後那邊……

她一路西來,所帶的護衛,至多也不過數百而已,再加上去迎駕的勇士營,滿打滿算也不過千餘人。

而這千餘人,怎麽可以和晉城軍的精兵相比?

甚至,晉城軍的人數,可能還是護衛的數倍。

不只如此,天下承平,也正因為如此,誰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劉壁突然襲擊,誰能擋得住?

劉壁此人,久經戰陣,他既然謀反得當,一定是志在必得,現在……只怕這個時候,在急報送到了洛陽的時候,一場突襲,就已開始了吧。

姚文治的臉色大變,驚恐地大叫起來:“不好,立即……立即派出軍馬……還有,調遣函谷關的駐軍,立即救駕,否則……來不及……來不及……”

“已經來不及了。”陳一壽嘆了口氣,雖然函谷關距離澠池,不過是七八十裏的路,可這樣的突襲,也不過是瞬息的事,等朝廷的快馬到了函谷關,函谷關召集兵馬出擊,趕到了澠池的時候,一切,怕早已是晚了。

那劉壁……根本就是處心積慮,他一直都在等這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出現,他定是一面親自帶兵連夜預備渡河,另一面,則讓自己心腹在晉城發動變亂,從一開始,他的目的不是自立,自立不過是他的手段罷了,真正的目標,是澠池。

此人……當真是深謀遠慮,甚是可怕。

有人忍不住怒道:“那劉政,真是誤了朝廷啊。”

是啊,朝廷對他如此厚恩,他呢,家事不寧,使自己的兒子生了叛心,從而引發了一場,動搖社稷的變亂。

趙王若是被拿住,這對帝黨而言,固然是滅頂之災,可沒了趙王,宗室的利益依舊還在,這些人在危機之下,極有可能反撲。

太皇太後呢?太皇太後地位崇高,倘若被人劫了去,這是何其可怕的事,那麽,是誰的責任?

而此時,慕太後幾乎已要昏厥過去,所有人擔心的是太皇太後,是趙王,可這個時候,慕太後心裏,唯一心心念念的,只有陳凱之。

因為……她悲哀地意識到,太皇太後和趙王尚且能活,因為他們是重要的人質,是那劉壁最重要的護身符,可他是突襲,不可能押著一幹宮娥和俘虜回去晉城,那麽其他人就都是累贅了,而對付累贅的唯一辦法,就是殺戮。

她深信劉壁這樣的人,是不會手下容情的,他一定會殺戮,因為他必須顯露出他的決心,用殺戮來告訴朝廷,他絕不是開玩笑的,他已是窮途末路,什麽事都敢做,唯有如此,他才能使朝廷深信,若是朝廷有任何的輕舉妄動,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對太皇太後和趙王下手……

就如那些綁架了重要人質的匪徒,為了防止被人誤判他們沒有殺戮重要人質的決心,他們往往會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來警示所有人,他們無所畏懼!

想到這些,慕太後覺得天旋地轉,猶如整個世界都塌了,呼吸逐漸的越加難受起來,眼眶竟已是紅了起來,心也是疼得要命。

如此……陳凱之必死。

最諷刺的是,陳凱之竟是自己親自派去澠池的,這等於是……是她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啊。

她對自己不禁恨了起來,怎麽做出這麽愚蠢的事情,將自己的兒子往死神推去。

想到這一切,她的腦袋嗡嗡作響,下一刻,她扶著額頭,生生的歪下,整個人面色蒼白無血,身子竟是瑟瑟發抖起來。

身旁的宦官一見,還以為太後是心念著太皇太後的安危,這才昏厥,連忙一把將太後扶住,一面大喊道:“禦醫,禦醫……”

文樓大亂了。

每一個人都心亂如麻,梁王已是心憂如焚,掛念著趙王,而內閣大學士們,則是擔心此事帶來的影響,這……可能要動搖社稷啊。

這是要完了嘛?

而唯一患得患失的人,卻是北海郡王,陳正道暈乎乎的看著這一切。

他猛地想到了方先生的話,方先生說……自己將來……可能就是天子,而如今,國本動搖,大變徒生,這……這不就正是……

此時,陳正道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心如擂鼓一般,咚咚作響。

他的機會真的來了,這方先生還真是料事如神哪。

眾人一看太後昏厥,俱都收了心思,紛紛道:“太醫,太醫……”

沒過多久,太醫便匆匆而來,背著藥箱,認真地診視之後,方才松了口氣。

只是怒火攻心而已,卻需要好生調養。

不過太後心憂太皇太後,以至昏厥,這倒是教人不禁敬佩,歷來宮中的關系,不曾有這樣和睦的。

只是……現在擺在了諸公們面前的,卻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姚文治在眾人矚目之下,嘆口氣道:“眼下……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北海郡王殿下,就請你帶驍騎營速至黃河南邊的渡口,節制渡口各路水師陸軍,在南岸布防,以防不測,此外再命人急調函谷關的軍馬,至澠池增援,雖然……有些來不及了,只是現如今……哎……”

他環顧了面如死灰的諸公,其實大家都很明白,軍事上的行動只是亡羊補牢,沒有多少的意義,可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姚文治嚅囁了嘴,方才艱難地繼續道:“眼下,最艱困的是,假使那劉壁真的挾持了太皇太後,朝廷該是什麽反應,是堅決圍剿,營救太皇太後,還是投鼠忌器,與這劉壁議和。”

其實他不需問,也知道答案,因為沒有人有魄力下令圍剿,即便是太後,也不敢冒著大不孝的風險下這個旨意,國朝以孝治天下,假若因為進剿而使太皇太後有個三長兩短,那麽誰可以承擔的起這個責任?

擺在他們面前,其實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議和。

只是與一個叛賊議和,這只怕又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在這裏的人,將來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呢?

姚文治一聲嘆息,瞬間感覺整個人老了幾歲。

因為他很清楚,所謂的圍剿和議和,其實都沒有意義,因為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剿不敢剿,和不敢和,只能拖著,拖到那劉壁有足夠的時間與胡人或者是緩過勁來的北燕人接洽為止。

……

此時,在後宮的一座寢殿裏,太後已是就寢了。

張敬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給太後掖了掖被褥,突的太後猛地張眸,輕呼了一聲:“張敬。”

“奴才在。”張敬顯得憂心忡忡,所有人都以為太後是在為太皇太後擔心,可唯有他知道,太後所擔心的是另有其人。

太後籲了口氣,似是慢慢地平靜下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要想一想辦法,你……去澠池一趟,代表哀家,打探凱之的行蹤,若他死了……”

說到這個,慕太後目中頓然的殺機騰騰:“那麽無論他手裏捏著什麽人,哀家也要下令進剿,非讓這劉壁死無葬身之地。”

“可若是僥幸,我兒還活著,你就去和劉壁接洽,以哀家的名義,無論他提出什麽條件,只要能保住凱之的性命,哀家無有不允,最重要的是,人能夠安然回來,你……明白了嗎?”

張敬忙道:“娘娘,奴才明白了,只怕,若是如此,難免會使人起疑。”

“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麽起疑不起疑的。”慕太後搖頭苦笑著道:“若是凱之有什麽三長兩短,其他的一切還有任何的意義嗎?哀家……哎,去吧,去!”

張敬倒是不敢再猶豫,便道:“娘娘,你多保重!”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轉身疾步而去。

清晨拂曉時分,澠池這裏的霧氣很重,因為這裏比鄰黃河,陳凱之的聽力又是極好,是以,能清晰地聽到那湍急的河水聲。

不過,他卻是被那清早的操練吵醒的。

丘八們一大早便已全副武裝,在這寒冬臘月裏,迎著晨霧,在這甕城裏開始晨跑了。

他們叫著口號,圍著甕城的墻根跑動,一個個精神奕奕的。

八個多月的操練,使這種生活深入了他們的骨髓,即便是下了山,操練也是如期進行,只不過……現在卻不能進行火銃的操練,否則動靜太大,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一般步操卻是不落下,即便吃過了飯,怕就要護送太皇太後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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