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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感染的力量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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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取得烏金千斤,隨即將這烏金奉送給了衍聖公府,衍聖公府命人制劍一百五十七口,作為頒賜給學爵的先生之用,劍乃是尊貴的武器,同時也是很重要的禮器,這代表的,乃是身份的象征。

衍聖公府鍛造了一百五十七口學劍之後,便將爵位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人上下,但有人亡故,則收回學劍,賜予新的爵位,正因為如此,所以學爵才成為稀缺品。

許多讀書人,都以一輩子能夠佩戴學劍為榮,只是可惜,能擁有學劍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再分配到諸國,那就更加是鳳毛麟角了。

此時,陳凱之對鄭宏點了點頭道:“多謝提醒。”

鄭宏看著陳凱之,心裏滿是羨慕,這年紀輕輕便是學爵了,多好呀,他雖身在曲阜,可他要成為學爵,卻是不易,這是他此生的目標,可人家卻輕輕松松便得到了。

哎……

鄭宏雖然老羨慕了,不過這羨慕之情只在腦海裏停留片刻間而已,他便接著公事公辦地說道。

“除此之外,按衍聖公府的規定,凡是擁有學籍之人,都該以廣受門徒為己任,孔聖人在時,弟子三千人,這是典範,陳子先生年紀尚輕,公府倒也不求你能夠廣納門徒,不過若有機會,倒是可以一試。”

這個……陳凱之卻是知道的,擁有學爵,那麽就有義務廣納門徒,所有擁有學爵之人,都是衍聖公府所樹立的杏林典範,既然是典範,那麽倡導教化的職責是不可避免的。

陳凱之淡淡笑道:“學生盡力而為。”

鄭宏一笑,提醒道:“陳子先生莫在自謙為學生了,自此之後,就是陳子先生的恩師、宗師,亦或者是天地君親,陳子先生稱吾即可。”

陳凱之卻是莞爾一笑道:“學生習慣了,怕是改不來了。”

鄭宏便沒有繼續說下去,等到了宮門口,和陳凱之告別,陳凱之則等來了鄧健,一道回家。

鄭宏剛剛目送陳凱之遠去,心情不免覆雜,身後卻有人道:“鄭學兄。”

鄭宏回眸,卻見是李文彬。

今日李文彬的表現,實在讓鄭宏覺得失望,感覺衍聖公府的臉都被丟光了,因此他只不鹹不淡地道:“噢,學弟有何吩咐?”

語氣之中,不免帶著疏遠了。

李文彬怎麽會感受不到這種變化?他卻笑了笑道:“不是早約好了嗎?要與鄭學兄一覽這洛陽的風采。”

鄭宏淡淡地道:“謝過學弟的好意,吾還需立即回曲阜去覆命。”

李文彬心裏很不是滋味,即便如此,他面容裏依舊帶著笑意:“鄭學兄為何這樣急著回去?哎,你我同屬師門一場,這陳凱之……哎……你可見他這般羞辱作踐我了嗎?實不相瞞,愚弟苦不堪言啊。真是無法想象,這陳凱之是何德何能,竟讓衍聖公這般青睞他。”

鄭宏卻是板起了臉來,一字一字地道:“學弟豈敢腹誹衍聖公?”

李文彬忙肅容,道:“不敢,只是這陳凱之……”他眼眸一閃,才又道:“既然學兄急著去覆命,那麽敢問,今日這陳凱之在文樓說這yin穢不堪的書,學兄是否據實稟報?”

這石頭記,若說yin穢不堪,其實有些過了,不過在這個時代,說它不正經,倒是沒錯的。

若說一開始,李文彬對陳凱之是文人相輕的性子,所以處處跟陳凱之較勁,那現在,李文彬對陳凱之可謂是恨之入骨。

想到陳凱之在文樓裏,當著那麽多的人,說到李姥姥的那一幕,等形同於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了,更因此而引起滿堂大笑,他的顏面是丟盡了,他自然不肯輕易罷休。

鄭宏眼中閃過覆雜,倒是猶豫了起來。

李文彬瞇著眼,道:“學兄要走,明日才走,今日,你我師兄弟好好的聚聚,不醉不歸,至於稟奏的事,這有何難?不過是據實奏陳罷了,走,咱們去天香樓。”

鄭宏遲疑了一下,李文彬卻已是殷勤地拉著他便走。

在這後宮的一處寢殿之中,一片靜悄悄的,此時,天色漸晚,太後已就了寢。

在這龍鳳帳內,她只蓋著一層薄裘,發出均勻的鼾聲。

張敬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帳子,輕輕地給太後掖了掖被子,猛地,太後的手如電一般抓住了張敬的手腕,扣得張敬哎喲一聲:“娘娘,是奴才。”

呼……

似是看清了來人是張敬,太後方才松了口氣。

她微微蹙眉,徐徐欠身坐起,卻依舊是靠著身後的軟墊子,輕輕道:“今夜是你當值?”

“是。”張敬松了口氣,繼續道:“娘娘今兒是怎麽了?”

平時在夜裏,也有伴寢的宦官來伺候,卻不似今日這般,想到方才娘娘略帶驚懼地扣著他的手腕的時候,他甚至能感受到娘娘身上的微顫,這使張敬不禁有些擔心。

太後略微展眉,朝張敬搖搖頭,才道:“無妨,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夢裏……”

雖太後這麽說,但在這寢殿裏,只點著微弱的燈燭,影著她略帶迷離的眼眸,依舊令張敬免感受到了她隱隱的不尋常。

只見太後頓了一下,才幽幽地道:“哀家夢見趙王發現了皇兒的身份了,哎……定是哀家多慮了,皇兒是個極聰明的人啊,不會讓自己輕易遇險的。你可知道,他小小年紀就有了學爵,文章更是進了地榜,這……是何其大的造化啊。”

說到這裏,太後不禁欣慰且帶著喜悅:“天下這麽多人,莫說是文章入天人榜,得衍聖公府的學爵,更是癡人說夢,可是哀家的皇兒,仿佛有神明襄助一般。只是……”

這喜悅背後,卻又帶著無比的悔恨:“只是今日皇兒講的這石頭記,卻像是專門對哀家說的,石頭記,石頭記,他是說他的身世,只是一塊可憐無人問津的石頭嗎?是啊,他心裏定是埋怨我,埋怨這個母親,當初沒能保護好他,埋怨哀家現在竟是不敢和他相認,還有……書裏的那賈寶玉,真如天上的人物,和他頗為相似,他講這個故事,一定是希望有一個像賈母一樣的母親吧。”

太後越想越深,患得患失的,心口瞬間像是被大石堵著一般,甚是難受。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後,她皺著眉宇,看著燭火下的張敬,才正色問道:“今日筳講的東西,可都抄錄下來了嗎?”

張敬連忙道:“照慣例,筳講的一言一行,都需記錄。”

“將那故事,再整理一二,明日送到哀家的面前。哀家……心中真是甚是寬慰,看著他,便希望他能像現在這般,一輩子無憂無慮下去。可有時,卻又心如刀割,覺得讓他獨自在外,實在是太孤苦了。可哀家能怎麽辦呢?哀家現在還需扛起所有的職責,你知道荊棘嗎?荊棘上有刺,哀家不能將一根荊棘交在皇兒的手裏,哀家要做的,是將這荊棘上的刺一根根的削了,再完好無損地將其放在他的手裏,若是哀家成了,便可以和他相認,令他克繼大統,如此,也算是告慰了先帝的在天之靈,可若是哀家敗了……”

說到這裏,太後微微的顫抖起來,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起,在燭火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她知道,從十三年前,有人抱走了皇兒開始,就有一場陰謀在醞釀。

這場陰謀,已經策劃了十三年,陰謀的背後,她固然知道是趙王,可和趙王站在一起的人,又是哪些呢?

她無法深想下去,卻還是欣慰地道:“就算是敗了,那也沒關系,因為沒有人知道皇兒的身份,那麽,就讓他逍遙自在地活在這個世上吧,天塌下來,也不過埋葬掉哀家而已,只要他能好好的活著,哀家死也瞑目。”

張敬深看了太後一眼,壓低聲音道:“還有奴才。”

太後瞥了張敬一眼,不由微微一笑,道:“是啊,還有你,其實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哀家和你,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未來要嘛迎皇兒入宮為主,要嘛,便一道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她閉上了眼睛,淒然一笑,眼眸張開時,這眸子卻又明媚起來:“這是以後的事,現在,哀家一直在想,那石頭記後頭的故事是什麽,說起來,至今還想繼續聽下去呢。”

張敬知道,太後不過是想使自己輕松一些而已,這至高無上的宮禁和廟堂所在,實在是有著太多難料之事,即便是太後,亦難有萬分的把握。

他了解太後,便道:“那讓奴才明日請人讓殿下將這故事一並寫了,送入宮中來?”

太後搖搖頭,這三旬不到的婦人,竟猝不及防地朝張敬露出了俏皮的模樣,帶著滿眼的期待道:“哀家,要慢慢的聽!”

“是,奴才告退了,夜已深了,娘娘該早些歇了。”

張敬恭敬地應下,重新服侍太後睡下,方才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寢殿。

外頭的風很大,雖快到夏日時節,可夜裏依舊帶著如初春時的涼意。

張敬站在這寢殿外的七彩廊下,目視著遠處飄蕩搖曳的宮燈,那夜霧中散發出來的幽光,宛如鬼火。

張敬的腦海,卻像是一切的意識已經空了。

只有一張畫面定格住,便是方才,太後那俏皮露出笑容的樣子。

張敬記得,在娘娘入宮時,這樣俏皮的樣子是時常可見的,那時候,自己不過是神宮監裏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打掃宦官,平日所做,就是為太後清理寢殿。

現在,他依舊記得,那個時候,雖是辛苦,卻是苦中帶甜,因為太後,不,那時候的皇後娘娘,總喜歡這般俏皮笑著,就像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煩惱,甚至偶爾,還會捉弄一下他這樣的小宦官。

張敬記得,正因為她這笑,使年輕時的自己,竟也放肆了起來,也跟著呵呵的笑,剛好被掌事的大太監看到了,那大太監頓時就面如土色,狠狠的給了他一鞭子,隨即磕頭如搗蒜,請求皇後娘娘的原諒。

張敬那時刻,方才惶恐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招致來了殺身之禍,宮裏……有宮裏的規矩。

就在他驚慌得身如篩糠的時候,卻有人將他攙起,他擡眸,再次看到了那一臉俏皮的笑,接著便是這張笑臉的主人,輕聲問他被鞭撻的地方疼不疼。

這個笑,張敬一輩子都記得,後來,他慢慢地成為了太後的腹心,慢慢地開始幫著娘娘做了許多事,只是,自皇子不見蹤影之後,那帶著幾分少女般含羞的俏皮,便再無影蹤了。

而今日……

夜風颼颼,吹得張敬自眼眶裏落下了一行淚,這淚,如珠子一般的掉。

他深吸了一口氣,而今,十三年了,已經十三年了……

花了十三年,終於尋到了皇子,那麽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做,而這接下來要做的事,隨時可能使自己粉身碎骨。

只是……今日,當再見到娘娘這一笑,張敬沈甸甸的心,便突然輕松起來,他突然覺得,無論明日醒來,張開眼時所遭遇的是什麽,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

保護……皇子殿下!

這將是他這殘障且日益老邁之軀,唯一要去做的事。

他略帶惆悵地緩緩擡頭,用著他那雙滿帶淚意的眼睛,迷蒙地望著那燈火的源頭,那燈火只照出微光,在風中搖曳,似乎隨時,都要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可……光就是光,當它亮起,便不能說黑暗。

他心裏堅定地相信,只要有光便有希望,只要有希望,那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直到勝利到來的那一天。

相較於那太後寢殿中的幽暗,市井之中,這時卻還在燈火輝煌之中。

在這燈光耀眼的夜裏,陳凱之這師兄弟二人,正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逛著關帝廟外的夜市。

此時,鄧健邊走,邊絮絮叨叨地傳授著他的人生經驗:“有了學爵,你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了,你是讀書人的精華,是身體力行的表率,這就如我這翰林一般,不過我這翰林,是大陳百姓的表率,可是你不同,你是杏林的典範,是禮教和綱紀以及道統的維護者,從此以後,少來這個地方了,丟人,我們是讀書人啊,還是讀書人中的精華,除了讀書,就該去梅林,去山上,或是泛舟湖上,彈琴也好,對弈也罷,見了人,要發感慨,比如又或總而言之,模棱兩可,要隨時告訴別人,你在讀書,你讀的還是好書……”

陳凱之聽得耳朵都快出繭子了,覺得鄧健是不是有些裝逼過頭了,卻也不忍心打擾他,只是一邊走著,一邊聽著。

“師弟從明日開始……”鄧健依舊自言自語地說著,似乎他突的發現自己說的不對,連忙改口道:“不對,不對,是從現在開始,你得表現出……”

“師兄,那兒有燒鴨。”鄧健的話還沒說完,陳凱之便忍不住出聲打斷道:“我想吃燒鴨。”

鄧健的眼睛猛地一張,驚道:“嗯,哪裏,哪裏?”

無論如何,此時陳凱之的心情是愉快的,二人買了吃食,便又很是愉快地步行原路返回,只是待到了天香坊的時候,這裏人煙倒是顯得相對稀少了一些。

說到這個地兒,則是洛陽城出名的銷金窟,花費只是不小的,尋常的百姓,是不敢在此駐足的。

鄧健到了這裏,腳步卻是放慢了一些,手裏提著燒鴨,卻是突的擡眸,看向不遠處金碧輝煌的一處歌樓:“那是天香樓,天香坊裏,最好的歌樓,整個洛陽城,此處最佳。”

此刻,陣陣笙簫聲從歌樓裏傳出來,在這寂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的悅耳,動聽而令人沈醉。

陳凱之只是噢了一聲,表示沒什麽興趣,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在金陵的時候,他就和歌樓比鄰而居,早已免疫了,自然也就沒任何興趣了。

鄧健則是瞇著眼繼續道:“這天香樓,有許多的有才情女子,只是賣藝不賣身的。”

陳凱之笑了笑道:“師兄,現在我該來給你傳授一些人生經驗了。”

鄧健鄙夷地看著他,滿意的懷疑:“你?”

面對鄧健一臉的鄙夷之色,陳凱之卻是不惱火,而是不徐不慢地道:“師兄,在這個世上,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噢!”鄧健顯然沒什麽興趣和陳凱之爭論,眼睛盯著這天香樓,二人與這天香樓擦身而過。

突的,鄧健駐足了。

陳凱之驚疑地看著鄧健,滿是不解地問道:“師兄,又怎麽了?”

此刻,瑩瑩燈火正籠罩著鄧健的臉,顯得他格外清秀,陳凱之看著他,他卻沒看陳凱之,雙眸依舊緊緊地盯著那歌坊,一臉遺憾地道:“師兄……我……我……還沒進去過這等地方。”

“嗯?”

這回,倒是陳凱之鄙夷地看他了,雙眉微微一挑,淡淡反駁道:“你少來了,當日我初來乍到的時候,你怎麽說的?說讓我見一見世面,你平時哼的曲兒,也顯然是歌樓裏來的,你現在跟我說沒去過?”

鄧健變得局促不安起來,臉紅到了耳根,嘴角輕輕抽了抽,囁嚅著開口道。

“呃……那不是你初來乍到嗎?師兄想著給你接風洗塵,何況……何況……哎……一言難盡啊,其實……是怕被人瞧不起……”

陳凱之無語,師兄這官,算是做在狗的身上了,你特麽的也配做官,你特麽的簡直就是政界之恥啊!

來了這麽多年的京城了,竟是這樣的窮逼,日子過得這樣憋氣,還要……

哎……

陳凱之無力吐槽了。

卻見鄧健的眼睛一直落在那勾欄上,滿腔遺憾的樣子。

陳凱之不禁搖搖頭,嘆氣道:“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這……不好。”鄧健忙搖搖頭:“雖說這天香樓不是尋常歌樓,許多官員和讀書人也都時常出入,說起來反而是美事,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鄧健深深地皺著眉頭,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只是……算了吧,進去了丟人,不是錢的事,是去了,又不曉得規矩,被人瞧不起。”

師兄還是很愛面子的啊。

陳凱之看他這樣子,搖搖頭,罷了,反正這兒也不是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不過是進去找藝ji吹吹牛bi,談談情懷而已,陳凱之便自信滿滿地道:“你跟著我就是。”

拉扯著鄧健要進去,鄧健卻是急道:“燒鴨,燒鴨,手裏有燒鴨。”

可現在已遲了,門口龜奴眼尖,見到二人到了門口,已是迎了上來,笑嘻嘻地道:“二位公子,裏頭請。”

陳凱之只抿嘴一笑,淡定從容,只略略點頭,便闊步進去,鄧健卻是顯得有些畏手畏腳的,看陳凱之已經進去了,才加快腳步追上。

等進了這天香樓,方才知道這裏別有洞天,這裏的堂皇,遠比陳凱之隔壁的那些歌樓高級多了。

他們一進來,便有迎客的龜奴上前。

陳凱之只朝他輕輕一笑:“可有雅座?”

“有的,有的,二樓就有。”

陳凱之微微皺眉:“二樓?去三樓吧,那兒理當清靜一些。”

龜奴微微一呆,他本見陳凱之和鄧健二人的裝扮,理應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也就是在二樓裏和一些尋常歌女作樂就心滿意足,誰曉得這陳凱之輕描淡寫的說要上三樓,便曉得自己看漏眼了。

他忙堆笑道:“請,客官樓上請,客官一定也是想要參加臻臻小姐文會的吧,就請上樓。”

他在前領頭,已率先上了木梯。

陳凱之徐徐拾階而上,走的卻不快,鄧健快步上前,和陳凱之咬著耳朵:“師弟,還道你天天用心讀書,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對這裏竟是這樣的熟,難怪你總是早出晚歸,你……你背著我夜夜笙歌。”

他很生氣,一副好像被陳凱之欺騙了的樣子,被燭火照耀的面容裏滿是痛色,似乎非常的難過,感覺自己被陳凱之拋棄了一般。

陳凱之見他一臉你沒義氣的表情,甚至露出難過之色,卻也不解釋。

解釋什麽呢,解釋自己特麽的在金陵有豐富的經驗,每天觀摩各色人等歌樓,每日聽著歌女們說著各地歌樓的行情,還有許多歌樓裏或明或暗的規矩?

陳凱之不理身後氣咻咻的鄧健,淡定地走到了三樓。

只見這裏,竟是臨江的一處闊廳,此時,一排的紙窗都打了開來,可遙看對面的洛河,那河面在月色和近河的燈燭照耀下,閃耀著點點的光芒。

陳凱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這闊廳裏,只見這裏的裝飾,倒不再是堂皇,非要形容的話,那理應該叫考究。

表面上古樸的一個小物件,若是仔細去看,便可發現細節上的巧奪天工,又或者……有著什麽來歷。

而在這裏,早有幾人在此閑坐了,左右各有丫頭伺候著,斟茶遞水。

大廳是隔斷的,中間是一層珠簾,珠簾裏隱隱約約的,似有一個風姿綽綽的身影。

而來客,卻只好坐在前廳,他們似乎都很愉快,臉上帶著或深或淺的笑意,神色間顯得精神奕奕的。

只是,當陳凱之與這些人的目光交錯之時,卻發現……遇到熟人了。

只見李文彬和鄭宏正坐在靠近珠簾的位置,李文彬此時顯得風度翩翩,再加上他相貌本還說得過去,因此在這廳中,顯得鶴立雞群,器宇軒昂。

而鄭宏只是堆著笑,手上抱著茶盞。

其他幾個賓客,非富即貴,卻都表現得很正經。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裏是學宮呢。

陳凱之一看到李文彬,頓時大倒胃口,什麽好心情都一下消失無蹤,不待多思索,便直接旋身想要走。

李文彬倒也註意到剛來的陳凱之了,先是略有錯愕,可見陳凱之轉身,頓時笑了:“陳子先生,既然來了,為何要走?”

在座的其他人動容,有人道:“這位便是今日封了子爵的陳凱之?”

陳凱之心裏郁悶,卻只好駐足,回過身,朝諸人作揖:“打擾了,噢,李子先生也在?”

現在李文彬最恨人叫他李子了,聽著陳凱之叫他,心裏直恨得咬牙切齒的,極力的隱忍後,面上才不露聲色地道:“既然來了,不妨來坐坐?方才臻臻小姐恰好說到你了呢。”

陳凱之只是笑了笑,說到自己,倒未必是格外青睞,畢竟自己在朝堂上封了爵,此時一些消息靈通的地方,理應已經開始談論。

不過依著李文彬的尿性,肯定沒少說自己的壞話吧。這種人狗嘴裏還能吐出象牙來?應該是不能。

好吧,雖然他的確不想跟這個李子呆在一起,不過現在……既來之則安之吧。

他和鄧健上前,早有丫頭給陳凱之和鄧健安排了位置,陳凱之和鄧健跪坐下,便有人殷勤地端茶遞水來了。

珠簾之後,那女子頗為高傲,卻是淡淡道:“方才聽李翰林說,陳子先生是大陳第一才子,失敬,公子相貌非凡,舉手投足,倒像是書中的人一般。”

後頭的恭維,陳凱之直接略了過去,這等恭維,對於歌樓裏的頭牌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出身此處的女子,早已是人精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她們的長處。

倒是前一句,這女子稱呼李文彬為李翰林,卻令陳凱之心裏不禁警惕。

李文彬今日在文樓裏吃了虧,被自己以講故事的方式罵了一通,所以他對李子二字,肯定是極反感了,可這畢竟是糗事,難道李文彬跑來這兒,會和臻臻小姐說,你以後別叫我李子了,改叫李翰林?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就等於是李文彬形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可是……既然李文彬沒有說,白日的事也不過才發生不久,而這臻臻顯然是和李文彬熟絡的,從前必定是叫李子先生,可今日卻是改了稱謂。

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天香樓,亦或者是這臻臻,很不簡單!

甚至可以想象,她們一定有一個異常快捷的渠道,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新的消息。

可是這件事發生在朝堂,就更不簡單了,那完全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了,第一時間傳來消息的人,不是宦官,想來就理應是某個翰林了。

可問題又出來了,宮中每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若只是有人跑來這裏玩樂,隨口一說,被她們聽了去,記在心裏,顯然這個概率極低。除非……

除非是有專門的人將宮中事無巨細的消息,隨時都會通過某種網絡,傳到這裏來。

陳凱之在心裏猜測著,面上卻是一副清閑自在的樣子:“哪裏,學生慚愧得很,愧不敢當,久仰臻臻小姐芳名,今日有閑,和師兄來坐坐。”

他說得平淡,從容坐著,一張清雋的面容在瑩瑩燭火下格外耀人眼眸。

可那珠簾後,臻臻道:“是嗎,奴剛從南越來此不久,陳子先生竟耳目這樣靈通,就知道奴的名字了?”

呃……

這下尷尬了。

陳凱之一時無語,臥槽,不按常理出牌啊。

好在他總是淡定,倒也不以為意的樣子,只笑了笑,便算略了過去。

李文彬此時瞪了陳凱之一眼,強笑道:“陳子先生來此,倒是讓我們此前的話題不能繼續了,真是遺憾。”

陳凱之微笑,雙眸挑了起來:“噢,不知什麽話題?”

李文彬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珠簾,也不知他能否看清裏頭的那所謂臻臻小姐,卻是道:“臻臻小姐問,我等近來讀什麽書,我讀的是開平年間,梁子健先生的春秋新註,這位梁子健先生,對春秋的理解極深,世所罕見,此書想來世人所知的不多,在我看來,實是精彩絕倫,尤其是《無駭帥師入極》中的解析,更堪稱絕唱……”

他開始滔滔不絕起來,這家夥水平確實不低,說得天花亂墜的,那珠簾之後的臻臻小姐,似乎對於春秋也頗有涉獵,好幾次附和他,至於其他人,自然也就沒機會插口了。

李文彬此刻覺得自己大放異彩,心裏暢快到了極點,待說得差不多了,呷了口茶,卻是挑釁般地看向陳凱之道:“陳子先生,近來讀的什麽書?”

李文彬笑嘻嘻地看著陳凱之,面帶著諧趣之色。

陳凱之豈不明白,這家夥是想找回白日的場子?何況,美人在此,也想壓一壓自己,顯出自己的不凡。

而這句話裏,顯然是有陷阱的,若陳凱之說自己看了四書五經,就顯得平淡無味了,也難以講出什麽來。可若是說自己看了其他的書,自己畢竟還在學宮學習,就不免讓李文彬找到口實,說自己不務正業。

李文彬朝自己挑挑眉,似乎想陳凱之趕緊跳進他的坑裏去。

陳凱之卻是不鹹不淡地道:“近來,也沒讀什麽書,倒是李子先生所說的梁子健先生,學生上月,倒是看過他的《說齊》,梁先生故去了兩百年,卻有無數經典傳世,這部《說齊》,更是他的精髓所在,說的乃是齊桓公爭霸的典故,不過知道此書的人,鳳毛麟角,李子先生想來沒有看過吧。”

眾人一聽《說齊》,都不由到底搖頭,都對這本書沒什麽印象。

這李文彬眼眸一閃,卻見陳凱之朝著他笑。

他便冷冷道:“《說齊》而已,無非說的是齊桓公與管仲之事,分析管仲變法之利弊,此書,倒也不算冷,我早已看過了。”

眾人聽罷,紛紛看向李文彬,不得不佩服李文彬博覽群書。

要知道,這個時代,書籍可不是寫出之後,就可以動輒印刷數萬數十萬冊的,絕大多數書,都只能靠抄寫,抄寫之後,再進行收藏,正因為如此,書籍才屬於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想要尋訪一部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臻臻小姐在珠簾後,也不禁感慨道:“李翰林果然博古通今,教人佩服啊。”

李文彬微微一笑:“慚愧,其實不過是嗜書如命而已,這是李家的祖訓,我為人子弟的,豈敢相忘。畢竟,這世上的學問,靠的是刻苦用功的讀書,才能紮實根基,單靠一些小聰明,固然可以風sao一時,可遲早,還是會露出馬腳,學海無涯苦作舟,正是此理。”

其他幾個賓客亦是稱讚不已。

那臻臻小姐借機道:“李家的家學淵源如此,實是佩服,奴在此,也見過不少書香門第的子弟,卻都遠不如李翰林。”

李文彬聽的很受用,滿面紅光,他挑釁似得看向陳凱之,意思是,你這個小子,也配和我鬥?

陳凱之感受到他的挑釁,卻是面色平淡如水,然後,他一字一句道:“李子先生博覽群書,讓人佩服,不過……我方才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李文彬鄙視的看了陳凱之一眼。

陳凱之面色古怪起來:“學生好像記錯了,梁子健先生,根本就沒有一部叫《說齊》的書,最近想來是學業繁重,所以……記憶產生了混淆,學生想說的是,何休所提的《公羊傳》,哎,你瞧瞧我這記性。”

沒……有……說齊這部書……

特麽的你壓根記錯了!

李文彬瞬間感覺自己渾身的氣力都像被抽離了般,整個人一癱,方才還跪坐的筆直的樣子,卻是瞬間癱坐於此。

你特麽的逗我!

其實這的確是個坑,是一個陳凱之蓄意為之的坑。

對於這李文彬的性子,陳凱之早就摸透了。

此人心胸狹窄,還好面子,愛出風頭!

一次次的吃了陳凱之的虧,若是遇到機會,又怎麽會肯讓陳凱之好過。

當然,他也有出風頭的本錢,如今在這天香樓,在美人面前,更是想要趁機表現。

讀書人嘛,吹吹牛也沒什麽。

陳凱之隨口一說,自己看過《說齊》這本書,其實就是一個誘餌。因為這本書的書名,就大致的揭示了書裏的內容。

說……齊,不就是說齊國的舊事嗎?

無非是分析齊國成敗的原因。

而且陳凱之還給李文彬提供了一個極有用的信息,那便是這部書,也是梁子健先生的大作。

李文彬是看過梁子健的書的,對梁子健頗為推崇,陳凱之給他的信息,就足以他自行的腦補了。

梁子健先生最大的成就在於經史,而且最喜的便是春秋之中的霸道人物,比如梁子健先生曾撰寫過關於楚莊王的解析,這……便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李文彬了解梁子健,陳凱之則給了他足夠的暗示,書名叫《說齊》,作者是梁子健,那麽李文彬自然而然,也就自行腦補,認為這部書自己是有把握說出點子醜寅卯的,這必定是一本關乎於齊桓公的書,而一旦牽涉到了齊桓公,那麽肯定少不了齊國賢相管仲的身影。

除此之外,陳凱之詢問李文彬的時候,那一句“這本書李子先生不曾看過吧”,刻意之間,帶著挑釁。

李文彬是個極傲慢的人,此時便徹底的陷入圈套了,他白日才在陳凱之那兒吃了虧,又怎麽容忍得了現在再遜陳凱之一籌。

李文彬簡直不可能忍了,輕輕咬著牙齒,面容裏掠過恨意,不過僅是片刻間,那恨意便散去。

三番五次的敗在陳凱之手裏,李文彬很不甘心,今日的他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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