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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迎刃而解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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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付出,就定有回報。

所以,老虎求摸摸!

回到家中,在這小小的庭院裏,陳凱之看到一盞孤燈在庭院外閃爍。

此時……已經夜深了。

這裏沒有土地廟的喧鬧,而是極顯清幽,漆黑的夜空,靜寂無聲的一片,只有死一般的沈寂。

可那盞燈動了,從黑幕重重的濃夜裏,一個人提著燈自濃夜中出來。

這人的臉上,表情凝重,帶著無盡的怨氣,接著當頭棒喝:“你去哪裏了,現在才知道回來,為何事先不請人帶個口信?你知不知道師兄在這裏足足等了你一個時辰了。”

陳凱之忙露出慚愧的樣子道:“師兄,我錯了。”

原以為陳凱之會狡辯,又或者會解釋點什麽,誰知道這家夥認錯認得這樣的幹脆。

鄧健滿肚子準備揭穿這個家夥的話,只好爛在了肚子裏,便道:“以後不可如此了,否則師兄不給你留門了。餓了沒有?”

陳凱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略帶幾分可憐巴巴的道:“餓了。”

鄧健齜牙咧嘴地瞪著他道:“這麽遲回來,也不在外用飯,幸好我留了。”

說罷,師兄弟便一起入門,默契非常的一個去等飯吃,另一個去熱飯菜。

等到鄧健端了飯菜來,陳凱之看了看菜,擡眸道:“師兄,你是不是把肉都吃了?”

鄧健火冒三丈:“我鄧健豈是這樣的人?我……我……我羞於你說話。”

陳凱之咂舌,忙低頭吃飯。

吃飽喝足後,陳凱之滿足地道:“我來洗碗。”

鄧健卻已是拿起了碗筷:“我來吧,你半夜才回來,一定辛苦,去睡吧。”

陳凱之便道:“沒這麽早睡,今日先生也沒留功課,那我去斟一些茶來吧。”

二人分頭行動,過不多時,又各自聚在一起。

鄧健坐下,接過了陳凱之泡好的茶,這才道:“我也知道你學業辛苦,可也要註意自己的身體。”

陳凱之今日乖了,沒有頂撞他,俯首帖耳地連聲說是。

鄧健呷了口茶,那心裏的火氣壓了下去,轉而道:“近日我在國史館修史,重新去讀了實錄,心裏感慨良多,這世上什麽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實錄裏多少赫赫有名的賢臣名將,哎……還不是都作了土?所以師兄這幾日都在想,功業固然要緊,可是還需多關心關心身邊的人,因為只有身邊的人,才是彌足珍貴,最值得珍惜。”

噗……

陳凱之喝下的一口茶,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

呃,師兄,你這不厚道啊,深更半夜的給我灌雞湯,而且還是特濃厚的。

鄧健一看陳凱之賊頭賊腦的樣子,又氣不打一處來,嚴肅地道:“認真一點。”

陳凱之忙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道:“師兄說的好。”

鄧健這才作罷,籲了口氣,又繼續道:“人生無常啊……”

他邊說著,頭微微仰起,眼中竟有些模糊,似是感觸到了什麽,眼裏淚光點點。

鄧健籲了口氣,接著道:“你師兄呢,說得好聽,出身在一個詩書之家,實則這些年來,早就家道中落了。自幼便有人告訴我,光耀門楣。因此我讀書,我拜師。我性情本不是那般,就只好糊弄恩師,這些年來,想起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真是慚愧啊。此後一直孑身一人在京師,看似風光,可是內情,你是知道的,說來慚愧,追了半輩子功名,結果一無所獲,好在還有你這個師弟,師弟,你不要重蹈師兄的覆轍了,你我如今在這京裏相依為命,我是將你當做我的親兄弟的,這都是肺腑之言……”

陳凱之看著師兄這個樣子,就知道他的文青病犯了。

這翰林容易犯文青病,陳凱之倒是略知一些,據說還有翰林光著pigu爬上房裏念詩的。

陳凱之心裏不禁有些慚愧,覺得有事隱瞞著自己的師兄,便道:“師兄,我也是將你當做兄長看待,其實,我……我有錢的。”

鄧健卻是幽幽地道:“你那些錢,留著吧,將來日子還長著呢。”

陳凱之搖頭道:“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錢,現在,一月有兩萬兩,若是不出意外,現在掐指一算,又過了一月了,至少該有四萬兩了吧。”

哐當!

茶盞落地,摔了個粉碎。

鄧健幾乎是癱坐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陳凱之,嘴唇有些顫抖,道:“四萬……不是錢,是兩?”

陳凱之去睡了,因為他和師兄,已經無法溝通了。

鄧健像木頭一般,跪坐在那,正努力地掰著手指頭,似乎在計算,咿咿呀呀的說著一二三四五之類。

陳凱之是真不想嚇他,實在是……不忍心一直看著這廝每日算計著錢糧又不好讓自己拿出點錢來補貼家用。

一連幾日,師兄的表情都很凝重,想來此事,他還需慢慢消化。

讀書人嘛,就是這個樣子的,即便是飛來一筆橫財,正常的人自然是美滋滋的,可讀書人不一樣,他得先糾結一下道德和倫理,比如被師弟bo養是不是牽涉到倫理問題呢?又比如自己是不是該甘守清貧諸如此類的事。

三日之後的清晨,陳凱之便如約的到鋪子裏來取弓了。

這是一柄陳凱之所定制的反曲弓,所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反曲弓的好處在於,威力比之這時代的弓要強大得多,更利於射擊,且不似尋常的長弓一般體積巨大,陳凱之試了試緊繃的牛筋弓弦,這弓的拉力不小,只怕堪比那一石的長弓,卻比那長弓要小巧了許多,不過半人之高。

對此,陳凱之甚是滿意,他付了銀子,隨即讓匠人給了一塊布,將弓和定制的一壺箭矢都包了起來,接著便往學宮裏去。

陳凱之的身後,突然背了這麽一個家夥,倒是引人側目,不過陳凱之對此並不在乎,他到了文昌院,上了上午的經史課,而到了下午,便是武課時間了。

正午的時候,陳凱之慢吞吞地吃著茶,見吳彥一副緊張的模樣,知道他對下午的武課心有餘悸,陳凱之朝他笑笑道:“吳學兄……”

“啊……”吳彥這才稍稍回神,楞楞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呷了口茶,道:“人都有畏懼之心,可當你越怕什麽時候,這種恐懼,便會如影隨形,恐懼是人的弱點,正因為如此,就更該克制這種恐懼。”

吳彥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苦笑著道:“其實我倒並不怕受傷,所懼的,只是當著同窗的面被人羞辱而已。”

陳凱之面上沒有表情,只將手上的茶盞放在手裏打轉,聽了他的話,頷首表示理解。

待鐘聲起了,陳凱之一把拿起手中的東西,突的道:“可是無論如何,生活中總有許多東西,你非要面對不可,是不是?走吧,去校場。”

雖是不情願,可文生依舊規矩的趕去武院。

待眾人都到了武院,而那先生,早已在那裏負手等候了。

先生依舊還是風淡雲輕的樣子,聲調平平地道:“大家各自練箭吧。”

說著,便旋身要回箭舍去,他對文昌院的讀書人,已經沒有了太多的興致。

陳凱之卻是突然道:“先生且慢。”

先生呆了一下:“所為何事?”

陳凱之笑了笑道:“倒沒什麽大事,只是想尋楊學兄兌現承諾。”

先生面上一繃,擰眉道:“什麽承諾?”

陳凱之道:“學生說過,他的惡作劇,是最後一次,可是楊學兄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累教不改,所以學生想請楊學兄來比一比箭術。”

陳凱之此話一出,瞬間,眾人便一片嘩然起來。

陳凱之,這個文昌院的文舉人,居然要找武院的人比箭,竟還是楊逍?

是瘋了嗎?

那楊逍在武院之中這般囂張跋扈,被無數武生所擁戴,鞍前馬後,正是因為他的箭術超群,否則誰肯服他?

許多同窗驚詫萬分,也有人覺得可笑。

這是太不自量力了!

陳凱之身邊的吳彥甚至嚇得臉都綠了,忙捏了捏陳凱之的袖擺,憂心不已地道:“陳學弟,不要……”

整件事論起來,陳凱之今日如此,還是當初他惹出來的。

陳凱之陳凱之只是拍了一下吳彥的肩膀,依舊不為所動,卻是昂首厲聲道:“讓楊逍給我陳凱之滾出來!”

聲振屋瓦,像是打破了長空。

他陳凱之,今日就是來砸場子的。

謙虛是歸謙虛,可是陳凱之也知道,有些人可以謙讓,可有些人,你的謙讓毫無作用,甚至會讓人更覺得你可欺。

在他看來,對付那些平時得寸進尺之人,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直接碾碎他。

這箭術的先生,深深地凝望了陳凱之一眼,心裏卻透著失望。

箭術最需要的是忍耐,可是這個陳凱之,似乎忍耐力並不夠,看來,是當初看錯他了。

遠處,有幾個武生正在練習騎術,隱約聽到了陳凱之的話,早已勒馬,飛快去通報了。

陳凱之卻是瞇著眼,面上淡然,方才一句挑釁之後,他再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話。因為他知道,囂張如楊逍,他無論如何都會來的。

學宮是不允許私鬥的,可是這裏乃是校場,既是校場,總可以“練箭”吧。

過不多時,便見那楊逍飛馬而來了。

只見他一臉的怒氣沖沖,他的確是料不到,這陳凱之竟敢公然挑釁自己。

他是將門子弟,自幼便比其他的子弟出類拔萃,早就傲慢慣了,被陳凱之這樣一個文生挑釁,他怎麽不怒?

他飛快地下了馬,匆匆撥開了人群,直接走到了陳凱之的跟前,目帶火焰地冷冷盯著陳凱之。

陳凱之則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反是顯得平淡地道:“楊學兄,請吧。”

不需廢話,直接見真章吧。

陳凱之這麽直截了當,倒令楊逍意外,他先是一楞,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好,很好!陳凱之,我敬你入了天人榜,平時對你倒還隱忍,想不到你今日竟來作死!”

陳凱之卻沒有說話,而是一步步地後退,意思很明顯,多說無益。

楊逍的面上,不禁露出了惱恨,他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道:“你可要記住,刀劍尚且無眼,更遑論是這箭了!”

陳凱之突然駐足,這時才道:“那麽楊學兄可就要小心了。”

楊逍徹底的怒了。

他獰然一笑,四顧道:“你放心,我箭術高超,倒也不會射死你,不過……倒是要教你這輩子再拿不起弓。”

他這樣一說,身後的武生們就都隨之大笑起來。

陳凱之……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而已,竟要和楊學兄比箭,這……不是瘋了嗎?

而吳彥等人,卻一個個面如死灰,他們覺得陳凱之實在過於魯莽,甚至……是在找死。

那先生,心裏卻是嘆息一聲,他沒有進行制止,卻只是冷冷地瞥了陳凱之一眼,心裏不禁想,以楊逍的箭術,想必是不會射中這個小子要害的,這樣也好,這小子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讓他吃一點苦頭權當教訓吧。

只是沈吟之間,他眼眸一撇,卻見楊逍面上帶著盛怒,突的,先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楊逍年輕氣盛,若是……

可此時,已經來不及制止了,武生們已經喝令文舉人們退開,陳凱之和楊逍相距五十步,而楊逍已讓人取來了他的長弓,這幾乎有他人一般高的長弓一立,威勢十足。

此時,楊逍大笑著道:“陳學弟,這是你自找的,若你現在後悔求饒還來得及的!”

陳凱之亦是解下了弓,將包裹的黑布掀開,露出了反曲弓,一笑之後,突然目露精光:“不需放屁!”

此時,明倫堂裏沒有武院的喧鬧,反是顯得很是安靜平和。

楊業正在後舍裏喝著茶,自學宮裏出了一篇文章入了天人榜後,他這位學官,也算是定下了心來。

這算是實打實的一樁政績啊。

所以他的心情還算不錯,今兒也沒有什麽大事要處理,他本是想要尋學裏的曹掌院下棋對弈,誰料曹掌院臨時有事,倒是讓楊業不禁覺得有些遺憾。

可就在這時,外頭卻傳來急促的腳步。

楊業眉頭微皺,便見一個書吏很是沒有規矩的破門而入,接著氣喘籲籲地拜倒在地:“大人,大人……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啊。”

楊業不由惱怒。

自己治學甚嚴,學宮上下,歷來規規矩矩的,對這些書吏,他也素來嚴苛,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慌慌張張的事。

他面若寒霜,厲聲道:“慌慌張張的,這是要做什麽?”

書吏似乎遇到了極恐懼的事,期期艾艾地道:“陳凱之……陳凱之……不想活了!”

什麽,陳凱之……不想活了?他要尋死嗎?

楊業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他……不能死啊。

楊業心下一驚,豁然而起,身子竟不自覺的顫抖。

這位剛剛進入了天人榜的才子若是突然死了,這還了得?自己不如也死了幹凈。

一下子的,所有的官儀不見了蹤影,楊業忙道:“怎麽了,怎麽了,究竟出了什麽事?”

這書吏急匆匆地道:“那陳凱之竟是跑去尋武院的武舉人楊逍挑釁,要比鬥箭術,他們現在……就在校場,想來差不多已經開始了。”

楊業的腦子頓時發懵起來。

楊逍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將門之後,其父也算是大陳聲名赫赫的一員大將,這個人,在學宮裏也是出了名的箭術超絕,而陳凱之……

陳凱之竟跑去尋楊逍挑釁?而且……還真動手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若是有絲毫的閃失,陳凱之就必是死定。

就算不死,少年人相爭,也極可能讓陳凱之落個殘疾。

不敢再多想,楊業幾乎是咆哮著道:“陳凱之……他瘋了嗎?他是活膩了嗎?遭了,遭了,要遭了,快,快,備轎,不,走,趕緊走,這就去武院,去武院。”

這事發生得太突然,消息卻已不脛而走了,整個學宮,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些發懵。

那些授課中的博士,哪裏還有心思授課?有人看見楊業帶著一行人匆匆疾走而去,一打聽,竟也丟下了學生,直接跟著去了。

要糟啊。

學宮若是出現如此惡性的事件,假若再出一點閃失,只怕學宮上下,誰也別想好過。

而在此時,在這武院的校場裏,陳凱之毫無懼色,鎮定自若地地佇立著。

只見他那俊秀的面龐迎著正午的烈陽微微擡起,那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閃閃生輝。

他取了弓箭,遙看著遠處為自己擔憂,也還有想要看自己笑話的人,眼眸也只是輕輕的掠過,隨即,他的目光仿佛一下子閃了精光一般,鎖死在了楊逍身上。

此時,心要靜。

因此他心情平和,慢慢的,他開始適應著手裏的這柄弓,射擊的奧義,從那位先生那兒,陳凱之學習到了不少,他慢慢地調整著,似乎最終選擇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射姿。

那楊逍雖是在五十步開外,可陳凱之卻看得無比清晰,莫說是人,便是面上的毛孔,似乎都清晰可見。

陳凱之默默地使自己體內的氣息徐徐在體內流轉,漸漸的,身上滲出一些細汗起來,倒是並不覺得不適,反而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

而那楊逍,似乎也已做好了準備。

他瞇著眼看著遠處的陳凱之,並不看陳凱之的面容,大笑道:“你先請吧。”

陳凱之卻是淡然回應:“楊學兄先請。”

請自落下。

這楊逍本就不是一個謙讓的人,本來以為,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能將這陳凱之置之死地,便是讓對方先射一箭,並沒有什麽妨礙,可陳凱之竟是給臉不要臉。

楊逍鄙夷地冷笑一聲,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彎弓搭箭,將這弓弦拉滿,渾身的肌肉都隨之繃起,口裏大叫道:“那麽……小心了……”

說話間,那狼牙箭已如飛蝗一般破空而出。

他箭術精湛,卻還是留了幾分氣力,至於這箭矢,都已經磨平了箭簇,並不鋒利,並不至於殺人,可這一箭射中,尋常人也絕對承受不住的,就算他減少了力道,卻也足以讓陳凱之三日爬不起來。

嗤嗤……

箭矢幾乎快到讓人看不到軌跡。

許多文舉人已經一身冷汗,甚至不敢張眼去看,他們知道,下一刻,這箭便要射中陳凱之。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這箭雖是快到了極致,但到了陳凱之的眼裏,卻是很慢。

他的眼睛,竟能高速地捕捉這箭矢的軌跡。

那箭飛速而來,人群中已爆發了驚呼,吳彥更是忍不住高喊道:“小心……”

說小心,其實已經遲了。

至少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箭術先生,已經知道了答案,楊逍所射的乃是陳凱之的胸膛,足以一箭將陳凱之擊倒,甚至可能打斷陳凱之的一根肋骨。

而以此箭的速度以及方位來判斷,陳凱之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的。

只是……

陳凱之此時拉弓,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冷笑,而隨即,搭在滿弓之上的箭矢竟也已經飛出。

嗤……

就在所有人不忍目睹的時候。

啪嗒一聲。

金鐵交鳴,奇跡……發生了。

飛來的一箭,竟然直接被陳凱之射落,兩箭在距離陳凱之十幾步的半空撞擊一起,一齊落地。

呼……

這怎麽可能?

中途截箭,這需何等的眼力,還有高明的預判。

那先生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變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結果,即便他無法承認眼前所發生的事實,卻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個好字。

楊逍遠遠眺望著,本是自信滿滿的臉,瞬間驟變。

他自是有真本事的,只略驚愕,便很快地有了反應。

一擊不中,他又迅速地從箭壺中取出第二箭,以極快的速度再次飛射出去。

“雕蟲小技!”陳凱之則是一聲爆喝。

他的反應,並不比楊逍更慢,依舊彎弓,體內氣息流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他的眼睛,竟如炬火,此時此刻,將那飛來的箭矢看的一清二楚,在他的眼前,仿佛世界變慢了,慢的出奇,那飛射而來的箭矢,猶如徐徐飛來的蒼蠅。

與此同時,手臂輕易地將弓拉滿,箭如流星。

只聽,叮當……

兩支箭猛地撞在了一起。

以箭止箭!

就算這裏許多人不懂箭術,卻也知道,這需要的箭術水準,比所謂的百步穿楊,不知高明多少倍。

可是……這又如何可能呢?

眼前這個人,從頭到腳看,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怎麽說,他只是一個文狀元啊。

可事實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所有人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那先生,已是徹底的動容了,他平時永遠微瞇的眼睛,現在竟是猛地張大,瞳孔也收縮起來。

楊逍也被這意想不到狀況給驚到,他已感覺自己汗流浹背,咬了咬牙,卻是自知此時絕不能停。

於是再一次拉滿弓,自己手中的這柄硬弓,想要拉滿,所需的力道驚人,即便楊逍自幼練習,力道不輕,可連續拉弓,對於一個人來說,體力的損耗依舊是巨大的。

連射三箭,到這第三箭時,楊逍已是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那手臂已明顯的酸痛起來,他咬了咬牙,強忍著劇痛,再次射出一箭。

叮!

那箭再一次飛出,可是……

陳凱之輕松地再次將飛來的箭矢射飛。

楊逍徹底的懵了。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他已感到渾身乏力,氣喘籲籲的,甚至感覺自己的手臂已有些擡不起來了。

而在這時,陳凱之卻是厲聲道:“讓了你三箭,現在輪到我了,楊學兄,小心了!”

還要來……

楊逍先是一驚,卻是咬著牙關,這樣的連續射擊,以他的體力,都無法支撐,可陳凱之看起來,竟依舊輕松無比的樣子。

就在這時,陳凱之再次彎弓,凝眸,一箭飛速射出。

這箭矢嗤嗤的破空,徑朝楊逍的胸口而來。

快,狠,準!

楊逍嚇得面如土色,他想要擡起手臂,也效仿陳凱之那般,將這箭射落,可這一想法剛剛冒出,頓時苦笑,因為……

他經過了連射三箭,在力道上,已有不足,重要的是,在短時間內以箭射箭,他沒有把握。

於是他想要避開,可這箭來得實在太快太快,它在半空瘋狂的旋轉,前一刻,剛剛脫了弓弦,而下一刻,啪……

呃啊……

一股劇痛,自楊逍的胸膛傳來。

這沒有箭簇的箭矢,仿佛夾雜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地撞在楊逍的胸膛上,箭頭雖是磨平的,可隨著慣性,依舊旋轉,驟然之間,楊逍的胸口皮肉頓時被攪了個稀爛,血肉模糊。

楊逍打了個趔趄,鐵塔般的身軀,竟是搖搖欲墜。

這一切,都猶如發生在一瞬之間,而所有人的呼吸,都已停止了。

無數不可置信的眼眸,看著楊逍,也有人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的臉色依舊如常,沒有得意之色,也沒有囂張,只一笑道:“我又來了。”

又來?

連續第五箭。

很明顯,陳凱之再一次驚到了所有人。

這便是體力再好的人,只怕也難以做到吧,畢竟射箭對於體力的消耗其實極大,一般的弓手,在射出一箭之後,都需進行短暫的休息和恢覆,而似這般沒命的連射,難道……虎口不疼嗎?

可陳凱之說來就來,當楊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箭矢已是狠狠地飛來,這一次,中的是他的大腿。

右腿像是打了一下擺子,頓時像是不聽使喚一般,楊逍的身軀猛然一傾,接著單膝跪倒,而右腿已是鮮血淋漓。

這種鉆心的痛感,令楊逍幾乎要昏死過去。

“還沒有認輸嗎?”陳凱之只抿嘴輕笑,他的手,又一次拉滿了弓,依舊還是連射。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已經凝固了。

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是文舉人還是武生,現在只剩下了驚詫,沒有人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是一箭。

這一次,是肩窩。

那飛箭如鬼魅一般,狠狠地撞擊在了楊逍的肩窩之處。

咯咯,微微的骨碎聲被那箭矢的撞擊聲所淹沒,楊逍手裏的弓已跌落,他單膝跪倒,手像一根蔓藤上的黃瓜,只在臂上晃蕩。

“箭下留人!”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這嗓音,帶著嘶啞和疲憊。

有人來救楊逍了。

而此時,楊逍再也堅持不住了,整個人直直的撲倒在地。

即便是鈍箭,連續三箭,對於他身體的摧殘,亦是到了可怖的地步,他整個人宛如一灘爛泥般,除了不甘的呼吸,竟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爬起。

有人來了……

而楊逍的心裏除了震驚,還有一股莫名的仇恨。

震驚於這陳凱之……為何箭術高超至此,而心裏湧出來的滔滔恨意,也盤踞在了他的心頭。

是掌宮大人的聲音。

他的父親,乃是左營都督,楊逍相信掌宮大人一定會為做主。

尤其是那一句箭下留人,對楊逍來說,幾乎是天籟之音,自己……終於得救了。

幾乎所有人,依舊還沈浸在那精彩絕倫的比鬥之中。

那先生,更是發現自己的身子僵直,他的嘴唇嚅囁著,想要說什麽,卻似是如鯁在喉。

這樣的力道,這樣的眼力,還有如此的敏銳……

這個少年,就是一柄弓啊。

他竟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

這是何等的資質?

自己為了練箭,每日錘煉自己,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從不曾有過松懈,自己不敢觸碰美色,不敢滿足口舌之欲,甚至冬日不敢讓自己睡在溫暖的被窩,炎炎夏日,不敢吃瓜解暑……可是……可是……

一切的堅持,都在此時被這陳凱之擊成了碎片。

原來人家喜歡女子,貪吃懶做,都可以……可以年紀輕輕時,到這樣的境界嗎?

而這時,掌宮楊業大人,已帶著烏壓壓的人呼啦啦的沖來了。

楊業焦急萬分,一路上,他恨不得飛過來,這腳步別提有多匆忙了。

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裏,心裏一直默念著,決不可出事,決不可出事啊。

這個時候,他哪裏還顧得上他身為掌宮大人的風度,如瘋了一樣,排眾而出,邊吆喝著:“箭下留人!”

他的眼睛終於看到了陳凱之,隨後,幾乎是張牙舞爪的撲上去,一下子沖到了陳凱之面前,關切地道:“陳凱之,你怎麽樣,你……無事吧?”

遠在五十步外的楊逍,聽到箭下留人,尚且還有一點如釋重負,以為……

可接下來,再聽一句陳凱之你無事吧,直接令他一時氣血上湧,一口老血幾乎要噴出來。

自己才是躺在這裏的那個啊,三處受創的地方還在泊泊的流血不止呢,這樣明顯的目標人物竟也沒看到?

此時,陳凱之已收了弓箭,朝楊業作揖道:“大人費心了,學生……並沒有什麽事。”

楊業依舊不放心,狐疑地上下打量陳凱之,似乎在努力辨認陳凱之是否安好。

其實他的確是太緊張了,一直生怕出什麽事故,這倒也未必是擔待的起擔待不起的問題,朝廷問責,其實都是次要的事,而在於自己執掌學宮,天人榜的才子,若是在學宮裏出了事,自此之後,那他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見陳凱之的確完好無損的樣子,他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不禁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他這時才覺得輕松起來,勉強露出了一些笑容,道:“總算……老夫來得及時,制止了這場私鬥,陳凱之,君子不立危墻,聖人的教誨,莫非你拋之腦後了嗎?氣死我也,你怎可這樣不愛惜自己?”

呃……

方才還驚愕的人,一開始還驚愕於陳凱之的精湛箭術,可現在,卻更加驚愕地看著楊業了。

陳凱之也是禁不住苦笑,敢情這位楊大人,壓根就只盯著自己一人,根本沒有看到這校場上,還躺著一個人啊。

連陳凱之都不禁為楊逍的境遇默哀。

此時,陳凱之忙道:“大人,其實……已經比過了。”

“比過了……”楊業不禁一呆。

隨即他忙四處逡巡,想要尋找比過之後的痕跡。

這個時候,他也終於發現了這裏的人顯得異常的神色。只見一個個的,面色都很古怪,每一個人都像是見了鬼似的。

而接下來,當楊業目光掃視在了五十步之外的時候,卻是身軀一震,再一次的,整個人懵了。

那人是……楊逍?

此時的楊逍,猶如死狗一般的癱在地上,他的內心,想來是絕望的,他痛苦地拼命咳嗽,卻發現楊大人同樣用見了鬼似的眼神正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楊業覺得自己今日算是倒黴的,連續受驚,他已辨認出了那就是曾經在學裏意氣風發的楊逍,可……這又是怎麽回事?

這……楊業有些尷尬了。

楊業終於找回了點身為掌宮大人的自覺,擺出了官儀,徐徐踱了幾步,認真地看了看,沒錯,就是楊逍。

楊業忍不住道:“陳凱之,這是怎麽回事?”

陳凱之不敢遲疑,躬身道:“學生……贏了!”

楊業有那麽一剎那還不大理解陳凱之的話,可目光再次落在那地上狼狽不堪的楊逍之時,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都已經瘋了!

這讓他如何去相信?

這種不可置信,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畢竟這楊逍,並非是尋常的武生,他可是將門子弟,武院出類拔萃的學子。

楊業此時,竟有些不知如何辦才好,嘴角微微蠕動著,想說些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倒是陳凱之神色淡淡地開口道:“學生僥幸勝了,倒是箭矢無眼,傷了楊學兄,實是萬死。”

就在所有人還在錯愕的時候,陳凱之一步步地走向楊逍。

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

陳凱之靠近楊逍要做什麽,莫非……還不肯罷休嗎?

武院的學子平常跟楊逍關系好的,有人試圖想阻止陳凱之。

陳凱之卻是毫不理會,依舊平靜地徐徐走到了楊逍的跟前。

楊逍躺在地上,他渾身上下,看上去是鮮血淋漓的,疼痛更是難忍,可這都是皮外傷,畢竟所用的箭,都沒有尖銳的箭簇。

而往日在文生跟前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他,此時卻是恐懼地看著一步步走來的陳凱之。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產生了恐懼感。

這個弱不禁風的少年,所展現出來的神力以及箭術,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的身子蠕動,掙紮著想要站起自衛,卻不曾料到,驚恐的他剛站起來,雙腿一顫,整個人又撲通跌坐回了地上。

陳凱之站在他的跟前,看著地上的楊逍,清澈如水的雙眸淺淺一瞇,居高臨下地深深凝望著渾身是血,忍著疼痛的楊逍。

現在的楊逍看著很是可憐,可陳凱之卻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這是楊逍他自找的。

他早就警告過他,不要太囂張了。

陳凱之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

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楊逍,臉上……沒有勝利者的囂張跋扈,可這平靜,卻更給楊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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