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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碧落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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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次到我們鉻水來征召的並非是去前線打仗的兵,而是給邊疆修建要道的,到我們這裏來征召一是為方便,二是我們熟悉地形,好像給的工錢還不錯。”另一人說道。

鉻水?她自問自己對各國形勢都了解過不少,但各地分布卻是不熟的,大大小小的城池她哪裏會記得那麽清楚,鉻水又在哪裏,是已經出了西鳳在別國?聽他們的話她似乎是在邊疆,可邊疆那麽多她又處在哪?

正想著,有人推開門,揮了揮空氣中破敗潮濕的黴味,光線就著他們而入,淺薄的籠罩躺在地上的人身上。那是一間已經常年失修的破屋,窗欞上被糊著的雜草稀稀落落,半扇擋不住風透著幾個窟窿的木門支離破碎的橫掛著,似只要被人輕輕踹上一腳就會坍塌。泥地上散落著枯敗的稻草,橫木梁上結著寬大的蜘蛛網,腳下有蟑螂老鼠不停跑動,屋子的一角裂了條長縫,碎屑塵土飛揚,空氣很是汙濁。

男人陡然發現破屋中躺著個人,靠近了細看卻是嚇一跳,那還能稱之為人麽?整張臉幾乎都被燒毀了,爛肉化著膿水往外流,焦黑的傷疤上有幾只蟑螂在爬動,睜著兩個空洞洞的眼球望著半空,一只腳軟趴趴垂在地上似是斷了,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烏黑看不出顏色,大片的肌膚緊貼著布料,被燒的不成樣子,感覺撕扯一下都會泛著疼。其實也分不清是男是女,連發絲都被燒掉了一大塊,只到肩膀處,看著像是個小子。男子擡手朝他比劃了下,竟發現他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他朝著他踢了踢立馬縮回了腳,他感覺自己都下不去腳,實在是太臟太惡心。

然後男子對他的同伴說道:“是個又聾又瞎的瘸子,你去看看他死了沒有。”

朝夕身處在黑暗中不知他們說的是她,乍然之下總算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沒死,那一刻她竟然沒有過多的感覺。或許於她來說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只是這樣一來她原以為的那個夢就成了現實,那只小狐貍白羽真的就救了她。似真似幻間她仿佛還能隱約看到白羽縮在她懷中的場景,小狐貍微仰著毛茸茸的腦袋對著她笑,仿佛在說主人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麽多了。她當年在蒼梧山救下它時並不知它是只靈狐,也從沒想過要它報恩,白羽你這麽做真的不值得,我一心求死是因為我對這一切都不再抱有期望,我曾經追求過的信仰過的東西當有一天狠狠將你拋棄時,還有什麽是能讓你再堅持繼續下去的勇氣?前路縹緲未知,情愛帶來的痛不是一陣一陣的,它猶如跗骨之蛆,不停歇的啃噬,疼得深刻,疼得細致。她享受過這世間最極致的愛,卻在輾轉經年間承受這最深的苦痛;靈魂在地獄中游蕩,找不到歸途。

男子見躺在一堆枯敗稻草堆中之人一動不動,心中有些害怕,竟無甚底氣,從旁側尋了根細短的木棍拿在手中對著她身上戳了下去,木棍先前是用來給這破屋子擋風用的,所以在頭上有著兩三根細小生了繡的鐵釘子,但這裏實在太過簡陋,常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又無人問津,木棍自然也就不牢靠掉落了,現下被男子用在她身上,力氣又沒個準度,生了繡的鐵釘就那麽被紮入了她的皮肉裏,然而躺在地上之人卻像是真的死了般感受不到疼,連著悶哼聲都聽不到,就這麽躺在那連絲多餘的表情都未有。

男子分不清那個血肉模糊的人到底是男是女,但他自然也是感覺到了木棍上有鐵釘,因為隨著他擡起的手腕間能很清晰的看到帶出的一串血珠,自木棍底下滴落,鐵釘上還掛著鮮紅的血液。男子手一抖,將木棍丟了出去。他只要一想到這玩意兒紮在身上那種感覺就冷不住冒冷汗,哪有人活著還能不疼不吭聲的,這他媽太晦氣。

男子打了個暗示給另一人,示意他這是個死人,趕緊的走。這身上的肉都開始腐爛了能不死麽,他可不想面對這腐屍繼續待下去,哪怕沒地方躲避就是站在外面也好過同個屍體在一起的強。

轟隆隆。

外面已有雷聲大作,眼看著就要下起雨來,另一人膽子大些不肯挪動腳步,推著男子往裏走,若真是死人又何懼,“這年頭苛政猛於虎,活著已是不易,莫不是死人比活人還要可怕?”這麽說著兩人均是一聲長嘆,無聲的挪到另一側墻頭躲著去了。

“說的也是,這莫說是打仗戰亂,就是過的幾年安生日子又哪裏真能活得那麽容易的,去年黔郡水災瘟疫還不是死了許多人,今年剛開始就輪到我們鄔州發生大旱了,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活,這繁重的苛捐雜稅又要怎麽交。”言詞間隱有哀嘆。

“依我說那是當今聖上無能才會令天地不仁,施暴於百姓,可我們有什麽錯,要把這些加註在我們身上。”另一人也是忿忿不平。言談舉止間竟也是個讀過書的文化人,奈何被生活逼的落魄不堪,最後也只能做些苦力活來維持生計。

朝夕其實並不想聽他們談論這些,因為只要當他們說起有關西鳳之事她就免不了要聽到她不想聽到的事,而她也清楚了她繼續活在西鳳的事實。說起鄔州她到是有些印象的,鄔州是離脈脈荒漠不遠的一個邊疆小州城,因先有軍事要地赫承郡揚名在外,又有通州聲名在內,其繁華熱鬧邊境往來貿易都以其為主,相反餘下的州城到顯得雕零落敗,有能之士的百姓也紛紛往通州趕,才令得鄔州更顯頹後。算起來像鄔州、閔州、蘄州等都是所屬赫承郡,但百姓之差距天壤地別,不可相比。原來她竟是誤打誤撞又來到了離荒漠不遠的地方了,可這一次她卻是沒有了遠避凡塵之心,於她來說曾經的一切早已如沈煙般隨風而逝,她也早回不去,就算回去那裏也是一片黃沙,早被人燒為灰燼。

轟隆隆。又是轟鳴聲不斷,卻是等了許久都未見雨聲,想來那兩人說的不無道理,他們所期盼的大雨未如期而至。大雨是沒等來,等來的卻是天黑,這裏離他們居住的村子尚需些距離,要想回去要走上好些路,算下來還不如在破廟中將就一晚。於是打算尋些幹柴木棍來點火烤手,邊在地上翻找邊繼續談論道:“還是賢王好,你看這賢王一掌權就下令修建要道,比之另一派的國相可是好太多了,至少我們還能去謀個苦差事幹,要是征召兵力去打仗,那還能不能回來還不好說。”

“話可不能這麽說,行軍打仗是建功立業,萬一能出人頭地將來封官拜將都是指日可待之事,甭愁吃穿了,想要什麽沒有。”

“這種事博的就是個機會,可你有那個膽量不?哈哈哈。”另一人嘲笑他道。

驀地聽到國相兩個字朝夕耷拉在泥地上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下,但很快她就又恢覆平靜,似不曾聽聞般無動於衷。

“所以於我們來說吃飽飯才是首要之事,且不管賢王與國相在朝中各自勢力如何,盤踞一黨,政見相佐,派系相抗,賢王畢竟是皇室之人,就算將來聖上真要將皇位傳給誰,自也是擁護自家人的,跟著賢王總沒錯。”

“說的也是。國相再有能力都不可能撼動皇位,還是賢王更深沈心思狠辣些,否則怎會在聖上身邊藏匿多年都韜光養晦,取得聖上的信任從而一舉成為聖上最依賴之人。”

“那你可否聞聽朝中兩位皇子之事,雖是皇家禁忌,但最後兩位皇子落得的下場會不會同賢王的崛起有著什麽關系呢?”

那段旁人無法參與的過去就像是前世之事,如今從旁人的口中聽來竟也變得那般不真實起來,仿佛真如他們猜測般變得虛幻,但其實那段轟烈糾纏的過往,為了皇位鬥爭的爾虞我詐真的會隨著故人的遠去而沈寂嗎?她唇瓣微有譏諷的笑痕,他們身為大皇子一黨最有實力的角逐者,最後還不是隨著鳳雲殊被貶為庶人而徹底的被連根拔起,如果說鳳景行的目標是他們,那這其中西鳳帝又扮演著什麽角色,是默認還是忌憚?那麽身為國相的他又在其中起著什麽作用,而她這顆被走為死棋的卒子又意味著什麽,大概也不過是皇權鬥勢下一顆微不足道可有可無的殘子吧,活著毫無用處,死了才會錦上添花。

兩人正說著將幹燥的枯草堆積起來,用手中的火石點燃柴火。火光升起的那刻有餘熱散發到周圍,破廟並不大,縱使他們已然離她坐的遠,但她依舊能敏感的感覺到火苗帶來的恐懼感,那是被火灼燒過殘留的不可磨滅的陰影。她像是忽然被觸動般顫抖了下,整個身子都不可揭制的疼痛起來,引得她忍不住想要蜷縮,但身上一陣似一陣傳來的疼痛使得她連動一下都那麽艱難,每動一下都牽扯著潰爛的傷口撕裂,流出更多的膿血,她身側攀爬在傷口上的螞蟻蟲子像是得到了什麽寶貝似的,對著她流出的血興奮的爬動啃噬著,她隱忍著咬住唇不讓自己的悶哼聲驚動到屋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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