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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昭華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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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烏沈,遠處打更的人猶似在說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話,街上實難看到一兩家早點鋪趁著暮色早起做包子的,她獨自在街上溜達,一晚上都沒吃過食物的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沒感覺,眼下看到冒著熱氣的火竈到是真有點難耐,尋思著是否要買兩個墊墊,衣兜裏掏了半天卻是一個銅板都沒有。自從那次在闕仙樓裏發生的事後,她每次出門都會讓芷瀾備個錢袋出來,只今夜來回換了兩次衣服,她白日裏穿著出來的那套依舊放在尋芳閣,身上穿著的是匆忙間跑出來時來不及換下的碧煙裙,她再回尋芳閣已是不能,一氣之下為逞能罪了那男子不說,搞砸了杜麗娘的事,她哪能再容許她回去搗亂,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不後悔。這個時間點回相府也頗為不妥,雖然芷瀾極有可能候在側門焦急的等待她回去,但相府治府極嚴,門禁後是絕不容許再有人進出的,她未免到時驚動府衛,鬧到司夜離那裏,恐是整個府裏的人都要被驚動,她雖是不怕他的,可他若要收回令牌,不得她再出去,豈非要憋死她?

“姑娘,這都醜時過盡快寅時了,你怎麽還一個人在街上晃蕩?”賣包子的老板娘手中提著個大臉盆,端了一盆子熱水,正要從店門口走進,看她在不遠處徘徊,到是好心招呼她。

朝夕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她最是耐不住餓了,一顆心都在食物上,哪裏還能在意老板娘的話。只能硬著頭皮問老板娘:“大娘,不知可否賣我兩個饅頭,我這幅耳墜子可還值些銀兩,您看成嗎?”老板娘滿頭虛白蒼發,身子已是半駝,臉上有歲月沈澱的滄桑,一雙手長期勞作而布滿皺紋,神色和藹,看起來就是極好相處的老實人。

聽她這麽說忙搖頭道:“姑娘,你可真是來得太早了,老婆子這包子鋪才剛準備材料,尚未揉面做陷,又哪裏來得包子可賣你?!”敢情這位大娘還以為她是慕名沖著自己的包子來的,以為自己做的包子名氣太響,這位姑娘竟是天未亮就跑來排隊,這怎能不讓她感動到熱淚盈眶。

聽罷她話,朝夕餓扁的肚子又無聲發出了抗議,你既然不做生意,把鋪子弄得熱氣騰騰是要鬧怎樣,存心給她難受麽。她餓,她要吃東西,她都快抓狂了。這時的她估摸著誰招惹了都沒有好果子吃,饑餓的人脾氣可是很大的。她挎著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這時又聽大娘放下器具,轉身對著在竈房裏忙活的老頭子道:“老何,米粥熬好了沒?”

何老頭從霧氣繚繞中探出半個頭,吆喝道:“好了,老婆子,我已盛好,待涼些你就可喝。”何老頭長著張實誠人的國字臉,瘦骨嶙峋,精神也並不是很好,只是他手中動作奇快,不停歇的舀著鍋中的紅豆,一遍遍的翻炒、熨燙。

何大娘人很熱情,又見是自己包子的“粉絲”,當下拉了她就往裏走,“來,姑娘,不嫌棄的話先吃碗米粥墊墊,待會你若還能吃得下老婆子就送你些包子,你拿著回去吃。”

想必米粥是何大叔和何大娘自己的早點,米粥非常稀薄,雖然清寡無味,但那裏充滿了何大叔對何大娘的愛。她舔了舔唇瓣,再看看盛粥的鍋子,這個量估計剛好兩個人喝,她若喝了,他們怎麽辦?見朝夕躊躇,何大娘端起納涼的瓷碗塞到她手中,笑道:“老婆子這裏簡陋,沒有下飯的涼菜,莫非姑娘是要嫌棄?”被她這一說,朝夕再不接反倒是顯得她小家子氣了。

“謝謝大娘,這個您收下。”她將耳墜塞到何大娘手中,那是尋芳閣的飾品,不值幾個錢,這也是她唯一能拿出手的東西,瓔珞結是她最重要最不值錢的,她不會拿出來交換。此時的朝夕仍是沒有發現自己丟了什麽東西,與何大娘熱絡的交談著。何大娘自是不會收她的耳墜,只推托讓她改日再來光顧,就當是給她這小店招了生意。朝夕非扭捏之人,也不再推托,捧了瓷碗在門檻上坐下,她梭巡一圈,何大娘家中極小,只有竈房和臥室兩間不足四十厘米,做好的包子都需擺放在屋門口,都沒有可容納放桌椅的地方。何大娘也和她說家中窮困,她與老伴吃飯都是直接在竈頭上解決,她說這話時絲毫感覺不到尷尬和難堪,自然的訴說著這些,令人也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同情和憐憫。這對老人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生活雖清苦,日子卻是美滿的,回看著何大叔和面,何大娘揉團,兩人偶爾交流兩句的溫馨場景,她忽然覺得那就是幸福。簡單的生活最能詮釋世間百味,也最能看出人心的醜陋。曾幾何時,這些最簡單的東西於她來說卻是最難的,她看似高貴的身份,享盡天下女子的艷羨,可這些於無盡寂寞中又何嘗不是困住她的枷鎖,令她無助疼痛,哭喊無聲。

“當,當,當……”一連串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嚇得她猛然擡頭。暗夜中幾個黑色的身影兜頭蒙面,從屋頂踏過,速度極快,恍惚間竟只有一片影子,連幾個人都未看清,看起來是輕功極好的。他們手中都握有刀劍,在空中來回跳躍,幾近融在這暗夜中,若非朝夕眼力好,未必能看到這些。幾個黑點迅速消散在朦朧的月色中,今夜的天氣到也真是為他們行動提供了隱蔽。他們許是也沒有發現自己被人無意中看到,否則以他們的警覺,怕是朝夕沒有那麽好運逃脫了。她其實也看不清黑衣人的長相,也不知他們在此時出現是為了什麽,但直覺告訴她並非好事,往往這些人刻意隱瞞自己都是為了不可告人的事,雖然她還猜不出。她只能暗暗想幸好看到的人是她,否則被何大叔何大娘發現,難保他們不會驚叫出聲,屆時黑衣人未免自己身份暴露,會否將他們殺害都未可知。這麽想著,她心裏都是驚懼,掩唇捂住唇瓣,她什麽都沒看到,這只是她做的一場夢。思及此,她可當真問何大娘能否借她宿一會,反正他們要工作也沒空休息,床肯定是空著。何大娘聞她此言頗為難,最後看她實在不嫌棄也就不再堅持,讓她進屋睡去。朝夕這人還真是在哪都能安身立命,完全不在意身在何處,也不怕人家對她別有居心,更遑論是清晨喊賣的吵鬧聲,就這麽去夢周公了。何大娘對這個單純的孩子甚是喜愛,看了她良久,替她掩上門,眼中卻滿是落寞。

這日,城中到真是出了件大事。事情要從黔郡一案說起,陳政亦小叔子攜款潛逃,柳絮為自己表哥攬下罪行,後西鳳帝一怒之下將其夫妻二人投下大牢,人就關在天門府,只待黔郡事一了再來處置他二人。如今黔郡賑災案尚未落下帷幕,這邊的陳政亦到是在牢中自縊,據說他死前在天門府的大牢內室墻上自言此事皆因自己貪財而起,與妻室柳絮無關,柳絮表哥此人也是他所杜撰,因當時見事跡敗露而心生膽怯,故此想了個人推到他身上。然而他自從入牢,日思夜想,全是皇上對他的栽培之恩,自是悔不當初,大錯已鑄成,想要挽回已是為時已晚,他已無臉面再活在世上,愧對皇上,愧對百姓。

當日早朝時收到消息的眾大臣像是炸開了鍋般,史無前例的議論著同一件事。西鳳帝本也因災禍一事將此事壓後,誰知陳政亦竟就先自裁,他寥寥幾字全將這事攬在自己身上,卻只字未說錢財的去處。西鳳帝派了葉裴去其家中搜查也是一無所獲,又提問了柳絮,柳絮此時卻是一口咬定自己什麽都不知情,與當日為自己表哥頂罪時的凜然全然不是一副嘴臉。當真是感嘆,陳政亦為此女不惜氣死發妻,背上千古罵名,又寵她至此,至死都不願牽連了她,可她到好,這也忒翻臉無情,一點不念夫妻情義,為丈夫說上幾句話。態度冷硬的令人生寒,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悲傷,就像死的那個與她毫無關系。可轉念一想,她若非薄情,真要說些什麽,豈非越描越黑,將自己再次扯進去,那陳政亦要保全她的心思可都白費了。這女子怕也是兩難吧,她承了這世人的罵名也是夠了,往後日子並非好過,午夜夢回她心中想起亡夫為她所做又該是怎樣的難堪,這些都教她自己去慢慢體會。有時一個人活著並不比死好,痛苦及流言會伴隨著清楚的記憶像夢魘般時刻纏繞著,這些遠比死還讓人痛不欲生。

既然問不出柳絮,這件事也就暫且先按著陳政亦的說辭來辦,皇帝下詔書撤去其職位及頂上花翎,判其為罪人,其屍身將不得由府人帶回,直接棄入亂葬崗,便是死後都不得有個牌位供人祭奠。這位吏部尚書一生為百姓也做過不少事,皆因一步錯,不僅一生功績成硝煙,結局也十分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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