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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紅梅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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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那猶自感嘆,東摸摸西摸摸。夜沈如水,月隱雲層,她居然也不拿個琉璃燈照著,此刻方想到,嘀嘀咕咕道:“這竈房也不點個蠟燭什麽的,這萬一我要不小心摸到個刀,割破了手可怎麽辦?肚子啊肚子,你別再叫了,你這空城計唱的響,也不知我要受了傷代價可付出的不小。我怎麽那麽倒黴,手也被撞了,腳也被撞了……”她這尤自在念叨,卻不想小燕早在驚慌中鎮定下來,又從她的話裏聽出了緣由。原來這位主子是夜半被餓醒,又不願打攪早已熟睡的眾人,自己爬起來去竈房找吃食。

小燕滿臉黑線,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府中每個閣都有自己的小竈房,只在逢年過節才會聚在一處用餐,平日裏各自開火。這竈房的位置與他們侍女的房間卻非一處,而是另一側,這麽明顯的差別這位主子也能弄錯?小燕無奈的掌了燈,尤聽得朝夕驚奇道:“咦,居然燈亮了,真是想什麽有什麽。”微彎的柳眉,勾起的眼尾,迷茫的睡臉,穿著白色的褻衣褻褲,卻絲毫不損她惑人的半分氣質。她就這樣如一個掉入凡塵的迷路仙子般迷茫的看著她,一頭烏發披散在身後,澄澈幽深的眸底有著如迷霧般的氤氳氣息,纖瘦的身子打著哆嗦,也不披件大氅,在寒冬下尤為惹人憐惜。凍紅的雙手打顫著揉著撞痛的手肘,此時方一怔,唇瓣抖了抖,嬉笑著說道:“呀,原來我走錯了,走錯了……”一面說罷,一面倒退著走出小燕的屋子。小燕原想叫她小心看路,話未出口,她卻已四腳朝天的被門檻絆了個狗吃屎。小燕捂著嘴,想偷笑已不能,朝夕聽到爽朗的大笑聲只能尷尬的爬起來,也顧不得疼痛,灰溜溜地逃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逃,只覺得自己此生都被“路盲”這個詞害了。後來小燕自然是給她送去了吃食,卻也不免在心裏偷偷傻笑一番。

兩個丫鬟深谙自家主子的脾氣,也不敢自告奉勇去帶路,深怕朝夕面子上過不去,私下裏旁敲側擊試探過芷瀾,又故意有意無意的告訴她會經過哪些地方,過了這些地方便是哪裏。小魚小燕自覺說得已十分詳細,芷瀾又是極聰慧之人,哪裏不曉得他們的用意,是該不會再錯。

芷瀾又在心底覆述了一遍小魚小燕的話,經過每一重宮宇時都不忘擡頭看看額匾上的名字,他們上次畢竟也是誤打誤撞才到了倚霞園,又是在晚上,難免會錯過旁邊的景物。芷瀾也怕走錯,方小心翼翼,與朝夕又早出來兩刻鐘,便是走錯,也能在末時三刻找到地方再折回去了。

“芷瀾,你別那麽緊張,如臨大敵似的,我們是去賞花,又不是趕赴沙場。”朝夕瞥了瞥將紗絹揉皺的芷瀾,深知她是緊張至極點才會有此動作,寬慰道。

“小姐,你忘了嗎,上次若非我們走錯路,就不會被人陷害推蘭小姐入水了,相爺對你的誤會也不會那麽深,以至到現在都不曾見過你,也不願到春暖閣來。奴婢知道小姐有小姐的傲氣,可是長此以往,難道小姐真要與相爺老死不相往來嗎?小姐,恕奴婢多嘴,既然小姐已經嫁給相爺,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奴婢雖也覺得相爺苛待小姐,可是我們又能怎麽辦呢?俗話說出嫁從夫,便是寧府再顯貴,也不能庇佑小姐一二,小姐今後的榮辱全系在相爺身上,你若不想要這份恩寵,多的是人想要,小姐真不該將相爺讓出去……”

“芷瀾,別說了。”攏了攏身上白色的狐裘大氅,原本的好心情都被這個人給破壞了,朝夕有些意興闌珊,足下步伐稍有停頓。她隱忍並非她害怕,她退讓並非她不在意別人在背後對她的指指點點,她不爭並非她爭不過,而是她那顆驕傲的心被傷過,雖然芷瀾在告訴她的時候傷害的是另一個朝夕,她卻猶如感同身受。對這個陌生的連面都未見過的男子,她有著本能的排斥,或許是他先對她的無視和殘忍,或許是他不分是非黑白對她的誤解,又或許她是介意這個名義上屬於她,心裏卻裝著別的女人的男子。她這樣一個經受過現代教育的女子,雖然失了憶,卻是不能磨滅骨子裏對一夫一妻制的貫徹觀念,就猶如她不能理解他們骨子裏根深蒂固的一夫多妻制的觀念。她無法容忍男人的三妻四妾,有著強烈的厭惡,不知會否和她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系。

“你不懂。”她落寞地說道,沒有經歷過自由,也沒有經歷過一夫一妻制的人,她要怎麽解釋她才能懂她心底裏的那份悲哀呢。朝夕是可憐的,可她又何嘗不幸運不用再經歷這一切,她不知原來的朝夕去了哪裏,或許她真的死了,也或許她投胎去了她的國度,只是但願這一切苦難都遠離那個悲苦的女子,她願意做朝夕,願意替她去繼續這份苦難,還好是她,還好她是個樂觀的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劫難,她都會熬過去。朝夕如是想,她雖然有些迷糊,對前路也會迷茫,她卻並非是愚傻之人,哪是別人那麽好欺辱了去的。

兩人一路說著話,倚霞園很快便到了。偌大的花林郁郁蔥蔥,紅梅掩映下,杏花獨開一角,杏花花色偏淡,藕粉色清清爽爽,雖不及紅梅的濃烈,卻也別有一番風韻。倚霞園看似偏居一禺,卻是奇大,林中梅樹與杏樹交相錯落,也有枯矮著枝椏光禿禿的桃樹,到像個迷宮般,惹得人眼花繚亂。林中阡陌小路,又都鋪著一樣的鵝卵石,朝夕原以為這次不再迷路,心裏尚自偷樂一番,誰知倚霞園中假石淩亂,山石雕琢精細,偶有光照不足處,地面積雪未融,隱有幾分氤氳的霧氣,對於他們這種第一次走倚霞園的路甚有難度。倚霞園因與映月閣地處一禺,地勢偏僻,又或者今日明知他們去賞花,園中的園藝師或府衛都未見身影,免得沖撞了他們。一般像玉雪他們出門身邊都是跟著些許丫鬟的,上次來春暖閣就分別有六位在門外聽遣伺候,這若其餘的如夫人一齊便是浩浩蕩蕩,哪需得再有其他人,像朝夕這種寒磣的只帶一人者,自是迷路也找不到問路的。

兩人七繞八繞的走了好一會,越往裏走越是覺得頭腦發昏,怎麽都找不到玉雪所說的“寫意亭”這個集合地。再想折回去園外問人,卻是也不能,一時間慌張竟找不到出口,他們雖出來的早,拖延了這些時候,離末時三刻也不遠了,她第一次見眾人自是不要遲到的好,免落人口實。

就這麽全無方向感的兩人,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走到了哪裏。林中花海成片,高低參差不齊,被紅梅隱藏其後的林海中隱有說話聲。朝夕本想上前,但思及上次自己無意中擾了人家的好事,差點被滅口,又訕訕地退了回來。她也不想聽壁角,這種事知道的越少於自己越安全。

卻聽得那男聲低醇溫雅道:“這片花林乃為你所種,皆是我親手所植,你若不來,便是花開成海,也是花落荼蘼,了無意趣。”脈脈溫情中皆是深情款款的告白。

雖不知告白的是何人,卻必定是女子。朝夕怕自己又途惹了哪些糟心事,擾了別人,遂拉了芷瀾急急轉身避開去。芷瀾止住朝夕,她不及朝夕心思全不在此,反是異常鎮定地在她反握的掌心中寫了兩個字——司相。再轉念一想,朝夕徒然被驚住,在這個園子中說種了一樹花海的人還能有誰?他究竟為誰種的花海,今日來這的無非是幾房侍妾,又是他們中的哪個?這個聲音又為何會讓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心煩氣躁?無奈朝夕被芷瀾拉住,又不得出聲驚動他人,只好繼續聽下去。

“幸好一切都不算晚,你終是看到了……你看,今年的紅梅開得極好,仿佛是知道你要來似的,極是喜慶艷麗。”男子折了花枝上最好的一朵紅梅,送與女子道:“這紅梅極襯你,我為你簪上吧。”淺笑言語間自有說不出的清雅柔和,恍如是捧在掌間的珍愛之物,怕微有嚴詞便會碰碎。

聞說司相傾冠絕塵,再配上這副柔得能滴出蜜的深情,能得他青睞的女子到還真能令人有幾分興趣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那麽好的運氣。只是,這樣的男人,真的能只愛一個女子嗎?朝夕在心底冷哼了哼。

那邊的女子壓低了聲音淡淡道:“很美。”音色寡淡,未見有任何起伏或感激之意,竟連一絲崇拜或其他的情緒都無。這令朝夕甚是好奇,除了她外,怎麽還會有抵擋得住相爺魅力之人嗎?只聽得女子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連嘆氣都是壓抑的,淺淡道:“你如今已貴為相爺,又何必……去做這些事。”女子遲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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