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枯石爛，天塌地陷，「斯提克斯河」的往日永不重現，

——這是一句流傳在「占蔔師」之中，包含了很多意思的話語。

第一個意思很簡單，往事不可追，已發生的事情永遠不可能改變，時間的洪流只會往前走。

而第二個意思比較隱晦，只有「占蔔師」能心領神會，那就是——未來註定，難以改變。

連強大如魔王陛下的存在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其他人就更別提了。

但是，或許可以說，正是因為未來難以改變，如果真有人可以改變，那這樣的人……

不過這些事情，顯然與失敗者葛萊蒂絲沒有任何幹系了。

「火山地獄」建造在層層包裹的巖漿之下，周圍充斥的火元素排斥了所有其他的元素，讓這裏成為一種天然禁魔的領域。

但是此時站在這樣的監獄裏，加菲爾雖然感受到了禁魔帶來的桎梏感，不過這種微小的不適，比不上他看見蘿拉的心情覆雜感。

“騙子，你自己就是個最大的騙子，還好意思說亞德裏恩騙人。”加菲爾雙手抱胸，冷眼看著眼前的蘿拉。

這一場【斯瓦塔爾夫大陸】上圍繞著魔王陛下而展開的動蕩真的改變太多東西了，大到大陸的格局，小到彼此的關系。

認真來說，從高塔陰謀敗露，「撒旦奈斯島」的高塔被毀的時候算起直到現在，大概一年多吧，加菲爾都沒和蘿拉好好說過話了。

他們兩人曾是好友，現在卻又仿佛形同陌路。

而歸咎其原因，就像是加菲爾現在冷嘲熱諷的，因為蘿拉的背叛。

明明高塔的陰謀之前，蘿拉還曾質疑加菲爾，提醒他不要因為葛萊蒂絲的事情搞錯立場，保皇黨的姿態一如既往。

可是轉眼間，蘿拉就成了梅露金這位橫空出世的「僭越者」的擁護使者——轉變的莫名其妙，毫無預兆。

這樣的轉變對於加菲爾來說，與背叛何異。

“我沒有背叛魔王陛下。”蘿拉低著頭，聲音沒有起伏的陳述。

如果用惡魔的情感來定義背叛，七位魔王陛下活著的時候蘿拉當然忠誠。

可是，那要他們活著的時候。

七位魔王陛下的死亡早已註定，蘿拉之前在高塔的行為，不過是明知道魔王陛下們回歸深淵之後，正常的擇主而已。

哪怕之前在高塔的時候加菲爾對蘿拉突如其來的轉變驚愕不解，經過了這一年的緩沖，他應該也明白了才是，明白魔王的死亡早已是定局。

——無論他們這些人如何掙紮，未來已經註定。

而加菲爾……的確明白了蘿拉了‘高瞻遠矚’。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感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為大陸上最出色的「占蔔師」，你早已預見七位魔王陛下的死亡，卻誰也沒告訴，眼看著他們走向既定的結局。”加菲爾自嘲的笑了一聲，說道。

“蘿拉，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明知道結局也不阻止，明知道未來也不去改變。

蘿拉之前還說他們橙之領域的魔王陛下對她盡心盡責、恩重如山，並且這麽多年蘿拉對橙之領域的忠誠也不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可是哪怕如此，蘿拉的行為依舊如烏龜一樣後知後覺，緩慢無力。

是，惡魔的天性涼薄，上一秒忠誠也許下一秒就形同陌路。

可是也曾有「游吟詩人」唱過惡魔的深情，吟誦過這世上有跡可循的忠誠和愛戀。

哪怕現在不管是加菲爾還是柯利弗德，他們這些從前對魔王陛下表現無比忠誠的副手惡魔，這段時間都漸漸淡忘了曾經效忠的魔王陛下。

但是如果在七位魔王陛下還活著的時候，如果那個時候加菲爾他們知道了魔王陛下們即將死去的結局，就算傾盡所有如同飛蛾撲火，他們也會奮不顧身的去努力改變這樣的結局。

但是，蘿拉的隱瞞，讓加菲爾他們連奮不顧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七位魔王陛下的死亡成為既定的事實，惡魔涼薄的天性讓忠誠褪色，時光流逝不間斷的向前走。

直到現在，加菲爾的回憶裏還留有他們綠之領域的魔王陛下、他的恩師巴澤爾大力拍著他的肩膀，欣慰他成長出色的溫馨畫面。

可是涼薄的感情如水而逝，死去的回憶一文不值，無論多麽濃烈的感情也遲早有一天會被新的記憶取代。

惡魔，副手級的惡魔，他們的生命的確過於漫長了。

從很久以前，直到很久以後，過客如流水。

“算了，事到如今說這個也沒什麽意思。”

加菲爾提著魔法燈，和蘿拉在這「火山地獄」最底層的監獄外擦肩而過。

不過臨了了才想起什麽，加菲爾晃了晃手上的魔法燈，頭也不回的說了句。

“對了，這個進入監獄的鑰匙我就不給你了。”

“去而覆返，看起來你也不是來看望葛萊蒂絲的。”

“還有……”

“葛萊蒂絲‘睡著’了，你也見不到她了。”

「火山地獄」最底層的監獄之下常年黑暗，是沒有燈光的。

所以加菲爾提著唯一的光亮先一步離開之後，監獄外面留下來的蘿拉置身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懷裏的水晶球散發著點點如星光的微弱螢火。

但是不妨事，對於惡魔來說黑暗的地方才是真正會讓他們感到愉快的主場，過於明亮的地方反而容易讓人心浮氣躁。

也許，這也是【斯瓦塔爾夫大陸】上最出色的惡魔大多源自於深淵的原因之一。

大陸地底下十九層的深淵一層比一層晦暗深沈，越是不見天日的地方越是能孕育出強大的惡魔。

比如本家「格麗華德」在地底深淵的副手惡魔柯利弗德是這樣，從深淵走出來的梅露金是這樣，傳說中第一代魔王陛下撒旦……也是這樣。

黑暗不是恐怖，是歸處。

所以一個人站在暗無天日的監獄門口的蘿拉，當然也毫無懼怕。

只是想到剛剛加菲爾的話語，意有所指的話語。

——‘葛萊蒂絲睡著了’。

這位預示了不詳和災厄，傳說中只會帶來魔王死亡訊息的「獨生雙子星」，本來該和魔王陛下們一樣，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可是因為亞德裏恩和梅露金的幹涉，葛萊蒂絲在魔王陛下們死亡之後居然茍延殘喘到現在。

但是，仿佛終於功德圓滿，她現在回歸深淵了。

……命運拐了一個大彎，又回到了原點。

想到這裏，蘿拉嘆了口氣，抱緊了自己懷裏的水晶球。

早已預知，便能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殊不知，蘿拉最怕的，就是加菲爾他們的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

葛萊蒂絲死了。

和人類不同，惡魔的死亡不會留下屍體，而是在靜默一天一夜之後，化作灰煙消散，無影無蹤。

所以惡魔之中沒有葬禮，不像人類一般有緬懷亡者的墓地，當然也沒有任何讓人懷念的習俗。

或許，也是因為惡魔的死亡在這個世界上留不下一點痕跡，才讓【斯瓦塔爾夫大陸】上的惡魔對於死亡沒有太大的感情。

——喜悅或是悲傷，都很少。

這天早晨「厄蒂裏斯山」的陽光傾灑花園，在一片玫瑰園的亭子裏用早飯的梅露金就聽到了這個關於葛萊蒂絲的消息。

雖然對葛萊蒂絲這位之前很溫柔的副手惡魔有過微不可查的好感，但是梅露金對她畢竟不熟，聽到這個消息也就楞了一下。

倒是一旁的大管家伊諾克，揮退了報信的侍從惡魔之後長嘆了一口氣。

“我還記得葛萊蒂絲當初剛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模樣……可惜了。”

“其實如果是副手級的惡魔，完全接納‘魔王的傳承’的幾率會大很多。”梅露金喝了口紅茶。

“「獨生雙子星」是不能成為魔王的，沒什麽理由，就像是命中註定。”伊諾克搖搖頭。

“命中註定？”梅露金笑了笑，輕聲說道。

“我不信這個。”

說來也奇怪。

在梅露金還是個人類的時候，地球上有那麽多未解之謎和神秘的巧合，人類依舊更相信人定勝天。

而在【斯瓦塔爾夫大陸】上，這個神奇的地方有魔法也有奇跡，偏偏這裏的惡魔更加相信的是命中註定。

多有趣的反差。

“魔王陛下也不信，難怪你能成為他的副手了。”伊諾克慈藹的笑了笑，說道。

“我還是喜歡在郁金香的花園裏吃早餐，這個玫瑰花園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地方。”

“下午茶就去郁金香的花園唄。”一旁的金子·史萊姆愉快的蹦跶了幾下。

玫瑰色的花園裏空氣清新，若有似無的香氣在空氣中緩緩彌漫。

如果不想著之後還要處理的工作，這個早晨的悠閑過的其實還不錯。

不過，早餐結束之後，還沒等梅露金和金子前往放了公文的大書房，忽然有侍從惡魔來報，橙之領域的副手惡魔蘿拉在會客廳等待。

從之前梅露金半真半假的給蘿拉施壓，到葛萊蒂絲的死亡，現在已經過去兩三天了。

不過短短幾天，蘿拉當然沒什麽變化，出現在梅露金面前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的捧著水晶球，表情寡淡的「占蔔師」風格。

“我可以為你占蔔未來。”蘿拉直接說明來意，說道。

“但是如果我占蔔出來的未來依舊沒有魔王陛下的存在，你必須成為新的魔王。”

這是最後的機會，梅露金突然意識到。

「占蔔師」是不能為亡者占蔔的，想要找到魔王陛下，只能從他們身邊的人入手。

可是……如果連梅露金的未來都看不到魔王陛下的存在，那些死去的魔王就真的沒有任何回歸的希望了。

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又提起了心，這兩年為了魔王陛下們的事情糾葛了這麽久。

現在，總要有一個結局。

“好。”梅露金點點頭。

手裏捧著水晶球的蘿拉伸出手，原本被她托著的水晶球開始緩緩上升，懸浮在半空中。

一點一滴明亮的光芒從水晶球裏慢慢傾灑而出，滿眼看見的是光明還是星辰？

黑暗中無數的未來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過，那些過客無需在意，而唯一需要註意的是……

是……

……鎖｜鏈、禁｜錮、黑色的烏鴉、人間的惡魔。

荊棘之中唯一一條成功的道路，是誰在伸出手？

是誰在哭泣？

是誰在哀求？

是誰在瘋狂？

是誰在絕望？

又是誰，是誰在呼喚她？

熊熊的烈火、哀嚎的慘叫、不斷轉動的齒輪裏長鳴的喪鐘永不停歇……

‘等待，等待吧。’

‘等待最悲切的祈求從心底升起，高貴的血脈為你低下驕傲的頭顱。’

‘回應她，你想要的一切……’

‘他在等你。’

……

惡魔紀年2-1305年，【斯瓦塔爾夫大陸】結束了短暫的戰爭，七個領域兼並為五大領域。

七位魔王陛下們被封印在直入雲霄的孤獨高塔中，靜默的等待一千年後的歸來。

——《大陸通史》

****我是轉換世界的分界線****

深夜時分，【莫魯卡撒爾帝國】的首都，「蘭裏卡羅」的近郊某個莊園中。

‘咪咕咪咕’，像是人笑聲的刺耳聲音忽然在窗外響起，深沈而詭異。

起夜的肥胖女仆打開窗戶，習慣性的扔出發了芽的土豆趕走在樹上亂叫的貓頭鷹，罵罵咧咧的說道。

“快點滾，倒黴的玩意兒在這吵誰啊！”

“又是貓頭鷹？”屋裏響起另外一個尖細一點的女仆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說道。

“怎麽回事，這兩天這不詳的鳥怎麽到處飛。”

「蘭裏卡羅」是帝國的首都，繁花似錦人潮湧動，哪怕是在近郊偏僻的莊園裏，過去也很少能看見貓頭鷹。

這兩天也是奇怪了。

“管它往哪飛，只要別往奧德莉小姐住的地方飛就行，要是嚇到了小姐，我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說的也是。”

沈默了一下，又是尖細的女仆開口，仿佛被掐住了喉嚨的尖細嗓音讓人聽著煩躁。

“不知道奧德莉小姐在房間裏做什麽了，不讓女仆靠近也不讓人收拾屋子，每天三餐只讓貼身女仆送到房間門口，但是又見不到她人。”

“奧德莉小姐可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小姐，她要做什麽不成，哪有我們這樣的女仆好奇的份。”

“你有空好奇這個，還不如想想怎麽想辦法服侍奧德莉小姐，要是能被公爵小姐看中當個貼身女仆，那……”肥胖的女仆傻笑了幾聲。

“做夢去吧……”

夜色越加深沈。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蘭裏卡羅」的紙醉金迷即將如期而至。

豈不知，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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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世界，大概就是西幻背景。

更多的故事都在文裏，大家慢慢看就好了，比心！

感謝評論支持的小夥伴！

努力碼字中，記得給我加油吧！

感謝在2021-03-15 18:15:43~2021-03-17 17:13: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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