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溫淡無瀾。

自趙深藍將許多話說明白以後，鮮少再聽到有關趙柒月與季雨陽的訊息了。就連合作項目的負責人，都被雙雙替換。

這樣也好，不再聽聞見面便不再有糾葛爭執。

季雨陽尊重她最後的決定，所以趙宅一別，他從未打擾。消無聲息地從她的生活裏走開，更消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當然，這些都是幾個月後她從洛辰那裏聽說的。

她那時不知道季雨陽選擇了與趙柒月分手，也不知道他臨走前曾與洛辰見過面。

那一天，微風和煦。雖是炎夏，陽光卻不耀眼。咖啡屋裏涼意習習，洛辰抖抖身子，看服務生端著菜單走來走去，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一擡頭，季雨陽已經走到面前。

“好久不見。”

彼此都有尷尬，洛辰變換坐姿，直了胸脯，“嗯。”

季雨陽要見他，他自然不會拒絕。至少這樣比他直接去找趙深藍好，至於這其中的情結思慮，他也正巴望季雨陽一一解答。

“我要走了。”

季雨陽說得輕輕的，剛端來的咖啡冒著縷縷熱氣，徐徐飄升。

“走？”

點頭，神色落寞，咖啡的香幽幽飄入鼻中，季雨陽深深一吸，悲傷地轉過眼。

“我和柒月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其中的理由，季雨陽並沒有明說。

可洛辰也猜出不少，趙柒月一心一意要搶走趙深藍在乎的東西。既然季雨陽已經再也無法觸動她的心，那他對趙柒月而言，也自然失去了作用。更何況像趙柒月那般工於心計的人，處處講求完美，心裏容不得一點瑕疵。

既然季雨陽心裏已經留下對趙深藍的缺憾，便是一輩子都無法忘卻。趙柒月又怎麽能和這樣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也許，就連彼此間相守了這麽多年的感情，都被毀壞殆盡了。

季雨陽要走，有愧疚虧欠，也有趙柒月的暗中推助。

“那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選擇一個新的地方，從頭開始。”

忘了她，也忘了她。

有些不負責任，也有些自欺欺人。

季雨陽無奈地嘆息，“總會有適合我的。”

“嗯。”

洛辰想，大概是他想留下最後的交代。趙深藍不會再見他，但他的不舍得卻無處發洩。所以最後季雨陽才會找到他，心裏存著一絲念想，興許有一天他會告訴趙深藍，他離開了。

在她絲毫未覺的情況下，抹去了蹤跡。

就這樣，洛辰心裏的結了這麽多年的疙瘩隨著季雨陽的離開也消散了。他一直敵視的季雨陽，終於不會再來打擾她的生活，他慶幸，也為他感到一絲可惜。

不過洛辰心裏僅有的可惜，在走出咖啡廳時已煙消雲散。屋外，微風陣陣，卷入鼻中夏天的味道，正張狂。

洛辰眼前浮現趙深藍嬌柔嫵媚地依偎在他懷裏的模樣，不禁得意地舔舔嘴唇，看來他的祖傳染色體計劃有眉目了。

“親愛的？”

踱入屋內，趙深藍困在床上瞇眼，聽他一聲輕換，有氣無力地扭扭身，“嗯？”

洛辰循著聲找到她，蹭著蹭著也爬上了床，還往她身邊擠了擠。

趙深藍不樂意了，推搡了他幾下，嫌棄地哼哼，“不洗澡就爬上來，下去，下去，怎麽那麽討厭。”

洛辰也跟著哼哼，“嗯，我就是這麽討厭，怎麽樣，你喜歡嗎？”

“呵。”趙深藍被洛辰的不要臉給徹底弄醒，她冷冷地啖，“臭不要臉的，今天怎麽了，心情這麽好？”

洛辰咕噥著，雙眼泛光，“我隱隱感覺今天是個好日子。”

“噢？”趙深藍揉揉眼，坐了起來，“怎麽個好法？”

他捏著她的鼻尖，“送出我祖傳染色體的日子。”

“哦。”趙深藍面無表情地回，枕頭一扔，眼不見心不煩。

“親愛的，就給我生個孩子唄？”

他追著她走到樓下，一雙手在她腰際蹭啊蹭。

“兩個人多寂寞啊，有個孩子以後就熱鬧了。”

趙深藍聽得一笑，抱起環在她腿邊的小辰，高高地舉在洛辰面前，“怎麽會寂寞呢，這不是還有小辰陪著嗎。小辰那麽喜歡你，你看。”

洛辰被她堵了一道，恨恨地咽，“狗哪能和人比，它喜歡我，我可不喜歡它。”

擰不過趙深藍，洛辰只好懨懨地作罷。不甘心地瞥一眼她放在床頭上的避孕藥，委屈地癟嘴，順著她的卷發，安慰自己都是遲早的事，不急，不急。

趙深藍一心認為給洛辰生孩子是件極其可怕的事，只要他一提，她汗毛都會豎起來。

原本，她便一直秉持這樣的觀點。

可曾經她堅守的許多原則，不都一個個地被打破了？

或是因洛辰的某個舉動，又或是因趙柒月的幾句話。

所以，她在來見趙柒月的一路上，都很猶豫。

直至她坐下，看到趙柒月那張消瘦的臉，面色蒼白不少，偏偏抹著大紅的唇色，顯得極不協調。

按道理來說，眼下這般，趙柒月怎麽還會再來找她？應該是時時刻刻陪在季雨陽身邊才對，還有她這詭異的妝容，看得她發怵。

只是兩個人一向的尷尬依舊不變，對於趙深藍，只要趙柒月不開口，那她絕不想做第一個說話的人。她默默不作聲，那她也陪著她，一口口品著果茶，直到滿滿一杯都快要見底。

趙柒月忍不住，悶悶地顫，呼吸一下比一下沈。

“我輸了呢。”

一語擊中要害，令趙深藍說不出話來。

“輸得慘不忍睹，是不是？姐，你覺得我很可憐吧？”

趙深藍頓頓，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只能看她露出陰森詭異的笑容，用她一貫的溫婉嗓音對她說：“我布置好一切，到最後發現自己竟得不到一點的滿足感，我是不是很可憐？”

“你對雨陽的感情，我一直都看在眼裏。”

趙柒月猛地搖頭，“你以為我喜歡他嗎？你以為我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嗎？”

“趙深藍，你大錯特錯了。”

“我一開始選擇季雨陽，就是因為你，因為你！”

“我看得出你對他有感情，對於一個堅強獨立的人來說，摧毀她最後一點信仰不是最痛快的嗎？”

趙柒月低下頭，可憐地看向趙深藍，“你一直都是個膽小懦弱的人，是你的猶豫不決給了我機會。”

“我並不後悔從你身邊奪走了季雨陽，即使我從來都不愛他。”

“你知道嗎？我與他唯一的一點情感，都只是這麽多年的習慣罷了。我喜歡的，是你看著他痛苦無奈的眼眸，是你分明難過卻還要裝作無所事事的神情。每一次、每一次，只要我看到你這個模樣，就會快樂無比。”

“你恨我吧？”

“恨我什麽都搶走了嗎？”

趙柒月握著拳，冷著臉，“你童年過得不幸，那我呢？至少你還有父親，我呢？”

“你名正言順，我就只能被別人叫做私生女，就只能眼巴巴地躲在暗處看著你。你珍惜過嗎？陪在你身邊的人，值得你呵護的感情，你真的在意嗎？”

趙深藍被問得哽塞，可趙柒月那張陰森的臉仿佛逼著她回答一般。她點頭，又搖頭，許久緩緩地說：“有些人事，並不是那麽簡單。”

“是啊，姐，你永遠都擺出一副你渴求的東西我根本不在乎的樣子。你以為你看得風輕雲淡，你以為你波瀾不驚，你連最後一點珍惜的人事都失去了嗎？”

“我在乎，我什麽都在乎。我要的，在占有的，我渴望的，我都要守護好。”

“你不在乎爸，不在乎趙氏，怎麽，你連洛辰也不在乎嗎？”

趙深藍喝下最後一口果茶，眉頭皺得很深，“柒月，你只是失去了一次。”

“不，我從來都不想失去。”

“我不管你那套價值觀，在乎的東西就應該去爭取，珍惜的人就要去守護。你以為你是誰，默默地在自己的世界裏，裝作可憐的模樣就會得到一切了嗎？”

“我就是看不起你這個模樣，你越是冷淡穆落，我就越是討厭你。”

她錯了嗎？

趙深藍被趙柒月說得有些懷疑自己，握得越緊的東西越容易失去不是嗎？

可趙柒月的憤怒仿佛一把火，將她的認知燒得七零八落。如果不去經營呵護，她真的還會再失去？也包括洛辰嗎？

心猛地一抽，到那時她會怎樣？裝得風輕雲淡地簽下離婚協議，然後遠走異國他鄉？再告訴自己，有些人事不必強求，奢望總會落空。

她不想。

不想失去洛辰。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終於覺得累了。就是恨，也該到個頭了。”

趙柒月擺手，推到面前的果茶，灑了一片。“覆水難收，我不後悔。”

“你總會找到自己想要的。”

趙柒月冷笑，似在嘲諷她偶爾的安慰，“我要走了，過完這個夏天我就去國外留學。而從此以後，我們也許不會再見了。”

趙柒月沒有說，她已經和季雨陽徹底結束，也沒有說她因這些精疲力竭。

她只是覺得該結束了，她不是她的妹妹，也不想在追逐她的腳步繼續下去了。

她是柒月，生在耀眼燦爛的夏季，她的生活本該充滿活力，綻放光彩。她卻費盡心力，將自己的青春都耗在算計與報覆中，染上了深藍色，染上了抹不掉的冷冽。

她不想成為趙深藍那樣的人，那樣悲哀到不懂珍惜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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