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精疲力竭。

得不到和已失去，耗盡了她的青澀懵懂。

渴求與遺憾擇一，她又更在乎哪個？

趙深藍搖搖頭，越在乎越容易受傷。過去反覆多少次，哪一次她不是被傷得傷痕累累。

“親愛的。”洛辰其實很喜歡趙深藍思索的模樣，靜如壁畫，平日眼眸裏的戒備全沒了，眉間甚至還添了些許柔和。

可他又不樂意，昏昏燭光，爛漫如此，只有他一個人沈浸其中。他搭上她的手，食指沿著她骨骼的線條慢慢地勾勒，一筆一劃，好似她眉間那般柔和。終於在觸到她指尖時，讓她猛地一顫回過神。

“嗯？”她眼色迷離，唇角揚笑，“怎麽了？”

洛辰眨眼，抓住她食指指尖，在他掌中細細地摩挲，“我在想，上一次我們在這裏你還是我的深藍姐，可轉瞬，你已經是洛太太了。”

趙深藍最受不了洛辰洋洋自得的神色，總給她一種嫁給他仿佛被占了便宜的錯覺。不過細細想來，他之前占她便宜的次數還少了麽？

她蹙眉，“洛太太？”

洛辰故作嚴肅地一咳，撫上她無名指的鉆戒，然後死皮賴臉地笑：“親愛的。”

“你…”趙深藍正想數落，趙柒月和季雨陽已經走到面前。她一楞，確實沒想到又會在這裏巧遇了他們。

巧，真的很巧。

“姐，你也在這啊。”趙柒月緊緊挽著季雨陽，杯間逸出的酒紅色像是血，讓趙深藍目不轉睛地看。

“是啊。”她緩緩擡頭，臉上難得露出笑。

看的季雨陽都呆楞，“深藍，怎麽…”

“怎麽會在這裏又遇見了？”她學著洛辰洋洋自得的神色，“當然是他舍不得我下廚，就只好拉著我出來了。”

洛辰當即明白，撿著她拋下的字眼，滿臉幸福地附和：“那是，我怎麽會舍得，娶回家就應該好好疼著，對不對，親愛的？”

趙柒月杯中的紅酒猛地晃了晃，低下頭語氣輕弱，“洛辰哥對姐真好。”

“不好哪能把她娶回家。”洛辰捧過她的手，昏昏燭光中，無名指上的鉆戒刺得季雨陽眼角生疼。

“你幸福就好。”

好像他除了這一句，已無話可說。

她的幸福已經與他無關，她的選擇他也無權幹預，仿佛以前總在身邊的那個趙深藍，忽然拋下他一個人奔向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種滋味，讓他難受，似缺了什麽般，似心空出一塊，似對洛辰都生出敵意。

季雨陽討厭這樣，從未有過的討厭，“那我和柒月不打擾你們了。”他艱難地笑，拉著趙柒月在兩人追來的目光中逃之夭夭。如鯁在喉，如芒刺在背，如他自作自受。

“深藍姐她很幸福，以前的她從來不會這樣笑。”

“也從來不會說這麽多話。”

“洛辰很愛她。”

趙柒月慢慢地說，一句一句，飲下杯中酒紅色的血，飲下她快要溢出的嫉妒和憤怒。

她得不到的，她偏偏已經攥在手心。那季雨陽算什麽呢？

趙柒月挑眉，面對滿臉失落的季雨陽，內心的厭惡和不甘急速膨脹，她竟然可以這麽輕易地拋下季雨陽，她竟可以如無事般重新開始，她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她費盡心思得到手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了？

滑過咽喉的紅酒，像火在燒，燒得趙柒月那張清秀幹凈得臉扭曲，“雨陽哥，你怎麽都不說話？”

“嗯。”季雨陽哽塞，眼神閃躲猶豫，趙柒月就直勾勾地看著他，逼得他只好拾起刀叉，切開她喜愛的牛排，送到她盤裏，“餓了吧？快吃吧。”

趙柒月那一刻的心幾乎擰在一起，季雨陽的動搖她怎麽會看不出來，對於已經失去的趙深藍，他耿耿於懷。而她，是恨、是痛、是無奈，卻只能笑靨如花，接過他切好的牛排，“嗯，早就餓了，雨陽哥你真貼心。”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了趙深藍，不甘心！

嫻靜溫良的笑容再也克制不住她發瘋似的嫉妒和不甘，趙深藍不配得到幸福，她不能這麽輕易就得到幸福，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找洛董嗎？”

趙柒月微笑著點頭，“嗯，他現在在嗎？”

“請稍等。”小秘書撥通電話，“嘟嘟嘟”的聲音響起，趙柒月聽得愉悅，她沒有提及趙深藍一字，她會這樣跑來洛氏找洛辰，早都做好了準備。

“洛董，有人找您。”

“嗯？”電話另一頭，洛辰的聲音懶洋洋的，“誰？”

“柒月。”趙柒月不等小秘書先問，直接答了洛辰的問。

趙柒月？洛辰疑惑，她來這裏不找趙深藍，找他？

“嗯，讓她進來吧。”他壓低嗓音，從軟質沙發上坐直，理了理西裝，輕咳一聲，門已經被推開。

趙柒月給洛辰的印象從來都不深，他知道他的深藍恨她怨她，卻從不明白地發作。所以他也不會向她展露什麽，即使心裏對她從沒有過好感。

即使她笑起來總給他人溫良嫻靜的感覺，即使她一言一行都端莊大方讓人挑不出一點破綻。

“有事嗎？”

“嗯，姐結婚時和爸鬧僵了，但父女情深，爸對姐還是有感情的。所以，這一份是我替爸給姐捎來的結婚禮物。”

洛辰“噢”了一聲，瞥一眼桌上暗金色的禮盒，心裏嘀咕著：結婚禮物再怎麽說，也應該是交給趙深藍，怎麽會給他？

趙柒月好像從洛辰長久的靜默中窺出什麽，緩緩解釋：“是這樣，我來之前給姐通了電話，她人並不在洛氏，可又不想打道回府，所以…”

洛辰側身，“嗯，她今天確實有事。”

修長的身形，單薄的襯衫，透出的若隱若現的肌肉，看得趙柒月怦然心動。“還有就是，之前校友會上大家為洛辰哥做了紀念相簿，托我帶來給你，就當做後輩們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噢？校友會嗎？我都不記得了。”洛辰接過相簿，隨意往後一靠，“什麽時候的事？完全沒有印象了。”

趙柒月尷尬地低頭微笑，“大概是在洛辰哥臨近畢業那段時間，因為這樣我還曾去找過你。”

洛辰漫不經心地瞥眉，“是這樣，那我就收下了。”

字字句句平淡如水，卻偏偏點燃了趙柒月心底的妒火。她往洛辰邊上挪了挪，輕聲細語地問：“其實我也沒想過，姐會這麽快就嫁人。畢竟在我心中，姐一直將情愛看得很淡。想想，洛辰哥一定費盡心力才打動了姐吧？”

“雖然你和她在一起很久，可我認識她也已經十年。你心中的趙深藍和我心中的趙深藍興許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無論她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洛辰轉臉，趙柒月甜美的笑容僵住，“費盡心思打動一個人或改變一個人的情意有多不容易，我想你一定知道。”

趙柒月被洛辰的氣勢嚇住，往後一側，眼前的洛辰和她所認識的洛辰全然不同，那個會在趙深藍面前溫柔弱勢的洛辰，竟然可以像現在這樣氣勢洶洶，逼得她隱隱害怕。

“嗯，洛辰哥對姐真是用情至深。”趙柒月聲音微顫，又怕洛辰看出她的心虛，故作大方地擡手，“洛辰哥，衣領亂了，我來幫你吧。”

洛辰手快，趙柒月的指尖還沒觸到領口，就被他捉住手腕，緊緊捏在面前，像是勸誡更像警告：“我知道你心裏打著什麽算盤，我和季雨陽不一樣，你也好自為之。深藍她既然已經與趙家斷絕關系，理應和你不該再有往來。至於我，只用叫一聲‘姐夫’就好，其他的還是去和季雨陽說。”

松開趙柒月的手腕，洛辰淺笑依舊，“帶這麽多東西過來辛苦你了，如果沒有什麽其他事，就請回吧。”

趙柒月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她被趙暮捧在手心長大，她被季雨陽呵護備至，她怎麽忍得下這口氣，就算是洛辰，就算她真有想要引誘他的意圖，也絕對容不得他的諷刺。

“呵。”趙柒月一只手覆上門把手，背對著洛辰，忽地冷哼。“你確實很愛她，你拒絕了我，你不為所動，又能如何？她是趙深藍，她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你以為和她結了婚就能綁住她？洛辰我告訴你，沒有用的，就算你對她再深情，總有一天，她厭倦了、看淡了，你也會變得毫無價值，被拋棄、被拒之千裏。”

“洛辰，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你的。”

趙柒月這句話，久久盤旋在洛辰腦海裏，像一顆種子悄悄埋下，讓他起疑，讓他搖擺不定。

總有一天，他的深藍會離開他？

洛辰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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