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是慢性毒藥。

趙深藍原本的生活，只有陸瀾和她兩個。可忽然，洛辰來了，百般強硬地融入她的世界。她由最初的抗拒，到消極面對，再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也不過才半月。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洛辰呢？

趙深藍偏頭搖搖，笑得有些無奈。

“難得和我共進晚餐，還心不在焉，我很傷心啊。”洛辰放下刀叉，含情脈脈地看向趙深藍，“我這麽英俊瀟灑，你怎麽還有其他心思去想別的呢？”

她白他一眼，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以前喊她“深藍姐”的時候，可沒聽他這麽吹噓自己。“是是是，小辰真帥！”

她誇他一句，誇得他美滋滋的。低頭拿起刀叉，輕輕切開牛排，讓他得瑟一會兒也好。

“當然，放眼望去這餐廳裏就數我和你最般配了。”

趙深藍邊嚼邊擡頭，淡淡看他一眼，誇得他還沒完了。“是嗎？”她挑釁地問，裝模作樣地環顧四周，燭光柔和暈在夜幕裏，兩兩相對，不是甜蜜溫馨，就是浪漫無比。

這裏還真是個有情調的地方，要是她再年輕些，說不定會就此淪陷，為洛辰的精心準備感動一番。

可惜啊，趙深藍穆穆發笑，偏偏她是個沒情調的人。

“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這裏是不是我倆最般配？深藍？”洛辰說得正起勁，卻看趙深藍臉上的笑容僵住，一雙眼望向他身後的某處，怎都移不開。

他疑惑地沿著她的目光轉頭，昏昏燭光裏，正坐著趙柒月和季雨陽。趙柒月笑靨如花，沈浸浪漫中，舉杯飲下紅酒，臉頰都仿佛染了顏色；季雨陽嘴角同帶著笑，伸手捏了捏對面人兒發紅的鼻尖，寵愛之意流於顏表。

興許是趙深藍幽幽的目光刺破了兩人的甜膩，一個不經意的眼色，趙柒月瞥見了遠遠望過來的趙深藍。她先一楞，可趙深藍惶惶想別過視線，卻讓她眼眸泛光。

她猛地嘆息，只看見趙柒月輕輕說了什麽，添了紅酒便起身向她走過來。

“姐，原來你也在這。”

“嗯。”

氣氛驟然尷尬，趙深藍對趙柒月一向不冷不熱，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話可說。

趙柒月似乎也有所察覺，溫順地笑：“姐，說起來，這位就是洛辰吧，雖然之前訂婚宴上見過一次，不過現在還是第一次正式地和你見面。”

洛辰看趙深藍毫無表情，卻也知道她心裏應該是不大舒服的。“訂婚宴那天我確實陪深藍一起去了。說起來，倒要好好謝謝你。”

“嗯？”趙柒月皺眉，不明所以。

洛辰偷笑，他當然要好好謝謝趙柒月，要是沒她和季雨陽的訂婚宴，他與她之間的關系哪能一夜就迅速前進。

趙深藍冷咳一聲，鞋跟已狠狠陷入洛辰的鞋面。

“沒，只是覺得能在這裏遇見，挺巧。”

趙柒月點頭，朝季雨陽乖順地一笑，“剛才我也和雨陽說，能在這裏遇見你們確實挺巧的。對了姐，洛辰還是學校裏的名人呢，經常都聽別人提起，說洛家的少爺英俊紳士，學業有成，是許多人心中的理想對象呢。”

洛辰“噢”了一聲，暗暗朝趙深藍比了個眼神，好像在說“看吧，我就說我這麽英俊瀟灑，你還不信”。

只有季雨陽察覺了兩人之間的不尋常，畢竟在他印象裏，趙深藍對於這些言語神情很少會有反應，最多就只淡淡地看一眼便過去了。可洛辰剛剛那個眼神卻讓她目光一暖，蜷縮的指尖也隨著舒開。

季雨陽忍不住，“深藍，你現在是在洛氏嗎？”

趙深藍好不容易舒開的手指又蜷了起來，微微點頭，“嗯。”

她明白這件事既然被趙柒月知道了，遲早也會傳到趙暮耳中。所以她在接到趙暮來電時，也並不詫異。

“回來一趟，我有話要說。”冰冷的語氣，她又怎會不清楚他要說什麽。

她只落落地“嗯”，就聽到他先掛斷了電話。

她苦笑，她答應洛淳去洛氏時就帶著一些報覆的心思，在趙柒月告訴趙暮一切之後，她當然也能想到趙暮是什麽樣的反應。

他的親生女兒竟然奔向了洛淳，不是對他最大的羞辱麽？

趙深藍沒有告訴陸瀾，更不會讓洛辰知道。隨口編一個理由，便獨自一人回了趙宅。站在大門前，手抓著門把，趙深藍轉眼，好似身旁就站著趙柒月，辮著細細的辮子，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連衣裙，低頭看向地面，一句話也不說。

她冷笑，眼眸裏閃過一絲叛逆，心一橫扭動門把，“我回來了。”

客廳裏，趙柒月正陪趙暮坐著。她換了鞋，慢慢走進去，趙暮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爸。”她在趙暮對面坐下，看他臉色陰沈，心裏早做好了準備。

“啪！”一巴掌如期而至，重重甩在她臉上，她分明疼得抿嘴，卻還裝作不痛不癢，平靜地看向趙暮，“有什麽要說？”

“混賬東西！你竟然去了洛氏？”

她骨子裏也傲，縱臉頰發紅，頭依舊不肯低，“對。”

趙暮看她這樣，更是來氣，“你應該知道，我並不喜歡你和洛家那兩父子過多來往，為什麽還要去洛氏？”

趙深藍心裏苦笑，柒月啊柒月，果然在趙暮面前，你什麽都會說。

“為什麽要去洛氏？”

趙深藍沈著語氣，“沒有為什麽，只是洛叔叔提起，我就答應了。”

“你在忤逆我，知道嗎？”趙暮狠狠瞪著她，仿佛下一刻他的手又要揚起，朝她的臉重重甩過來。

“爸，別。就隨姐的意思，洛氏還是趙氏，不都是一樣嗎？只要姐開心就好，反正最後姐都會回來的，不是嗎？”趙柒月善解人意地扶趙暮坐下，不忍地看向臉頰發紅的趙深藍，“姐，是吧？”

趙深藍轉頭，默不作聲。

“柒月，你看看，你看看她！你幫她說這麽多，她會感激你嗎？上一次我就不該聽你的，現在倒好，她跟著那個女人一起投奔洛家父子去了，哪裏還記得自己姓趙！”趙暮冷聲數落，雖沒明提陸瀾，可話裏隱含嘲諷。

趙柒月又看向她，她還是不做任何回應。

“爸，姐在國外這麽多年，現在回來了。除了我和雨陽哥，在這裏也沒什麽熟識的人，身邊更沒什麽異性朋友。雖然爸不太喜歡洛家父子，可洛辰是姐為數不多的好友了。爸，就別去計較這些了。”

“洛辰？他和洛淳都是一類人。”趙暮滿臉不屑，“果然是她生的。”

趙深藍任趙暮如何數落，都無動無衷。在這個客廳裏，他的冷言冷語還少嗎？他對陸瀾的辱罵責打，對她的苛刻冷酷，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不成氣候的東西。”趙暮說得失望，嘆氣之餘，看向趙柒月，才收獲了些許安慰。

難聽的言辭如煙雲，過耳就該忘。趙深藍裝作認真地聽，一雙眼始終緊盯著壁爐上放大的相框。

照片裏，女人親昵地勾著趙暮的脖子，趙柒月站在兩人中間，甜甜地笑著。沒有陸瀾，也沒有她。

“你聽著，三個月之內必須回來。”

“你如果再敢與洛家父子有其他牽扯，別怪我翻臉不認你這個女兒。”

“別像那女人一樣，幾次三番地讓我失望。”

一句一句，像是詛咒，盤旋在趙深藍腦海中，被風拂了一路，始終不曾散去。

三個月？趙柒月，你到底還想把我逼到什麽地步？

趙深藍心不停地顫，是不是只要她身上還流著趙暮的血，她就永遠都逃不掉。

緩緩地倚門滑坐，趙深藍望著黑漆漆的公寓，忽然無力。

趙柒月說的沒錯，她在這裏除了洛辰以外，還認識幾個人？在她眼裏，她是不是可憐至極？她有趙暮的寵愛，有季雨陽的疼惜。而她呢？什麽都沒有，陸瀾已經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她不想去打擾。

在這個城市裏，她是孤零零一個人。

心裏有苦，說不出。難過的時候，只能默默抒遣。就算是痛苦得流淚，在這樣清冷的夜裏，沒了小辰替她舔去眼淚，她就只能躲在黑暗中，假裝一切都好。

她真可憐，可憐到都沒有人知道。

趙深藍將頭埋進膝蓋，悶聲啜泣。她渴望在她脆弱不堪的時候，也能得到支撐；她卻又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情，太奢侈太虛無。

是她一開始，把自己推到無底深淵，她活該。

忽地，黑暗清冷的屋裏一片明亮，洛辰的聲音溫暖透澈，“Surprise！”

她慌張地擦掉眼淚，“洛辰？你怎麽會在？”

“當然是怕你不好好吃飯，特意過來監督你的。還好你換鎖，不然我就只能在門外幹等。”洛辰揉了揉眼，“深藍，你回來得真晚，我都等睡著了。剛才聽到關門聲還以為是錯覺，黑兮兮的都不開燈。”

趙深藍起身，“鞋跟太高，走得累了，回來後當然要歇一會兒。反正是一個人，開不開燈都一樣。”

心裏分明是暖的，可臉上卻還冷若冰霜，“倒是你，是不是今晚又想賴在這裏過夜了？”

洛辰竊笑，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我還不是關心你，你看我還特意給你帶了蛋糕。快來嘗嘗。”

洛辰，你真無賴。

她心裏嬉罵他，手卻已經接過他遞來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吃，化在嘴裏，甜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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