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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虛假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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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一過,虎牢關中就駛出來一隊西楚的官兵,為首的正是西楚皇帝荊無嗔,如今化身為禁軍將領拓拔。荊無嗔的身邊,右下首的位置跟隨著一個清瘦身材、個子不高的士兵,正是化妝成拓拔親兵的卿兒。

在荊無嗔的身後,跟著一名長相十分奇特的漢子。大冷的天裏,他卻只穿著一件汗衫,且還敞胸露肉,打著赤腳。臉上長著半臉濃密的黑須,除了眼睛和鼻子,臉頰、下巴和嘴都被黑須遮蓋著,不戴兵器、不穿盔甲,站在這隊軍士中顯得十分怪異,也不知是做什麽的。

一行人騎著馬,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大周的大營前。

連綿不絕的營房占據著獅虎山下所有通往南方的峽谷和道路,一眼望去,在雪山底部的座座軍帳排列整齊,軍卒穿梭其中,站崗守衛,布兵列陣,顯出大周軍隊的良好軍容和軍紀。

大營外面,久沐漓和荊無言已安排好迎接拓拔的隊伍。鑼鼓敲響,旌旗招展,大周軍隊熱烈歡迎西楚皇帝的議和代表。

荊無嗔帶著卿兒和另一名親兵進入了大周的大營,帥帳外,荊無言與久沐漓都迎候在門口。

“拓拔將軍到大周大營,久沐漓萬分榮幸,將軍請!”久沐漓十分謙虛地把荊無嗔讓進了帥帳。

荊無嗔仔細觀瞧著這位周國的虎旗將軍,見他虎目星眸,黑黃膚色,方正臉膛,並無任何過人之處,心道:此人文武兼備,精通書法布陣,能從半闕關打到虎牢關,不容小覷!

大帳中,因為涉及兩國軍機秘事,早已將閑雜人等都遣走。當中一張五尺見方的棗木方桌,鋪著虎皮的座椅,久沐漓和荊無嗔、荊無言分別落座。

因雙方都代表著彼此的國君,所以,並無主客之別,只分別坐在了方桌的左右首,而荊無言則面南朝北坐於下首。

荊無嗔掏出自己帶在身上的一封信,正是當日荊無言呈報到西楚朝堂的議和條件。他打開信紙,先對荊無言說:“睿親王,皇上收到王爺的信非常高興,王爺能與久將軍商定議和實屬大功一件。不過,有些條件皇上覺得還可再作商討,因此特派末將再次前來虎牢關,還請王爺相助!”

荊無言早已看出拓拔是自己的皇兄所扮,也假裝謙遜地回道:“本王不敢居功,都是皇上運籌千裏!”

荊無嗔從荊無言的目光斷定出,他已然看出自己的身份,便故意朝身後扯了扯嘴角,用目光示意荊無言看向帥帳後面那個離他丈許遠的地方站著的人。

荊無言側目轉頭,立刻發現了把門的一側站著的卿兒。他朝荊無嗔笑了笑。

久沐漓見荊無言和拓拔以目光交流,又見荊無言斜過臉看著帳門旁邊的西楚士兵,他也順著方向看去,心中頓時猛地一跳,那士兵雖未轉臉對視,可那身形他卻很熟悉,逆著光線看不太清楚,難道——真是卿兒?

這一下便有些亂了方寸,耳中嗡嗡亂響。只聽見對面的拓拔說:西楚皇帝認為,第一條,相互割讓土地不太公平,希望大周王再考慮;西楚認為,以虎牢關以南、永定郡以東的十八萬頃良田換取野狼嶺以北十六萬頃的梯田野嶺實在對西楚不利。

久沐漓此刻怔楞著轉不過對辭,表情木訥地僵坐著。

帳門外,忽然有人高聲喊道:“久沐漓,今日談判為何不喚我來參加?”

喊聲落下,帳門左邊的西楚士兵和帳門右邊的大周士兵同時亮出兵刃,擋住了一個人。

那人絲毫不理會士兵的兵刃,突然用手一推,他的手臂猛地劃到了西楚士兵高舉的兵器上,一道血口崩開,血液由內向外滲出來,染紅了他藍灰的外袍袖子。

“啊!”扮作西楚士兵的卿兒看見進來的人率先嚇了一跳,又見他把胳膊撞到了自己的兵器上,血跡盡染了衣服,立刻慌不疊地“嘡啷”一聲扔了手中兵器。

進門的大周王鐵雋本沒註意到門邊的士兵,聽見“啊”了一聲,瞥眼一瞅,立刻神情一滯,片刻之後,他才恢覆了傲慢的神情,彎腰把地上的兵器撿了起來,塞到卿兒的手裏,道:“西楚的士兵怎麽如此膽小,看見血就嚇得扔了兵器,這樣的兵怎麽能打仗?西楚皇帝也太小看我大周了,帶著這樣的士兵出來獻醜,還談什麽判?”

久沐漓趕緊迎著鐵雋走過去,大聲吩咐帳內守門的士兵:“快去取止血藥和棉紗!王上,你怎麽……?”

久沐漓最後的話聲音很小,只以他和鐵雋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催促鐵雋趕快回避,不要公開坦明自己的身份。

哪知,鐵雋卻徑自走到方桌旁,穩當當地坐在了剛才久沐漓的位置上,兀自冷笑了一下,說道:“拓拔將軍,想不到本王就在虎牢關吧?”

荊無嗔的確沒想到,大周王竟然就在虎牢關陣前,他心中一陣欣喜,心道:好個鐵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真是天助我西楚。

“原來是大周的鐵雋大王,拓拔有禮了。”荊無嗔欠了欠屁股,算是行禮。“既然大王在此,那談判的事情是不是就全由大王做主了?”

“王上,此事還是由臣與拓拔將軍共議吧!”久沐漓擋住了鐵雋,意思是不讓鐵雋在此耽擱。

鐵雋卻執意不走,他硬朗朗地站在荊無嗔對面,說道:“剛才聽見將軍說第一條是對西楚不利,這一點本王也有看法。將軍可知,虎牢關以南、永定郡以東本就是我周國土地,嬰氏王族執政時,楚王率兵討伐大周,攻下了半闕關、山鷹關,致使大周邊境縮短,如今我們重新議定,不過是恢覆之前的邊境線;而為了使兩國的邊境更加分明,大周才將野狼嶺以北地區割讓出去,這有什麽不妥嗎?”

見鐵雋咄咄逼人,荊無嗔面色陰暗:“戰敗者自然割地求和,西楚的版圖只能擴大,從不縮小!”

旁邊的荊無言見鐵雋和皇兄兩人言語沖撞,表情對峙,便和悅地勸解道:“鐵雋大王,拓拔將軍乃是西楚禁軍頭領,與久沐漓將軍共議和談乃屬實力相等,若大王與拓拔將軍議談,不免有主強客弱、以勢壓人之嫌,還請大王回避!”

“哦?”鐵雋看了看荊無言,又朝拓拔和久沐漓掃了兩眼,遂道:“既然睿親王如此說,那我就不在帳中停留了。久將軍,此事就全權托付於你,你定要與拓拔將軍好好商談,莫辜負三軍將士的浴血之苦!”

“是!臣遵旨!”久沐漓舒了一口氣,恭敬地送鐵雋出了帥帳。

走出帳門的時候,鐵雋側頭看了看卿兒,忽然說道:“如此清瘦,不適宜當兵!”說罷,“騰騰”地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久沐漓繼續坐下來與拓拔周旋談判,可——荊無嗔顯然並不是真心要在今日談出什麽結果來的,他處處刁難,僅在第一條上就寸步不讓。

僵持了近一個時辰,久沐漓和荊無嗔都有些倦怠了,久沐漓提議歇息片刻,喝杯茶、吃些東西,荊無嗔點頭同意。

兩國的談判代表在大帳裏坐下來,睿親王忽然起身說帳內炭火旺,熏得人困頓疲乏,不如到帳外去呼吸一些新冷的空氣。荊無嗔見他出去了,趕緊吩咐卿兒跟隨在睿親王身側,莫離開營房太遠。

心知這是荊無嗔在找機會讓自己和睿親王說幾句話,若瑩便緊隨著荊無言走了出來。

頭頂上一輪淡白的光暈,沒有絲毫的溫度,仿佛周圍山頂上積雪的冰寒之氣都被太陽吸收了去,這遍地雪色、白光入眼的虎牢關,在慘淡的日光中猶如入眠的巨獸,此刻正蟄伏於冬季,將渾身的能量埋伏在積雪下。

荊無言和若瑩一前一後,距離約三尺遠。荊無言在前方目不斜視,腳下的步伐卻邁得並不快,似乎是在閑庭信步,臉上掛著清幽的一縷微笑。

“你有話說?”見卿兒一直默默跟著她,連只言片語也沒有,荊無言突然扭過身,盯住敖卿兒問。

敖贏兒霎時停住雙腳,她一直低著頭,瞅著前面人的後衣襟,被這突然一問,不知道說什麽了。

荊無言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促狹,道:“扶游道長想必見過你了,他沒說什麽吧?”

卿兒縮了縮脖子,這身軍士的服裝有些寬大,她身上沒披鎧甲,被外面刺骨的山風一吹,頓時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是冷的。“道長只說,讓我設法到虎牢關前線,還說你會設法將我帶離西楚皇帝身邊。”

荊無言便點點頭,他看著卿兒縮頭縮腦的樣子,便立刻頓住身子,說道:“外面冷,你不能長時間凍著,這便回去吧!”

卿兒懷疑地看看他,卻沒有動。過了片刻才問:“你說有辦法帶我離開西楚,可是真的?”

“你信便是真的,”荊無言說著,便動手解下了披在身上的一件厚裘,轉手搭在了卿兒的肩上,又仔細地把裘衣上的兩道引繩打結系好。“你不信,也是真的!”

他笑道。

裘衣很長,幾乎有半寸都拖在地面上,卿兒的身上立刻就暖和起來。脖脖頸上被一圈軟融融的黑亮的貍毛護著,她想:這個睿親王對自己原來也有憐愛之心。

“你只要記住,一切按照我的指示做,別的都不必理會!”荊無言堅定地對她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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