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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只需要去想開心和美好的事物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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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媽媽的手術在一周之後如期進行,溫覺非全程陪同,白簡行則因為導師調動臨時出差去了。

京大在寒假進入了短期的整修階段,明令無特殊理由者假期不得在公寓留宿。無奈,溫覺非只得從寢室搬了出來,房子還沒賣,存款已經不多了,便舍不得住賓館,只得去醫院的陪同床擠著,好在也能方便照顧媽媽。

媽媽手術過後,身上還留了很多管子,刀口也總是錐心地疼,晚上睡覺翻身不方便,就常需要溫覺非幫忙。溫覺非本來精神壓力就大,再加上睡不好沒食欲,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來。

白簡行回來之後在機場見到瘦了一整圈的溫覺非,心疼得直皺眉,但又舍不得責怪她,只能通過帶她去吃好吃的來補償。

可面對整桌的美食佳肴,溫覺非依然提不起精神來,蔫蔫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下一秒就能睡著。白簡行伸手把她撈進懷裏,低聲問:“怎麽回事?”

她在他懷裏咕噥:“太困了。”

“晚上沒睡好?”

“要照顧媽媽。”

“不是請了護工嗎?”

“房子還沒賣,沒錢付工資,就辭了。”

白簡行心裏一沈,問:“你要賣房子?”

溫覺非點點頭,擡手揉揉眼睛,說:“爸爸留給我的那套,留著也是閑置,加上這邊真的需要錢。”

他聽後劍眉緊皺,環著她的雙臂收得更緊了。溫覺非感受到他的擔憂和心疼,笑了一聲想安慰他,說:“沒事的,也不是很累……”

話還沒說完,被他猛地打斷:“不要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著。”

那一刻溫覺非感覺,就像是長期根植在黑暗森林裏的虛偽和逞強,突然被他找尋到,灌進來無數的燦爛陽光和新鮮空氣,點亮了她的宇宙。

他的聲音低沈卻充滿力量,他說:“選擇說出來難過或者痛苦絕對不是自私的做法,選擇一個人面對所有事也肯定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以後辛苦的事情都由我來承擔,你只需要去想開心和美好的事物就夠了。能答應我嗎?”

眼眶有點發熱,但她沒有忘記點頭。他輕輕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她卻像忽然猜到白簡行在想什麽似的,坐起身正色道:“但是你不許說要給我錢之類的話,也不許買我的房子,我可不吃你的軟飯。”

白簡行怔了一秒,哭笑不得地問:“在你眼裏我這麽有錢?”

“按照偶像劇的套路是這樣。”

“偶像劇看太多,人就會變傻。”

溫覺非難得吃癟,其實她也不是經常看偶像劇,就是小時候會陪著朱顏一塊兒看看,上大學之後和朱顏不同寢室,就很少接觸這類劇了。擡眼看到白簡行似彎非彎的嘴角,她的臉突然就紅了,低著頭不肯說話。

他說:“看偶像劇我確實不管,但你沒地方住我就要管了。”

溫覺非說:“醫院有給病人家屬睡的床。”

“那個地方我不放心。”

“那裏是醫院,又不是天橋底下。”

他的臉色越來越正經:“男醫生、男護士、男病患,你睡著的時候又什麽都不知道,哪裏安全?”

溫覺非一時啞口無言,總覺得他這樣說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裏有問題。接下來的三十分鐘,他全方位多角度地給溫覺非剖析了她一個女孩子長期在醫院陪床這件事的不可行性,最後在溫覺非一句“所以你的意思是”的盤問下,他給出了答案:“來和我一起住。”

溫覺非深呼吸一口氣平穩住心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男朋友,它早就印在了你臉上。”

白簡行一臉無辜:“我說錯了什麽嗎?”

事實是並沒有。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切的說法都顯得那麽合理且迫不及待,但唯一的阻礙就在於溫覺非—過不去心裏那一關,簡言之就是害羞了。此刻的她楞在座位上,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湧上來,將她的思緒糊得死死的,一張臉也蒸得通紅。可是眼前的白簡行卻非常坦蕩,好像過去住就真的只是過去住一樣,沒有往任何不應該的地方想過。

溫覺非有些遲疑地發問:“你……不會亂來吧?”

他才知道原來她在想這些,一臉似笑非笑地湊近:“你想我亂來,還是想我不亂來?”

“不許調戲我!”

他忍住笑:“我說真的。”

“那當然是不要亂來。”

“那就不亂來。”他說得正經,手卻悄悄環住她的腰,眼睛裏有笑意,微微偏頭使得兩個人的呼吸剛好糾纏在一起,柔聲道,“但是現在例外。”唇瓣帶來的滾燙溫度使得包廂內的暖氣更上一層,溫覺非感覺自己的心一瞬間就達到了沸點,再加上剛才被他忽悠地死機的大腦,這個吻結束之後她幾乎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

白簡行還賊心不死,笑了一聲,在距離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靜靜註視著她,漆黑的眼睛裏波光流轉:“來嗎?”

已經被蠱惑的溫覺非只能假裝自己很鎮定:“住就住。誰怕誰?”

但這說到底不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只不過是溫覺非能在媽媽的刀口結痂後,在晚上有了安身之所,不至於再在醫院那張巴掌大的小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依舊要守在醫院,而白簡行因為個人申報的課題獲批了,整個寒假都要貢獻給項目,更是甚少在家。雖然說第一個晚上和他一起躺在一張床上,免不了地心如擂鼓呼吸過度,但身旁的他卻只是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了一聲晚安便沈沈入睡了。

溫覺非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害羞地捂過臉,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不料他還沒有徹底睡著,感受到她在動之後很自覺地又往後退了退,誓要與她分河而治一般,沈著聲音嘟囔道:“別動,要不想發生點什麽意外事故的話,就乖乖躺好睡覺。”

溫覺非立馬往外挪出去幾分,床不算大,她快要挪到邊緣的時候,一直沒睜眼的白簡行像是感應到一般,猛地伸手把她往回撈了一下,手環在她腰上,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就摸到了她最下面的一根肋骨。

溫覺非驚得屏住了氣息,他把她的半邊身子撈回床上,順手摸了摸那根骨頭,在她驚恐他要再往上探的時候收回手,給出一句評價:“太瘦了。明天開始多吃點兒。”說完便又做沈睡狀,剩下溫覺非在暖氣裏獨自淩亂。

沒見過調戲人能調戲得這麽清新脫俗的……

之後兩人便再沒有動靜了,溫覺非漸漸心安,不知不覺也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還沒聽到鬧鐘響,但知道身旁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習慣了一個人睡覺的她潛意識裏就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寢室裏,猛地睜開眼,看見身旁正撐著腦袋玩她頭發的白簡行。

不知道是因為沒睡飽還是因為白簡行的臉在早上也顯得過於好看,溫覺非楞了幾秒,隨即冷漠地翻身抱著枕頭繼續睡。他好像笑了一聲,也沒催她,只是又坐近了一點,半晌後兩只手指頭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

手感好像有些奇妙,再捏捏。

耳垂太小了,剛好左臉露著,又伸過來輕輕捏捏。女孩子怎麽能夠這麽軟乎乎的?見溫覺非依舊沒反應,以為她並不介意,就膽子更大地靠了過去,用食指輕輕掃了一下她的左眼眼睫毛。

有種在彈琴的感覺。這個比喻逗得他自己都笑了,溫覺非聽到他的笑聲有些惱,睜開眼扭過臉想看看他到底要幹嗎,結果鼻子剛好撞上他的唇,她真是萬萬沒想到白簡行居然就趴在自己身後,撐著腦袋逗還沒睡飽的她。

幸好沒撞疼,她迅速轉回臉,白簡行捏捏她的耳骨,說:“既然都有早安吻了,就趕緊起床吧。”

她摸摸鼻子,害羞反駁道:“這種才不算早安吻吧?”

“是嗎?”他忽然撐起上半身將她壓住,她慌亂之中看到他嘴角腹黑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俯下來吻了一下,末了還戀戀不舍地半咬著她的唇,啞著聲音說,“那這個早安吻算嗎?”

大腦充血,心率狂飆,她擡手捂住自己臉上發燙的部位,說:“算。那、那我起床了。”

白簡行滿意地挑挑眉,翻身坐起,溫覺非也跟著乖乖起床。

洗漱之後溫覺非才看到時間,原來已經比原定的起床時間遲了十來分鐘,估計是鬧鐘把他吵醒了,她卻仍然睡得雷打不動。

怕去遲了媽媽吃不上早飯,溫覺非加快速度換衣服綁頭發,連口紅都只是在玄關隨便抹上去的。好不容易出了門,她抿了抿口紅,回頭問正在鎖門的白簡行:“我口紅塗好了嗎?”

他一楞,隨即直接俯下來親了一口,答道:“塗得很好,這是獎勵。”

耳朵瞬間通紅。她假裝淡定地摸手機,卻發現外套口袋根本空空如也,忙說:“我忘記拿手機了。”

白簡行轉身把鑰匙放進兜裏,晃了晃手裏的兩部手機:“我拿了。”

她正要伸手去接,他卻憑著身高優勢突然把手機舉高,一張俊臉湊近再湊近,嘴角的壞笑若有似無:“該你獎勵我了。”

“……”

這個男人,真的絕了。見識過他不羈輕狂的年少,也見識過他為人師表的嚴謹認真,結果談起戀愛來居然是這樣可愛的忠犬系男友。她忽然想起以前朱顏家的秋田也是這樣,剛收養時為了訓練它學會自主生活,每做對一件事都會獎勵它一塊零食、一次摸頭或者親親。想到這裏,她沒忍住笑意,白簡行看著她的笑容,心頭一動,直接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吻了下去。

她真的是個每次笑都會讓他覺得心動的女孩兒。

隨後,白簡行開車送她去醫院,經停在溫覺非常去的粥店前,她點了單之後兩個人一起站在門口等打包。溫覺非今天穿的是一件胭脂紅的羊絨大衣,腰帶反系在腰後,是一個有些松散的蝴蝶結。白簡行不著痕跡地站在她身後想幫她重新系,卻因為不太擅長而失敗,反覆了幾遍才終於滿意。溫覺非揣著兜在張望煮粥的進度,根本沒有留意身後發生了什麽,直到店裏僅有的兩位客人小聲地議論道:“你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又高又帥又有錢又貼心,開奔馳就算了,系個蝴蝶結都能這麽耐心反覆地折騰這麽多次……”

她立馬回頭,已經系好了的白簡行一臉相安無事地站在原地,她瞟了一眼腰後的精致蝴蝶結,朝他笑道:“謝謝。”

白簡行無奈:“為人民服務。”

白天兩人依舊各自忙各自的,溫覺非在醫院陪媽媽,閑暇時看看老院長發來的項目資料,為年後正式開始的項目做準備。在朋友圈看到陸子澤說明天就飛英國時,她還微微一驚,隨即馬上撥通了朱顏的電話。

“你看到陸子澤朋友圈了嗎,他明天就去英國了。”

“看到了,棋社管理層都在商量著去送他來著。”

“那朱社長肯定得去嘍?”朱顏在今年的國賽裏拿下了象棋組個人金獎,更是憑借著好人緣和高能力在換屆大會上成功當選了浥塵棋社社長,她好像永遠都躲不開和陸子澤的關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結果,朱顏涼涼地回了兩個字:“不去。”

“我是明天得陪媽媽做全身檢查去不了,但棋社的副社長、小組長之類的都去了,你不去好像於情於理都不適合。”

“得了吧,我跟他那點兒破事誰還不知道了?我就是追不到他懷恨在心,巴不得一生都不要再見面彼此尷尬了,大家肯定都能理解我。”

溫覺非有些無奈:“大家能理解,我不行。”

溫覺非太了解朱顏這個丫頭片子了,她越是躲就證明她越傷心,如果她真的那麽豁達看開了,反而能夠大大方方地去送陸子澤,甚至跑去摟著陸子澤的肩膀說“走好了小老弟”,順便坑下他一頓飯才是。

電話那頭的朱顏沈默了半晌,說:“非非,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和白簡行那麽幸運的。”

“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不是你跟我說的要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嗎?”

“我以前說過很多次了,非非。我說過的喜歡他比你想象中還要多得多,但到頭來也只能是這樣。當然我現在誰也不怪,我只是覺得,是我不夠幸運。”

聽著朱顏沮喪的聲音,溫覺非也不自覺地跟著難過。這麽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默默地和朱顏共享情緒,她們倆有時相像得就像一對靈魂雙胞胎。既然她不想去,溫覺非就更不可能逼迫她,只得長嘆一聲,說:“要是這種幸運也能和你共享就好了。”

朱顏說她傻,兩個人貧了幾句之後掛掉了電話。

雖斬釘截鐵地告訴溫覺非她不去送行,但陸子澤去英國那天,朱顏還是被幾個棋社管理層硬是拎到了陸子澤面前。她站在偌大的出發大廳裏,看著眼前那張和初遇時無異的臉,感覺像是在看她這兩年有些荒唐的大學時光。

他朝她笑,從包裏摸出來一份送別禮,是手幅大小的卷軸,裏面是他的墨寶,寫著: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他說:“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我誇你的名字很好聽,你說應該誇你人如其名。”

說著說著,真的笑了起來,像是回憶起很美好的事情。朱顏木訥地接話:“本來就是嘛。”

“對。我收回那時的話,你其實真的很漂亮。”

“朱顏”在古詩裏明明泛指年輕的美貌,他那時卻不解風情地非要說是紅了的臉,真是令人無語。但她何嘗不知道,那不過是他不想被女孩子撩而故意裝出來的煞風景罷了。現在突然提這茬幹什麽?怪叫人難過的。於是,她敷衍地回答一句:“恭喜你終於不瞎了。”

圍觀的眾人都看得出她在故意懟陸子澤,尷尬得面面相覷,唯有陸子澤還在笑。他擡手想摸摸朱顏的頭發,卻又覺得實在過於親昵,生生改成拍肩。朱顏一臉不耐煩地躲開,他還是溫溫柔柔的,萬年不變的好脾氣:“一定要開心啊,再見。”說罷朝她身後的幾位同學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進了安檢口。

朱顏如釋重負地垂下頭,看著手裏他的字,真是納悶,他一個醫學生,酷愛古詩詞的程度堪比棋社那兩個以作家身份自居的中文系男生,實在匪夷所思。她記得大一她去面試象棋組的時候又遇上他,他只問了一句:“你知道棋社為什麽叫浥塵棋社嗎?”

她說:知道啊,取自“渭城朝雨浥輕塵”嘍。

然後就被錄取了。在淘汰率如此之高的象棋組面試之中,她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錄取了,這簡直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她甚至覺得是陸子澤看上她了,故意給她開的後門,還自我陶醉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後來和大家混熟了,才知道原來大家都不知道棋社名字的由來,不由得由衷地感謝起童年時爸爸拿著臭襪子逼她背的《唐詩三百首》,萬萬沒想到它居然在她泡人的時候派上了用場,中華文化可謂是博大精深。但陸子澤題的這句詩未免過於傷感,像是他們的結局從好久好久之前就註定了一般。最是人間留不住,留不住,留不住,究竟是她留不住他,還是他留不住她呢?想著想著把自己繞暈了,只得作罷。

總之,再見吧,陸子澤。

她望著消失在安檢口的那個身影,他這一去帶走了她生命裏那麽美好且勇敢的兩年。

再也不見了。

溫覺非這頭仍然進行著有條不紊的生活,漸漸地摸索出了適合彼此的生活節奏。白天時白簡行如果有空的話,也會和她一起去陪溫媽媽說會兒話。晚上溫媽媽入睡之後他再來接她,兩個精疲力竭的人買些食物直奔公寓,好像越來越眷戀那個小窩。不同的是,溫覺非的老房子在幾天之後就有了信息,被一個當地人全款買走,溫覺非托朱顏幫忙查了一下買家信息,不姓白也不在任何一家和白家有關的企業工作,應該和白簡行沒什麽關系。

接下來便是一大堆的簽合同、過戶等煩瑣的手續工作,因為抽不開身,溫覺非全程依靠現代科技完成,沒有見到那位買家。說來也怪,買家對待房子的態度非常隨意,當地房產管理部門估價過後,買家立馬給合同上寫的賬戶匯了款,還告訴朱顏說溫覺非可以遲些再回來整理她要帶走的東西,反正房子他不急著用。

真的很奇怪。溫覺非和白簡行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沒什麽表情,甚至沒看她的眼睛,只輕咳了一聲說:“也許對方是知道你的情況的。遇到好人了。”

“不能夠吧,朱顏說沒告訴他我的事。”

白簡行無辜地聳聳肩,手裏正搗鼓著新買的平板電腦,把話題一拐:“護工阿姨回來了嗎?”

溫覺非點點頭,又認真想了想,說:“我得抽空回去一趟,把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好了,在手續都辦完之前把房子騰出來給人家。”

白簡行皺眉:“別人都說了不著急。你每天已經夠忙了,就不要再把自己弄得這麽累了。”

她坐到白簡行身旁,整個人窩進沙發裏:“這是原則問題,白先生。對方體恤我,我就更應該體恤對方,不能真的讓人家買一棟房子當我的儲物室吧?”

白先生的眼神仍然有些反常地只放在書本上:“說不定人家本來就沒打算用來做什麽。”

“你好像很清楚?”

他頓了頓,像是被戳穿了秘密,半晌才答:“猜的。”

溫覺非套不出話來,便拿出手機開始看回去的高鐵票。

白簡行瞟了一眼她的屏幕,嘆了口氣,說:“我陪你回去吧。正好臘月二十八那天我表妹回國,家裏說一起吃頓飯。”

溫覺非自然沒有道理拒絕,只是腦子裏還有點亂,忘記問他那頓飯和自己有沒有關系。白簡行弄好了平板電腦,遞給溫覺非,說:“你明天把這個帶過去,給阿姨解解悶。我給阿姨買了所有視頻軟件和閱讀軟件的年費會員,如果阿姨還有什麽愛好,隨時跟我說。”

溫覺非有些訝異地接過,感動和溫暖在心裏蔓延,她是愛上了一個多心細體貼的男人啊?

“謝謝。”

他站起身要往廚房走起,像只是做了一件分內事一樣並不居功,只揉揉她的頭發,笑道:“我覺得我們以後得立個規矩,我不想再聽你說謝謝了。”

溫覺非一板一眼地答道:“可是該表達的謝意還是要表達。”

白簡行略一思索,故意使壞,戲謔道:“那你每次想謝我的時候,就親我一口吧。”

以為她肯定會害羞不答應,每次逗得她羞紅了一張臉還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心情特別好。卻沒想到這次溫覺非直接一骨碌起身站在沙發上,腳踩著抱枕終於有了身高優勢,趁著白簡行還沒反應過來,跳到他身上直接在他臉頰上“啵唧”親了一口。

看著他又驚訝又害羞的表情,溫覺非心裏非常有成就感。自從在一起到現在,就一直只有她被調戲的份兒,這會兒可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殊不知腰上的手越收越緊,她聽見白簡行故意加重了呼吸聲,再把重心往前一傾,兩個人就都倒在了沙發上。溫覺非整個人被他壓在身下,絲毫沒有掙紮的機會,他咬著她的耳骨低聲道:“難得這麽乖,嗯?”

溫覺非感覺頭皮發麻,勸他:“少俠,冷靜一點。”

“我一直很冷靜。只是你每次都能讓我冷靜不了……”

她只得搬出撒手鐧:“說好了不亂來的……”

他的動作卻沒慢下來,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雙唇摸索著落在她的頸窩間,氣息噴出來,又熱又癢。最後,他輕輕撕咬著,在她肩上留下了一個微紅的吻痕,嘆了一口氣,笑自己:“作繭自縛啊……”說罷便再無聲息了,伏在她身上睡著了一般。

在溫覺非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時,他又突然坐起身,穿好了拖鞋往浴室走過去。

她有些惶恐:“你要幹什麽?”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些慵懶和無奈,答道:“還能幹什麽?冷水洗臉,幫你滅火。”

溫覺非這回臉紅得耳根子都要滴血了……

回家前的一個周末,溫覺非起床時白簡行已經出門了,留言說是去買食材回來燉湯,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跟他說要燉烏雞湯給媽媽補身子的事。先打開冰箱把牛奶倒出來加熱,再走進浴室慢條斯理地刷起牙來。正滿嘴泡沫之際聽到門鈴響起,她以為是白簡行回來了,來不及吐泡泡就小跑著去開門,然後被門外的人驚得動彈不得—白簡行的父母,此刻正一前一後、各自提著一個大購物袋站在門口。白媽媽在前,穿著一身絲綢質的深藍色旗袍,將姣好的身材曲線勾勒得完美;而白爸爸一身黑西裝,一如既往的嚴肅威武,和白簡行一樣的高瘦內斂,氣場強大。

猝不及防就見家長了。

面對剛剛醒來還沒有洗漱完畢的溫覺非,白媽媽也是一驚,隨即露出體面的微笑:“覺非啊,剛起床?”

她尷尬得像是被雷劈了,滿口的泡沫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白媽媽替她解圍說:“你先去洗漱吧。”她才如獲大赦一般點頭,又一路小跑回浴室。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白簡行父母,但正如之前想的,她現在面對他們時已經不再是淑慎奶奶眾多學生之一,更是以白簡行女朋友的身份。這第一印象,真真是毀了。想罷有些崩潰地點開白簡行的對話框,發去一個“SOS”的表情,說:你爸媽來了!

他很快回覆:馬上回,挺住。

這怎麽挺得住?溫覺非有些不知所措,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再出來時,白媽媽正在廚房裏忙活,而白爸爸站在陽臺外面打著電話。溫覺非仍然覺得十分尷尬,但該有的禮貌不能少,只得硬著頭皮補上一句問好:“阿姨您早。剛才我還以為是簡行回來了,所以……”

印象裏一貫高傲的白媽媽卻了然地笑了,把她煮熱的牛奶倒出來遞給她,然後把剛提過來的紫蟹往冰箱裏塞。看向她的眼神裏沒有從前的疏離和敷衍,反而是一種道不明的疼惜。

白媽媽把牛奶遞給溫覺非,說:“沒事兒,倒是我們突然來了,打擾到你們小兩口了。你在這兒住的還習慣嗎?”

“挺好的。”

“家務活都是誰幹?”

溫覺非楞了,這種問題就像“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裏應不應該主動洗碗”一樣讓人左右為難。若說是她做家務吧,既不符合實情又顯得自己廉價;若說是白簡行做家務吧,也是不合實情還顯得她好吃懶做。思忖半晌,她只得如實相告,說:“一人一半。”

結果,白媽媽直接擺手:“都讓他幹都讓他幹,你沒來之前他自己就能搞得定,你別慣著他。”

“沒有。”溫覺非此時根本喝不下牛奶,就隨手放到餐桌上,微笑著走近想幫忙,“合理分配著,兩個人都不累。”

白媽媽對這個答案很滿意,見溫覺非要上手,忙不疊把最後幾袋蟹放進去,說:“不用,你別臟了手。這紫蟹是別人送給你白伯伯的,雖然看著小,但是蟹黃特別厚,只有這個天時去市郊的河堤泥洞掏了才有,也算是難得的。你讓小白今晚給你做了吃。”

溫覺非被白媽媽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頭去道謝:“好,謝謝阿姨。”

白媽媽笑意更深,關上冰箱門後牽著她走出廚房,說:“不用這麽客氣。你千萬記得要讓小白給你做,你別上手,你這手可是跟著奶奶畫畫的,不能幹活兒給糟蹋了。小白一個粗糙爺們兒,你就盡情使喚他,反正他也不是什麽稀罕寶貝。”語氣既不冷也不熱,但是明顯能感受到關心,和白簡行從前如出一轍。

溫覺非向來習慣了用冷淡回應別人的熱情,眼下白媽媽這突如其來的寵溺讓她無所適從,只得幹巴巴地再道謝。

白媽媽察覺出溫覺非的窘況,溫和地拍拍她的手以表親昵,正好白爸爸剛掛掉電話走進來了。白媽媽微笑著對白爸爸說:“看看,以前她還在媽媽家學畫的時候,還那麽小。轉眼就長大了,出落得這麽標致又有氣質,可真是便宜我們家小白了。”

白爸爸的臉上也跟著泛出笑意,這是這麽多年來,溫覺非第一次看白爸爸笑。印象裏,白簡行父母都是精明的商人,像是有永遠都談不完的生意和煩不完的憂慮,見人甚少帶笑,反而透出一股子貴族清高感來。溫覺非站在那裏,對這樣的轉變有些無所適從。

白媽媽推著溫覺非坐下,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白爸爸,再轉身搗鼓另一個購物袋去了。溫覺非才反應過來自己連水都沒給叔叔阿姨倒,連忙起身翻出水壺開始忙活。向來不茍言笑的白爸爸倒沒有那麽客氣,只等她燒水、洗茶、沖泡、刮沫,最終倒出一紫砂杯碧綠澄澈的鐵觀音。

白爸爸品了一口,讚嘆地點頭,問:“你學過茶藝?”

“不算學過,小時候爸爸教過一點。”溫覺非大大方方地回答,端坐在沙發上,心裏沒那麽緊張了,但總有種中學時被老師提問知識點的感覺。

白爸爸又抿了一口茶,冷不丁問出一句:“你對小白還滿意嗎?”

“當然。”

“那就好。叔叔阿姨以前就一直盼著能有個女兒,但是怎麽盼到頭來都只盼來一個兒子。指望著有個兒媳婦,他又一直拖到二十四歲都沒個動靜。他媽媽還懷疑過他是不是不喜歡女孩兒。”白爸爸無奈地笑,一杯茶盡數喝完,他輕輕放到茶幾上,風輕雲淡地感嘆一聲,“幸好遇到了你。”

白爸爸是在解釋自己和白媽媽態度的轉變,換句話說就是:面對一個普通學生和兒子女朋友的態度那自然是不一樣的,兒媳婦我們巴不得當成親生女兒來疼呢。沒說得很直白,但接納和寵溺都已經表達得很清楚。這一家人說話待人倒真都是一個風格的。溫覺非微笑著給他續茶,回道:“能遇到簡行,也是我的幸運。”

白爸爸點點頭,露出長者那種關懷和藹的表情:“彼此珍惜吧。”

“會的。”

旁邊一邊忙碌一邊留心聽著的白媽媽可算舒心了,正笑著,白簡行提著一袋子食材推門而入,看了一眼白媽媽和坐在沙發上的爸爸,一臉了然地說道:“來了。”

溫覺非訝異於他的冷漠,結果對面的白爸爸也飄飄然應了一聲“嗯”。看來這算是他們特有的相處方式。

白媽媽問他:“上哪兒去了?大早上就不著家的,把覺非一個人扔這兒。”

白簡行晃了晃手裏的購物袋:“我給她跑腿去了。”

溫覺非立馬接話解釋:“燉烏雞湯的食材,媽媽最近住院了,我想給她補補。”

“女孩子就是會疼人些。”白媽媽無限感慨,又問,“媽媽身體還好嗎?”

“恢覆得很好。”說罷生怕這個話題再往裏進行下去,她悄悄握住徑直走到她身邊的白簡行的手,微笑地問,“叔叔阿姨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飯嗎?我多燉點兒湯。”

“不用,我們還有事兒,本來就打算送上來了就走。”說罷,白媽媽拉起白爸爸,兩人往玄關走去。

溫覺非和白簡行跟上去送,白媽媽出門前回頭對溫覺非說:“覺非下次回去,阿姨給你做好吃的。”說完又看向白簡行,“你別欺負覺非,知道嗎?”

白簡行啼笑皆非,溫覺非低頭捂嘴。

白媽媽又叮囑她一句:“你也別寵著他,他就是叛逆骨頭,欠虐著呢。”

溫覺非不顧白簡行在身後搖她手提出的反對,乖乖地點頭。白媽媽終於關門離開,溫覺非瞬間像洩了氣的氣球軟下來,可算是解除了腦海裏的特級防衛預警。

白簡行圈在她腰後的手正好接住她,笑道:“這麽怕我爸媽?”

“緊張……”她可算明白白簡行獨戰溫媽媽時的感受了。

他把她抱進懷裏輕聲安慰:“我爸媽舍不得難為你。”

“你怎麽知道?”

白簡行無奈地笑,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因為你本來就好,而我又特別喜歡你。”

她低低地笑:“托您的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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