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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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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那群禿驢還在七敲八敲?”

接連數日假裝重病臥床的花傾城擱下手中的書卷,無可奈何坐起,隔著屏風道:“侍書,將他們趕走。”

被鞭笞二十的皮肉之傷仍未痊愈,侍書唯恐自己再多說多錯,隔著玉屏風壓低聲音勸:““皇後娘娘交代了,做戲須做足,還請公子多多隱忍。”

話音剛落,那端沒有了不甚耐煩的叮囑,似乎是又心平氣和重新埋首於卷宗?

侍書黯然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心裏頭比任何人都明白,花傾城從來都是一位百忍成鋼之人。

但花傾城之所以心煩氣躁,不僅僅因為程恩連同其黨羽藉“慶樂園意外失火”之事向他發難,不僅僅因為朝堂之上質疑皇後腹中帝裔真偽之聲漸漸高漲,還因為……

咳,不知從何時開始,坊間竟傳出諸如“程少桑戲曲動夫人、董澴兮堅心同私奔” “火上添油半個魂去、水中出火你儂我儂”種種不堪入耳的的謠言。

哪怕是她去市集買些小玩意兒,都能聽見沿街商販們有模有樣繪聲繪色的講述。譬如,某個星辰暧昧的月夜,某個當紅戲子色膽包天撫上某位夫人的柔夷,某位夫人臉紅心跳呼吸急促身子一軟就勢癱倒在戲子溫暖寬厚的懷抱裏。

……

“最近三個多月,董澴兮她過得如何?”冷漠的質問,忽然打斷侍書的游神。

侍書心神一顫,忙不疊答:“還是老樣子,成天品茗聽戲,且與程少桑同進同出,同出同進。”

“喔?”屏風那一端,薄涼的詢問聽不出任何情緒。

侍書短暫的猶豫了會兒,頷首,卻又訥訥搖首:“當然,不止如此。”

“怎麽說?”

侍書小心翼翼瞥向屏風:“據探子說,昨天夜裏慶樂園暢音閣恢覆營生,名角程少桑在全無任何鐘鳴鼓樂協伴之下輕聲吟唱《花花公子》,一如既往受到千百戲迷追捧。”

“我沒問程少桑。”語氣略顯僵硬的打斷。

公子,我還沒說完呢。侍書委屈地癟了癟嘴,一字一頓道:“昨夜程少桑似乎心情極好,竟出乎眾人預料走下戲臺,於眾目睽睽之下伸出雙臂緊緊攬住董澴兮,還……” 她被自己的口水哽住,“還在董澴兮額頭重重落下一吻。”

這一剎那,她分明聽見床榻發出一聲輕微“咯吱”聲響。

而閱讀書卷時紙張特有的抖動聲,驟止。

“公、公子……”侍書莫名地開始心驚膽寒,不得不硬著頭皮安撫,“反正您需要的只是董澴兮她肚子裏的骨肉,大事未成之前,暫且由著她與程少桑二人瞎折騰罷。”

片刻的靜默——

“吻都吻了,還只是瞎折騰?”

侍書心底一驚:“那…… 公子的意思是?”

月夜,寒雨淅淅瀝瀝。

程仲頤翹著腿坐在徐徐往前行駛的馬車裏,當車輪往右行駛拐入長安城東城門時,他隔了老遠便瞧見一座延綿數十裏的深宅大院。

那是花傾城的府邸,即當朝監國大人的居住之所。

轉過臉,程仲頤瞅了一眼依偎在懷真懷抱裏安然熟睡的嬰孩,再看了看靠在懷真肩膀沈沈入睡的落衣,猶豫了許久,他勉強壓抑住內心翻騰的覆雜情緒不動聲色問:“老兄,我真是想不通。你千裏迢迢從驪山來到長安就是為了給花傾城吃齋念佛,賺那五百兩賞銀?”

“非也。”懷真輕輕拍撫懷裏的嬰孩,頭也不擡。

程仲頤納悶:“那是為什麽?”

懷真沈默了一會兒。

他緩慢地低下唇,淺淡的親吻輕輕落在懷中嬰孩光潔的額:“吾近些日又開始整宿整宿的發夢,夢見走散的故人…… 仔細算來,吾竟與她分別整整十五月。”

“老兄,你找你的故人,與拍花傾城的馬屁有勞什子的關系?”

懷真笑了,綿綿話語如訴如囈,不經意透露些許傷感:“自然是希望監國大人動用私權,為吾尋得失散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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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扉轉動聲時,被打斷思緒的董澴兮下意識地低眸瞥了一眼左手心裏早已墨汁凝幹的毛筆,察覺自己發了整整一天的呆。

聆聽到背後越來越迫近的腳步聲,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該裝睡以避開與來者四目相對,還是光明正大轉過臉娶直視來者,就在這踟躕猶豫之間,屬於某一位公子特有的溫潤聲線,好聽得如同暖暖春風吹過心尖,叫她剎那間忘記了所有的糾結——

“澴兮,該用晚膳了。”

腐乳豬蹄、藿香黃花魚的陣陣香氣撲鼻而來,董澴兮剛想勸阻自己千萬莫被美食打動,豈料心神不定之間,肚子裏五個多月的孩兒竟極其興奮地踹了她一腳。

董澴兮蹙眉扶住肚子,毛筆從她指間跌落在地,發出輕細的響動。

然而,沈重亦是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有人邁入內室,慌慌張張地掀了簾子進來,從後頭一把將她攬住:“怎麽了?”

彼此之間距離貼得太近,董澴兮仿佛能感受到程少桑下頜處的胡渣蹭在她臉頰引來一陣陣酥.癢。

她分外覺得尷尬,同樣慌慌張張地往後縮了縮腦袋,在程少桑手裏寫下一行字:“沒什麽大礙,孩子踢了我一下而已。”

“踢你?”攬著她的臂彎緊了緊,“無緣無故,怎會踢你?”

“這…… 或許是孩子餓了,提醒他娘該用晚膳。”董澴兮緩緩寫道,抿唇彎出一抹尷尬的笑。

程少桑一瞬之間眼神吃驚非常,片刻,透出一抹無奈的笑。那抹笑靨看在董澴兮眼裏,無端生出幾分歉意:“澴兮,你可是為少桑在暢音閣輕薄之事而耿耿於懷,食不下咽?”

被生生戳中心事,董澴兮尷尬地張了張嘴,本能的想要岔開話題卻發現推脫之辭到了嘴邊竟完全不能說出。

董澴兮垂下腦袋,不敢再直視程少桑那一雙明亮如炬卻也掩藏淡淡覆雜之意的眼眸,在他手心裏一筆一劃緩緩寫:“少桑公子您多慮了。昨夜之事實屬無心之舉,澴兮不會過多計較。”

尚未解釋完整,灑落在她脖邊的溫熱鼻息似乎停了一停,分明紊亂一拍:“澴兮妹妹,我若是有意而為呢?”

董澴兮驚愕地擡起頭。

“我……”程少桑攬著董澴兮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攥得她因為疼痛而不自覺蹙起眉,才恍然頓悟地松開,“那一日我並非戲言,而是誠心誠意想照顧你。”

猝然,從虛掩的門外傳來一聲清脆響動,似是擺放在籬笆墻上的秋菊盆栽砰然落地,驚得董澴兮心神一窒,擡眸瞥向那道狹長的門縫。

月夜光華,星辰彌蒙,墨黑的長發隨清寒微潤之風無聲無息地拂動,頎長的白影久久佇立,如妖如魅,不離不去。

董澴兮訝異得倒抽一口氣,不確定地揉揉眼眸,繼而與不偏不倚親昵攬著自己的程少桑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呃,那面色黑沈如鐵堪比前朝包公的不速之客,竟是……

花、傾、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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