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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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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大嫂家景況再不好,  好歹也是一家人正經過日子,條件要比之前張發的破院子好不少,  至少有空屋,有床板。

招呼完兩個小家夥吃飯,大夥都默契地把那兩塊金貴的臘肉讓給了孩子,之後言斐一直等著戚景思的所謂“辦法”,這人卻不見了。

他一個人呆在屋內逼仄的小床上,雙手抱住小腿,  下巴抵著膝蓋,可憐兮兮地抱著自己。

跟戚景思擠在一張床上的日子也不長,滿打滿算沒半年,起先好長一段時間裏也一直是各睡各睡的,  也就二十歲生辰那晚逾矩一次。

他平日裏也沒覺得有什麽。

可眼下這冷不丁地一個人守著張空空的床榻,  才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太對,  卻又說不來。

就是空落落的。

“吱嘎”一聲木門被人推開,這才喚回言斐一點思緒。

房中燈火昏暗,  他沒瞧清來人,  但就憑著腳步聲甚至氣息,  他就能知道是誰來了。

“景思。”他激動地爬到床邊,  “你去哪兒了?”

戚景思也沒急著答話,  直接走到榻邊坐下,擺了個姿勢讓言斐靠在自己懷裏,  端著一個土瓷碗遞到對方跟前,只道:“嘗嘗?”

“你不是說有辦法嗎?”言斐的心思不在吃的上,急迫地問道:“什麽辦法?”

戚景思不急不惱地把碗又端了回來,“真不嘗嘗?”

“景思,你別想著糊弄我。”倒是言斐有些急了,  “升麻乃草植根莖,多產於雲貴川等地,咱這兒根本沒有。”

“你明兒要拿著鋤頭上哪兒挖去?”

見戚景思一臉不疾不徐,也不答話,他急得一把拍在戚景思大腿上,“你倒是說話啊!”

“疼——”戚景思佯嗔著皺了皺眉,“我這還沒過門兒呢,就已經這麽不招你心疼了嗎?”

“戚景思!”

瞧見言斐一張小臉都急得都漲紅了,戚景思才見好就收,連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這也沒說明兒要去挖升麻啊。”

“你方才說出門倒水時,言毅跟我說了些別的東西。”

“什麽?”言斐焦急地問道。

戚景思又把碗往言斐跟前推了推,“說好吃罷晚飯才告訴你的。”

言斐又是一把推開,“不是吃過了嘛!”

“剛才吃飯,光緊著兩個孩子——”戚景思瞪了言斐一眼,“你吃什麽了?”

言斐實在無法,這才低頭拿起戚景思端來的東西往嘴裏送。

這室內光線昏暗,他心思也不在吃的上,起先一直沒註意戚景思端來的是什麽,總當就是晚飯剩下的那幾個糙面饃饃。

眼下送進嘴裏才發現不對,東西好像還是那幾個饃饃,只是切成了厚片,入口松脆,面上還裹著一層香甜的糖衣。

“這是……”他偏頭盯著戚景思,“什麽?”

“烤饃啊,鄉下人的玩意兒,也難怪你沒吃過。”戚景思笑著推了推言斐的手,把吃食往他嘴裏送,“冬天吃食涼的快,有時候晚上餓了又懶得生竈臺,鄉下人都在院裏烤火,就把沒吃完的饃饃也架上去烤,又暖和又好吃。”

“那……”言斐又被戚景思塞了一口吃的,嘴裏含糊道:“上面甜甜的是什麽?”

“飴糖。”戚景思說著笑容淡了淡,“小叔叔雖然是晟京人,但學著煮飯都是到沛縣以後的事兒,他平時弄的都是江南家常菜,江南菜系偏甜口,我瞧著你是喜歡的。”

“頭前兒等你下朝的時候,有孩子拎著籃子賣飴糖,我瞧著可憐,就買了些;剛好兜裏剩兩顆,剛才就一起拿火烤化了抹在烤饃上。”

他說著伸手,心疼地摟住言斐愈加單薄的肩膀,“這些日子也吃不上一頓像樣的,你都不太動筷——”

“這瘟疫的事兒哪是一天兩天能好的,總這麽瘦下去怎麽行?”

言斐一陣鼻梁發酸。

原來剛才戚景思方才一番沒正形地跟他插科打諢,為了就是哄他多吃些。

他唇齒間還留著飴糖的香甜,心坎裏卻是又甜又酸。

這麽好的戚景思,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對對方更好一點。

他轉身一把摟住戚景思的脖子,嚅囁道:“景思……”

“好了。”戚景思揉揉言斐的頭發,“你不是比我大嗎,這弱冠之禮都成了,怎麽還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弱冠之禮”四個字總有些一語雙關,言斐一下羞紅了臉。

他松開摟著戚景思脖子的手,羞赧地垂頭,“你……剛就是去忙活這個了嗎?”

“這東西一盞茶的功夫就得,又不麻煩。”戚景思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株野草樣的東西,“我剛是去給你找這個了。”

“這不就是一株野草?”言斐不解道。

“這叫牛筋草,的確是野草。”戚景思解釋道:“方才你走開後,言毅說在老家有人傳這東西熬水治好過瘟疫。”

後來言毅也曾跟姐姐去地裏找過,只是既然有傳這玩意能救命,自然是全部瘋搶,也沒輪到他們姐弟倆找到幾根,到底沒有試過。

“因為拿不準,他怕你失望,就沒告訴你。”戚景思解釋道。

“那就是……”言斐眸中剛燃起的希望又淡了淡,“也未必有用的。”

“我覺得有用。”戚景思肯定道:“還記得李長嗎?他是走馬隊販貨討生活的,我那匹黑馬也是跟他買的,他家裏養了不少馬。”

“小時候我就見過,他家裏的馬若是發熱瀉肚,就會去打了這草來餵,幾天就能見好。”

“可那是牲口……”言斐為難道。

“有什麽區別?”戚景思沈聲道:“你生在鶴頤樓只怕沒見過,貴族大老爺家牲口吃的精糧,只怕比窮人家吃的糙面要好得多。”

“可是還能怎麽辦?”他抵著言斐的額頭,重覆了一遍白天言斐在院門前說過的話,“是你說的,總得要試試。”

言斐前一刻還掛著淚,眼下他看著戚景思的眼睛,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他拿起手中的半塊烤饃塞進戚景思嘴裏,破涕為笑,點點頭道:“好。”

有時候就是因為擁有彼此,人們才願意相信任何一點微弱的光。

第二天一大早,少年就扛著鋤頭背著背簍出去割了幾大筐牛筋草回來熬水。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葛大哥的病情卻一直反反覆覆,有時剛瞧見紅斑消退了些,人們還來不及高興,第二天人便又在高燒中昏迷不醒。

起先大家都守著規矩,盡量不進去患者休息的房間,後來病程一再反覆,為了仔細觀察,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時間便這樣耽誤著,來到個月中十五。

天剛擦黑,院門前就又擠滿了人。

“這都多少天過去了,你們說能治,總該治出點樣子來了罷!”

院門外有人在喊話。

“今兒是十五,大師走前兒說過了,每逢滿月給瘟神送人去,他老人家最是能感受到我們的誠意!”

“今天你們若是還不能證明葛家的還活著,就得把人擡出來給瘟神送去!”

今日恰逢葛大哥病情反覆,又再高燒昏迷,葛大嫂擔心丈夫身體,本就急得以淚洗面,眼下更是六神無主,一個勁地要給言斐幾人下跪磕頭。

“求求你們救救我男人!救救他……”

戚景思已經不記得這是他今晚第幾次把人從地上扶起來了。

“不行就把人擡出去,讓他們自己看看!”他不耐道:“總不能看到這人還有氣兒也硬要燒掉罷?”

“不成。”言斐無奈道:“外面幾十口人,葛大哥畢竟還病著,要把那幾十個人都傳上嗎?再者說了——”

“就算能證明人還活著,也不能破了他們的‘瘟神’之說,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個‘葛大哥’一樣的悲劇會被他們擡去燒掉……”

“那……”戚景思正要辯駁什麽,卻突然覺得不對,“言斐!”

他說話間,言斐已經起身,“我出去一趟。”

“言斐!”戚景思焦躁道:“既破不了戚同甫的‘瘟神’之說,你現在出去就是‘瘟神’的幫兇!”

“那也不能真就讓他們防火燒院子!”言斐言罷輕輕捏了捏戚景思的手,溫柔地點了點頭,柔聲喚著:“景思。”

“好。”

戚景思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麽,拉著言斐一道往院外走。

情況跟第一天在這個院子外遇到的沒有什麽區別,烏煙瘴氣,混亂一片。

言斐在朱夫子口中辯才無雙,就算讓他在朝堂之上舌戰群儒也可毫無懼色,然而在這裏,一切都無用。

沒有人要聽他在說什麽。

人們群情激憤,七嘴八舌。

因為這些天來村裏死去的人又更多了,他們把這一切的恐慌的源頭轉嫁到面前幾個不速之客的身上。

只有言斐和戚景思知道,這是瘟疫將要大面積爆發的前兆。

幾番爭執中,戚景思竭力地壓抑著自己胸口的怒氣,只努力將言斐護在身後。

可一切終於在下一刻失控。

滿月初升,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那個神秘又詭異的儀式開始的時辰,眾人開始不管不顧,往已經堆在院墻邊的幹柴上傾倒火油。

言斐拼命攔阻,也被那火油澆濕了半身。

此刻火折子的那一點亮光,瞬間就點燃了戚景思滿身壓抑的憤怒和人群最後的理智。

就在著生死一瞬間,院內突然傳出一個無奈、虛弱又鏗鏘的男聲。

“夠了!”

“這樣……”

“總能證明我還活著了罷……”

眾人定睛,居然看見言毅和葛大嫂一左一右攙扶出了那個一直臥病在床的男人。

“你們今天要燒死我一家……”男人聲淚俱下,“就不怕明天輪到自己嗎……”

“你們看看這幾個孩子……再想想你們自己家裏的娃……能比他們小幾歲……”

“真就下得去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不遲到了!嗚嗚嗚...

瘟疫結束的那一天,也就是渣爹最後的舞臺,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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