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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衫微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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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書堂雖是備了膳,但這些個世家公子大多是不願將就的,憋了一上午的費柏翰一行拽上戚景思就要往附近的酒樓去。

戚景思睡意闌珊,便懶懶地拒了。

他換回早前懶散的姿勢歪在空無一人的醫愚軒內闔眼假寐,滿腦子都是腳邊飄落的那一張宣紙。

廊外穿來幾聲腳步嬉笑,和著綿綿雨聲落在他耳中,竟莫名比晟京第一名妓的琵琶唱曲還要清耳悅心。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他微微蹙眉,閉著雙眼仿佛還是能看見這一院晟京早春裏的朦朧細雨——

雨中信步走來的青衫少年沾濕了袍擺,有一雙比這場雨更朦朧的眼。

他手指摩挲著地上拾起來的那片宣紙,食指剛好劃過讓他心中一顫,直至目下都不能平靜的詩句——

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烹一碗人間煙火。

風皺沛水,泉攬嵐山,枕一輪彎月入眠。

沛縣依山傍水,它背靠嵐山,三面環江,被沛水溫柔地擁在懷裏。

那是戚景思的故鄉,生養了他十七年的地方。

那一山一水中還留著一個育他長大的人,那是他十七年裏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單薄肩背。

林煜擁著他,便像沛水擁著嵐山——

溫和,包容,卻也堅定。

幾乎是他的整個童年。

他只能在夢裏回去的地方,兀的出現在言斐那一張宣紙上,帶著他熟悉的字跡,教他失了神。

廊下的二人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先生早上所授的課業,突然小巴眼神一頓,言斐順著方向瞧見了懶靠在椅背上的人。

“學友不去用飯嗎?”言斐斂了袍擺跨過門檻,走到戚景思的桌邊,“今天飯齋裏人少,廚娘打包了剩下的蘿蔔糕分給我們,正應現下的時令。”

他從袖袋中摸出一個油紙包,“學友可要墊一墊?”

戚景思睜開雙眼便看見言斐垂首站在自己身邊,一雙霧霭中大圓的眼睛彎成了一輪雲間的新月,裏面盛著整個晟京城的春意。

他自幼不愛詩書,雖然這些年都被林煜拘在學堂裏,卻不曾真的用過什麽心思在上面。

當時他尚不識得何為人生初見,一眼萬年;只覺得在這一刻,言斐垂眸莞爾中與林煜如出一轍的溫柔,讓他移不開眼。

他並沒有答話,只下意識地用袖擺遮住桌上那張撥弄人心弦的宣紙。

言斐瞧著戚景思略顯慌亂的動作笑意微斂,他垂了垂眸,纖長的羽睫便遮住了那一池雲間彎月。

“隔著這麽遠,我是瞧不見的。”他輕聲道。

戚景思尷尬地從椅背中坐起,無處安放的手終於打開了桌上的油紙包。

“我叫言斐。”言斐擡頭指了指廊下的小巴,“門口站著的是我弟弟,言毅;不知學友如何稱呼?”

戚景思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半晌才回過神來答了三個字:“戚景思。”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言斐微頷首,“出自《詩經·邶風》,是個好名字。”

他笑意清淺,“給戚公子起名的,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戚景思不愛詩書,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此前林煜從來沒有提起過。

詩中的含義他或許不太懂,但林煜的確是個很溫柔的人。

言斐也是。

於是戚景思更亂了。

“還有人在酒樓等我。”他平了平慌亂的呼吸,把袍袖下的宣紙收入袖中,“少陪了。”

說罷他起身逃離了這落了滿室的春雨。

在這樣的距離裏,言斐的眼力只夠看見戚景思動作裏的些許局促,卻瞧不清他一雙深邃眉眼裏的兵荒馬亂。

*****

為了治學清凈,豫麟書院特意建在晟京城近郊僻靜的山上,附近的酒樓與鶴頤樓自是比不了的。

戚景思找上費柏翰一行的時候,一群少年已經興致缺缺的撂了筷。

他自視酒量不錯,也不顧午後還有課業,要了一壺酒自顧自飲了起來。

“呸!”常浩軒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隨即燙著嘴似的一口吐了出來,連同著杯子一道砸了出去,“這茶也是給人喝的?”

“浩軒兄忍忍罷。”費柏翰好言相勸,“這兒已經是這一圈最好的酒樓了。”

“晦氣!”常浩軒拇指蹭掉唇邊茶漬,“一個小瞎子,領著個叫花子來與我們做了同窗,我便知道沒有好事兒!”

“誒,浩軒兄。”桌邊一個少年湊上來問道:“我看那言斐濃眉大眼,行事動作裏倒瞧不出是個眼盲的?”

“倒也不是全盲。”常浩軒露了個戲謔的笑,“言斐這些年也不知花了鶴頤樓多少銀子,才治成現在的樣子,他小時候可是瞧不見什麽的,上學堂都沒人肯收,他父親只能花足了銀子請人去家裏教……”

那時的鶴頤樓還沒有今日的風光,言斐年幼無人看顧,除了先生授課的時間,便日日都坐在鶴頤樓的賬臺後面讀書。

酒樓上上下下都能看到一個矮小單薄的孩子認認真真地捧著本書,鼻尖幾乎貼著紙面,但言斐就是喜歡讀書,能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上一整天。

於是大家都調笑,鶴頤樓東家的公子,是個聞書的瞎子。

常浩軒講得繪聲繪色,還時不時模仿著言斐眼睛都要嵌進書裏的樣子,引得狹小雅閣內哄笑一片。

費柏翰起先也和眾人笑鬧成一片,卻漸漸覺得背後寒意凜然。

他驟然回頭,驚覺雅閣內仍有一人冷著眉眼。

戚景思雖整日與費柏翰等人廝混一處,卻總是意興闌珊,整個人的狀態也懶懶散散的,不免在人群中顯得突兀。

而更讓費柏翰不解的,便是戚景思那個陰晴難測的性子。

費柏翰在侯府長大,見多了一院子女人勾心鬥角,雖是慣會看人臉色,但到底是老候爺護在羽翼下長起來的孩子,雖有些豪門士族的傲氣,內裏卻還是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瞧著戚景思的臉色,輕輕拽了拽常浩軒的袖子,而常浩軒正樂得前仰後合,竟是毫無知覺。

直到戚景思手中酒盞擦著常浩軒鬢發落地,濺起的瓷片才銳利地劃破雅閣內的一室喧嚷。

他甚至連繞到常浩軒身邊也懶得,直接擡手掀翻了閣內圓桌。

殘羹冷炙灑了滿地,碗碟茶盞碎成一片。

閣內頓時靜默如夜,唯餘戚景思的靴底碾過破碎瓷片時駭人的“咯吱”聲響。

他從來不是個溫和包容的人,晟京城裏收斂著性子努力讓心中那一池子水風平浪靜,可當窗外一場春雨落進,到底還是什麽都給攪亂了。

無論是林煜還是言斐,都不過是與旁人有些許不同;無論是林煜還是言斐,那點不同都從不曾礙著旁人些什麽。

戚景思如何也想不明白,無論是林煜還是言斐,到底做錯了什麽,要受盡白眼。

“看來我這一趟來的不巧。”

“吱嘎”一聲輕響,雅閣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門外男子身著紫色暗紋圓領袍衫,膝處有一道接縫,謂之橫襕,頭戴三梁進賢冠,腰束金銙,墜金魚符袋。

戚景思扭臉看著門口來人,他入京不久尚不知曉,可這雅閣內俱是官宦子弟,雖不一定識得來人,卻一眼便能認出這一身是朝廷二品文官的官服。

來人正是朝廷正二品光祿大夫,有京城雙賢之一美名的霞姿月韻常彧之。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小提普斯:熟悉的字跡。已經出現兩次了,這個伏筆很重要!怕你們忘了...有人能猜到嗎?揭秘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可以試試,我發大紅包!

最近更新的時間沒太定下來,emmm...我也沒想好定在什麽時間好...大家有什麽提議嗎?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出自《別嚴士元》【作者】劉長卿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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