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紅夫人從精神恍惚中清醒過來之後,已經是幾天之後了。

冷眼旁觀之下，改名子發現了不少問題。紅夫人對侄子當然是真心疼愛,然而在疼愛他本身的同時，又仿佛總是透過他去回憶著誰——而那回憶的對象，無疑就是夏爾的父母了。偶爾她還會用一種類似憎恨的目光凝視著夏爾,卻不等對方察覺就急忙轉開……

既疼愛又憎恨,越是疼愛就越是痛苦……這種矛盾的情緒只有在人類身上才會體現。這是人類情緒的缺陷,然而正是因為有缺陷,才會更加的覆雜和多變……也更加地吸引人去註目。

夏爾歸來以後,很快就從女王手裏接過了凡多姆海恩伯爵的爵位，並繼承了父輩的職責。有塞巴斯蒂安的幫助，他的未來基本可以說是不需要擔憂了——雖然看對方很不順眼，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那只烏鴉的能力是非常出眾的。

而作為一只高等惡魔，他竟然願意在明知道未來如何的情況下接受一個人類的契約、還願意讓對方用名字禁錮住……

改名子的笑容意味深長起來。既然演員都到齊了，那麽好戲也可以開演了。

夏爾的年紀還太小，女王體恤他的年幼，暫時還沒有派給凡多姆海恩家什麽工作。改名子就打算趁著這個空檔來解決有關天使的事情，所以在紅夫人又一次去凡多姆海恩邸拜訪的時候，她示意塞巴斯蒂安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話。

黑衣的執事目光閃了閃，帶著怡然的微笑，不緊不慢地為客人斟好了茶水，才將餐盤夾在胳膊下，走向了改名子。兩人在花園的一棵橡樹下站定。如今的凡多姆海恩邸已經完全看不出經受過火災的樣子，被塞巴斯蒂安找來的園丁打理得一如往昔。

不過才短短幾天，就能做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因為實在討厭惡魔，改名子也有點想契約一位執事為日後的商店做準備了。

“魔女閣下。”塞巴斯蒂安臉上帶著假面似的微笑，彬彬有禮地詢問道，“您把我單獨叫出來，是想說些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改名子唇邊也勾起了微笑，以嘲弄的語調道：“嗯？沒錯呢，因為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一定得告訴你才行。”

執事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春風和煦地笑道：“‘秘密’之所以被稱作秘密，就是因為它被主人嚴守著，一旦洩露就會造成很大的麻煩——讓我來猜猜，魔女小姐會有什麽樣的心事？是嫉妒、欲望……還是暗戀？”

他指間閃過一道銀光，幾個人便慘叫著從樹上跌了下來。改名子轉身向房子走去：“這麽說你好像很有經驗？啊，我忘了，作為惡魔而愛上人類的話，一定是暗戀得很辛苦吧。”

“作為魔女而愛上神祇，其結果也未必好上多少，不是嗎？”執事的眸光漸漸變冷，隨她走到墻邊。

改名子轉過身，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哦？你是在找死嗎，烏鴉？”

塞巴斯蒂安驀地眼神一凝，“啪”地一聲，故技重施地拍在了墻上，緩緩地靠近了她：“抱歉……手滑了一下。”

“我應該說過，惡魔的技能對我不管用。”改名子的笑容惡意起來，伸出右手抓住他的左臂，緩緩地道，“況且……你的理由也有點太牽強了。”

她右手忽然用力，將惡魔帶得轉了半個圈，左手同樣“啪”地一下拍在了墻壁上，而後向後退去。奇異的震響忽然響起，在眾人驚訝詭異的目光中，高大洋氣的凡多姆海恩邸嘩啦啦地坍塌了，磚石木料將塞巴斯蒂安壓在了廢墟下。反觀罪魁禍首改名子，依然神情自若地站在那邊，唇邊帶著愜意的微笑。

“啊，對不起，手滑了。”

眾人：“……”

－

凡多姆海恩邸在恢覆原貌後不到一周便重新變成了廢墟，宅邸中現有的成員無處可去，只好卷卷鋪蓋跟著紅夫人回了家。

莉莉絲最近一直都在宮裏陪伴女王，今天卻“恰好”休息回家，在看到夏爾的時候露出了滿臉的驚喜，立刻撲了過來：“夏爾！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恢覆了整潔外貌的塞巴斯蒂安伸手擋住了她。夏爾註視了這個陌生的少女兩秒，語氣平淡地道：“承蒙掛念。”說完後，便繼續向屋內走去。

訓練有素的女仆已經在室內擺放好了待客用的餐點茶具，以便讓紅夫人繼續自己的下午茶。看著莉莉絲似乎還想跟進去，改名子便拉住了她的手臂：“夠了，莉莉絲。”

莉莉絲回過頭，熟悉的面容令改名子微微恍惚。那雙眼睛曾經還帶著負面的情緒，如今卻已經變得十分純凈，就像是被凈化過一樣。

看樣子，亞修果然對莉莉絲出手了。

莉莉絲對她的阻攔感到不滿，皺眉問道：“你要阻止我嗎，壹原執事？”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記最根本的事情，”改名子淡淡地道，“你忘了自己和我的約定了？”

莉莉絲臉上升起紅暈，惱怒地道：“這種事情……我憑借自己的努力就可以達到！就算沒有你的幫助，我也一樣能夠遇到大人……亞修根本不可能忘記我！因為……”

“因為你和女王相貌相似？”改名子玩味地反問道，“如果是這樣……你確定他在意的人是你嗎？”

莉莉絲的臉色又蒼白起來，沈默不語。

“你也有過類似的擔憂，莉莉絲。”改名子輕笑起來，“我答應過會幫助你，那麽就一定會實現你的心願……之前你只是用憎恨交換了機會，現在我想要你身上所有的負面，貪婪、傲慢、暴怒、懶惰……”

不等說完，莉莉絲便打斷了她：“不可能。人類之所以是人類，就是因為並不完美……”

“哦？你確定這種理論幫得上你？亞修·布朗的身份，你現在應該很清楚了……人類和天使之間，本來就跨越著一道鴻溝，並不純潔的你，又怎麽能靠近純潔的天使？就算是死後，像你這樣的人，也未必能夠進入天堂吧。”

莉莉絲臉紅了起來：“但是……亞修他說……”

改名子滿懷悲憫地看著她，嘆息道：“唉，天使總是那麽的善良，無論做什麽事情，出發點都是為了人類好啊！這樣善意的謊言，也只有天使會使用出來了。”

莉莉絲低下了頭，眼眶裏有淚光閃爍：“我……我該怎麽辦？”忽然間，她伸出雙手抓住了改名子，淚眼朦朧地道：“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離開亞修了……求你幫我！拿走我的相貌也好……健康也好……總之請幫我凈化身上的罪惡！”

滿意地收回掌中握著的黑色鴉羽，改名子將左手攤開，閃著魔魅紫光的寶石出現在了手心上：“吶……那麽做的話，你就太吃虧了哦。拿著這個的話，你就可以得到天使的眷顧了。”

被那寶石的美麗所吸引，莉莉絲茫然地伸出手指，碰觸到了改名子的掌心。紫色的寶石瞬間融入到她的體內，而一塊黯淡無光、像是塊彩繪玻璃的東西在同時從她指尖掉落下來。

莉莉絲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人影了。

“奇怪……我站在這裏幹什麽？”她疑惑地自言自語著，忽然間展露了快樂的笑靨，“對了，我要把自己之前的收藏送給亞修！”

她向著走廊的另一頭跑去，少女的姿態活潑又動人。

－

塞巴斯蒂安圍觀了整個過程。惡魔的天賦能力便是魅惑人心，在談判桌上可稱天生的專家。改名子對他沒有好感，他卻對這個難得一見的天真魔女帶著微妙的同情。所以在上一次分別前，他將自己本體的一根羽毛送給她當做紀念。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改名子的能力竟然成長了不少，借助一根羽毛，就可以施展惡魔的天賦了。

而當他看到改名子手中托著的玻璃碎片時，眼神又禁不住一閃：“魔女小姐的目標，就是七原罪嗎？”

“我的目標是天使。這東西就給你好了。”改名子伸手將東西拋給了塞巴斯蒂安。

凝聚“概念”成為實體，這也是不多見的技能。迄今為止，塞巴斯蒂安也只看到了魔女能做到這一點。他接過從莉莉絲體內凝結出的原罪，雖然色彩斑斕不齊，但也許是因為在虐殺天使身邊呆久了，七原罪上蘊含的力量反而比一般人更加強盛。他毫不客氣地笑納了這份禮物，一邊吸收其中的能量，一邊說道：“作為賠罪禮物的話，的確夠得上資格了。”

改名子挑了挑眉：“哦？賠罪？”

“既然年紀大了，記不清楚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執事春風拂面一般地微笑著，十分迷人，“不過我並不介意提醒一二——以我們的學說來講，這裏包括我們曾經相遇的世界，都只是某個命運的投影，或說某個次元所囊括的平行時空。按理說，曾經經歷過一次命運的人只有極其微小的可能返回原點，像這樣集體來到另一個時空、經歷幾乎完全不同命運的可能性，則就是幾乎為零了。”

“你的猜想很大膽，不過和我有什麽關系？”

“能夠任意地跨越次元、無視命運的人，我迄今只見過魔女小姐一人吶。”塞巴斯蒂安表示尊敬一樣地鞠了一躬，帶著虛假的笑容說道：“那麽，導致那個時空的我們消失、全部出現在這個時空的人選，毫無疑問也只有魔女小姐一人了。從我手中拿走鴉羽的時候，魔女小姐就計劃好了這一天嗎？僅僅是為了……向女王還債？”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天更新得格外晚……QVQ果咩納塞……

然後下面很快要水落石出了，改名子在下很大一盤棋……

更新預告：周五一定十點半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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