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奇朵的甜香充盈鼻端，夏牧頭一次覺得冷萃的味道似乎是苦了點。

下班時，夏牧拎著涼透的瑪奇朵快步走向公交車站，在焦糖和牛奶的味道中泡了一天，整個人都快泡得綿軟了，一會兒得讓徐青馳盡快解決掉它。

回到家，屋內一片漆黑，夏牧按了幾下開關，頂燈毫無反應。他那天攪局時隨口胡謅的屁話好像應驗成真了。

徐青馳進門後被沙發上那團黑黢黢的影子嚇了一跳。

黑影轉了過來，張口說了話：“你的瑪奇朵。”

徐青馳神魂甫定，夏牧不知抽什麽風，大晚上的不開燈。他按了一下開關，昏暗中發出“哢噠”一聲。

“別試了，燈壞了。快過來把它喝掉。”

“拜托待會兒就要吃飯了，再說，誰大晚上喝咖啡？還要不要睡覺了？”徐青馳走向廚房，途中險些踩到懶洋洋地窩在地上的橘貓，這橘貓也就這點能看出是夏牧養的，白瞎了它的夜視能力，人走過來也不知道挪一挪尊臀的德性和它那不知道把隔壁房間的燈開一盞起來此刻正癱在沙發上享受的主人如出一轍。

吃完飯，徐青馳一如平常地收拾碗筷，夏牧則出去買替換的LED燈盤。離貝林小區不遠的街口便有一家燈具店，夏牧很快就完成了任務，準備過馬路時，遇上了一對中年夫婦，倆人各拎了一大袋黃澄澄的橘子。

都有橘子了？夏牧馬上又意識到，雖然暑氣未消，但時序上已經入了秋。

這時，那位阿姨的袋子不堪重負地破了個口，十多只橘子爭先恐後地從豁口中逃出，滾落到地上。倆人趕忙彎腰拾撿，撿起的橘子放在手彎裏，沒多久就行動困難了。

夏牧見狀，將包裝盒從塑料袋中拿了出來，上前對他們倆說道：“放這吧。”

夫婦倆聞言，感激地謝過他。這樣一來，方便多了，夏牧也幫忙撿了好幾只，沒幾下就撿完了，不對，還有一只撒歡地溜到馬路上了。

阿姨眼裏只剩那孤零零的橘子，當即想都沒想就走下人行道，忽然一輛電瓶車邪門地右拐過來，夏牧眼皮一跳，迅速伸出手，大力地將她往後帶。

騎電瓶車的小夥兒驚出一身冷汗，“你看著點你媽啊！”

夏牧本來沒多氣，他這麽一吼，火氣全上來了，“你不會看這裏是斑馬線啊！路口減速不知道嗎？”

小夥兒被噎得面紅耳赤，又不想顯得氣弱，重重地哼了一聲，麻溜地騎走了。

阿姨這才遲鈍地明白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生起一股後怕，手腳發軟，稍稍冷靜下來，挑了幾個最大最圓的橘子遞給夏牧，連連道謝。

夏牧擺手，“阿姨，您自個兒留著吧，我怕熱，不太能吃橘子。”

阿姨執拗地堅持，最後夏牧敗下陣來，拿了一個。

“對了，小夥子知道那啥貝林小區在哪兒嗎？”

“巧了，我就住那小區，剛好可以帶你們過去。這袋我來拎吧。”夏牧不待阿姨反應便順走了她手中的那袋橘子，“是去看親戚嗎？幾號樓啊，6號的話離松元街很近。”

阿姨樂呵呵地說：“看我兒子。我瞧瞧哈……”她打開手機圖庫，放大其中一張照片瞅了瞅，“嘿，就是6號樓。”

夏牧隨意瞥了一眼，看清照片上的字跡時，整個楞住了，那不就是他家地址嗎！

徐青馳見到他父母時，那表情堪稱五雷轟頂，比夏牧還誇張，活像見了外星人，“爸？媽？你們怎麽過來了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徐千堯斜睨了他一眼，“說了你不就會來一句‘不要來，我很好也很忙’。”知子莫若父，徐青馳被堵得啞口無言，徐千堯轉頭對莫蘭道：“看到他多嫌棄了吧？你說你為這沒心沒肺的兔崽子操那麽多心幹啥！”

徐青馳默默挨訓。徐千堯連著數落了幾句，也就把脾氣給收了。目前當務之急還是換燈，這幕委實談不上溫馨的父母子女久別重聚的畫面落下，夏牧便把總閘撥了，四下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直到幾人打開手機的後置照明燈。

客廳的頂偏高，夏牧站在茶幾上，踮著腳勉強將燈罩卸下，將燈罩遞給徐青馳，他卻不接，反而把手機塞到他手裏，“你來照，我來換吧。”說完便利索地踏上茶幾。

身高優勢一下子顯露無疑，徐青馳輕輕松松地拆下了老舊的燈管。

夏牧頗為郁悶，“你待會兒零線和火線別搞錯了。”

“小夏放心，青馳在家裏也常做這活兒。”方才在路上，互相確認身份後，莫蘭便把徐青馳從頭到腳誇了一遍，最先強調的就是家務，說自己身體不太好，徐青馳自小就學會了做飯燒菜……後來把夏牧眼裏不修邊幅的毛病也褒讚了一番，美其名曰“樸素節儉”，就差沒直說“我兒是天下第一好男人”了。

夏牧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苦思冥想心裏沒亮堂起來，眼前倒是驟然一亮——燈換好了。

夏牧家裏沒有多餘的床鋪和被褥，徐青馳帶父母去外面開了一間房，他幾乎是無意識地走到了曾和夏牧共住了一晚的酒店，瞧著那有些眼熟的裝潢，才發覺。

徐青馳安頓好父母後，沒急著走，頂燈亮起的那刻，他分明地看見了父親的眼角爬滿了細紋，母親的頭發染上了霜雪。

他們有這麽老了嗎？

明明年頭春假還回去見著過。

他最近有做什麽混賬事嗎？

感覺也沒有，有也不可能不打自招地捅到他們那兒。

莫蘭和顏悅色地說：“今年橘子結了好多，你等下回去好好嘗嘗，汁水又多又甜……”

徐青馳想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高速公路年底可能會通，到時來看你就方便多了。”

徐青馳走之前說：“我前陣子加班，還有調休沒用，等會兒我和組長講一聲，明天陪你們四處逛逛。”

徐千堯擺了大半晚的臭臉色緩和下來，心裏樂開了花，嘴上卻挑刺：“大晚上了還打擾人家。”

“我不打電話，今晚先在微信上給他發條消息。”即便對方真睡著了，也不太會吵到他。

回去和陸銘說好，莫文愈的電話就打來了，徐青馳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別是真地找來一堆小黃文和小黃片要同他，不是，他的朋友分享啊。

“哥，那啥，姑父姑媽近期可能會來蓮城看你。”

轉行去算命了？不好意思。“他們已經來了。”徐青馳不懂他在賣弄什麽玄乎，只聽他“啊”了一聲，有些破音，“這這麽快？他，他們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徐青馳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莫文愈繼續磕磕絆絆地說：“姑媽昨天來我家，和我爸說，你都老大不小了還沒成家，他們從朋友那給你介紹了姑娘，也沒成，而且後來那姑娘還出了點事，姑媽十分擔心你會不會受到影響。”

太TM扯了。“按你這麽說，一有人輕生尋死，我爸媽就得趕來我身邊，照顧我弱小脆弱的心靈，是不是？”

“我去，你知道？”莫文愈不再藏著捂著了，明說道：“她鼓起勇氣坦白性向後，家人便和她決裂了，鬧得很厲害，唉，企圖自殺也是走投無路、迫不得已。哥，我不想看到你那朋友……”最後幹脆掀開“朋友”這個幌子，“我不想看到你有一天也發生這些事。”

“姑媽談到那姑娘時，語氣惋惜，近乎哀傷，我忍不住就……她一定也不想看到你經歷那些事。”

兩個多月的暑假實在太長，他的導師就不能多布置幾篇論文嗎？徐青馳拿起夏牧放到他房間裏的瑪奇朵，自暴自棄地喝了一大口，這還睡什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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