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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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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偶然能有多少次?

這是一種很簡單的莫非定律——

下雨時,你帶傘出門,才走沒幾步,前一秒的傾盆大雨硬是說停就停;沒帶傘出門,萬裏晴空硬是來場滂沱大雨,讓你淋成落湯雞。

奇怪的定律,不過卻是神準!

下班後,又搭上另一波人潮。

這次沒有早晨的悠閑,倒是多了不少喧囂。

捷運列車一站一站經過,來到臺北車站。

魚可人站在固定的位置上,這是她的習慣。

低頭想著寧寧對她說的話,直到有雙男用皮鞋來到她的鞋尖前,她才緩緩擡頭想看看是誰靠她那麽近。

對上男子的側臉,她的唇不自覺地拉出一道不太自然的弧度。

怎麽會是他?同樣的西裝、同樣的細黑框眼鏡、同樣的……容貌,眼前的他正是早上偷看被他抓包的男子。

他單手撐在魚可人耳邊的車廂連結板上,臉微微側開,似乎也有意避免與人四目交接。他的胸膛剛好在她的呼吸範圍內,鼻子裏嗅到的全是獨特的氣味,也不能說難聞。

只是……喜歡幹凈空氣的她,容不下太精致的味道。

怎麽辦?

離她下車的地點還有數站,要是繼續憋氣下去,她肯定是第一個搭捷運因缺氧而昏倒的乘客。因為這原因而被送進醫院,恐怕會被寧寧笑死!她才不要。

車廂裏有學生、上班族,各自圍成一圈,形成一個個小族群,壓根沒人註意到她的窘況。瞧見對面還有一個空位,她努力不影響任何人地偷偷轉移陣地。

“呼……”

終於,魚可人占到一個看起來不比剛剛寬松,但總比滿鼻子香氣好一些的位置,她先是閉目長長的吸了口氣,補足剛剛的缺氧。

只是,盡管魚可人如此小心翼翼,她的舉動還是讓蕭邦發覺到了。

僅僅一眼,蕭邦就認出了她,他心中除了意外還是意外。

看來上天給他的偶然不只一次。

瞧她那副似乎剛擺脫討債公司的追擊而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些微惱怒襲上心頭。

何時自己竟也讓人如此嫌惡?

他在異性間向來如魚得水,逍遙自在得很,而她的反應讓他無法接受。

尤其是當她睜開眼睛迎上他的的驚慌表情,更勾起他體內的惡質性格。

男人就是有某種天生的怪癖——輕易到手的,不懂得珍惜,偏要犯賤地硬搶不屬於自己的物品。

眼前的女子清秀中帶點可愛,單純的眼神充滿善意,表情生動極了,但她的行動卻意外地勾起他的興趣——從來沒有女人主動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她們總是在他的面前各顯神通、大展長才,為的不過是吸引他的註目。

不是他自戀,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己有張女人難以抗拒的俊俏容貌,和一股優雅的貴族魅力。

他生來就是個出色的存在,打小開始就是人註目的焦點,女人愛他、男人妒他,而他同時享受這兩種感覺。

善用自己與生俱來的的優點,只會讓他行事更加無往不利,他不是蠢蛋,當然懂得如何運用,不用,豈不壞了上天的美意?

“我讓你感到不愉快?”望著她堆滿詫異的臉,他擠了過去。

他、他、他……怎麽跟過來了?

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魚可人下意識地猛搖頭。

“那為何要換位置?我不認為這裏比剛剛好。”他看了看四周。

“呃……”魚可人呃了半天,終於浮出一個自認為應該不錯的回答。“我對古龍水過敏,所以……”含蓄、明白的點出,她想對方應該聽得懂才是。

“我擦的不是古龍水。”蕭邦糾正。

魚可人再次怔住。

不是古龍水?男人不擦古龍水,那是香水啰?

“我對香水過敏。”她小聲地說。

“這牌子沒人說不好聞,你確定你聞到的是我身上的味道?”蕭邦眉頭略皺,深深覺得自己的品味受到汙辱。

這下,魚可人臉色有些慘白。

他的用詞不算尖酸,但聽起來自尊心頗高的,是不是她誤闖了對方的獵殺地盤?

“總之,剛剛那裏的味道讓我覺得不舒服,氧氣……呃,恐怕不太夠。”

蕭邦平緩眉心,再次瞥了眼她附近也算擁擠的人群,半揚唇,略帶調侃地道:“這裏的氧氣也不見得夠。”

糟糕!魚可人幾乎可以確定眼前的男子非常在意她剛剛的舉動,她的的確確誤觸對方的戒線。

“我為我剛剛的行為向你道歉。”識時務者為俊傑,反正道個歉也不會少塊肉。

蕭邦輕輕一笑,魅力更添幾分。

“你真是單純得可以。”

是罵她吧!她想。

“我早上見過你,對不對?”她有著一股讓他難以忘懷的韻味。

“抱歉,我不該那樣看著你。”

“那我可以問你為何看我嗎?”他存心要讓她繼續慌張,誰教她剛剛的舉動傷了他男人的自尊心。

“我覺得你長得還不錯,所以多看了幾眼,不過請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非分之想。”眼前這男子好看的容貌和她那出色的弟弟可說在伯仲之間,才讓她不禁多看幾眼。

蕭邦把存疑擺在聲音裏,“只是不錯嗎?”她的讚美不夠填平他的自尊,更別提她還刻意強調“絕對”兩個字。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更精采的回答。

來不及回應,捷運列車已進站停下,魚可人沒站穩,身子微晃,雙手迅捷地抓住蕭邦的領帶,而蕭邦的手臂也摟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

“謝謝。”她暗自慶幸自己沒出醜。

蕭邦的臉色可沒那麽好看了,脖子被人勒住是什麽感覺,他總算嘗到了。

“這位小姐……能不能請你……放開!”再不放開,他都快沒氣了。

驚覺自己差點害人家一命嗚呼,魚可人連忙松手,又是彎腰又是道歉的。

“真不好意思!對不起,我直覺反應就抓住……”最近的東西。

順了氣,蕭邦幽默地接話:“我的領帶——你覺得它夠支撐嗎?”

魚可人輕笑,“對不起!”道歉的聲音裏夾帶著純稚的笑意。

他終於明白為何這個女人會讓他印象深刻,因為她的純真是他從沒擁有過的,所以,他被她吸引住了。

他的童稚在母親離去、父親死去後,就被埋在不知幾千公尺深的墓冢內了。

“你怎麽了?臉色不是很好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對跟前這個陌生人的印象還不錯,魚可人直覺便對他付出關心。

“我沒事,大概是晚飯還沒吃的緣故。”說正確一點,中午秘書幫他買的便當,他也沒動過。

“那你最好趕快吃飯,專家說餓太久,胃容易壞。”魚可人中肯地建議。

瞥向窗外,她到站了,她忙道:“不好意思,我趕時間,下次再聊了。”

真的會有下次嗎?她知道應該是不會有了。

將皮包和文件夾抱在身前,她立即往門口沖去,腳步疾速,身形俐落地在人群間鉆動,出了捷運站,連忙往回家的方向疾奔。

今天輪到她下廚,要是沒滿足對食物極度挑剔的姚寧寧,忍無“寧”日!

蕭邦也快步追了出來,卻在捷運站前失去魚可人的蹤影。

“走那麽快,這東西怎麽還她啊?”他晃晃手中的幾張文件,那是剛剛從她的文件夾中掉落的。

順手翻翻,文件上頭印著“華陵企業”匹個燙金字體。

能怎麽辦?他沒義務為她親自送去,再說,他連她的名字不知道,就算送過去,也不知道該送給誰。

把文件夾進早上未看完的雜志裏,蕭邦徒步邁去的方向,恰巧也和魚可人一致。

一次是偶然,但接二連三又算什麽?

隔天,魚可人在同一個捷運車廂內、同一個位置再度“偶遇”蕭邦。

這還算偶然嗎?

“昨天,你走得很急。”蕭邦客氣地描述,他的無往不利首度吃虧。

“有急事!”她苦笑。

昨天第八十九次挑戰失敗,她的廚藝真是菜到沒臉回家面見母親。

“你有東西掉了,你知不知道?”他慢條斯理地問。

東西?有嗎?她臉上立即show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看得蕭邦有種想笑的沖動,不過還是忍住了。

瞧見她可愛的表情,蕭邦故意吊她胃口,“真的沒有?再想想,一定有的,你昨天手上除了皮包還拿著什麽?”

拿著……啊!糟糕!

魚可人臉色難看地擡頭,“是不是一份文件?”那可是她費盡千辛萬苦才趕出來的,拜托別告訴她那份文件已成為垃圾堆裏的房客。

蕭邦瞧她一張臉猶如黏上般,瞬間變化出各種不同的表情,上唇不由得揚了揚。

“這下想到了吧?”

“是不是你撿到了?可以還我嗎?那對我很重要。”無論用什麽方法,她都願意,只要別再叫她開夜車就好。

蕭邦將卷在手中的雜志往魚可人頭上輕輕一敲,語帶輕松。

“又不是欠我幾百萬,表情別那麽嚴肅。看在我們搭同一班捷運的份上,我也不會為難你,不過,我沒料到會再次遇見你,沒帶在身邊。這樣好了,晚上七點在捷運站門口見,我再把文件送來給你。如何?”

第三次與她相遇,真是古怪的緣分!

昨晚,修車行的老板打電話來說臨時調不到零件,要他再等幾天,所以,今天他又乖乖地來搭捷運。

只是,他實在很難想像,今天竟然又遇見她,實在太詭異了。

對於他狀似親密的舉動,魚可人一點也不覺得反感。

昨天因為太過緊張,沒註意到周遭的騷動,但今天再見他,已不再那麽陌生,所以也感受到附近女性投射而來的羨慕眼光。

她二度大膽地對他打量一番,在心底下了結論:這男人和她弟弟一樣,具有魅惑女人的本事!她弟弟是大男孩的真性情,而他……她看不透。

他的眼睛偶爾會透著幾許滄桑,像上了幾千道鎖一般,將人排拒在外,不讓人有滲入的空隙。

“謝謝,你人真好。”她是真心感謝。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蕭邦。”

蕭邦按照慣例,朝她展現親切迷人的微笑。

他說他的名字是——蕭邦。

那個波蘭的鋼琴詩人,亦是她最愛的鋼琴家,就是這個名字,害她站在人潮洶湧的捷運站門口苦苦等候。

不可否認的,蕭邦真的長得不差,再和他身上那應該價值不菲的西裝相襯,舉手投足流露出一股紳士的氣質,只是偶然間,他眉梢與唇邊上揚的角度會有點玩世不恭的味道,可多半時候,他表現得非常得體,全然是個成熟的男人。

站了約莫一個鐘頭,魚可人眼見一波又一波的下班人潮不斷湧出捷運站,而那個和她相約七點的蕭邦,卻是一點蹤跡也沒。

直到分針過了12,魚可人終於認定——她被蕭邦放鴿子了!

那明天開會要用的文件怎麽辦哪?

看來,她得重趕一份了。

踩著頹喪的腳步,魚可人好想哭!

今天晚上的美食節目,她是別想看了。

這次介紹的是她最愛吃的臭豆腐,她好想知道哪家最好吃喔!

混蛋,蕭邦!

開了一整天的會議,眼看終於結束,蕭邦這才起身活動活動。

“耀日,以後開會別開那麽久,我已經三十歲了,體力大不如前。”這次他是代替出國的總裁表哥開會。

行銷部經理安耀日瞪他一眼,“只要你晚上別再出去亂搞,我相信你一定能夠適應,畢竟,這五年你不也這樣過來了,總——編?”

雜志的編輯與行銷有密切關系,因此行銷與編輯部門每兩個星期定期舉行會議,檢討上期的雜志內容。

對於好友諷刺意味十足的口吻,蕭邦戲謔地回應,“人生苦短,得意須盡歡哪!”

安耀日再白他一眼,一副顯然不甚讚同他的論調的模樣。

“再說,我這次身兼二職,你就別折騰我了。”他伸展著四肢。

“聽說你最近都搭捷運,還習慣嗎?”

蕭邦想了想,點點頭,“挺愉快的。”

安耀日不信地問:“愉快?你不是最討厭人擠人的地方嗎?”

蕭邦但笑不語。

“是不是又認識哪個小美人了?”

美?魚可人未達他對美的標準,不過自有一番屬於她的特殊韻味。

“想那麽久,難道是對方長得不合你意?”身為蕭邦的好友,安耀日太了解他以貌取人的個性。

不合他意?蕭邦爬了爬頭發,回想著魚可人那鄰家女孩的清新模樣。

“她是個清秀小佳人,挺襯你的,介紹給你要不要?”他是認真的。魚可人的單純配安耀日的精明,再適合不過了。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可別有那麽一天,發現自己看走了眼,後悔一輩子!”安耀日提出忠告。“哼!真不曉得看上你的那些女人,怎麽會喜歡你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最後,他搖頭又嘆氣。

頂頭上司沒下班,秘書自然也得留下來加班,所見辦公室裏傳來笑語聲,她盡責地敲門進來報告今天的最後一個行程。

“總編,你七點還有個約,不過現在已經快八點了……”,清楚蕭邦向來以公事為重,而今天早上他交代過這是私事,所以一直等他開完會後,才提醒他。

這會兒,蕭邦終於想起了和魚可人的約定,他立刻拎起外套,摘下眼鏡置入外套口袋內,沖出辦公室。

那速度之快,讓安耀日傻眼。

“小凡,你家老板是跟誰有約,瞧他那麽緊張?”

秘書推推鏡框,“很抱歉,安經理。第一,這是老板的私事我不便過問;第二,我下班了,有問題明天請早。”

語畢,她俐落地提起早巳收拾好的包包,迅速步人電梯。

努力敲打鍵盤,又不時伸伸懶腰,好不容易熬過十一點,她最愛的美食節目已宣告結束,她也含淚忍著沒沖出去看,現在終於可以專心地補回那份遺漏的文件。明天一早就要用,她可不想被主任念上老半天。

看看自己這副精神不濟的樣子,怕是要弄到明天早上了。

又打了個呵欠,這下不喝咖啡不行了。

家裏咖啡早巳喝完,她決定去便利商店補貨。由包包內掏出錢包,眼角瞥見她的手機上有三通未接電話和一則短訊,三通未接電話都同樣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她不予理會,好奇地檢閱短訊——

我在捷運站等你,蕭邦。

再看看短訊傳送過來的時間,八點四十分。她皺了皺眉,外套一拎,迅速出門。

都兩個鐘頭了,他該不會還在那裏等吧?

當她喘著氣趕到捷運站時,果真看見蕭邦倚著墻壁而立。

“你……”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趕搭捷運都沒讓她這麽喘過。

遠遠就見到她跑向自己,蕭邦不覺拉開笑痕。

等她在他面前站定,他拍拍她的背,“先順了氣再說話。”

一分鐘後,魚可人才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們不是約好了?”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等不到人可以先走啊!”讓他白等了兩個多鐘頭,對於他先前的失約,她已不再見怪。

蕭邦笑得溫柔,“先前是我爽約,因為我開會開到快八點才結束,我有錯在先,等你也是應該的。”

那一抹笑容深深地刻入魚可人的心版上,她對蕭邦的好感又多了一些些。

“等那麽久,天氣又挺冷的,你不累嗎?”這會兒,換她不好意思了。

“害你又跑出來,我才過意不去。”此時,他是真的滿懷歉意。

魚可人雙手插入口袋,“你別這麽說,我才不好意思呢!因為我把手機調靜音,所以沒聽見鈴聲,才害得你等那麽久,真的很對不起!”

“我們兩個就別再互相說對不起了,總之,是我有錯在先。來,這是你的文件。”

發覺他眉頭輕輕皺了下,她立刻詢問:“怎麽了?”

蕭邦撫著胃,“胃有些痛。”

“你又沒吃晚餐?”

“開會嘛!”

“這樣不行喔!”她伸出食指搖了搖,然後大方地牽起他的手。“老是不吃飯,你的胃早晚會鬧罷工,幸好這裏有家不錯的三明治店,營業到一點。雖然現在吃有點晚了,不過有吃總比沒吃好,你以後至少也帶個餅幹、牛奶之類的在身邊,否則你會提早進醫院的,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麽……”

魚可人領著他走,一路上不停地叨念著。

從沒被人這麽關心過,手心傳來的暖意似乎把二月天的冷給驅走了。

而蕭邦臉上的笑意,未意褪過。

就是這個可愛的女人,讓他破天荒地為她等了兩個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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