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銀色的月光灑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卷起一陣陣巨浪。一只兩只小帆在一望無垠的海面上如同落入的一顆星子。

趙浮頭戴著蓑笠，她坐在船頭，這只小帆破破爛爛，船艙也是小小一個，待在裏面空氣不流通。海風帶著魚腥味往她臉上撲來，帶起肩上的頭發。

船夫是個老熟人，一刀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他手裏一根桿子戳在水面上，劃開一道道波紋。

一刀：“前幾日聽聞京畿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你可曾聽聞。”

趙浮手裏拿著一根蘆葦草，大拇指和食指指捏著草根悠悠蕩蕩，她眉毛一揚順勢躺船板上。

“什麽大事？是雅公大度容忍於雁聲的外室，還是椿香閣的第一花魁要贖身？亦或是左相大人要與番邦姻親？”趙浮勾起的紅唇略帶一絲嘲諷，隨即隱匿不見。

“喲，消息還是這麽快。”一刀哈哈一笑，吹來的海風一股腦的往他嘴巴裏灌，他說話都不太利索。

趙浮不答，消息再快有什麽用。

她看著天上零星幾顆星子，無聊地眨了眨眼，懷中的玉冠硌人的很。她也是臨時起意將這玩意兒帶上的。

“那孩子待在皇城不安全，給他在鄉下找個好人家。”默了一會兒，趙浮說道。太傅妻子懷中的孩子確實是府中一個小妾的。

她也不懂這些夫人到底是怎樣想的，一個小妾的孩子居然值得她豁出性命。

一刀淡淡的“嗯”了一聲。

趙浮接下不是什麽很難得任務，她第二日上岸後便一路向北趕往那人的老巢，卻不曾想她到時已是死屍一片。

沖天的血腥味夾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草藥味。

這付家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死光了，趙浮瞇起眼睛——付家人在江湖上幾乎是沒有仇家，唯一一個仇家的任務還被她接了。

難不成雇主還找了另外的殺手？

這倒是不至於，千山先生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她接了這個活，應該是沒有人回去搶她的活……吧？

趙浮推開一扇扇門，天光大亮，這座不大的宅子裏處處都透露著陰森的氣息，紅褐色遍布整個墻頭，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銅鈴一樣的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的模樣然人不寒而栗。

付穗。

她看到地上的年輕女郎，已經沒氣了，脖子上只有一道細細的疤痕，還是陳年舊傷，死因……是自殺。

不過她衣不蔽體，身上青紫的傷痕她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趙浮輕嘖一聲，脫下身上的披風給她蓋上，她的臉上已經出現一些暗色的屍斑，青冷的皮膚上肉眼可見的血管。

既然已經有人幫她殺了，那她也就不多管閑事了。

趙浮心中生出一種難言的感覺，她一把火將這宅子燒了，大火掩蓋了黑暗裏的罪惡，一根根橫亙的椽梁落在大火之中，她把這些屍體都搬到一塊空地之上。挨個給他們下葬。

“咱們生前無怨，死後無仇。本來你們應該是死在我手上的，不過有人不想我動手。”趙浮絮絮叨叨地說，火舌唰的吞噬了宅子，沖天大火幻化出來無數人影。

趙浮絲毫不懼，她將付穗埋進去，擡擡下巴說：“但是我見你們實在可憐，好心將你們全家葬在一起。若是泉下有知，記得跟閻王說一聲，把功德記在程粵頭上。”趙浮把土埋上，一拍手掌，“謝了啊。”

不知不覺所有的人都被她埋進了這座山頭，就連雞也沒放過，只不過雞的墳墓是她的肚子罷了。趙浮徐徐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

即使是這樣亮的時候，閉上眼那些光亮都被隔絕，她心中突然有些惶恐。

趙浮想：我這是在做什麽？

我是一個殺手，殺人拿錢才是我要做的事，但是現在我非但沒有把人殺了，還給人埋了，若是傳了出去千山先生的名頭還要不要了？

心裏平靜的湖水丟下了一顆石子泛起點點漣漪，就算石子落了下去，她的心緒還是被擾亂了。

若我已經為了殺人不擇手段，罔顧性命，那我積的陰德只是為了給自己還債，還不如施舍給程粵呢，這狗賊作孽確實是沒我多。

高山之上冷風不斷，她的臉都有些僵了。

趙浮抖了抖流光劍，喃喃道：“你說是吧。”

無人應答，趙浮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道：“我去報仇，這狗賊卻抱得美人歸，真是不服！”

呼嘯的山風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回蕩。

趙浮抱著胳膊慢慢走下了山，山下是熱鬧非凡的一個小鎮，吆喝聲不斷。明明她是要報仇，但腦子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其他的事，她走走逛逛，買了許多東西。

紅妝妝奩，盡是些喜氣的玩意兒。

老板見了她本來還想道句“恭喜”，可是見趙浮身側沒有人，臉色淡淡，這句話也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這一逛居然就逛到了晚上，她也不知道買了多少東西，反正都讓店家把東西放在客棧裏了。客棧的大堂全都堆滿了各色的東西，琳瑯滿目，數不勝數。

等趙浮累了，坐在一個攤上歇歇腳時攤主過來問：“女郎買了好些玩意兒。”

趙浮挑挑眉，不知她是何意。

“可是家有喜事？”

“沒……有，弟弟娶妻。”趙浮剛說了一個字就變了，程粵莫名奇妙的變成了她的弟弟。她垂眸一笑，惡趣味地說道：不過我不是他姊姊。”

攤主瞳孔一縮，就聽見趙浮咯咯咯地笑起來，只是唇角的苦澀遮不住。

“女郎可是有什麽心事？”攤主小心翼翼地問。

趙浮搖頭，“不曾。”她倏地起身回往客棧。

她逆著人潮走，宛如走在高空之中的鐵鎖之上，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覆。趙浮心跳如擂，耳邊是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望著高樓萬丈，她走進客棧，大堂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品，她還與店家說包裝一定要好看喜慶。

大堂內紅彤彤一片煞是好看，店家一臉高興地走過來想要與她攀談，只是見趙浮臉色不對轉瞬就不敢出聲了。

“這些東西，麻煩幫我送到京畿去。”趙浮冷著臉說道。她特意去鏢局雇了些人把這些東西送到京畿去，幾個彪形大漢望著她煞白的臉龐不知所措。

本來鏢局是不想給她送，怕是什麽不好的東西，只是趙浮的氣場太足，而且她的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麽壞人，最主要的就是趙浮出錢闊綽，隨手一拿就是金子。

“走吧。”一刀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兇狠的模樣讓周圍的人退避三舍。

趙浮楞楞地呆在原地，那些人帶著紅妝越走越遠，直到淡出她的視線她也不肯回頭。

“走啦！”一刀一拉她，趙浮一個趔趄用胳膊肘一頂一刀的肚子。

淅淅瀝瀝小雨從天空飄下來，趙浮吸了吸鼻子，和一刀踏出這座小鎮。

遠在京畿的程粵突然心口一涼，跪在地上的暗衛查到了趙浮的蹤跡，但是並未找到人。

“大，大人……”王韶剛踏進來就看見這些人齊刷刷跪成一排，嚇得她掉頭就想跑，腿還沒動，程粵陰冷的聲音傳來，“過來。”

這聲音就像是從地獄之中傳來，一股邪風灌進她的衣領，後背一層冷汗冒起，她唰的一下起了一層汗毛，頭皮全麻了。

“呃呃呃……大人既然在忙……”

“外面是怎麽在傳的？”程粵問。

王韶咽了咽口水，手指打顫，“是，是說您很快就要和娜琪公主成親然後去往關，關外……”

聖旨還沒下來這種謠言京畿中便到處都是，都不用想都知道是於雁聲搞的鬼。

“還，還聽說皇上已經下旨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被太後攔下了。”王韶覷著程粵的臉色，猶豫著說道。

程粵心裏冷嗤一聲，秦太後哪有能力和德安帝抗衡，不過是拖一段時間罷了。

雖說如此，但是有些事情也並非空穴來風。程粵揉了揉額角，餘光瞥到王韶腿還打著顫站在原地，一挑眼尾，“不走？”

“走，走！”王韶如釋重負，欻的一下就溜走了。

真是什麽事都趕到一起了。

小雨飄飛著落下，程粵伸出手掌，一道黑色的線順著掌心向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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