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統領端著熱騰騰的姜湯走到床邊。

程粵眼底一片黑青，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支起身體端過藥碗，“如何，前朝對於鼠疫的治療有留下什麽配方嗎？”

昨天他們數十人在藏書樓裏找了好幾個時辰，才找到前朝的幾本雜文，贅述過多，內容繁雜，關於鼠疫也只是寥寥幾筆，根本找不到什麽關鍵信息。

“書都快被翻爛了，沒有絲毫的線索。”統領也是頭大，誰能想本來只是治理蝗災，現在倒好蝗蟲不見影，鼠疫倒是快泛濫了。

真是晦氣。

“咳咳，城外的流民怎麽樣了？”

“每日都在增加，每天都有人死去。聽守衛說外面已是一片狼藉。”

程粵擰著眉，他一口喝了藥，然後拿起蜜餞嚼了一口，“聯系到南山王了嗎？”

“管家一直不讓人進，我便派了幾個兄弟去打探，南山王在府裏整日賞花。”統領也是不解，閔金出了這麽大的霍亂，南山王還有這個閑情逸致賞花。

程粵手無意識地在錦被上摩挲，烏黑的眼珠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查出水壩是怎麽倒的嗎？”

“就目前的調查而言，這確實是個意外。”統領無奈地搖搖頭。

程粵淡粉的嘴唇彎了彎，他心裏知道這裏面一定有鬼，但是不可能跟統領說。統領是皇上的人，若是說了不就等於暴露了。

“吩咐下去的事情怎麽樣了，銀子都收上來了嗎？有沒有派人到另外的城池去買糧？”

“這些事情都有人在做，但是短時間之內是很難回來的，若是購買大數量的米面，肯定是會提價的。”

程粵捏了捏眉骨，他揮揮手讓統領先離開，統領作了個揖便走了。

等統領走了之後，程粵叫來暗衛。

“大人。”

“找人看住那幾個統領，影一和小五跟著我去一趟南山王府。”程粵穿著白色的裏衣，更襯得他膚白如雪，只是現感風寒，臉色都透露出一股死氣。

當夜幾個統領都守在程粵房門前不知不覺的就熟睡了過去。

“扣扣扣。”

門環相扣發出沈重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尤為清晰。

“南山王府禁止對外開放，客人先請離開吧。”顯然門內是有人在守著的，他們聲音裏的疲憊怎麽都遮掩不住，還是請人先離開。

外面傳來的是位女郎的哭泣聲。

“奴家確實是無處可去，各位大哥行個方便，奴家剛死了丈夫，現在難以維持生計，只得在南山王府這裏稍稍避個雨。”

女子幽幽的啜泣聲傳入門內，守門的人也是於心不忍，便也安撫道：“娘子命苦，這賊老天也不給人活命的機會，今年真是多災多難。”

女郎哽咽著開口，“郎君說的是。”

“只是……這主家的事我們也不好做主，娘子還是不如換個地方歇腳吧。”兩個守衛互相看了一眼，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就躺在南山王府外。

“……好吧，奴家也是不好為難二位大哥。”小五猶豫著開口，他眼珠子瞟向一旁的影一，影一搖搖頭，小五也閉了嘴。

南山王府此刻都已陷入沈睡。

燭火幽幽，楊慕雨脫下外套，已是夜深人靜，他也要早早的睡覺。

突然，一陣陰風乍起，桌上的燭火一下子就滅了，連同燈籠裏還未燃盡的蠟燭，屋子裏陷入一片黑暗。

“南山王，看看你做的好事。”

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陣聲音，威嚴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慵懶，語氣像是質問，又像是詢問。

楊慕雨坐在床邊，他披散著頭發，一雙烏黑的眸子看向窗外，那裏什麽都沒有，他亦是不懼，反倒是悠哉悠哉地拉開錦被。

“少俠在說甚麽，聽這口音也是京畿人士，怎會來閔金呢？”楊慕雨靠在床梁上，他微瞇著雙眼。

口音確實是京畿人士的，只是不太明顯。

“南山王聰慧，不過為了離開閔金如此對待無辜百姓，是否有些殘忍了？”那聲音輕輕笑了下，極為短促。

黑暗之中楊慕雨慢慢躺下，他將錦被往上拉了拉，寒夜一下就變得溫暖了，他長嘆一口氣。

“哪裏，少俠能夠躲過屋外的十八金童，也是高手。”

程粵磨了磨牙，這人委實不好對付，他貼墻站在楊慕雨的床邊，只是用腹語跟他進行交流。此人心性絕佳，他實在沒能找到下手的地方。

“南山王此舉的目的是何呢？你讓人將蝗蟲放出，暗中唆使農民到京郊賣慘，就是為了讓皇上派遣人到閔金查看。”

“等程大人到了閔金又讓城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之後讓人將堤壩搗毀……這些事情，想來是等程粵上報京畿之後，皇上憐憫南山王好將你從閔金放出來吧。”

從程粵找到前朝的雜文開始他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且不說一個小小的城主怎麽有膽子去藏前朝的雜文，就說這個城主對閔金的管理如此不傷心，還欺瞞陳大人，難道他就這麽不怕死？

他來閔金這麽多天，城內的城民對於蝗災來襲表現的沒有一絲慌張，或許是有儲備糧的原因，但是程粵懷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他讓暗衛去查過了，蝗災只在城外的幾個小村子裏發生，城內完全不會受到影響，而城內部分知道蝗災這件事情的都和城主有過交流。

就這些事情串聯在一起想說沒有問題都難。

楊慕雨沒有脾氣地哼笑一聲，“少俠的想象力確實豐富，不過本王被禁足了這麽些年，為什麽偏偏要選在這個時間。”

這件事情程粵也是思索了很久，直到影一從楊慕雨的房間帶回一張揭面。

他就突然想到趙浮在山洞和他說的話，程粵讓影一把這張揭面帶上，恍然發現這張揭面就是佛蘭寺住持的臉。

所以……

程粵總算知道趙浮為什麽要問他知道佛蘭寺住持是誰了。

兜兜轉轉居然還是個老熟人。

程粵並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時間，想來是和於雁聲有關系的。他和於雁聲在暗地合作，楊懷又被蘇卻帶回京畿，不久於雁聲和楊懷就要大婚。

於雁聲大婚，對象又是楊懷，別人不知道，楊慕雨不可能不知道楊懷的身世，怕是二人以後的合作重心都會在於雁聲身上。

程粵懶得和他廢話，他只是想來驗證一下鼠疫的事情和楊慕雨是否有關。

問了這麽多，他心裏也是有個底了，也不便於和他多說，多說多錯。

“既然南山王不願與我多講，那在下便告辭了。”程粵懶懶地說道，他來的快走的也快。

“忽”的一下滿屋的蠟燭又燃了起來。

程粵沒看見楊慕雨笑了笑，也不知道楊慕雨何時帶了個頭套，是個大眼白牙的小二頭套，大大的腦袋框在楊慕雨的頭上，在一盞盞蠟燭中間顯得異常詭異。

大頭頭套呲牙咧嘴，裏面的楊慕雨桀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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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方才跟著師兄出去，我可是看到了千山先生！”

“嗐，那又如何，千山先生一年變一個樣，誰知道他是男是女，便是見到了又如何？我就想看看千山先生的流光劍。”

“聽說是谷道寺的長老煉制的……那可是谷道寺啊，隱於山中多年。”

“嘖嘖嘖，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小小殺手嘛，有必要如此吹捧他嘛！”

“就是就是，說來說去不就是怕長的醜不敢示人啊，搞的神神秘秘的。”

趙浮和謝詩在爻山洞轉了幾圈，周遭都是討論千山先生的，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讚嘆有人不齒，也有弟子疑惑一個殺手怎的也能來參加武林大會。

爻山洞的夜裏是燈火通明，因為千山的到來，各大掌門還舉辦一個宴席專門宴請千山。各個門派的弟子也就吵嚷著要去看。

“女郎你不去看看嗎？”

趙浮玩著自己的頭發，她看了看圍在一起的幾個弟子，“阿芙你也想想，為何千山一個殺手，各大掌門會支持他呢？”

謝詩不懂，她搖搖頭，然後小聲詢問，“女郎，前幾年你來時也未曾有如此大的陣仗，怎的今日……”

趙浮也覺得好笑，這其中的腌臜事情不少，她能夠置身事外地看著，反倒是謝詩看不明白了。

“你看，便是小小的弟子也會覺得一個殺手怎的能來武林大會，各個門派裏必回有高傲自大的掌門覺得憑什麽就是千山呢？”

謝詩：“也是啊，那是為何呢？”

趙浮：“唯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個所謂的千山只是各個這些掌門的傀儡；第二，也有掌門憤憤，只是力量不大，被千山背後的人給壓下了。”

謝詩似懂非懂，她們就站在爻山之巔俯瞰著這些人，看著就如螻蟻一般渺小，感受著涼颼颼的晚風，謝詩有感道：“女郎，你的身份被人如此利用，為何不見你生氣？”

“為何要生氣，你看。”

趙浮拉著謝詩坐到一塊大石頭上，從這裏能夠看到廳堂，還能看到被人圍著的千山，一群人如同虔誠的信徒頂禮膜拜，擁簇著他。

“中間的那個千山，他作為一個木偶，受那麽多人的敬重，但是明天上場，他的本事如何才能做到與我一樣。”

謝詩搖搖頭，“決計不可能。”

“那他要如何收場。”

“那女郎，我們為何不現在就拆穿他？”

謝詩抱著自己，她有些冷，身子在輕微地顫抖，這被趙浮註意到了。

她脫下自己的披帛搭在謝詩的肩上，然後摟著謝詩用內力發熱。

謝詩臉紅了，“謝，謝謝女郎。”

“人心是很難猜測的，我們若是現在就去拆穿他，這個千山只會認為是自己的演的不好，只要他背後有人，就不會出事。但是當他今晚受到了這麽多的讚美，他就會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千山，等到明日戳穿他才會產生羞恥感。”

“若是他明日不上場呢？”

“怎麽會呢，我是一定會讓他上場的。”趙浮微微笑著，只是這勾起的嘴角怎麽看怎麽令人生畏。

“我們這麽做的目的呢？難道就是為了假的千山出醜嗎？”

趙浮捏了捏謝詩肉肉的臉頰，“自然不是了，假的千山若是能為我所用也是極好的。”

底下是熱鬧一片，所謂的千山被萬人敬仰，加上各個掌門也是尊敬的模樣。

今日的爻山充滿著歡聲笑語，趙浮手指勾著自己的發尾，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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