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在旁邊問道：“靈靈，你怎麽了？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啊，沒事，”唐唯靈回過神來。“唔……能幫我個忙嗎？”

放學鈴響起，唐唯靈拿著英語書走到二樓樓梯間。身後，安可和羅敏華也在捧著書，互相抽考單詞。

她們是唐唯靈拉來幫她望風的。在外人看來，和一面鏡子說話實在奇怪，唐唯靈只能拜托她們幫忙看有沒有人下樓放學回家。

她倒是不擔心攝像頭那邊的保安。她現在的樣子，就跟在鏡子前背書一樣。

“餵，”唐唯靈敲了敲鏡子。她不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只能這樣稱呼。“你好呀，唐家的唯靈，”鏡子那邊的怨靈出現，“我叫田森林。”

這什麽稱呼……唐唯靈有些無奈。“你竟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她還驚訝為什麽田森林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想到開學那天，自己的資料被傳來傳去的，也許全校的游魂都知道自己了。

“嗯，”田森林笑著點頭。他確實是個好看的男生，校服幹凈整齊，皮膚白皙，普普通通的寸頭，不像現在唐唯靈的同班男同學那樣用發膠發蠟打理，但也足夠好看，應了那句“寸頭才是驗證男生樣貌的最佳武器”。

換句話說，他長得很對唐唯靈的胃口。

而且，他臉上沒有痘痘。

戰“痘”不止的唐唯靈表示很羨慕。

以上的心理活動也就只是一兩秒的事情。田森林在唐唯靈觀察他的樣貌的時候便繼續說著：“我也很驚訝。我在這裏很久了，按理說應該會逐漸忘掉以前的事情。但是我都還記得，連出事那天的記憶都還在。也許，是因為夏天陽總來看我吧。”

夏天陽，大概就是那位犯了錯事的男生。唐唯靈試探著開口：“你……恨他嗎？”

田森林那麽久都沒有變成惡靈，他的願望應該不會很偏激。但是，萬一還真的是“希望毆打我的那個人也有同樣的下場”之類的願望，唐唯靈想，還不如直接把這位大兄弟送走算了。

“剛開始，是恨他的。我關註自己的相貌，和他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是用他的錢來買昂貴的護膚品，”田森林回道。“但是……每年校慶，他都會來。我以前會在上課之前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也許是因為這個吧，他竟然在這面鏡子前懺悔，說他很後悔……”

他回想起某年校慶，他第一次看見夏天陽靠近這面鏡子的時候，一身的怒氣險些要震碎鏡子。直到夏天陽開口，開始講自己在少管所的經歷。裏面都是犯事的青少年，年輕氣盛，難免起沖突，而他總是挨打那個。

活該，田森林在內心想。

只要打碎這面鏡子，眼前的夏天陽肯定受傷不淺。田森林嘴角勾起恐怖的笑容，卻發現夏天陽竟然哭了。

他的眼淚讓田森林一下子楞住了。夏天陽說，他很後悔。他去找了自己的父母，請求他們的原諒，卻被他爸爸踹了一腳。

“打我也是應該的……”夏天陽捂著眼睛說，“換了我爸媽，估計菜刀都要提出來了……”

等夏天陽走後，田森林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停手呢？他只能困在鏡子裏面，不能離開。夏天陽一走，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田森林想，下一次校慶，他要是還敢來，我一定要殺了他。

結果，夏天陽還真的出現了，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著這些年的事情：“我的舍友也有個愛打扮的男生，各種瓶瓶罐罐擺得滿桌都是……”

又一年校慶，夏天陽又帶著這五年的故事而來：“現在的年輕人，不管男生女生都開始在意自己的樣貌了。有時候，有些男生比女生還懂護膚……”

每一次，田森林都想下手，卻又聽他的話聽的入迷。這些年來，夏天陽越發成熟而滄桑，而自己卻永遠年輕。

夏天陽過得並不順遂，田森林忽然就想，算了吧。

讓他活著，受別人的歧視、白眼，比弄死他來得要好。

田森林又說：“你說奇怪不奇怪，一般不都是會在墓前跟死者說話的嗎？”

“也許他害怕見到你爸媽吧……”

留得很晚的同學不多，但不代表沒有。聽到安可和羅敏華突然加大的背單詞聲音，唐唯靈手忙腳亂拿起英語書假裝讀課文。

等下樓的同學離開之後，唐唯靈心想自己得進入正題了。“那你的願望是什麽啊？”

“願望？如果可以，我真想給學校裏的男生女生傳授護膚經驗啊，”田森林突然就笑了。

“咦？”唐唯靈歪歪頭，“那你看我這痘痘怎麽辦啊！”

“你這就是熬夜熬出來的，規律作息就好了。還有……”

看著突然和鏡子討論起戰“痘”經驗的唐唯靈，羅敏華忍不住說：“要不是我知道真相，這一幕要是被誰看到，怕是會覺得靈靈瘋了。”

安可用書遮住嘴巴，低聲說：“同感。”

學校裏突然流傳起一個傳言：對自己容貌不太滿意的同學，不管女生男生，只要在儀容整理鏡前說出自己的煩惱，就可以獲得護膚指導！

後座的女生一邊吃瓜子一邊說：“簡直詭異，我昨天去試了，還真有一把聲音教我怎麽保濕，還是個男聲！”

同桌回道：“我已經用上了那個男生推薦的面膜，你看看我的皮膚有沒有變好些。”

這個傳言自然是唐唯靈夥同安可傳出去的，為的就是實現田森林的願望。

辦公室裏的老師也在討論這件事：“突然有個聲音在你耳邊說話，其實還挺可怕的，我都以為我撞邪了。”

“喲，華老師，你這麽好看，還需要護膚嗎？”

“別說了，我們班那群臭小子……”

“什麽‘護膚’，”一個男老師嗤之以鼻地說。“女生去試就算了，連男生都這樣！娘兮兮的。”

“這你就想錯了，”一個女老師走過來。“收拾好自己是每個人都應該做到的。不僅護膚，還有平時的儀容儀表，比如頭發、指甲……都要好好打理。再說了，都是青春期的孩子，當然想把自己弄得帥氣英俊，好追女生呢！”

“哈哈哈……”辦公室的老師笑了起來。級長趕緊嚴肅地說：“註意儀容儀表是好事，早戀可不行啊！你們得看好自己班的同學啊！”

待在辦公室幫語文老師改作業的課代表唐唯靈摸摸鼻子，降低存在感聽八卦。她心想，真要想談戀愛，誰能攔得住啊？當年某位負心漢，都能找到外校的同學做女朋友了。

課間，唐唯靈在二樓課室門前看著樓梯間的學生心想，田森林應該很快就能轉世了吧。

也不知道這位“長老級別”的怨靈是怎麽知道現在新出的護膚產品的。

“你有沒有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轉世啦？”唐唯靈問。她還沒見過能轉世的怨靈。

“沒有呢，”田森林笑著回道。“但是我挺開心的。”

“你這樣真的很像婦女之友哎。”

“哈哈哈……”田森林大笑著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有男生來問我怎麽才能祛痘……時代變了，現在應該很少人還會覺得，‘愛美’的男生就是‘娘娘腔’了吧？”

唐唯靈點頭：“我想，以後，一定不會有人這樣想了。”

用洗面奶只是為了更好地清潔面部，化妝也只是想遮蓋一些瑕疵。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又何必對此指手畫腳。

唐唯靈偶爾會問田森林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比如假如這面鏡子碎了，田森林是會變得自由，還是會和鏡子一起碎裂。日子一天天過去，田森林卻一點要轉世的征兆都沒有。

唐唯靈站在廁所門口，等羅敏華出來。她想著田森林的事，揪著花壇裏的葉子自言自語：“真奇怪啊……難道他的願望不是這個？”

東方零走過來，說：“難得見你那麽上心。”

“還不是因為你不作為！”唐唯靈控訴道。

“你不也是。”

唐唯靈氣結。

行吧，各讓一步，她想。“你說，他的願望會是什麽呢？”

“想不到。”

唐唯靈也沒指望他能給出答案。正要開口，身後樓梯間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唐唯靈好奇地往後看，是幾個初三的體育生師兄。

不愧是肌肉男，走路聲都比別人的大。唐唯靈正要收回視線，卻發現他們圍住了一個在鏡子前的男生。

唐唯靈內心驚嘆，那個男生長得和田森林好像，同樣的幹凈白皙清爽，但就是沒有田森林那麽陽光。師兄們好奇地湊近鏡子，跟旁邊的男生說：“你不會也在跟鏡子說話吧。”

看來他們認識，也許是同班同學。羅敏華走出來，和唐唯靈一起看，說：“他們不會要欺負那個男生吧？”

“不會吧，這還是學校裏呢。”但唐唯靈也很緊張。他們就在鏡子前，萬一出現的和田森林遇到的類似情況，他會不會進入狂暴狀態直接變成惡靈呢？

那自己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嗯……”那個男生點點頭。一個師兄上下打量著鏡子，說：“鏡子，我有狐臭怎麽辦？”

“噗，”唐唯靈沒忍住笑了出聲，趕緊躲到一旁，生怕被師兄發現。不過她的聲音淹沒在其他體育生的大笑聲中：“你竟然有狐臭！難怪每次鍛煉完你都那麽臭！你別，別靠近我啊！”

“老子開玩笑呢，誰鍛煉完不臭啊！”

另一個師兄說：“我認真地問句啊，鏡子，你看我這顆痘痘怎麽辦啊！我天天鍛煉，勤洗臉換衣服，怎麽還長痘啊！”頓了頓，師兄說了句粗話，“真有聲音啊！他讓我去醫院，我呸，這算哪門子的護膚建議啊！”

“哈哈哈哈——都叫你去看了，趕緊除了你的陳年老痘！”

唐、羅和後來的安可三人早就笑作一團，東方零看著笑得捂著肚子、控制不住自己表情、滿臉通紅的三人也是無奈。最為震驚的還是最初在鏡子旁的男生，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大概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吧。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之前構思的事件基本補全了。

全文完。（狗頭）

我朋友說，雖然都解釋到了，但就是怪怪的。

竟然不恨殺了自己的人。

一是，想寫一個實現願望而去的靈體。

二，還是我不想寫太黑暗。

甚至寫王潔莉的時候，最初還想過讓她聽見陳張二人的對話而自己想通。

不過有些牽強，就算了。

她一心想棒打鴛鴦，看到努力覆合的兩個人，恐怕只會越發生氣。

哎，寫小說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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