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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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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2)

插了一句嘴,神色忽地變得低沈起來,“想當初,主上遇到了那樣的慘狀,和裏面那位差不多,不一樣看著跟沒事人兒似的嗎?可這只是人前,人後……,主上獨自磨了整整十來天的劍,甚至一直磨到天亮,這種痛苦只有自己心裏知道罷了。”

眾人都是一陣沈默。

蔣小六嘆道:“罷了,她現在已經是小羽姑娘了。”意思是,不要再提從前的事戳人傷心處,“等見了主上覆命,咱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這個可憐的亡國公主,自求多福吧。

******

到底是誰救了自己?有這個心,有這份能力。

一路上,慕容沅已經琢磨了好幾次,隱隱有了一些猜測,但又不確定。當她真真切切見到人,看著那個身形高大、面容堅毅的冷面將軍時,心頭還是輕輕震了一下,居然真的是他。

端木雍容身著戎裝,黑鐵精甲,手上抱著一個光滑的黑鐵頭盔,在一旁身姿如鐘的坐下,打量著她。聽說受傷十分嚴重,甚至被淳於化給釘在柱子上,眼下瞧著精神還算不錯,不由道:“是你自己給自己開的藥方?”

慕容沅頷首道:“是。”

端木雍容目光一亮,“挺厲害的,小神醫。”

“談不上。”慕容沅搖頭,心中更有猜不透的迷惑,“你……,為什麽救我?”

端木雍容眼裏閃過一絲訝色,“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他道:“當初東羌打過來的時候,人人都說我要叛節,幸虧公主……”忽然意識到這個稱呼不妥,說起來只會刺激到她,“幸虧小羽姑娘出言為我辯解,這才讓出雲七州沒有斷掉供給,更沒有被朝廷大軍攻打,也就有了後來對東羌的連連勝仗。”

他很少露出過笑容,此刻嘴角微翹,帶著一種成功者的驕傲,“我的軍隊沒有從十幾萬變成幾萬,而是收編擴成了二十幾萬,這麽大的功勞,救你一次也是應該的。”

“原來如此。”慕容沅眸光覆雜,有那麽一絲不敢居功,“這都是將軍英勇無雙、領兵有方的功勞,我其實……”繼而想想,自己都被人救了,再推來讓去未免矯情,於是欠了欠身,“多謝將軍救命之恩,待我傷好,再行大禮。”

端木雍容揮了揮手,“無須在意這些。”倒是問了一句,“不知小羽姑娘今後有何打算?”看了看她,“這易容術倒也神奇,就連聲音,聽著都不一樣了。”

“雕蟲小技而已。”慕容沅淡淡道了一句,繼而道:“至於之後的事,這些天我已經都想好了,等我傷養好就走,不會給將軍添太多麻煩的。”

端木雍容沒打算長期養一個燙手山芋,救她,再讓她養好傷,將來在金銀等物上面幫襯一點,也算是做到仁至義盡。因而沒有勸阻,但是卻又解釋了一句,“當時我派人的時候,對下的命令只說是去搶傳國玉璽的,後來一把大火燒毀了金鑾殿,並且還帶去了一具和你差不多身量的屍體,等到燒焦以後,除了我手下那幾個人,再沒有人知道你被救了出來。”

“多謝大將軍想得細致。”慕容沅再次道謝,又道:“傳國玉璽是沒有的了。”已經被自己狠狠的砸碎了!趙煜他,不配得到燕國的傳國玉璽!當然了,想必他也不會稀罕的,新朝建立,重新再做一個好了。

想到此,不由問道:“京城那邊現在如何?”

“你真的要聽?”端木雍容遲疑問了一句。

慕容沅看著他清明的目光,領悟到了什麽,心口不由猛地一痛,低了頭,肩胛和身上的刀傷又痛起來,手腕也開始亂痛,不由緊緊咬住牙關。

端木雍容目光疑惑,看向她,“你沒事吧?”

“沒、沒事的。”慕容沅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額頭上開始冒細汗,聲音也在發抖,“我……,我吃一粒藥就好了。”左手哆哆嗦嗦在腰間荷包摸索,單手不方便,左手更不方便,掏了一個藥瓶出來,竟然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

烏黑的藥丸滾落一地。

端木雍容從碎瓷片裏面揀了幾粒,遞給她,“要這個?”

“嗯。”慕容沅從他掌心裏面抓了一粒,幹吞了,然後送一口茶,結果還把茶水給灑在了裙子上,強撐顫聲道:“見笑,等、等一下就好了。”

端木雍容目光探究的看著她,沒有多問,靜靜的等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慕容沅漸漸緩了過來,“不好意思。”

“你的臉都白了。”端木雍容覺得奇怪,小公主疼痛的樣子絕非偽裝,納罕問道:“方才你一直好好的坐著,並沒有牽動到傷口,怎麽突然痛得這麽厲害?”

慕容沅斟酌了下,用古代人能理解的話解釋道:“我這是落了病根兒,就是心裏上火憤怒的時候,會牽動出記憶裏面的疼痛,也不是大事,吃藥壓一壓就能壓住了。”按照現代醫學來解釋,這是傷殘後,造成的小幾率神經性疼痛。

----根本不是那麽好治療的,但卻不想多說。

端木雍容露出一點明白的神色,頷首道:“我有一處舊傷,每次動怒的時候也會隱隱脹痛,只是不像你這麽厲害。”

慕容沅忍住餘痛,微笑道:“回頭我替將軍看一看,配個藥。”

端木雍容微微不自然,“不用那麽麻煩,你的藥,給我配幾瓶就行了。”

“藥怎麽能亂吃呢?”慕容沅一面說著,一面看著他略顯局促的眼神,有些明白過來,是傷的地方比較隱秘吧?雖說自己這個大夫不介意,但男女有別,誰知道古代男人會怎麽想?沒有再堅持,而是問了一下大致細節,然後道:“我配的藥丸都是抑制痛疼的東西,別的並沒有什麽,將軍的癥狀輕,回頭我減一減份量再做藥丸。”

端木雍容接受了這個建議,“嗯,那有勞了。”

慕容沅被他這麽一打岔,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加上用了一會兒藥,心情已經慢慢平覆下來,“京城……,睿王做了新帝對嗎?”

“是。”端木雍容回道:“睿王和代王的勤王之師包圍京城,逆軍本來就好幾天吃不飽肚子,餓的沒有力氣,加上逆軍的頭目幾乎都被殺了,只剩下一個淳於化,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已經分作幾路作鳥獸散逃了。”微微一頓,“新帝改國號為後燕,代王偕同新帝作戰和擁立有功,被冊為親王。”

慕容沅緩緩閉了一下眼睛,抿嘴不語。

“有一點,我不明白。”端木雍容早就想問了,“按理說逆軍人數眾多,皇宮被攻破以後,禁軍應該都被剿滅光了。那麽……,傅如晦、長沙王,還有小一輩的幾個慕容郡王,他們是怎麽死的?”這一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血腥的場面再次浮現起來。

慕容沅就算吃了藥,也無法控制那種滔天憤怒,那血海深仇,那無盡的的怨恨,她再次顫抖起來。讓端木雍容再遞了兩粒藥,靜了片刻,方才能夠松開牙關擡頭,她目光清明似水,“……我殺的。”

“你?!”端木雍容著著實實吃了一驚,想了想,繼而又明白了點什麽。

小公主自幼修習武功,雖然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一群大男人就算聽聞,也肯定沒有當做一回事,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能趁著敵人沒有任何防備,突然爆發殺人吧。

但是,她一共殺了五個男人!

慕容沅看著他驚駭的目光,在疼痛中笑了,“將軍不用把我想得太厲害,不過是趁人不備,用了些下三濫的手段罷了。”將當時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然後道:“比如將軍你,就算我傷好了,也在你手下過不了三招的。”

“殺人而已,達到目的就行。”端木雍容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不以為意,“談不上什麽高雅的殺法,和下三濫的殺法,只要能把對手殺死了,就夠了。”饒有興趣的看了她一眼,“等你傷好了,我再和一口氣殺五人的女俠過過招。”

在慕容沅的印象中,對方一向都是危險、冷血、狠毒的化身,沒想到他會恩怨分明救了自己,眼下還為緩和氣氛開起了玩笑。

仿佛像是看到了對方的另外一面,有些意外。

而對於端木雍容來說,則更意外,小公主完全不是記憶中的嬌弱樣子。上次自己捏死了火狐貍,她還面露不忍,現在居然學會手刃仇人了!嬌花變成匕首,其實她現在這個樣子更好一些。

“將軍。”慕容沅突然道:“我有一個計策,可以讓新帝忙亂一會兒,暫時顧不上收覆出雲七州。”並且如果自己命大,上天開眼的話,這就是給趙煜家破人亡埋下的引子,擡眸問道:“將軍有興趣嗎?”

******

“燕國京城被攻破,皇宮被亂軍踐踏毀壞,金鑾殿更被大夥付之一炬,皇帝等人都被燒成了灰,無法辨認了。”小太監將才打探到的消息回稟,戰戰兢兢的,“傅如晦等逆軍首領悉數被殺,只剩下淳於化帶著人逃走,現如今睿王登基……”

“夠了。”宇文極一擡手,“下去吧。”

燒成了灰?她……,被燒成了灰。

宇文極仰起了臉,眼睛酸澀,心中更像是被狠狠的挖走了一塊,心中唯一的那點溫暖明光,也熄滅了。

阿沅,你救了一個無用之輩,回到東羌皇室以後連自身都難保,在你危難之際,只是在東羌皇宮坐等死訊!八年相處庇護之情,口口聲聲要回報,不過如此,就連對不起都不配說!

宇文極目光陰冷,那一天……,到底還有多遠?!

“備馬,我要出宮。”

心腹太監勸道:“大皇子,宮外可不比皇宮來的安全啊。”

哪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宇文極一聲嘲諷,臉上卻是又悲又怒,“我要去祭奠故人!再啰嗦,撕了你的嘴!”帶了幾個宮人,一人一馬,拎了一壺酒出了皇宮,然後下馬走到江邊,對空三祭,神色悲傷的緩緩倒入水中。

“嗖……”有一縷奇異的細風襲來!

宇文極心下冷笑,來了麽?見自己悲傷失魂出了宮,果然就忍不住要下手了!他憑著耳力算計尺寸,十尺、八尺、六尺……,三尺,時機到了!他豁然轉身,以精準無比的劍術斬掉對方手腕,笑了笑,“功夫還不錯啊。”

埋伏在周圍的暗衛頓時一擁而上,將那刺客給活捉了。

宇文極看著刺客被五花大綁,塞了嘴,在那疼得發抖的身軀上擦了擦利劍,然後放回劍鞘,“等下有人好好伺候你,慢慢享用吧。”

那刺客帶回去以後,被刑具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終全線崩潰,招出了自己的主子。然後宇文極請到了端木太後的懿旨,順藤摸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替麗嬪傳遞消息的兩名宮人,上了刑具之後,三人口徑一致的指向麗嬪,還拿出了一些物證,讓她無所遁形。

端木太後下旨廢了麗嬪的位分,打入冷宮,一壺鴆酒賜死。

當消息傳到正在飲酒作樂的東羌皇帝耳中時,他只是不耐煩的揮了揮袖,“既然是麗嬪圖謀不軌,太後有旨,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反正後宮嬪妃眾多,麗嬪……,好像長了一張圓圓臉,早幾年也挺乖巧的。

----她們想鬥,就去鬥吧,鬥得烏煙瘴氣翻了天才好呢。

“皇上……”旁邊有新得寵的宮妃撒嬌,“別為那種歹毒的女人費心思了,沒得惹皇上生氣,再氣壞了身子。”遞上一盞美酒,“皇上消消氣。”

“好。”東羌皇帝就著美人潔白的柔荑,一飲而盡。

沒多會,又有宮人來報,“皇上,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過來求見陛下。”

“不見,叫他們滾!”東羌皇帝連著兩次被人打斷,十分不耐,將翡翠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冷冷道:“告訴他們,要是真有孝心的話,想不開,那一壺鴆酒也不少,跟他們母妃一起喝了吧。”

大殿內的宮人們都打了一個冷顫。

☆、87帶你去殺人

“打聽到了嗎?”姜胭脂問道。

“現在京城茶樓酒肆都已經傳開了。”張嬤嬤連聲嘆氣,小聲道:“盡是一些烏煙瘴氣的流言,都在說皇上……”壓低聲音,“是前朝趙駙馬之子。”湊得更近一些,“據說外省還有不少童謠,唱的是,‘慕容氏,養虎患,趙姓子,篡天下。’”

“什麽?”姜胭脂心口一陣撲通亂跳,差點把手上茶水打翻。

張嬤嬤附耳過去,細聲道:“甚至還有的說因為皇上不是慕容的血脈,所以故意遲遲不肯發兵,並且到了京城也不急著攻打,眼睜睜看著先皇慘死,然後再趁亂奪了大燕的江山。”

姜胭脂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驚惶道:“不要再說了。”

有關丈夫遲遲不發兵,自己也有疑惑,甚至大著膽子去詢問過他,可是他總是喝斥自己不得摻和軍情大事,實在問得急了,便說情勢不明朗有危險等等。自己本來就有些疑心,後來聽說他和代王的勤王之師到了京城,也不急著剿滅逆軍,----難道,這就是真相嗎?

有關丈夫七月生的流言,小時候就聽過,但卻從來沒有當真,眼下……,似乎叫人不得不信了。不……,不可以!姜胭脂的心緊了一下,丈夫怎會是前朝駙馬之子呢?又怎麽能因為要覆仇,而眼睜睜看著舅舅和阿沅死去?還有玉貴妃,她可是丈夫的親生母親啊!

想到此,姜胭脂不由顫抖一下。

她強忍不發,隔了幾日召母親進宮說話,講了外面的流言,“母親可知道當年的事情的真相?真的是……”

興平大長公主厲聲道:“皇後娘娘怎能聽信謠言?!趕緊把造謠的奴才抓起來,統統打死了事!”

“娘,那當年……”

“什麽都不必說了。”興平大長公主冷冷道:“你如果活得膩歪了,想死,想看著小玄跟著死,想讓整個姜家一起陪葬,那就相信這些流言。”看向女兒,眸光認真,“如果你不是這麽想的,那麽,我勸皇後娘娘一句,別叫有心人鉆了空子。”

姜胭脂看著母親覆雜的眼色,漸漸有所領悟,心沈了下去,不再問了。

第二天,便傳出皇後娘娘生病的消息。

賢妃謝琳瑯和劉美人、李美人過來探望,新帝嬪妃不多,這三位都是潛邸時的老人兒了。在皇後面前並沒有太過拘束,禮畢得了示下,便各自落座,謝琳瑯擔心的問了一句,“皇後娘娘,怎地忽然就病了?別是累著了吧。”

姜胭脂神色郁郁,“外頭有些不好的流言。”

劉美人和李美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各自垂了眼簾。

謝琳瑯還算平靜從容,勸道:“流言只是流言,當不得真的,皇後娘娘千萬別往心裏去。”她道:“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不信也罷。”

捕風捉影的事兒?意思是,有風有影了。

姜胭脂看向她,一襲淡鵝黃的玉蘭花紋廣袖秋衫,杏黃裙兒,眉目幹幹凈凈的,神色淡然從容,不像劉美人和李美人,丫頭出身,小裏小氣上不得臺面。特別是那一雙烏黑眼睛,晶明瑩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

“皇後娘娘?”

姜胭脂幽幽嘆道:“他們……,說皇上心狠手辣。”

“什麽人這樣胡說?”謝琳瑯禾眉微蹙,說道:“娘娘太好性兒了,就該抓了那些造謠生事的奴才,好好處置,流言也就沒有了。”語氣一頓,“再說了,古往今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所以母親、養父和妹妹,都是小節?是這個意思嗎?

姜胭脂終於明白了母親的話,有心人……,說話不著痕跡,卻引得自己情不自禁相信流言,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實在高明。如果自己去怒聲質問皇帝,就更有趣了。心情越發覆雜難言,揮手道:“本宮想靜靜的歇一歇,你們回去吧。”

是啊,一個擁立新帝有功的世族謝家之女,一個是傳言之中,新帝殺父仇人的外甥女,孰優孰劣一目了然。要不是自己早早的生下一個兒子,要不是皇上還顧及臉面,顧及先帝挑選的王妃,只怕也要變成“小節”了。

姜胭脂緩緩轉頭,看向養心殿的方向,----因為金鑾殿被亂軍付之一炬,皇帝和大臣們,不得不暫時在養心殿上朝議事。

皇上……,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姜胭脂閉上了眼睛,一顆心墜落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養心殿內,趙煜身穿明黃色的五爪斑斕刺繡龍袍,他原本就長得俊美無儔,人物風流倜儻,此刻更是多了一份九五之尊的威儀。坐在禦椅裏面翻閱奏折,沈吟不動時,宛若一副優美的畫卷。

但是下一瞬,皇帝卻奏折狠狠一扔!

----是誰?是誰在全國上下編出那種童謠?!

不由想起心中的一個疑惑。

當時金鑾殿被叛軍燒了一個精光,之後在廢墟裏面,一共找到八具燒焦的屍身,只逃走了一個淳於化。養父、母親和妹妹應該是被逆軍殺死的,但是傅如晦、長沙王,慕容鋒、慕容錕和慕容鈺,這五個人是怎麽死的?大殿內沒有其他人的痕跡,就算著火,廣場必定還有一大批逆軍,活人不可能逃不出來。

也就是說,在著火之前傅如晦等人就已經死了。

----那麽是誰殺了他們?!

事後在地上撿到一柄斬馬刀,是養父的,還有一柄軟劍,那軟劍纖細精巧,不像是男子用的東西,應該是妹妹的吧。妹妹劍術其實很不錯,外人並不清楚,自己卻是十分清楚的,想來傅如晦他們不防,才會著了妹妹道兒。

那麽是妹妹殺了他們,然後淳於化殺了她?

可是為什麽,好像在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怪異感覺,就好像……,黑暗裏有一雙清亮的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

阿沅,你真的死了嗎?還是你恨我,正躲在某個地方等著報仇。

----所以才會有哪些民謠和流言,對嗎?

******

“小羽!這邊又來了兩個倒黴蛋。”

“好!”慕容沅在軍營裏面混了一段時間,嗓門兒也練大了,穿了一身戎裝,打扮的小巧利落,快步往擔架那邊跑去,指揮道:“別急,先把他的手腕傷口壓住。”

聶鳳翔站在帳篷門口,咳了咳,“將軍,那個……,咱們真的沒有救錯人嗎?”因見周圍無人,壓低了聲音,“這也太不像……”無聲做了個“公主”的口型,然後轉頭看向邵棠,“倒是越發的像你了。”

“像我不好?!”邵棠冷聲反問,然後甩袖過去幫著包紮傷員。

端木雍容靜靜凝望不遠處,小公主穿了一身赭石色的普通士兵服,特意改小了,頭發也梳做少年郎的模樣,捋著袖子,在旁邊指指點點的,幹得熱火朝天的樣子。

----也難怪別人看著她不像公主。

“不過小羽的醫術的確不錯。”聶鳳翔惋惜的嘆了口氣,搖頭道:“要不……,咱們把她留下來吧?”

端木雍容的眼神平靜無波,不置可否。

前方是一望無盡的黑色土地,地面上零星幾根青草,一個個灰撲撲的帳篷林立,小公主嬌小的身軀靈巧的穿梭著,忙碌著,----她是不想讓自己有空隙停下來吧?一停下來,就會想起那些家破人亡的慘景。

端木雍容目光一縮。

忽地想起那一聲聲慘叫,那一顆顆滾落下去的親人頭顱,眼前又浮現出一片血紅之色,耳邊縈繞著痛苦慘叫!深吸一口氣,將仇恨全部都壓在了心底。轉身回去繼續研究軍情要務,接連打下三個州郡,研究如何守住,成為自己的永久地盤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成為真正的強者,才能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

回到帳篷坐下,想起當今天下的混亂格局,不由勾起嘴角,小公主的法子還的確起了一些作用。眼下剛剛登基的新帝,面對鋪天蓋地的流言和種種質疑,光是忙著撫平這些,以及追殺逃走的西羌殘軍就夠忙碌的,暫時顧不上出雲七州。不但顧不上,甚至還為了不讓自己動亂,反而下旨大力安撫了一番。

----趙氏子,有點意思。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漸漸濃黑了下來。

******

慕容沅忙活了一下午,有點累,加上本身受過傷,精神沒有完全覆原,忙完便先回帳篷睡覺了。迷迷糊糊之中,忽然間又回到了皇宮金鑾殿內,淳於化走了過來,“先讓我好好享用了你,再殺了你!”

他上來撕扯衣服,武帝渾身是血在地上痛呼,“畜生,放過阿沅!!”

淳於化上前便是一腳,踢得皇帝頭破血流。

“父皇!!不……”慕容沅想動動不了,肩胛骨一陣劇烈疼痛,不由又痛又恨,又苦又慌,像是喘息不過來氣兒一樣。她四下裏環顧,忽地看見哥哥站在門口,手上提著劍,不由含淚大喜,“哥哥,快救救我們……”

趙煜靜靜的看著她,沒有表情。

“哥哥……!你快救我啊!”慕容沅大聲呼喊,聲嘶力竭,可惜還是沒有用,淳於化又上來撕扯自己的衣服,地上的傅如晦等人也挨次爬了起來,一個個走近了,臉上血肉模糊、表情猙獰,同時舉刀,然後狠狠用力劈了下來!!

“哥哥!!”慕容沅眼淚直掉,哭道:“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忽然之間,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地動山搖。

“小羽……”有人在用力的搖晃,不停喊著她的新名字,“小羽,你快醒醒,你做噩夢魘住了,小羽……”

慕容沅豁然驚醒過來,大口喘氣,額角鬢發濕漉漉的,腦海裏還是剛才驚悚無比的畫面,有些回不了神。

端木雍容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焦距模糊,不停的閃爍,顯然還在噩夢裏面沒有出來,不由皺眉喊了一聲,“小羽?”沒有反應,稍微一猶豫,便抓起旁邊的一個瓶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哐當”一聲脆響,茶碗粉碎!

“啊!”慕容沅神經質的彈跳了一下。

“看著我。”端木雍容命令她,問道:“我是誰?”

慕容沅看向他,那黑色眼珠仿佛一潭古井深水,深沈而安寧,將世上所有的光芒都吸了進去。不自禁的凝視了一會兒,漸漸從噩夢中醒神,從那一片猩紅的血色中醒了過來,她喃喃道:“端木將軍……”

----毫無征兆的,晶瑩的眼淚簌簌落下。

“其餘的人都出去。”端木雍容沈聲道。

邵棠神色有點僵硬,但主上命令肯定是絕對遵從的,雖然欲言又止,但最終卻是一句字都沒說,便跟著聶鳳翔等人出去了。

端木雍容看著那小小的一團兒。

不覆下午那會兒的活蹦亂跳,像是一只受了驚嚇的小獸,晶亮的明眸,帶著盈盈晃動的清明水光,臉色微白,額角發絲被汗水打濕,看起來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慕容沅臉上還掛著淚痕,顫聲道:“我……,我看見父皇他死不瞑目……,我好恨好恨,恨自己救不了他……”她咬牙切齒,“更恨趙煜,不念二十年養育情分,哪怕我已經為他做到那種地步,卻還是在京城外面束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看著我們橫死,他才安心……”身體抖得厲害,越說越是泣不成聲。

“都過去了。”端木雍容勸道。

“不。”慕容沅哽咽道:“我還看見傅如晦他們,一個個都從地上爬了起來,舉刀要殺了我,而趙煜……,就站在旁邊靜靜看著,一動不動。”

端木雍容不知道該怎樣勸解,----這是慕容家的一筆爛賬,自己不想摻和。因此轉而道:“不就是殺了幾個人嗎?沒什麽可怕的。”

他的聲音低沈安穩,緩緩道:“死在我手上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恨我者,想殺我而後快者,更是不知幾何?但是我從來都不做噩夢。”一聲輕蔑冷笑,“活著時候都不怕他們,何況死人?若是敢化作冤魂而來,我就連他們的魂魄都斬碎!”

慕容沅茫然看他,對方的目光堅定無比,帶著強者對命運掌控的穩穩有力,竟然不自禁信了他的說辭,一點點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好,我不怕。”深吸了一口氣,哆哆嗦嗦打開荷包,摸了幾粒藥丸就要放進嘴裏。

端木雍容抓住她的手腕,阻止道:“是要三分毒,你不能總是當飯吃。”

慕容沅心頭微跳,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他。

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濃黑修長的利落劍眉,長似入鬢一般,面容帶著幾分沙場征戰的風霜,不像趙煜和宇文極那樣俊美,卻是目光如劍、神色清冷,五官宛若刀刻,整個人更似山岳天柱一般的堅毅沈穩,仿佛只要站在他的身旁,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他的話,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大命令力量。

“好。”慕容沅擦去臉上淚誰,低頭應道:“不吃了,以後也會盡量少吃的。”

“不用想太多。”端木雍容松開了他,黑色長袍上面刺繡暗紅色的花紋,好似開在黑夜裏面的曼殊沙華,襯得他的目光柔和了幾分,“你會做噩夢,主要是因為你殺的人太少了,第一次殺人總是難免畏懼,多幾次就好了。”

慕容沅目光露出迷惑之色,“太少?多幾次?”

過了幾天,端木雍容拿了一套東西過來。

慕容沅微微驚訝,“盔甲?”抖開了,還是小號的,居然是一整套的女款盔甲,比著自己的身量做的,擡頭看他,“這……,這是給我準備的?要做什麽?”

端木雍容神色沈穩如山,嘴角微翹,“帶你去殺人。”

******

夜風簌簌,一行隊伍埋伏在河邊的小樹林裏。

聶鳳翔有些緊張,倒不為偷襲敵軍緊張,而是主上非要帶著小公主前來,這是玩的哪一出?等等……,聽邵棠說小公主現在是易容了,之前很好看的樣子,主上該不會是動了那個什麽春心吧?可是你動就動唄,反正她都亡國了,想收了,還不容易?帶著她出來冒險做什麽?等下死了,豈不可惜?

他腦海中有十萬個為什麽,實在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不會有危險吧?等會兒咱們這些人沖上去就好,何苦帶著小羽呢?要是我顧不過來……”

端木雍容淡淡道:“有我呢。”

聶鳳翔被噎了一下,“呃……,好吧。”果然是動了春心了,居然要跟著一起過河去偷襲,多少日子沒親自做過這種事了。

端木雍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冷冷的,叫人不寒而栗,“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不害怕?我這是給她上點藥。”

第一次殺人?上藥?聶鳳翔目光震驚,----難道當日,除了皇帝和貴妃娘娘,另外五個人都是小公主殺的?所以,她才會被人釘在了柱子上面。

不由用驚訝的目光看了過去,那小小的一點兒,居然……,居然也是一個邵棠!

這一次對東羌敵軍的夜襲,不僅十分突然,而且時間、路線是掐算好的,加上端木雍容親自上陣,帶得又是他手下最最精銳的隊伍,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直接在敵人心臟狠狠插了一刀,剜出了心,----殺了人家一員副將,燒了對方糧跺,便旋風似的轉身離開敵軍大營。

這叫人家怎麽能答應啊?!

東羌的將領氣得吐血,顧不得細想,當即帶了一旗的人拼命追了上來。

跨了河,剛剛趕到小樹林,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被端木雍容的人迅速反撲廝殺,“乒乒乓乓”刀劍交接聲,被人刺中的慘呼聲,在河邊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慕容沅頭一次經歷這種血腥場面,哪怕事先被端木雍容交待過,還是不由怔了怔,這一恍惚就是危險來臨,“嗖”的一聲,一道淩厲危險的勁風從背後襲來!

“想死嗎?”端木雍容大聲喝斥,一刀斬下了背後偷襲者的手臂,然後另一手長槍補了過去,讓其斷了氣兒。招架之中,還能騰出空隙跟她說話,“不想死的,就趕緊把劍拿起來!!對了,右邊……,往前刺!”上前用力擋了一下,冷冷道:“殺了他,否則他就會殺了你!”

被打掉兵器的人先是一驚,後是一楞,繼而又驚又怒,----自己在殊死拼殺,對面卻在從容不迫的帶徒弟?自己的命算什麽?身上熱血全都湧上腦袋,眼睛都燒紅了,發出一聲惱怒的巨大咆哮,狠狠砍來,“啊……!都死去吧!”

----死神靠得這樣的近。

慕容沅什麽都來不及想了,只能憑著本能,把頭一低,然後拼了命向前一刺,卻堪堪只進去半寸,反倒驚得對方越發憤怒。又是一刀看過來,以劍擋住,但是女子和男人力氣懸殊巨大,加上技巧不熟,很快刀就要壓到喉嚨了。

端木雍容一槍刺入那人胸膛,將其狠狠釘住,仍憑對方怎麽拼命掙紮,都是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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