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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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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5)

壓,自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才只是剛開始的一點小風浪,想要好好活下去,光是收斂性子還遠遠不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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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睿王在桌子上面重重一拳,目光微沈,看了看營帳中的幾員大將,“咱們是遠軍跋涉而來,糧草戰備全靠長長的補給線運輸,耗費人力物力非同一般,而傅如晦駐地於此,儲糧多年,又有周邊縣郡不斷補給,實在是耗不起,更不用說往後天氣就要轉冷了。”

“但是雍州地勢十分險峻,易守難攻。”

“是啊。”另有一員大將附和,“硬拼起來咱們太吃虧了,就算贏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贏法,回去盡是殘兵剩將的,皇上瞧了只怕也高興不起來。”

“屬下有一個法子。”一名將領建議,遲疑道:“就是有些陰損。”

睿王卻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先說說。”

那人道:“雍州有一條護城河,城內水源全都出自此河,咱們只要在上游做一點手腳,城內的士兵必然……”

“不行。”睿王擡手打斷,“這樣一來,城裏的百姓也會遭殃的。”他是矜貴非凡的天潢貴胄,同情百姓自然不會,但是鬧得民怨沸騰就不好了。

“那就只有強攻。”

“等等,你們先下去,待本王再想一想然後決定。”睿王心裏有一點亮光閃過,暫時抓不住,攆了人,細細的思量起來。雍州平亂之戰,自己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才行!自己……,將來還想留在這兒呢。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寂寂無聲。

夜幕降臨,睿王終於再次召集了大將們進來議事,然後一一安排,“先派人準備一千支竹筒,然後……”如此這般交待了一人,又吩咐其他,“再紮一千個孔明燈……”這般如此又交待了另外一人,餘下之事也一一分派妥當。

在中秋節的前幾天,雍州城的護城河裏面突然漂來許多竹管,百姓們好奇撈了上來打開,裏面均是用油紙包好的一張小紙卷兒。展開了,找識字的人一看,上面寫道:“大將軍傅如晦意圖謀反、圖謀不軌,已經天人公憤,雍州城不日便有一劫,爾等百姓朝南逃生方可獲救。”

“小兒把戲!”傅如晦將紙卷扔在了地上,踩了幾腳,“哼!以為這樣就能禍亂人心了嗎?!”話雖這麽說,但還是下了嚴令,“嚴守四處宮門,不許任何人出入,就連靠近都不行!特別是……,南門。”

自己倒要看看,年紀輕輕的睿王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到了八月中秋佳節這一天,雖說城外有朝廷大軍壓境,城內也是嚴防死守,但是百姓們還是各自默默的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過起了中秋節。不敢鑼鼓喧天的慶賀,就一家人在院子裏悄悄的賞個月。

“咦,那是什麽?”有人朝天空指道。

深藍色的夜幕之中,一點點亮光忽閃忽閃的升了起來,順著風向,越飄越近,待到看仔細了,居然是一盞盞漂亮的橘色孔明燈。雖說眼下不是放孔明燈的節氣,但是在夜空裏一閃一閃的,還是吸引的百姓們紛紛出來圍觀。小孩子們更是歡天喜地,一個個跟過年似的,鼓掌拍道:“好多,好多,真是好漂亮呀。”

“是誰放這麽多孔明燈呀?”有人疑惑。

而在大將軍府內,傅如晦也是同樣的迷惑不解,隱隱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一盞盞熒光的孔明燈,首先出現的時節不對。其次……,樣子還有些奇怪,特別大,下面不知道墜了一個什麽東西,瞧著古裏古怪的。

正在迷惑之際,“撲”的一聲,遠處一角天空之中,一盞孔明燈像是燃料耗盡,直直的墜落下來!很快,又是第二盞、第三盞……,像是都商量好了似的,一盞接一盞的往地面墜落,城中頓時驚呼聲一片!

沒多會兒,就有下人匆匆來報,“大將軍,後面小院著火了……”

“滾下去!”傅如晦當然發現了火光,他往後面小院走去。

剛一過門,就見小院的屋檐上面掛著一盞破碎孔明燈,下面滴滴答答的有液體墜落,顯然不是水,而是油,頃刻之間,就將中秋節掛上去的紅緞燒了個幹凈!不僅如此,火勢還順著木頭屋檐開始蔓延,一直燒到門楣、窗框,下人們已經慌慌張張開始打水救火,小院裏面一團混亂!!

“老爺,老爺……”傅夫人慌慌張張追了過來,著急道:“這邊火光一片,老爺別在這兒站著了,趕緊回內院去避一避。”

“滾開!!”傅如晦一把推開自己的夫人,急匆匆回屋穿了鎧甲,拿好劍,心下明白今夜之事妖異,只怕很快要出大事了。一定是睿王那個前朝餘孽搞的鬼,故意放孔明燈失火,然後指使雍州城內大亂,然後他要做什麽?

心下忽地“咯噔”一下,不好!他這是要……,來不及的多想,趕忙叫人去馬房牽了愛馬,然後出了府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城內大營。只有馬上調集兵力,維護好雍州城內的治安,才不會引起混亂,以至於讓敵軍有可趁之機!

----可惜已經晚了。

這個時代的屋子多半都是土墻配木質,而貧民區那一片,基本就是破木頭和竹籬泥巴糊成,根本經不住火燒。加上今夜中秋佳節,有錢人家掛綢緞,沒錢的掛布條,這一燒起來可就更快了。

這時城外不斷有箭雨飛射進來,雖然不能傷人,但卻在城墻腳下落下,上面的油蠟紙條清清楚楚寫著,“出南門,得天助!”

不知道是誰開始第一個傳遞消息,很快就惹得百姓們紛紛湧向南城門,拖兒帶女、老弱病殘,紛紛嚷嚷著要出城避禍。要說百姓們平時都是老實巴交、懦弱可欺,但眼下火勢蔓延不斷,眼看就要沒命了,誰還聽得進勸阻啊?一個個都急紅了眼,加上人多勢眾,根本不是城門守軍攔得住的!

******

七天後,一道八百裏加急奏折送到皇帝跟前。

“睿王智破雍州南城門,雍州城現已為朝廷軍所掌控,傅如晦倉皇逃竄出城,正在緝拿當中。雍州城受中秋之夜火勢所禍,百姓居所焚燒過半,睿王允諾朝廷補償全部損毀物資,百姓稱讚,並無任何民憤兵變之虞。”武帝一行一行看下去,落在最後一行剛進有力的字跡上,“雍州之役,朝廷大勝!”

是的,大勝!睿王除了攻城之戰的機智,先前也和部將們配合的十分默契,打了好幾個漂亮勝仗,方才把傅如晦給逼到了城內龜縮,最後又幾乎不費兵卒奪下雍州城!帶出去二十二萬兵馬,帶回來還有二十來萬人,此次平亂之戰,完全可以用漂漂亮亮的大勝仗來形容!

特別是睿王允諾朝廷補償雍州百姓損失,此一節,頓時讓雍州百姓對這位年輕的親王好感倍增、擁戴無限,再沒人眷戀舊主傅如晦,一個個都說他是謀逆的亂臣賊子,被朝廷誅滅方才大快人心!

還有官員不停上表,控訴傅如晦當年如何魚肉百姓,如何狂妄自大,諸如什麽圈占良田呀,欺男霸女呀,各種彈劾奏折有如雪花一般呈上。當然啦,也少不了謳歌睿王如何機智,如何英勇神武的折子,堆得皇帝的禦案上頭都快成小山了。

總而言之,睿王北征一行幹凈利落漂亮之極!

泛秀宮內自然是一片歡騰,喜笑顏開的,都忙著布置裝點一新,等著睿王帶著大軍凱旋歸來!睿王府內,姜胭脂也是滿面喜氣掩都掩不住,丈夫大勝而歸,等他到家,算算日子……,自己的產期也快到了,要是能順利生下一個兒子,那可就是三喜臨門呀。

因為姜胭脂身子笨重不好隨便進宮,慕容沅還特意出宮看望嫂嫂,順便幫著布置一下,笑盈盈摸她的肚子,“小寶貝,你爹打了勝仗回來了。”

惹得姜胭脂“撲哧”一笑,“哪裏聽得懂?都還沒生出來呢。”

“咦。”慕容沅為了逗嫂嫂開心,故意道:“我哥哥那麽人物出挑、神勇無雙,嫂嫂又是這般聰慧溫婉,我的小侄兒肯定不一般,肯定能聽懂姑姑在說些什麽。”在那圓圓的肚子上輕輕摸著,“對吧,小寶貝兒。”

姜胭脂聽得甜到了心裏去,卻嗔道:“肉麻。”

可是並非人人都如此歡天喜地的,比如鳳棲宮,郗皇後的臉色就不太好,一圈圈兒的揉著眉頭,幽幽道:“睿王……,大勝了呀。”

☆、71暗湧(三)

睿王大軍凱旋抵達京城時,已經九月了。

金秋時節,天空晴朗,湛藍湛藍的一泓碧空無雲景象,幹凈的半壁藍色下面,是烏壓壓的二十萬三軍將士,個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而最最耀目之人,莫過於騎在高頭大馬上面的睿王,一身銀色戰袍,手握佩劍,整個人看起來豐神雋朗、神采飛揚,就連驕陽見了他,都要躲進雲層避其鋒芒!

從睿王的戰馬踏入北城門開始,就惹來無數百姓紛紛駐足圍觀,人人都嘆玉貴妃生了一個好兒子,姜胭脂嫁了一個好丈夫。甚至有大膽的少女與女伴玩笑,“若是我將來的丈夫,能及得上睿王殿下十分之一,不不,百分之一,也就不枉此生了。”

“哈哈,傻丫頭做白日夢呢。”

“難道你不想?哼!”

少女們的笑聲,夾雜在圍觀人群的歡呼聲之中,人人都知道睿王打了勝仗,而且勝得漂亮,又是豐神如玉的翩翩少年郎,雍州之戰頓時多了幾分傳奇之色。

睿王親隨的隊伍一行走,一直進了皇宮。

“哥哥!”慕容沅趕在外宮門口迎接,微風乍起,吹得她頭上的金紗帷帽盈盈掠動,下一瞬,卻是響起一聲嬌脆驚呼,“啊呀!”

睿王因皇帝特旨允許騎馬入宮,他一伸手,將妹妹撈到了馬兒前面,笑容湛湛,“阿沅,和哥哥一起騎馬去金鑾殿,開不開心?”

慕容沅扭回臉來,清風掠開她的面紗,露出一張嬌小如畫的臉龐,笑容宛若繁星閃爍一般明亮,“當然開心。”還趣了一句,“有兄如此,夫覆何求?”

“哈哈!”睿王當即大笑,笑容在寬闊的金鑾殿前廣場散開,驚得墻頭的馴鴿四下飛開,紛紛撲入了湛藍無雲的晴空之中。皇宮中馬兒不能疾行,他雙手握住韁繩,將妹妹牢牢的圈在懷抱裏,眷戀這一刻的親情溫暖。

很快……,就要分別了。

不過沒有關系,阿沅、母妃,我們終究還有相聚的一天,希望不會太遠。等到那一天到來之時,自己將站在最高處,和母妃、妹妹,還有妻兒,一起共賞錦繡江山,看百萬臣民臣服腳下!

慕容沅不知道哥哥的雄才大略,還在笑道:“對了,嫂嫂快要生了呢。”雖然自己並不重男輕女,不過出於為哥哥考慮,還是希翼道:“要是一個小侄兒就好了。”

“嗯。”睿王頷首,聲音微凝,“但願上天助我,得個兒子。”

慕容沅覺得哥哥神色過於認真,不過想著古人重子嗣,加上哥哥是皇子,希望第一個孩子是男孩兒也算正常,也就沒有多想。馬兒已經走到了金鑾殿前,睿王先下了馬,在下面伸手道:“來,阿沅。”

慕容沅的馬術本身就不錯,搭著哥哥的手,輕巧的跳了下來,疑惑道:“我也要跟著進去嗎?溜溜馬,得瑟得瑟就算了,大搖大擺走進金鑾殿不大好吧?”

“有何不好?有何不可?!”睿王有一瞬間的驕狂耀目,他朝四周環顧,宮人侍衛們頓時紛紛低下了頭。繼而摘了妹妹的綃紗帷帽,進宮面聖帶帽子不合規矩,然後拉起她的手,“走,跟在哥哥身邊就好。”

高大巍峨的金鑾殿修築,氣勢十分宏偉,一擡頭,便是琉金璃瓦,而踏入寬闊高大的大殿以後,又是一番珠簾蔽月、綺幔藏雲景象,地上鋪了深紅色的錯金邊錦毯,踩上去柔軟無聲,讓人心中更生一層寂靜敬畏。

武帝在高高的龍椅上面端坐,見狀笑道:“承煜和阿沅一起來了。”

為大將軍王接風洗塵的盛大場合,當然不適合女子出現,但是沁水公主身份尊貴非同一般,又是睿王的妹妹,加上皇帝都沒有說什麽,誰又敢多嘴呢?因而百官躬身見禮時,便成了,“拜見睿王殿下、沁水公主殿下。”

這一天,慕容沅跟著哥哥出盡了風頭。

群臣之中,姬暮年受官職所限,站在不起眼的一個偏僻角落,看著一襲玉色羅裙的沁水公主,和驕陽一般的哥哥睿王站在一起,是那樣的令人矚目,寶光流轉不定,宛若一道清澈明亮的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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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睿王府又傳來一個大好消息。睿王妃姜胭脂順利生下一子,小家夥六斤六兩,活潑可人,母子兩個都是平安。

消息送到宮中,玉貴妃自是欣喜非常,好容易熬到孫子滿月了,特意換了一身華麗矜貴的衣服,向皇帝請旨出宮看望兒媳和孫子。武帝面上當然也是龍顏大悅,但是心裏……,那滋味兒就有些覆雜難言了。

雖如此,還是很給玉貴妃面子,最終決定親自去一趟睿王府。

慕容沅不消說也是要去的,路上還跟母親說道:“正好父皇也去了,讓父皇給小家夥親賜一個名字,有父皇福澤庇佑,將來必定長得比哥哥還要出色。”

玉貴妃看著不知情的女兒,攬了她,不動聲色淡淡道:“我已經想了好一個。”

“啊?”慕容沅饒有興趣問道:“叫什麽?”

玉貴妃淺淺一笑,“寫在盒子裏了,等下讓你哥哥嫂嫂先看。”

母女倆一路輕聲慢語,到了睿王府。這一輩的慕容子孫的輩分是“金”,比如河間王的兒子便叫慕容鈺,但是玉貴妃並沒有按這個來,而是取了一個 “玄”字。睿王謝了母親賜名,開口便喊兒子,“小玄。”

姜胭脂微有疑惑,可是不便當著人去質疑婆婆,只歡歡喜喜的誇名字好,等到開席之前的空隙,才單獨找到了睿王,“小玄的名字,不按皇室裏的輩分來嗎?”

睿王看向她,“你不喜歡母妃起的名字?”一頂大帽子扣下。

姜胭脂趕忙賠不是,“不是,妾身很喜歡。”

“喜歡就好。”睿王緩和了神色,微笑道:“我去外面招呼客人了。”

“嗯。”姜胭脂明白,丈夫這是不允許自己再質疑了,有疑惑也得壓下去,只能安慰自己多心了,----婆婆是皇帝的寵妃,有些特立獨行也不算奇怪吧?看著丈夫豐神俊朗的身影出去,心裏一陣甜蜜。

罷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胡思亂想了。

姜胭脂很快沈浸回濃濃的喜悅之中,丈夫大勝而歸,自己又剛剛生下了兒子,還有什麽比這更值得欣喜的呢?一個女子,既有如此驕傲出色的丈夫,又有可愛的兒子,不知道是多大的福氣,要惜福才對呀。

她出了門,今兒還有一群女眷客人要應付呢。

當然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親親寶貝的兒子。屋子裏已經圍了一大圈兒人,諸如郗皇後等後宮嬪妃,小郡王的祖母玉貴妃,太子妃、代王妃等妯娌,姜胭脂的母親興平長公主,還有幾個娘家嫂嫂,都是最最有身份的一圈兒女眷。

眾人圍了小郡王說著喜慶話兒,熱鬧非凡。

姜胭脂一面應付,一面抽了空,到旁邊抓了侍女小聲問道:“三公主人呢?”

那侍女小小聲回道:“已經來了,後來又方才被人叫出去了。”

此時此刻,慕容沅正在王府的一處小院之中,攆退了宮人,看著面前身著素紋長袍的姬暮年,問道:“有要緊事?”

“是。”姬暮年神態從容,輕聲道:“公主殿下可還記得春雨?”

“當然記得。”慕容沅眼睛一亮,春雨從小服侍宇文極,上次宇文極回國前夕被哥哥打了一拳,春雨居然給他的膏藥裏下毒,險些害了他的命。後來春雨死了,她的菜戶小合子也死了,案子便一直掛成了懸案。

時隔半年,姬暮年查到了什麽不成?因而道:“你說。”

“是這樣的。”姬暮年回道:“當初宮中傳出流言之際,說很可能是下官害了東羌大皇子,雖說很快春雨和小合子都死了,變成了死無對證,但下官還是沒有放棄。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查到了春雨家人離開了京城,回了祖籍。”

“哦?”慕容沅追問道:“他們怎麽說?”

“他們也說不清楚。”姬暮年微微蹙眉,“只是說,春雨死之前曾給家裏送信,說自己可能惹上了禍事,脫不開身,讓家裏人趕緊離開京城避禍。但……,具體是誰,春雨家人也說不清楚。”頓了頓,“下官想,一定是那個人身份太過貴重,以至於春雨情知要死,也不敢反抗,也不敢對家人說出真兇避禍。”

這不等於什麽都沒查出來麽?慕容沅有點小小失望,“能夠在皇宮裏下手,還是對宇文極下手的,身份當然不會差了。”

姬暮年明白這點訊息引不起她的興趣,眼看談話就要中斷,馬上接著道:“還有一件要緊事,沒有對公主殿下說。”微微沈吟,將表妹謝琳瑯遇刺受傷的事說了。

“遇刺?”慕容沅心下微微一驚,竟然不是生病,而是遇刺,該不會是姬暮年撒謊吧?不過謝琳瑯病得蹊蹺,這個解釋也算合理,繼而眉頭一挑,“你該不會以為是我做的吧?”

“那當然不會。”姬暮年繼續道:“下官倒是覺得,有人似乎不讚成……”靜靜的凝視了一瞬,“有人很不希望下官和公主在一起。”細細道:“所以先給宇文極下藥,讓公主誤會是下官所為;後來又行刺下官的表妹,讓下官不得不每日前去探望,如此瓜田李下再也說不清楚,自然也就……”

慕容沅沈默了一瞬,不予評論,繼而問道:“謝小姐現在沒事了吧?”

“還好,沒事了。”姬暮年點了點頭,不想過多的討論自己表妹,繼而道:“下官仔細的分析過了,還是猜不出是誰要這麽做。”

慕容沅也是猜不出來。

郗皇後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搗亂,畢竟拉攏泛秀宮,對她沒有害處,就算她看不慣泛秀宮的人,要下手,也是在靖惠太子登基以後了。皇帝爹本來就是讚成的,再說就算不讚成,也犯不著做這些手腳,母妃和哥哥也是同樣道理。

那還能有誰呢?皇後的小跟班兒範貴人?半昏迷狀態下的太後?或者,上次來勸阻自己的上官美人?但她阻止自己和姬暮年,有能撈到什麽好處?一時半會兒的想不清楚,不好妄斷,“待我回去細細想一想。”

“下官也會好好想一想的。”姬暮年神色淡然,沒有任何死纏爛打的姿態,反倒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只是不論是誰,都是居心叵測之徒,公主殿下還是多多謹慎小心為好。”關心的話一掠而過,轉而道:“另外還請公主殿下不要多心,如今姬家和謝家鬧得很不愉快,想聯姻只怕很難,並非下官故意拖延什麽……”

“沒事的。”慕容沅搖搖頭,“這個也是人之常情。”

姬暮年又道:“公主殿下若是不放心,或許下官可以早點再擇一門婚事。”

“那倒不用。”慕容沅擺了擺手,“你的婚事,你自己看著辦,我沒有逼著你去成親的意思,婚姻大事總不能草率了。”

姬暮年一臉如釋重負,感謝道:“多謝公主殿□諒。”總算是把僵局打破了,反正小公主現在並無中意人選,自己只要適當保持距離,不讓她反感就好了。

兩人像朋友會談一樣分開。

姬暮年回到了宴席上,看著出盡了風頭人生得意的睿王,再對比旁邊目光艷羨的靖惠太子,心裏掠過一絲淡淡無奈。

若是靖惠太子和睿王易位相處,自己又何須這般費力?眼下小公主那條路不是太好走了,只能盡力,實在不行也只有放棄。只盼太子往後爭氣一點,不要再捅簍子,穩穩當當的在儲君之位上面坐著,熬到老皇帝百年之後,太子黨們懸著的心才能落下來。

心中煩事萬千,美酒上來,忍不住無聲多喝了幾杯。

不過今兒睿王喝的酒更多,大抵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太高興了,誰勸酒都是來者不拒,一律暢飲幹杯。如此還不夠盡興,宴席結束,送走了皇帝以後,又拉著靖惠太子、代王等人出去喝酒,原本兄弟幾個聚會也是好事,結果卻出了亂子。

一幹人等在江邊小樓喝酒,喝得醉醺醺下了樓。

睿王騎馬回府,不料剛走了十來步,就忽地離奇驚了馬墜落下來!

☆、72密雲(一)

才從戰場上大勝而歸的少年將軍王,居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何其匪夷所思?!盡管回稟睿王只是一些外傷,沒有大礙,玉貴妃仍舊勃然大怒,“酒醉?驚了馬?還能比這更荒唐嗎?”她是嬪妃,又是前朝公主,出宮多有不便,當即吩咐女兒,“去看看你哥,回來詳細稟報於我。”

“嗯,這就去。”不消母親說,慕容沅也是急著要出宮去的,一路坐在車輦上,心思飛快轉個不停,這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若說哥哥只是單純的落馬,自己是絕對不信的!別說哥哥的騎術,就算自己做了近十年的皇室公主,在馬上也是玩得溜溜的。再者說到驚馬,哥哥的馬上過戰場,刀光劍影、鮮血橫飛都不怕,無緣無故有什麽能驚嚇到它?

想來是哥哥最近風頭太盛,惹人嫉恨了吧?又是打勝仗,又是加封親王爵祿,還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難免叫人眼紅。如今葛嬪已經死了,豫王一黨成了廢人幽禁在皇陵裏,傅婕妤也死了,傅如晦不知道逃去了哪兒,會對哥哥做手腳的,能對哥哥最手腳的,大概就只剩下鳳棲宮的那位了吧。

這些年郗皇後一直低調的很,未必是她性子使然,主要還是隆慶公主和河間王謀逆鬧得太大,靖惠太子又屢屢小錯不斷,太子一黨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情勢不妙。之前在皇帝爹的努力化解之下,比如扶植姬家加入太子黨,又封了範貴人等等,勉強還能維持一個平衡。

而現在,帶著豐功偉績回來的哥哥睿王,則打破了這個平衡。

----郗皇後開始不安了。

所以今天的事只是一個警告?還是原本就想害了哥哥,只是計謀沒有得逞?慕容沅趕到睿王府時,現在庭院之中見到了姬暮年,靖惠太子、代王等人,正在說著今兒睿王墜馬的事,皆是眉頭微皺。

“阿沅。”靖惠太子先是在玉貴妃面前表錯了白,後來又差點對慕容沅做錯事,每每只覺羞愧,總是盡量躲著庶母和妹妹,哪裏還有話說?打了招呼,只說了一句,“別擔心,承煜沒事的。”便沒話了。

倒是代王補了一句,“六皇嫂在裏面。”意思是,所以避嫌不方便進去。

慕容沅“嗯”了一聲,便急匆匆要走。

“公主殿下無須擔心。”姬暮年叫住她,“之前下官陪同幾位殿下一起喝酒,睿王殿下落馬之時,下官就已經檢查過了,只是外傷,沒有大問題。”

“知道了。”慕容沅看了他一眼,那眸光裏面似有擔心之色,不過也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上了臺階進了門。

姬暮年看著她窈窕的身影進去,視線裏留下一抹淺金黃色,靜了片刻,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對一個人過於關註,哪怕最初的目的並不單純,接觸多了,也會不知不覺習慣性的關心,真真假假懶得去想了。

“母妃還擔心著呢。”慕容沅進了裏屋便捋袖子,執意要替哥哥檢查一下傷勢,一面低頭忙活,一面問道:“怎麽回事?”她擡頭,卷袖子的動作微頓,“馬兒到底是受了什麽驚嚇?”

睿王微有沈默。

姜胭脂已經掉下眼淚來,哽咽道:“有人給馬兒餵了藥。”目光惱恨,“那是王爺的愛馬,若非王爺狠心殺了馬,剖開肚子來看,只怕就瞞天過海遮掩過去了。”

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腳!慕容沅看著哥哥手腕上的一大塊烏青,心中惱怒,勉強忍耐下去,問道:“還有哪裏受了傷?”一一檢查了,又看了看姬暮年配的膏藥方子,確定沒有大事,方才稍微放心一些,“那哥哥打算怎麽辦?可查出什麽線索了?”

“藥不是在王府下的。”睿王搖頭,“所以我們猜測,應該是我們去酒樓時,有人在酒樓馬廄裏面的草料下了藥。”嘆了口氣,“可惜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只找到一個被人打暈的小夥計,扔在旁邊的空置柴房裏,根本就沒看清是什麽人下的手。”也就是說,線索斷了。

慕容沅驚異道:“哥哥只是臨時起意去酒樓喝酒啊。”

“是啊。”睿王頷首,“正是因為如此,才說明了對方時時刻刻都盯著我,一有機會就想盡辦法……”他神色凝重,給俊美的臉龐籠上一層陰雲,“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被螞蝗粘住了一樣。”

姜胭脂擦了擦淚,惱道:“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清楚!”

----可惜未能如願。

之後一直查,一直不放棄,也絲毫沒有進展,直到睿王扭傷的腳踝都養好了,進了宮見到皇帝,也還是只能無奈道:“不知道是什麽人下的手。”

武帝臉色微沈,囑咐道:“你往後留心一點兒,別再叫人鉆了空子。”

睿王心頭輕輕一震,“是,多謝父皇關心。”心口竟然有一點點難言的哽噎,這二十年來,父親待自己固然不想對妹妹那樣親昵,那樣縱容,可是……,也不比對豫王、代王差,更沒有任何為難自己的時候。

換做自己,是很難做到對異生子如此寬容的。

“怎麽了?”武帝打量著他,“怎地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樣?”

睿王微垂眼簾,不去看養父的視線,緩緩道:“兒臣……,請父皇恕罪,有一件事想問父皇。”握了握拳,“要是等下兒臣說錯什麽,還望父皇不要怪罪。”

武帝往龍椅上面靠了靠,微瞇眼睛,“你說。”

“兒臣想問父皇。”睿王猛地擡起了頭,那個真正想問的問題說不出口,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一段算計,“小玄的名字,是父皇授意讓母妃起的嗎?”

“哦?”武帝目光更加幽深,沈沈道:“何出此言?”

“不是嗎?”睿王神色帶著隱隱的傷,“兒臣還以為,父皇是在用小玄的名字告誡兒臣,即便立了戰功也不能驕狂,否則……”覆又低頭,一臉委屈之色,“否則就好像小玄那樣,那名字都和其他堂兄堂弟們不同。”

武帝質問道:“你這是什麽話?”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問那件事,聲音一如平常訓兒子那樣嚴厲,“名字是你母妃自己起的,哪裏你想的那麽多用意?朕要教導你,直接叫來打了、罵了就是,何苦這般拐彎抹角?”

直接叫來打了、罵了,這一句,猛地戳中了睿王的淚腺,紅了眼圈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沒讓淚水滾出來。----只有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才能這樣像嚴父一樣直接打罵吧?他待自己,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可是……

“你看你。”武帝搖了搖頭,“怎地才從戰場上面回來,反倒變得小孩子氣了?好了,好了,你別多想了。”安慰道:“小玄的名字就當時乳名,皇室玉牒上面,朕回頭再另外想一個名字,和太子養的那幾個小子一樣。”

“是,多謝父皇。”睿王把情緒壓了下去,勉力笑了笑,“既然只是兒臣多心,改不改的也不要緊了。若是改了,反倒惹得母妃那邊不高興,以為是兒臣不喜歡她起的名字呢。”猶豫了下,“要不,還是不改了吧。”

“隨你。”武帝並沒堅持,起身道:“走,一起過去泛秀宮說說話。”

******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靜靜,天氣漸漸轉冷,很快到了年根兒,過了新年,然後接著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天,不論權貴百姓都要出門看花燈的,睿王興致十分好,陪著姜胭脂一起換了便服,帶著侍衛出了門。

小夫妻兩個難得如此親昵之時,一片溫馨旖旎。

姜胭脂的手被睿王穩穩地牽住,暖暖的,心裏更是甜甜的,便是吃了桂花蜜也沒有這麽甜。再加上周遭一片香煙繚繞、花燈熌灼的景象,真是美不勝收,十分好心情也被烘托出十二分,恨不得時間永遠如此停駐不前。

“你等等。”睿王輕輕側首,燈光映照之下,俊美宛若天成的容顏越發耀眼,那烏黑的眼睛裏光華流轉,親自去買了一盞小兔花燈回來,放到姜胭脂的手裏,聲音如雲似霧,“喜歡嗎?胭脂。”

“嗯。”姜胭脂滿目繁星閃爍,高興的,甚至忍不住有了一絲淚意。

睿王摟緊了她,笑道:“小孩子似的,一盞花燈就把你哄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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