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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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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2)

一件事,十件、百件我也答應你。”

“就一件。”慕容沅招了招手,讓他蹲下來,然後揪住他的耳朵,輕聲道:“你去了以後,要把每天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寫信送回來給我。”

“就這麽一點小事啊。”莫赤衣渾不在意。

“你聽清楚了。”慕容沅一字一頓,“是你每天看到的、聽到的,不管是雞毛蒜皮,還是大事,全部都要給我寫清楚了。”不能直接讓莫赤衣去監視哥哥,那樣說不過去,而且很容易被哥哥發現,再說自己也不是懷疑哥哥,只是隱隱不安,怕他中了什麽奸計做了糊塗事。

畢竟之前審問趙如嫣的時候,父皇和母妃都神神秘秘的,裏面一定有玄機!而哥哥帶上祁明夷,當真就只是為了自己的緣故,給他一條生路嗎?但願是吧。

******

武帝的性子是淩厲風行性子,調兵遣將,運轉輜重糧草,只給下面十天的時間,十天準備完畢,便讓人凈水潑街、黃土撒地,親自為北征大軍送行。

慕容沅去為哥哥送行,莫赤衣不知道躲在那個旮旯,祁明夷也沒有露面,畢竟像他們這種新兵,排不上名號,舉行儀式的時候是沒資格出席的。也好,省得見了祁明夷不知如面對,彼此尷尬難堪。

倒是哥哥,身穿一副雪白錚亮的銀色盔甲,頭戴流雲紋戰盔,他原本就長得眉目俊美、容光照人,一身戰場裝束更是襯得他英姿出塵。陽光明媚如金,細細灑落,在那一身銀色盔甲鍍上淡淡金芒,天潢貴胄之氣,驕陽少年之光,叫人看了情不自禁的心魂懼攝!

慕容沅擡頭仰望,自己這個做妹妹的也覺得與榮戚焉。

靖惠太子奉武帝之命,上前為三軍祭酒,看著豐神雋朗的睿王,再配著他身後的旌旄飄揚、紫轡雕鞍,兄弟宛若天姿神人一般。不由自主嘆了口氣,“承煜,孤真是羨慕你。”有如此出色的兄弟對比,也難怪父皇看不上懦弱的自己了。

睿王長眉舒展如劍,笑容恭敬,“太子殿下,你是儲君,我是臣,臣必定不會辜負太子殿下的誇讚,為燕國效力,為父皇和太子殿下效力。”姿態謙卑,但卻仍舊掩不住他的朗朗光輝,“敬請太子殿下放心。”

靖惠太子搖了搖頭,“你不必自謙,孤……,說的是真心話。”

睿王卻覺得對方心事重重,怕他多想,索性給他找點事做,“此次北征快則三、五月,慢則一年半載,這期間還望太子殿下多多照顧泛秀宮,若是阿沅淘氣闖了禍,也全仰仗太子殿下傾力周旋。”

靖惠太子直了直身體,承諾道:“那是自然。”

睿王不再多說,低聲道:“時辰到了。”

靖惠太子收起心緒,上前按照禮儀上前先祭拜天地,再拜諸神,然後祭酒為三軍宣讀誓詞,最後完成儀式跪在皇帝面前,“請父皇一聲令下,北征開拔!”

“嗡……”號角之聲漸次響起,將肅穆的氣氛漸漸推向了□。

武帝一身明黃色龍袍舉杯向天,然後潑灑於地,氣勢威嚴的看著三軍將士,口中高聲道:“你們都是大燕朝的精銳之師,此次北征剿滅逆賊,必當凱旋而歸!”

“必勝!必勝!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一聲令下,睿王便協同兩位北征大將一起高呼,然後百官高呼,再接著便是三軍將士一起高呼,山呼海嘯、地動山搖,直直震人心肺!

慕容沅感受著那氣吞山河的巨大聲響,心血隨之沸騰,在一片喧嘩聲中,看到哥哥朝自己投來的清亮目光,像是一柄利劍,穿雲破霧抵達自己的面前,然後圍繞在自己的身邊,久久不停,讓自己覺得無比的安寧放心。

“阿沅……”人群中,已經聽不清睿王的聲音,只能看到口形,和那壓過明媚陽光的璀璨笑容,“放心啊。”他將手貼在胸口,比劃著,和妹妹告別,然後轉身勒馬,像劍鋒一樣的沖在最前面,領著三軍將士宛若潮水一般漸漸離去。

慕容沅輕聲喃喃,“哥哥……,等你回來。”

******

“公主殿下還不走嗎?”姬暮年上前問道。

樹蔭下,慕容沅一襲天水碧的雙層宮衫,層層疊疊,內裏深一些,外面淡一些,看起來有一種氤氳霧氣的迷離。而樹蔭縫隙中透下來的陽光,就好像金葉子似的,一片片落在她的身上,映得那白皙的臉龐瑩潤如玉。

她依舊側臉看著前方,聲音清幽,“有一點點不習慣。”

姬暮年可不會如此多愁善感,心裏想的是,睿王此次北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凱旋而歸的,那麽……,睿王的份量就更重了。而憑自己的直覺,睿王似乎並不希望自己成為沁水駙馬,那麽在他離開的這幾個月,把婚事敲定才是上策啊。

可是小公主從前還對自己害羞來著,現在長大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對自己似乎不太感興趣的樣子。而這件事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得過她這一關,否則就算太後、皇後下旨,她也是不會嫁的。

上次送花就是一個試探,可惜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還得慢慢兒的來。

想到此,唇角緩緩勾了起來,“公主殿下牽掛兄長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眼下日頭正盛,又是快到晌午,還是先回宮避一避吧。不然曬壞了,倒讓皇上和貴妃娘娘擔心,睿王殿下在外,也會不放心的。”

“我沒事。”慕容沅緩緩回眸,眸光裏倒映著一碧如洗的湛藍天空,微風輕輕掠過她的發絲,落在臉旁,她擡手將碎發掠在了耳後。亭亭玉立的豆蔻年華少女,便是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也帶著溫柔如水的嫵媚,讓人怦然心動。

姬暮年忽然發覺,自己停留在小公主臉上的時間過多,靜了靜心緒,“走吧,下官先送公主殿下回泛秀宮。”

“不著急。”慕容沅上了車輦,“阿蘭若明天就要走了,我先去看看他。”

“下官也去。”姬暮年擡手止住宮人,自己也上了車,還是坐在旁邊小杌子上,微笑解釋,“不管如何,下官都應該過去解釋幾句。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下毒之人,東羌大皇子又不能久留,總不能讓他帶著疑惑而去,心裏面存一個疙瘩。”

慕容沅最近遇到的事很多,心情煩亂,倒也沒有多想,“嗯,也好。”

姬暮年淡淡一笑,宛若雲天霧氣之中的一抹霞光。

宇文極的性子……,過於霸道、獨占,當然也是小公主寵得他,讓他沒有絲毫寄人籬下的覺悟,加上他情竇初開,對於靠近小公主的人都很容易炸毛。等下他盛氣淩人不講道理,自己一退再退,小公主心裏的天平自然會傾斜的。

一點點努力,慢慢來,至少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呢。

然而情況比姬暮年預計的還要好,因為他們剛到敬思殿前面,就見一個纖細的人影先進去了。慕容沅瞧了瞧,蹙眉道:“怎麽瞧著有點眼熟?”

“是周小姐吧。”

“嗯,好像就是宛宛。”慕容沅緩緩下了車,跟著進去。心下奇怪……,周宛宛不是在原端木皇後死的那年,就放棄宇文極了嗎?難道說,她現在發覺宇文極又要被接回去,有了做東羌儲君的可能,又心動了?姑娘,你不是這麽反反覆覆吧。

剛到臺階上,裏面爭執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帶你走?”宇文極清冽不耐的口氣,“憑什麽?”

周宛宛聲音細細的,“我知道,前幾年我冷落了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她委委屈屈道:“我的爹娘死得早,無依無靠,一切都仰仗外祖母照料,她時常教導我,女兒家要自重自愛,不能隨便和男子單獨相處。我……,我雖有心,卻也不敢違逆外祖母的教導,可是眼下你要走了。”語調轉為羞澀,“少不得……,豁出臉面來找你一回。”

慕容沅聽得啞然失笑,----明明是她之前太過勢利,嫌棄宇文極落魄,怎麽這會兒說起來,倒成了她知書達理的無奈了。照這麽說,自己成天和宇文極膩歪在一起,豈非大失規矩,沒有半分姑娘家的矜持?真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裏面宇文極不耐煩道:“我管你怎麽想呢?我走我的,與你無關!”

“你……”大約是被直接拒絕太難看,周宛宛有了一絲惱怒,“我知道你們羌國的祖制風俗,皇後只能姓端木,我也不會為難於你,只求一個妃位,好歹……,好歹我的外祖母是燕國皇後。”頓了頓,“再說將來,我的舅舅還是燕國皇帝呢。”

宇文極沒有吭聲兒。

慕容沅可以想象他的樣子,早就一個白眼,把頭扭到另外一邊去了。

周宛宛卻不甘心,又道:“你若是想著我那小姨,那是不可能的!別說東羌國和燕國千裏迢迢,單說你們家的皇後只能姓端木,不能異姓,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且仔細想一想,我們燕國的公主能去做妃嬪嗎?別的公主或許可以,我那小姨,可是獨一無二的沁水公主,皇上斷然不會答應了!”

“那也不與你相幹。”宇文極語氣十分不耐煩,“我再說一遍,請周小姐不要想得如此遙遠,我娶誰,姓什麽。”他一字一頓,“全—都—不—與—你—相—幹!”

“你別不識好歹!”

宇文極一聲冷笑,“你別不知廉恥!”

“宇文極,你這個混蛋!”周宛宛氣得尖叫,“砰”的一聲,推了門沖出來,擡頭看見慕容沅和姬暮年,原本十分尷尬的,繼而停下,悠悠道:“原來是公主殿下和姬大人一起過來了。”她口齒清晰,將“一起”二字咬得很重。

☆、64離別(四)

“阿沅?!”宇文極聞聲出來,看了慕容沅一眼,繼而上上下下的打量姬暮年,沒好氣的冷聲道:“你過來做什麽?”

“是呀。”周宛宛意味深長,看向二人,“姬大人你跟著公主殿下過來做什麽?”

慕容沅很不喜歡她這說話口氣,皺眉道:“我們過來看望阿蘭若的,你的話說完沒有?說完了就先走吧。”

周宛宛一臉委屈之色,細聲道:“我也是來看望東羌大皇子的,你們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怎麽才說一句話就要我走。”

宇文極煩躁起來,偏偏周宛宛說的話讓她聽見了,而且她還是和姬暮年一起來的,到等自己走後,姬暮年必定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真是一想一個疙瘩,只把火都發在了周宛宛身上,喝斥道:“你走不走?臉皮怎麽這麽厚?我不歡迎你來看!”

“你?!”周宛宛氣得柳眉倒豎,一張清秀的小臉也變了形,“走就走!”不好直接對吵,看了看姬暮年,再想起宇文極之前中毒的事。忽地計上心來,冷笑道:“東羌大皇子這般不客氣的性子,也難怪有人看不過,要下毒,可見礙人眼了。”一甩袖子,翩翩然的下臺階去了。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姬暮年微微一笑,“周小姐的嘴角越發伶俐了。”她求愛不成不痛快,就順手把別人也給拉下水,不過……,拉得好,繼而朝宇文極道:“東羌大皇子殿下,聽說前些日子你中了毒,隱隱有些流言,說是和姬某有一點瓜葛。今兒姬某和公主殿下一起過來,就是想跟大皇子解釋一下,姬某斷乎沒有做過投毒之事,還望不要誤會。”

一起,一起!又是一起!宇文極冷冷的看著他,再想起當年,因為見了他,小公主就把自己的手甩開一事,越看姬暮年越是煩人!

姬暮年又道:“大皇子馬上就要回到東羌,千山萬水的,帶著疙瘩回去可不好,還是把誤會解釋清楚了,清清爽爽的回去,姬某也能放心一些。”轉頭看向慕容沅,“公主殿下不是也相信,下官是無辜的嗎?還請為下官解釋幾句,想必東羌大皇子聽了,也就不再疑心了。”

“阿沅!”宇文極喊了一聲,惱怒道:“不許替他說好話!”

姬暮年不等慕容沅開口,搶先退讓道:“看來東羌大皇子對在下誤會頗深,既如此……”十分謙讓大度的樣子,“公主殿下,那下官就先行告辭了。還請公主殿下多多解釋幾句,莫要讓大皇子帶著不痛快離開燕國。”

----不管小公主等下說什麽,宇文極都聽不進去了。

慕容沅見氣氛十分不好,又想著宇文極馬上要走了,不想跟他慪氣,於是朝姬暮年點了點頭,應允道:“行,你先回吧。”

正如姬暮年所料,這樣平常的話落在宇文極的眼裏,也成了小公主的維護,越發不痛快,“還不快滾?往後不許再到敬思殿來!”

“阿蘭若!”慕容沅也生氣了,“怎麽說話呢?”

姬暮年見效果已經達成,欠身告退,再最後補了一句,“一切有勞公主殿下了。”擡頭看向宇文極,朝他微微一笑。

宇文極氣得肝疼,“小人得志!”

“你跟我進來!”慕容沅扯著他進了屋,關門罵道:“你看看自己的爆炭脾氣,一點就炸!你這個樣子,回到東羌以後怎麽辦?!”這麽些年,已經不知不覺把他當做弟弟來養,懊惱嘆氣,“早知道,就該把你身上的刺兒都拔光。”

宇文極抿著嘴不言語。

自己心裏清楚,剛才的確是太過沖動,可是……,一看到姬暮年跟她在一起,還一副得意的嘴臉,就是控制不住!再想到自己馬上就離開她了,就要走了,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情緒愈發不能自抑。

那種失控的感覺並不好受,有心無力。

“對不起,阿沅。”宇文極氣頭過去,只剩下深深的無奈,艱難的開口,“我……,我只是很著急,不知道該要怎麽辦好了。只恨自己沒有實力說話,任人擺弄,連自身都是難保,別的……,還能再多說什麽呢?”他忍了忍離別的傷感,“我……,不會再這樣沖動了。”

“切。”慕容沅白了他一眼,“知道收斂性子就好,我就怕你呀,到時候回了東羌還是這副脾氣,吃了虧都不知道。”一想就發愁,“你那麽多兄弟,這些年又沒有長在你父皇跟前,感情淡薄,回去以後只怕……”

----只怕日子不好過。

一時間,兩個人都靜默沒有說話。

******

東羌大皇子回國的那一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慕容沅當然是要去親自送行的,還帶了四個蒙面侍衛,指與宇文極,“讓他們跟著你一起去東羌。”然後下令道:“子晨、子午、子暮、子夜,以後你們就是東羌大皇子的貼身暗衛,須得忠心於他,聽命於他,不惜一切代價好好保護他。”

“我會功夫。”宇文極別扭著,目光卻盡是依依不舍。

慕容沅不理他,繼續朝那四個侍衛說道:“你們是父皇為我訓練的死士,必須忠於主子的命令,我的話,你們都記下了沒有?”

“都記下了。”四人齊聲應道。

慕容沅目光清亮,好似秋日晚霞之中最燦爛的金光,聲音纖細卻篤定,“你們都記住了,只要保護好了東羌大皇子,那麽……,有我沁水公主在一日,就會盡全力為你們達成一切可能之事!”

這個承諾不可謂不大,四個蒙面暗衛都是齊齊一驚,互相對視了一陣,繼而再次應道:“是,一定不負公主殿下之命。”

這一次,聲音可比剛才有力堅定的多了。

“阿沅……”宇文極的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有點說不出話。

慕容沅盯著他,認真問道:“我昨兒說的話,可都記住了?”見他點頭,卻還是不放心,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走,上馬車,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端木雍容在下面靜靜看著,目光深邃。

“阿沅,多謝你。”車裏面,宇文極的目光晦澀不明,閃爍了一會兒,情不自禁的抓住那雙柔荑,“我一定會好好活著,再來燕國,……看你。”那驕傲的少年,竟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緊張和不安,烏黑眸子深處,隱隱藏著一絲懼怕之色。

慕容沅想要斥一句,“現在知道怕了?”又不忍心,畢竟除了自己,宇文極已經沒有別的人選,可以隨意流露情緒了。

八年相處之情,小時候幾乎同吃同睡、朝夕以對,他性子又擰,偏偏還要回到狼窩火坑一般的東羌,前路晦暗不明。

----離別關頭,自己還怎麽忍心苛責?

“阿沅,阿沅……”宇文極輕輕念著她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給予他無限的勇氣一樣,好去面對兇險莫測東羌皇室,面對他的故土和親人們。

慕容沅擔心的看著他,仔細想想,其實不過是才十五歲的少年,放現代社會,只是一個乳臭未幹的高中生。失去母親,父親又不重視他,東羌皇室競爭激烈,孤身一人有些懼怕也是難免。

這些年來,都是自己在一直護著他。

此刻……,就好像要把自己親手養大的雛鳥,給扔到暴風雨裏面去,哪裏還顧得上他的壞脾氣?哪裏能夠不擔心?原本只是想說幾句鼓勵的話心中一動,抽手將古玉給摘了下來,掛在他的脖子上,“這是前朝留下來的古玉,保佑過我的母妃,我的哥哥,還有我。”認真道:“你戴著這個,一定能保護你平平安安的。”

“不。”宇文極只是一瞬間的情緒失控,已經整理好了,他拒絕,“我不能要。”塞了回去,“我記得,這是一塊很重要的前朝古玉,很有靈性的。你說過,當初睿王給你的時候,玉貴妃還不大高興呢。”

他又別扭上來,“我是男人,哪能反倒讓一個小姑娘來保護。”

“男人?把胡子長全了再說吧!”慕容沅在他頭上敲了一個爆栗子,強迫塞回去,“拿好!下次來燕國見我的時候,要是沒有保管好,看我怎麽收拾你?!”動作靈巧跳下了車,找到端木雍容說道:“大將軍,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

端木雍容眉頭一挑,繼而欠身,“公主殿下一諾千金,必不敢忘。”

宇文極探出頭來,“什麽話?”

慕容沅瞪了他一眼,“少問!不與你相幹。”

“阿沅。”宇文極從車上追了下來,摘了腰間的彎刀,輕輕放到她的手裏,“這個你留著做個紀念。”卻並沒有提起東羌國的風俗,反正……,自己回去以後也是傀儡,這輩子註定娶不到心愛的姑娘了。

端木雍容皺眉,“大皇子……”

“你不必多說!”宇文極一聲喝斥,轉身上了馬車,動作和眼神都十分利落,像是對燕國再無半分留戀,大聲道:“啟程!”

慕容沅撫摸著刀鞘上面的粒粒珠玉,輕輕的,緩緩的,感受著離別的憂傷,擡起頭來看向他,“阿蘭若……”她目光溫柔宛若蛛絲一般,語氣輕柔好似羽毛,“往後別再這麽壞脾氣了,……保重呀。”

“好。”宇文極回頭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有點不敢再看下去。

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每每回想起這一幕,回想起她那憐惜的溫柔目光,都會讓心中充滿一點點光亮,讓自己覺得溫暖。而這份溫暖,伴隨他度過了無數個黑暗夜晚,在最絕望的時候,因為這一點微光而強撐了下去。

慕容沅靜靜站在原地凝望著,看著東羌使團的依仗隊伍漸漸遠去,出了皇宮,直到小的再也看不見,直到“轟”的一聲,高大的朱漆金釘宮門緩緩關閉,還是沒舍得收回視線,而眼裏的酸澀之意止都止不住。

阿蘭若,你要好好活著,我們一定還要再見面,一定啊。

“公主殿下。”不等慕容沅的情緒完全釋放,便有宮人匆匆過來,白嬤嬤過去問了幾句,上來回道:“才得的消息,姬大人在宮外遇刺了。”

☆、65炎光之心

姬家,內院已經炸開了鍋。

“怎麽回事?!”姬夫人聞訊趕來,心慌意亂的要去看兒子傷口,嘴裏不停念佛,“皇天菩薩保佑,虧得只是傷在手上……”然而拉開袖子的下一瞬,就忍不住尖叫,“傷口怎麽會是這種顏色?難道……,有毒?!”

一擡頭,這才發覺兒子臉色慘白發青。

“沒事。”姬暮年嘴唇發白,勉力綻出一個平和的微笑,“兒子是大夫,剛一受傷就發覺有毒了,眼下已經清洗傷口,服了藥,餘毒慢慢排清就是,性命沒有大礙。”

姬夫人可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心疼萬分,惱怒萬分,狠狠罵道:“是誰?如此歹毒要害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好了,母親。”姬暮年餘毒未清,說起話仍舊有些吃力,但還是制止道:“現在不是動怒的時候,這件事很是蹊蹺,還是等伯父回來再說。”

“暮年,別再招惹沁水公主了,好嗎?”姬夫人突然道。

“母親為何這樣說?”

姬夫人臉上不無憂傷,側首道:“我知道,你為了幫太子殿下多拉一點助力,所以才會放棄琳瑯,轉而追求沁水公主。”認真問道:“可是……,值得嗎?暮年,太子殿下咱們姬家會全力支持,但卻沒有必要搭上你的終生幸福啊。”

姬暮年明白母親的意思,忍了忍傷口的疼痛,淡淡道:“母親你想多了。”

“我沒有,我不是瞎子!”姬夫人拔高了聲調,“你父親走了,我又只有你這麽一個獨苗苗,實在是……,不想讓你再為這種骯臟的政治犧牲了。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滿肚子都是算計、陰謀,和見不得人的心思,哪裏還有半點世家公子的風雅高潔?你……,已經變得不像是我的兒子!”

姬暮年聞言一怔,蒼白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隨之褪去。

他擡起手來,看著那寬大舒展的玉白色衣袖,修長的手指,----前世的時候,這雙手只會描紅繪畫、烹茶彈琴,再不就是運針治病,所做之事不是風雅,就是一些濟世救人的善舉。那時候的自己,心情就好險高天白雲一般,纖塵不染,連官場的人都會覺得腐朽祿蠹,遠遠的避之不及。

而今生,自己一頭紮進了那烏黑的深潭之中。

不停的為靖惠太子出謀劃策,暗地運作,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婚姻上有了算計,刻意的去接近她,齷齪卑劣的算計她的心。此番模樣,不正是前世自己深深唾棄的,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小人嗎?原來……,自己已經成了這樣。

可是前世的悲劇仍舊歷歷在目,自己和母親無奈被賜死,整個姬家和太子黨都受到牽連,被朝中各色人等攻擊,----雖說自己早死不知道後面的結局,但是想來,終究逃脫不過一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而今生事情變化很大,堂妹姬月華不再是太子側妃,而是太子妃,姬家已經成了首當其沖的太子黨,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既然如此,那自己還有什麽選擇?前世的糾葛怨恨可以不計較,……皇帝辦事不厚道,可是自己母親也有錯,恩恩怨怨再去清算已經沒有必要,但是悲劇絕不能再次重演!

他緩緩的放下自己的手,已經占了汙穢,這一生都是註定洗不幹凈了。

但是有什麽關系呢?身在仕途,誰有會是清白的,既然選定了要走這麽一條道路,那就只能一心一意,堅定的走下去,而不是反反覆覆跌落深淵!

“暮年,暮年……?”姬夫人見兒子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擔心喚道。

“我沒事。”姬暮年深吸了一口氣,肺裏還有中毒殘留的一絲絲刺痛,忍了忍,一擡頭便看見了伯父和堂妹,微笑道:“都來了。”繼而看向母親,“我沒事的,母親你先回去歇著,我有話要跟伯父他們說。”

“若是暮年有事,我是不會饒了你們的!”姬夫人勸不動兒子,將怒氣都撒在了大伯和侄女身上。在她看來,若非侄女嫁給了靖惠太子,姬家變成太子黨,兒子又何須如此拼命?而兒子連自己的幸福都不顧,棄琳瑯,執意要娶沁水公主,多半都是出自大伯的授意,才會如此執迷不悟。

姬師堂是正二品的中書令大人,被弟妹又瞪又訓的,好不尷尬,旁邊的姬月華雖然是太子妃身份,可是在姬家,也不好對自己嬸娘擺譜。更何況眼下堂兄受傷中毒,嬸娘氣惱也是人之常情,因而陪笑道:“二嬸放心,四哥一定不會有事……”

還沒說完,姬夫人已經狠狠甩開簾子去了。

姬暮年起身歉意道:“方才我和母親頂了幾句嘴,她正在氣頭上,還望伯父和太子妃不要見怪。”到底氣力不濟,覆又躺了回去,“不好意思。”

姬月華忙道:“你中了毒,只管好生躺著就是。”接著問出疑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聽說先是遇刺,結果刺客的劍上面有毒?”

“是。”姬暮年將情形簡單的說了一遍。

當時自己從皇宮回來的路上,半路突然躥出來一個黑衣殺手,幾下交接,雖然對方的功夫十分了得,但是自己本身也會劍術,加上下人們的防護,一時難解難分!誰知道那刺客居然不要命似的,拼著他被刺中,也要直奔自己而來!拼死一擊,終於劃傷了自己的左手,然後便倉皇逃竄了。

“這麽說,居然沒有抓住刺客?!”姬月華驚道。

“眼下可不是追究刺客的時候。”姬暮年嘆了口氣,看了看伯父和堂妹,“因為那刺客還遺落下了一樣東西。”微微苦笑,“刺客的劍鞘掉在了地上,而上面……,有一處隱秘的東羌紋飾。”

“你是說。”姬師堂眉頭緊皺,“這樁意外是東羌……”頓了頓,沒有直接說宇文極的名號,“是東羌的人所為?”

姬月華插嘴道:“不是說,前些天東羌大皇子和四哥拌了嘴,後來他便中了毒,宮裏又死了兩個奴才,一個東羌大皇子身邊的宮女,一個是太醫院的小太監,這件事隱隱約約的,傳出來的流言對四哥很不利。”

“呵。”姬暮年勾起嘴角一笑,“你們能想到的,別人也一樣能想到。”

“別人?”姬月華問道:“是指沁水公主嗎?”

姬暮年看向堂妹,“你覺得,我中毒這件事,小公主會怎麽想呢?”不待堂妹回答,繼續說道:“如果說小公主不相信我會對宇文極下毒,是出於理智,那麽……,出於她和宇文極多年的深厚交情,也斷然不會相信,宇文極會在這種時候,用這樣漏洞百出的手段,來刺殺於我!”

姬月華面色微驚,緩緩轉頭看向了自己父親。

姬師堂接話道:“暮年你的意思,小公主不但不會相信是宇文極派的刺客,反而還會以為是你自編自演的一出戲,用意汙蔑宇文極?!”神色微斂,“那……,只要咱們把東羌那一節壓下去,不就行了。”

“遲了。”姬暮年輕輕搖頭,“當時那刺客逃逸的時候,正好趕上京兆尹府衙的人過來巡邏,雖然沒有抓住刺客,但卻看到了那柄刻有東羌紋飾的刀鞘。”他勾起嘴角,“只怕此刻,消息已經傳到宮中去了。”

“這……”姬月華花容失色,眉目間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意思是,你受了傷、中了毒,不但不能讓沁水公主同情,反倒成了陰險毒辣之人?”

姬暮年自嘲一笑,“誰讓傷在左手?誰讓我是大夫,輕輕松松就撿回一條命呢。”

“宇文極心思也未免太過毒辣!”姬師堂目光陰冷,帶著化不開的濃濃郁氣,“臨走了,眼看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還要擺這麽一道!”

“是啊。”姬暮年搖了搖頭,“他的性子雖然沖動,但東羌來人,說不定要高人謀士替他打算,所以兵行險招來這麽一出。”狹長的鳳目微微瞇起,繼而一閃,“不過我總覺得不大對勁。”

“哪裏不對勁?”

姬暮年分析道:“要說宇文極從小就在燕國長大,如今的端木皇後也不是他親娘,像端木雍容這些人,跟他並不親近,應該不會陪著他如此胡鬧才對。畢竟不管我是受了傷,被小公主誤會,甚至命裏不濟就這麽死了,對東羌都談不上任何好處。”

“可是……”姬月華不解,“如果不是東羌的人在算計,那又會是誰?”

“是呀,哪有會是誰?”姬暮年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是誰……,對自己和宇文極、小公主的關系如此了解?算計人心如此精確?!若說只是想要自己的命,犯不著留下什麽東羌紋飾,看起來……,倒更像是想讓自己被小公主厭惡。

是東羌的謀士嗎?還是宇文極?還是別人?看來得好好想一想了。

*******

正如姬暮年所猜想的那樣,遇刺一事,慕容沅當然不相信是宇文極的手段!試想只要不是蠢人,哪有行刺別人還留馬腳的?可若是姬暮年自編自演的一出戲,那也……,也太卑劣了一些。

可是還顧不上找姬暮年對質生氣,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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