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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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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妹妹絕無半點齷齪念頭,即便中了你們的迷情香,也能自殘清醒離去,否則就讓你的計謀得逞了!”

傅婕妤瞪大眼睛看向他,簡直懷疑……,面前的人是別人假扮的靖惠太子!

“父皇救我……”靖惠太子爬到皇帝跟前,一如從前那樣,遇事就只會找著父母哭訴委屈,“傅婕妤存心陷害兒臣,現在……,那個在兒臣府中放火搗亂,偷偷扔翡翠耳墜的奴才已經抓到,叫他上來一問便知。”

“抓到了?”武帝已經完全相信了太子的話,當即怒道:“帶人上來!”

一名尖瘦下巴的太監被帶了上來,先是不肯承認,但是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又被慎刑司的人伺候了一番,很快就哭爹喊娘全招了。但是他只承認放火的事,卻矢口否認扔過翡翠耳墜。

靖惠太子聽了,趕忙道:“父皇,一定是兒臣府中還有其他暗線!”

傅婕妤氣得倒嗆,這個太子……,怎地突然學會攪渾水了?不行,眼看祁家的人沒有毀了太子和小公主,自己更不能在太子戀母的事上輸了!繼而尖聲道:“不!皇上你別相信太子,這分明就是他在狡辯,沒有人陷害他,翡翠耳墜是他自己扔下去的!”

“哦?”武帝問道:“那麽,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呢?”

傅婕妤自知難逃一死,情急之下,幹脆供出了另外一枚釘子!可惜為時已晚,哪怕抓了那人來,說是親眼看著太子把翡翠耳墜扔下去的,皇帝也不相信了。

武帝冷笑道:“好奴才,虧得你在太子府中潛伏這些年了。”一聲斷喝,“將這一個個魑魅魍魎的禍害,全都扔進天牢淩遲處死!!”繼而轉頭看向傅婕妤,“你從早幾年就開始步步為營,在阿沅身邊安下棋子,在太子身邊安下棋子,就是為了布置這麽一出‘戀庶母、奸妹妹,繼而廢太子’的大戲,心思毒辣,已非言語可以形容!”

“臣妾毒辣?”傅婕妤情知已經是無力回天,反倒不再爭執,眼中只有憤恨滔天的光芒,嘶聲道:“那麽皇上又是如何對待臣妾的?當初臣妾生了兩個兒子,皇上怕皇後壓不住臣妾,一直壓著臣妾的位分,不肯封妃,甚至連葛嬪那種抱狗丫頭的出身,都可以封嬪,臣妾卻只是一個小小婕妤!”

“臣妾體諒皇上的為難,體諒皇上對年幼太子的擔心,忍了。”

“可是後來……,僅僅因為皇後無中生有的嫉妒,就生生……,生生的折了臣妾兩個兒子!皇上那時候又在做什麽?”傅婕妤怒聲質問,眼淚飛濺,“皇上只顧每天照顧生病的三公主,任憑皇後暗地謀算做盡了手腳!即便事後對皇後有所懷疑,皇上卻又顧忌太子的地位,而沒有對皇後有任何處置!”

“臣妾的兩個兒子,就那麽白白的被人犧牲了。”

“那又如何?”玉貴妃冷冷接話,“冤有頭、債有主,你恨皇後娘娘,恨我,為什麽不直接沖著我們來?而是要對兩個孩子下手!”看似憤怒之語,卻一句話把太子劃成了小孩子,繼續質問傅婕妤,“難道你死了孩子,別人就得跟著死孩子不成?!”

“對!就是這樣!”傅婕妤哈哈大笑,“你們讓我嘗到的痛苦,我要你們同樣也嘗一遍!還要更苦、更痛,要你們一輩子都不得安生!若非葛嬪已死,豫王被廢,同樣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是的,前世的傅婕妤就成功了。

小公主是在豫王府落水的,皇帝一查再查,自然認為葛嬪和豫王參與了其中,而小公主的枉死,讓皇帝對靖惠太子徹底死心!廢太子,廢豫王,賜死皇後,賜死葛嬪,賜死姬家的人!沒多久皇帝自己也病倒了,然後立“賢能”的代王為太子,又怕新帝江山不穩,將睿王遠遠的封王發至藩國,再一壺鴆酒賜死兩個被廢的兒子!

後宮裏,剩下一個失去依傍病懨懨的玉貴妃。

代王後來雖然登基,但是虞太後卻無強大的娘家支持,由內宮延伸到朝堂,有家族依仗的傅太妃,以及她那回京輔佐新帝的大將軍哥哥,把持了燕國一切!

只可惜,這一幕今生不會再重演了。

而眼下的傅婕妤也不會知道,只剩下滿心的絕望、不甘,已經山呼海嘯一般不能抑制的憤怒,燒紅了一雙眼睛,“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玉貴妃淺笑道:“呵,還是先想想你自己怎麽死罷。”

“要死……”傅婕妤猛地擡頭,把下頭上金簪就朝她狠狠紮了過去,“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可恨郗氏不在……”話未說完,就被武帝一把握住了手腕,又快、又準、又狠,只聽“哢嚓”一聲,生生掰折了傅婕妤的手臂!

他將人重重摔在地上,陰冷道:“朕念在你曾經服侍一場,給你留給全屍。”

“全屍?呵呵,也不錯呀。”傅婕妤伏在地上,眉頭痛得擰作一團兒,卻還是固執的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且等著吧。”

******

“皇上……”郗皇後聞訊趕來,卻被禁衛軍阻擋在鐘翎宮門外,煎熬似的,好不容易等著皇帝一行人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到底、到底出什麽事了?”

武帝將身邊的靖惠太子用力一抓,推到她的面前,“帶著你養的蠢貨給朕滾!”

郗皇後趕緊穩了兒子一把,想要開口,靖惠太子卻是臉色慘白,低聲道:“母後,什麽都別說了。”像是有鬼在後頭攆他似的,慌忙欠身,“兒臣告退。”

回到泛秀宮,慕容沅和睿王迎了上來。

“好些沒有?”武帝掩蓋了眉宇間的風雨雷電,和顏悅色朝女兒問道。

“好多了。”慕容沅上前扶著父親,一起進了內殿,讓他坐下,又拿了一個鵝毛軟墊給靠著,上了茶,“父皇渴了吧?潤潤嗓子。”

武帝欣慰一笑,“還是小阿沅最貼心。”他是將近六十的老人了,哪怕年輕時再英勇無敵、精力驚人,到底年歲所限,每次動火之後都會有些疲倦,喝茶靜了靜,方才覺得氣息順暢一些,“好了,你們也坐下罷。”

“父皇。”睿王劍眉微蹙,遲疑道:“請恕兒臣無禮,為何……,審問傅婕妤不讓兒臣和阿沅過去?”又補道:“兒臣沒有質疑父皇的意思,就是疑惑。”

慕容沅也有同樣疑惑,嘟噥道:“對呀,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今兒嚇著你了,好好歇息。”武帝並不大打算多說,只一句帶過,“涉及到一些陳年舊事,你們年紀小,沒必要去聽那些陳芝麻爛谷子。”

玉貴妃肅然道:“行了,好奇心別那麽重。”

父親和母親的口徑竟然出奇統一!慕容沅側首看了看哥哥,在對方眼裏看到同樣不解,兩人對了對眼色,各自緩緩收回視線。

武帝瞧得有些好笑,“你們兩個小家夥。”

折騰一天,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濃黑下來,宮人上來請示,“皇上,擺晚膳嗎?”

“飯還是要吃的。”武帝有意緩和一下氣氛,笑了笑,領著寵妃和一雙兒女去了偏殿用膳,落席入座,招手對繆孫附耳低聲,“即刻到上書房讓人擬旨,傳雍州大將軍傅如晦進京!如有不從,以叛逆罪格殺勿論!”

“是。”繆遜悄聲退了下去。

一頓飯吃得還算溫馨,用完膳,睿王作為成年皇子須得出宮,慕容沅親自將哥哥送到泛秀宮門口,“我沒事,哥哥回去路上小心一些。”

睿王伸手替妹妹掠了一下碎發,掛在小巧的耳朵後面,“阿沅。”銀色月華灑在他俊美無暇的臉上,目光越發深黑幽邃,仿似一潭看不到底的千年池水,就連聲音都變得清幽起來,“我總覺得,父皇和母妃有什麽瞞著我們似的。”

“或許吧。”慕容沅也是這樣想的,但並不大在意,“但不管是什麽,父皇和母妃肯定都是為了我們好,哥哥還是不要再去想了。”

“好,不去想了。”睿王展眉笑了,眉眼間是說不盡的天潢貴胄之氣,還是習慣性的揉了揉妹妹頭發,“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不如你小丫頭心懷寬廣嗎?可不能讓阿沅笑話哥哥。”

“去你的!”慕容沅莞爾一笑,在哥哥的胸膛上捶了一拳,俏皮反問,“憑什麽我就不能比你心胸寬廣?你少小看人了!”

“哈哈。”睿王糾結了一整天的心思,總算開朗了些,“好了,我回去了。”叫了樂鶯過來,“好生陪著阿沅。”又想起碧晴來,略有一些擔心的看向妹妹,“碧晴那種存了禍心的丫頭,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要怎麽處置祁明夷幾個人,慕容沅還沒想好,心情其實亂亂的,只是不想說出來讓哥哥擔心罷了。於是淺淺一笑,“哥哥放心,我不會為那種人生氣的。”

“那就好。”睿王細細的交待了幾句,又道:“明兒我早點進宮來看你。”轉身辭別而去,一行人在燈籠的照耀之下,漸漸隱沒在夜色中。

出了皇宮,睿王很快回了自己的府邸。

王妃姜胭脂是當年慕容沅的伴讀,彼時上大課的時候,也是長長見到睿王的,丈夫人物風流、風采無二,又是能文能武的少年英才,加上出身矜貴非常,心中自是一千分一萬分滿意的。

甚至還會隱隱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姿態放得很低,婉聲道:“王爺回來了。”

睿王淡淡一笑,“嗯。”神態溫和,但這並非他對王妃有什麽溫存心思,本來就是門當戶對指婚而來的妻子,又無任何出眾之處,當然談不上有任何動心之處,客氣不過是出於皇子養成禮貌而已。

“聽說三妹妹找到了。”姜胭脂親手替他脫了袍子,解釋道:“當時母妃讓妾身先回府等候,後來妾身也曾進宮想探望一下的,但是宮門戒備森嚴,不讓進。”

睿王簡短道:“嗯,阿沅沒事。”

姜胭脂和他成婚有一段日子了,加上自幼熟識,知道這位風流倜儻的王爺並不好說話,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便沒有多問,只道:“三妹妹沒事就好。”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對了,今兒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信?”睿王挑了挑眉,接過信,一面拆開,一面順口問道:“什麽人送來的?”

“不清楚。”姜胭脂一身杏色雲雁細錦宮衫,坐在旁邊,歉意道:“那人在門上給了信就走了,只說十分要緊,一定要讓王爺親啟。”瞧著丈夫臉色漸漸變冷,她原是比較爽朗的性子,忍不住探頭看了過去,“出什麽事……”

“坐下!”睿王臉色大變斷喝道。

姜胭脂嚇了一跳,“我……,好,我不看了。”

“你出去。”睿王將信折了起來,只等了一瞬,便神色不耐喝斥道:“出去,全都給本王出去!”出於從小的皇室禮儀教養,方才沒有罵臟話、砸東西,但是那烏黑的眼眸裏,像是隱隱迸出要殺人的光芒!

姜胭脂從沒見過丈夫如此雷霆大怒,驚嚇不已,慌忙領著人退了出去。

睿王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抖得信紙“沙沙”作響,內心已經是翻江倒海一般驚駭不定,忍了又忍,他再次展開手裏的信紙,白紙黑字,上面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

“汝七月生,乃前朝趙駙馬之遺腹子,祁明夷之表兄。”

睿王不願意相信,可是……,隱隱又覺得這很可能是真的。不然的話,為何一輪到審問祁明夷母子,父皇和母妃就不讓自己和妹妹在場,甚至……,妹妹也只是一個幌子吧?其實是不讓自己知道實情才對。

七月早產,這個流言自己不是第一次聽說了。

但……,真相竟是如此麽?!

☆、56姻緣(上)

夜幕沈沈,太子府內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姬月華陪著靖惠太子坐了半個時辰,丈夫臉色蒼白難看,不允許奴才進來,就這麽彼此相對靜靜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屋子裏靜謐如水,就連博山爐裏香屑爆裂的聲音,都是清晰可聞。

良久,姬月華終於忍耐不住上前,在靖惠太子面前蹲下,以一種溫柔的眼神仰望著他,“太子殿下,別的什麽都不管,先歇息吧。”

“出去。”

姬月華陪笑道:“殿下……,是妾身呀。”

靖惠太子冷冷道:“別叫孤說第二遍。”

姬月華臉色微微一白,待到看清了他眼底出奇的寒冷,不由顫了一下,“好。”仔細回想了一下,自認沒有辦錯什麽事情,稍稍安心,起身道:“那殿下也早點休息。”

“以後少背著孤妄自行事。”靖惠太子突然道。

“什麽?”姬月華轉回身來,柳葉眉、細長美麗的眼睛,尖尖下巴頜,很典型的姬家人長相,說話也是輕聲慢語的,“妾身沒聽明白殿下的意思。”

靖惠太子一聲冷笑,譏諷道:“你記清楚了,這兒是太子府,不是姬家。”

姬月華的翦水秋瞳亮了亮,很快頓悟,旋即跪下解釋道:“四哥只說叫我最近多留意府中奴才,他也不知道何人會有動靜,因為暗線是誰尚未明朗,所以暫時沒有告訴太子殿下,絕無隱瞞之意。”

“去罷。”靖惠太子滿眼疲憊,連聽解釋的心情和精力都沒有,閉上眼睛,一副明顯的攆人態度。殿內靜默了片刻,聽得門口傳來“吱呀”一聲,方才睜開雙眼,緩緩勾起嘴角,----人人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窩囊廢,都瞞著自己!

他緩緩展開雙手,兩個掌心都是幾個深深的血印子。之前在鐘翎宮和傅婕妤對質的時候,全憑妹妹給自己打的一口氣,面上看著鎮定,可是連掌心掐破都不自知,還是此刻方才發覺掌心劇痛,可見當時有多緊張了。

自己真是沒出息,被人算計惹出了潑天禍事,還要妹妹來替自己遮掩和打氣,才驚險不已的勉強度過這一關。

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哪怕就算是假裝呢,強撐呢,就算每次都要掐破手掌心呢,也不能再此次被動的給人算計,讓身邊的人都忙著替自己善後!這樣……,真不是一個男人啊。

妹妹說得對,那些話語猶自縈繞在耳,“太子哥哥和母後的性命,整個郗家族人的性命,還有我的母妃,還有我……,一切的一切,就全都靠掌握在你的手裏了。”

不論是今天也好,以後也好,都是這樣啊!

若是再這樣繼續爛泥扶不上墻,等到父皇走了以後,自己又怎麽能保護好身邊的親人?既然是男人,就應該擋在親人的前面,擋在她……,和妹妹的前面,把擔子扛在自己肩上挑起來,----就算還做不好,也要努力的去學習去做。

阿沅,太子哥哥不想再讓你失望了。

******

慕容沅在宮人的服侍下脫了外衫,穿了一件藕粉色的素紋中衣,同色長褲,上床斜斜的歪著,睡不著,可是也的確是很累很累了。

傅婕妤……,大概明天就會傳出惡疾暴卒的消息。

祁夫人應該也活不了,可是、可是祁明夷和碧晴呢?他們倆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可以說除了這件事以外,一直沒有任何仇怨,特別是……,祁明夷還三番兩次的提醒自己,他也有他的無奈吧。

要處死身邊朝夕相處的人,自己……,還做不到幹脆利落。

樹蔭下,那個目光明媚的少年朝自己跑來,捧了一卷書,欣喜的告訴發現了一處優美的句子;荷塘小船上,莫赤衣搗亂弄臟了自己的裙角,還帶著孩子氣的小小少年,掏出帕子,蹲在面前替自己細細的擦拭;練劍課上,那個淺杏色的身影沖到自己身前,以肉身替自己擋劍,----哪怕他要算計自己,這也肯定是最初的計劃有了偏差。

比如碧晴,前世還給自己端了一碗不懷好意的人參湯,而祁明夷……,自己找不出要直接殺了他的理由。至少想到殺了他以後,自己沒有半分痛快的念頭,但就這樣放過他,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因為糾結不定,所以方才向皇帝爹求情,等自己想好再做處置。

“公主。”白嬤嬤親自過來放下帳子,勸道:“早些睡,不管有什麽事,都得把精神養好了再說,睡吧。”像哄小孩子似的,給她也了被子,還輕輕的拍了拍,“小阿沅,快快睡覺。”

慕容沅“撲哧”一笑,“行了,嬤嬤,你還打算唱一唱搖籃曲不成?”

白嬤嬤還真的輕輕呢喃,唱了起來。

慕容沅只是覺得好笑,可是笑著笑著,神經放松,加上殿內染了安神香,竟然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黑甜一覺,一晚上連個夢都沒有。

次日早起,玉貴妃擔心她道:“你才受了驚嚇,別去上學了。”

“去的。”慕容沅卻是堅持,這樣就能逃避一下時間了,“那件事……,等我回來再說。”竟然連給皇後請安都沒有過去,早早的逃去了學堂。

玉貴妃看著女兒匆匆的背影,輕聲一嘆。

眼下嫁了姜胭脂,關了祁明夷,禁了莫赤衣,周宛宛又經常借口不舒服偷懶,學堂裏面只剩下宇文極和慕容沅,倒是十分清凈。特別是……,宇文極似乎比從前更加孤僻少話,慕容沅又是心事重重,靜得叫夫子講課都不好意思高聲了。

下午趕巧是箭術課,慕容沅和宇文極都換了箭袖裝束,兩個人默默的練習射箭,還是誰也沒有說話。搞得跟隨服侍的宮人緊張兮兮,走路躡手躡腳,一個小太監上前遞箭筒的時候太緊張,“撲通”摔了一個狗啃屎,頓時嚇得連連叩頭,哭喪臉道:“都是奴才太蠢,請公主殿下恕罪,恕罪……”

“行了!滾下去吧。”慕容沅煩躁喝斥,將手中的特制細弓摔在地上。

“別拿弓箭出氣。”宇文極上前揀了起來,走上前,將弓放回她的手裏,----像小時候做慣的那樣,站在她的身側,一起握住弓,一起搭箭,然後引弓、拉弦、滿月,“唧----”的一聲尖鳴,利箭劃破空氣正中紅心!

慕容沅覺得他怪怪的,雖說小時候他常常教自己射箭,但是年紀大了以後,有好幾年沒有這麽親密的貼在一起了。身體的接觸還沒什麽,但是教習必須靠得很近,他的呼吸撲打在自己脖頸間,癢癢的、酥酥的,感覺是說不出的奇異微妙。

“餵,你……”

“射箭的時候要專心。”宇文極當即打斷她,心裏盡是淡淡難過,----也不知道,還有幾次這樣的機會了。等自己回到東羌國,是生是死都難講,就算能夠活下來,只怕也沒有機會再見到她,就算再見……,她也早已經嫁人生子了吧。

八年相伴,終究還是逃不過生離死別。

“做什麽?”慕容沅心情很壞,沒有精力去遷就他莫名其妙的情緒,況且根本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當他因為昨兒被冷落發神經,不由用力一掙,“放開我!”但是女子和男子的力氣天生有別,根本就掙不脫。

“阿沅。”宇文極突然說道:“你將來想好要嫁給誰沒有?”

“我?嫁人?”慕容沅覺得他神經抽得不輕,無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又因為他的霸道而生氣,用手肘頂他,“我沒想過嫁人,快放開我。”

“啪----!”又是一聲利箭中靶。

宇文極深吸了一口氣,怕自己不說,往後開不了口,也沒有機會再說了,“你要嫁就嫁一個心思簡單的,好脾氣的……”越說越是難過,“不會欺負你的。”

“哎……”慕容沅惱怒的回頭,瞪他道:“你瘋夠了沒有?”卻怔住,這家夥無緣無故紅眼圈兒做什麽?正要細看,卻被宇文極一聲斷喝,“回頭,看靶心!”

“啪----!”第三箭,利箭還是正正的釘在中央紅心。

慕容沅知道他好面子,扭回了頭,對著前面抱怨道:“你別發瘋了行不行?昨天的事牽扯的人很多,我讓你先回避,也是為你好的意思,為這個你就委屈上了?還婆婆媽媽的,說這麽多莫名其妙的話,像個男人嗎?”再一次重申態度,“我說了,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嫁人的事。”

宇文極不理會她,繼續道:“姬暮年這個人心思太重,算計太重,你千萬別想不開嫁給他了。實在不行……,就嫁、就嫁給莫赤衣吧?”手上抖了一下,“他雖然對我脾氣很壞,也沒腦子,可是對你還算不錯,再說沒腦子的男子好轄制……”

卻是再也說不下去,松開她,一扭身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慕容沅將弓箭仍在地上,揉了揉手,“神經!吃錯藥了呢。”這會兒沒有功夫去追問宇文極,想著他性子別扭,過一陣子,等他正常了再哄他也不遲。箭也射不下去了,直接坐輦回了泛秀宮。

武帝已經在內殿坐著了,看向小女兒,說道:“傅婕妤病故了。”

這個早在預料之中,慕容沅倒是沒有太多意外,況且和傅婕妤沒有任何感情,自然生不出任何感慨,只有一種大毒瘤被扒掉的放心。但是看著父親灼灼的目光,明白是在等著自己的答案,----也是皇帝爹寵溺自己,不然哪裏用等,要打要殺,還不是皇帝爹一句話的事兒。

“還沒想好?”武帝問道。

“我……”慕容沅走到父親身邊蹲下,面帶愁容,“他們和我一起長大,我、我狠不下心,親自下令殺死他們的話,說不出口。”

“不如這樣。”旁邊的睿王突然插嘴,“給那祁夫人和碧晴一人一碗啞藥,她們都不識字,壞了嗓子也就是廢人了。至於祁明夷……”頓了頓,“不如廷杖二十,然後再把他扔到北面邊防軍營裏去,如今北面時常都有小沖突和戰事,他能立功則是恕罪,不能的話,戰死沙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以……,這樣?”慕容沅遲疑道。

睿王神色平靜,解釋道:“祁明夷是一個十分孝順的人,正是因為其母之惡毒用心唆使,才會為虎作倀,他不會不管他母親而輕舉妄動的。”

☆、57姻緣(下)

“胡說!豈能就這麽便宜的放過祁明夷!”玉貴妃神色淩厲,----趙如嫣謀算自己的親生女兒,別說祁明夷是自己的侄兒,就算是親兄弟也不會放過的!她和女兒成長的環境不一樣,經歷過國破家亡的慘變,外表柔弱,內心早就已經冷得跟寒冰一般,根本就不會對任何人心軟。

甚至……,對自己也是一樣。

當初被武帝逆著心意,懷了孕,又因兒子被威脅而不敢小產,只得勉強忍耐把女兒給生下來。結果剛出了月子,玉貴妃就趁著皇帝去上早朝的功夫,自己去太醫院抓了紅花、附子等物,按照古方配了一份絕育藥,熬了濃濃一大碗給喝下去了。

武帝得知消息又氣又心疼,但是打不得、罵不得,卻也拿她沒法子。

----倒是樂壞了一群後宮嬪妃們。

“其實……”慕容沅內心糾結而掙紮,既下不了毒手殺人,也不想就這麽便宜了祁明夷他們,反倒覺得哥哥的主意不錯,“只要罪魁禍首傅婕妤和趙如嫣死了,幫兇碧晴也死了,祁明夷一個人是做不了什麽的。就按哥哥說得,把他派得遠遠的將功贖罪,這樣……,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

“哼!”玉貴妃冷笑道:“人家一門心思要害死你,你反倒心軟!”

“我……”慕容沅被母親訓斥的擡不起頭,不由低下了頭,“我……,我覺得他也不是很壞。”又怕母親生氣,不敢再說。

睿王在她身後搖了搖頭,示意父母都不要再多說,然後摟住妹妹肩膀,關切道:“阿沅你現在精神不好,先回去歇著,我來替你勸勸父皇和母妃。”

武帝擡眼,隱隱閃過一絲疑惑的光芒。

睿王讓白嬤嬤陪著妹妹回去,等人走了,方才回頭道:“父皇、母妃,何必非要和妹妹較勁呢?她年紀小,性子單純柔和,祁明夷又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下不了狠心也是難免。”語氣一轉,“不如咱們面上應了她,回頭再做計較。”

武帝眼中的疑色漸漸退散,“你是說,容後再慢慢處置。”

“是。”比起慕容沅,睿王更像母親的性子一些,更不用說,他如今還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做坦蕩蕩道:“反正傅婕妤都已經死了,祁明夷沒有了背後靠山,又沒了母親趙如嫣挑唆,以及碧晴在宮中接應,他已經做了不什麽了。”話鋒一轉,“再說此去北面路途遙遠,誰知道有什麽意外呢?再說了,實在不行還可以讓他死在沙場,妹妹又能說什麽?這樣安排的話,她的心裏就會好受一些的。”

一番話,全是體貼妹妹的好兄長心思。

就連玉貴妃的神色都緩和不少,幽幽嘆息,“罷了,阿沅就是心軟。”想著女兒不過是個小姑娘,這些年又是蜜罐子裏面長大的,有些心軟也是正常,轉頭看向皇帝,“不如就按承煜的意思辦,後面該怎麽做,咱們慢慢商議著來就是了。”

武帝是最最心疼小女兒的,頷首道:“嗯,凡事還是當以小阿沅為重,別逼急了她才是,祁明夷早死晚死都一樣。”

睿王神色不變,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但是見父親無條件的寵溺妹妹,心中的懷疑不免更重了。正是因為自己不是父皇親生的,所以……,父皇才會如此偏心妹妹,完全勝過自己這個“兒子”吧?從前還一直以為,因為自己是兒子,不如女兒那樣貼心會撒嬌,所以父皇才和自己保持距離。

原來……,這才是事實真相。

難怪靖惠太子一直優柔寡斷、性子懦弱,甚至不斷的犯下錯誤,或者惹上麻煩,父皇卻一直都要保住他的儲君之位。小的不說,大到像河間王和隆慶公主謀反,依照父皇那樣的暴烈脾氣,居然輕易放過了郗皇後和靖惠太子;再比如這一次,靖惠太子已然冒犯到了寶貝妹妹,父皇也只是一頓痛罵,並沒有把靖惠太子怎樣。

因為自己不是親生的,代王碌碌無為,所以父皇只能保住嫡出的太子吧。

畢竟他的儲君之位名正言順,還有郗家支持,不……,還有姬家!所以,父皇要竭力保住這個無能太子,而自己……,註定是和皇位無緣的。

從前並不沒有想過要去爭奪什麽,但是不想爭,和根本就不能爭,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啊!再想遠一點,就算自己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將來父皇去了,靖惠太子登基,郗皇後又會如何對待自己?連傅婕妤都猜得到的事情,郗皇後不可能猜不到。

反覆推測過,那個指使人送密信的幕後黑手,不會是趙如嫣他們,----假如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是前朝駙馬之子,就不會讓妹妹去犯險,而是應該幫助自己登基大寶,到時候豈不是什麽仇都報了。

那個人……,一定是傅婕妤,或者她的同謀。

估計早就安排好了,只要宮裏出事,只要她的消息送不出去,就讓人給自己送來這封密信吧。自己若是沖動一點的,就跑去找父皇母妃質問,鬧得大家不和;若是隱忍一點的,再像河間王那樣策劃一個謀反大計,成不了事,反倒鬧得天翻地覆,讓母妃和妹妹傷心不已。

呵,那個毒婦也太小看自己的了。

睿王眼裏閃過一絲寒芒,轉瞬即逝,繼而往後殿去找妹妹,剛一進去,就感覺到一陣寒霜似的氣流。之間宇文極臉色難看站在旁邊,妹妹躺在流雲榻上,而榻前,是一個清貴優雅的身影,正在擺弄藥箱,對方聞聲回頭,“見過睿王殿下。”

“姬大人來了。”睿王笑道。

宇文極則是面帶霜色、眼凝寒冰,冷笑道:“燕國風俗還真是特別,大夫診脈,還有附送時鮮花卉的!”語氣酸的,三裏之外都能聞得到了。

睿王眉頭一挑,“花?”

在屋裏略一掃,果然窗臺上面的白瓷金邊花觚裏,插著一束新鮮的薔薇,淺淺鵝黃色,新鮮水靈、疏密有致,顯然是挑了特別好的幾枝,精心采摘下來的。在背後天水碧的紗窗映照之下,黃色嬌嫩,綠色明快,還帶著晶瑩剔透的露珠兒,真是賞心悅目。

姬暮年微笑道:“下官見公主受了驚嚇,心情郁結,就想著看看鮮花,養養眼,或許心情回好轉一些。”

慕容沅還惦記著祁明夷那檔子事,想快點結束,好問一問哥哥詳情,催促道:“行了,你切脈吧。”

姬暮年優雅欠身,“是。”

可是這落在宇文極的眼裏,便成了慕容沅維護姬暮年,不想讓別人再問下去,他原本就是客居他國,寄人籬下,心思不免更敏感一些。一剎那間,又因嫉妒而完完全全想偏了,只覺自己完全沒有在此存在的必要,忍了滿腔心酸和怒氣,“我先走了,改天再過來看你。”

慕容沅心不在焉,“你去吧。”

睿王微微含笑坐在旁邊,打量著,心思湧動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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