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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侍衛的位置有了數,旋即低頭,哽咽道:“父皇,兒臣有罪。”

武帝頷首道:“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河間王猛地擡起頭,眼裏閃過一抹決絕狠戾的神色,忽地爆喝道:“老東西!我跟你拼了!”居然攻其不備,揮劍便朝皇帝砍了過去。

“哎……”

夜空裏,蕩漾著一聲蒼老的幽幽嘆息。

風馳電掣之間,不等皇帝身邊的侍衛們拔劍護駕,武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旁邊奪了一把斬馬刀,皇帝宛若一尊從天而降的威嚴戰神,揮刀攔腰一斬,氣吞山河、奔騰似海,生生將河間王一刀劈成兩半!

河間王甚至還保持著剛才舉劍的姿勢,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回,就那樣半個身子轟然掉了下去,鮮血噴薄如柱!他瞪大了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至死不能瞑目。

而他手中掉落的劍,還在地上震得一直“嗡嗡”作響。

“你的功夫,還是父皇當年手把手教的呢。”武帝靜靜說完了後面的話。

箭破長空的“唧唧”聲再次響起,那幾個剩下的河間王侍衛,原本還等著主子一聲號令,就要撲殺皇帝的,眼下已經在震驚之中變成了刺猬……

一場血雨腥風的宮闈之亂,就此結束。

武帝看著眼前的浮屍殺戮、血流成河,眼裏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和傷痛,----養子和女兒謀反篡位,要殺了自己,就算自己最後贏了,但是至親反目,白發人送黑發人,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幾十年的養育和疼愛,不僅沒有任何回報,反倒生生養了兩個仇人出來。

可悲、可嘆、可笑,一陣難抑的心痛。

姬暮年從暗影之中閃身出來,走到皇帝跟前,低聲請示道:“皇上累了,請到裏面歇息一下,微臣可以為皇上請脈……”

“不必了。”武帝揮了揮手,疲倦道:“還氣不死朕。”

----罷了,都死了才眼前幹凈呢。

先前河間王故意做戲,用風箏為誘餌,讓阿沅看到他和隆慶之間的醜事,為得就是讓小女兒告訴玉貴妃,然後鬧將起來,隆慶走投無路自然就會倒戈。偏偏阿沅長了個心眼兒,沒有告訴母親,而是悄悄告訴了自己。

河間王等不急了,便又收買了陳嬤嬤的嗣子,然後通過陳嬤嬤,搞出一連串的貓兒事件,試圖攪渾後宮一池水,讓後妃和皇子們鬥個你死我活。

偏偏事情被自己壓下去了。

他耐不住性子,等不急,竟然不惜給隆慶出主意,借著行刺太子而將阿沅騙進太子府中,再借機下毒!隆慶那個蠢貨信以為真,只當堂兄是為自己著想,卻不思量,若是阿沅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饒得了哪一個?!到時候,第一個承受怒氣的,就是皇後和靖惠太子!

一樁樁、一件件,暗衛們不斷將消息呈送上來。

可嘆隆慶還在沾沾自喜,卻不知,早已經掉進了那個小畜生的圈套裏面,她甚至不惜糟蹋自己的身子,去跟九門提督的兒子鬼混!以為騙進京城,騙進皇宮,逼得自己禪位以後就一切如願,就再也沒有人能管她了。

卻不想想,有哪個皇帝會不顧亂*倫的名聲,立堂妹為後?!

----居然蠢到這步田地!

武帝在內殿的禦椅裏面坐下,揉著眉頭,忽地聽見一串腳步聲,繆遜趕忙躡手躡腳出去,旋即飛快折了回來,“方才有刺客去了泛秀宮!”見皇帝色變,趕忙補道:“貴妃娘娘和睿王、公主都無事,刺客已被悉數撲殺。”

武帝聽得泛秀宮無事稍稍放心,因還在女兒和養子謀反的痛心之中,有一點反應慢的迷惑,不由皺眉問道:“怎麽會有刺客?”

“聽說……,是隆慶公主派過去的人。”

武帝頓時一片臉色鐵青,想要罵人,可是隆慶公主卻已經死了,豁然起身道:“起駕泛秀宮!”回頭冷冷甩了一句,“叫皇後滾過來!”

☆、23入V第二更

謀逆、叛亂、篡位,這些詞在郗皇後的腦海裏不斷回蕩,擔驚受怕了半晌,繼而得知造反的人是河間王和隆慶公主,不由眼前一黑!等她悠悠醒來沒多久,又聽說女兒慘死的消息,“哇”的一聲,一口熱血噴出去老遠!

好不容易把喪女之痛按下來,畢竟比起死一個女兒,還是自己和兒子的地位性命要緊,現在總算是保住了。正在松了一口氣,又擔心被女兒牽連而惶惶不安之際,便有宮人過來傳話,“皇上讓皇後娘娘速去泛秀宮。”

“去泛秀宮?”郗皇因為後女兒和養子亂*倫的事情被公開,讓自己丟盡了臉面,也然太子丟盡了臉面,兼之女兒和河間王設計謀反,還不知道皇帝會怎麽發作呢。顧不上多問,就領著宮人出門上了鳳輦,低聲道:“到底是做什麽?”

皇帝偏心那玉氏母子幾個,去了泛秀宮,自己知道也是無可奈何,眼下更沒膽氣爭風吃醋,但是叫自己過去是何用意?越發不安起來。

“泛秀宮遇刺。”宮人跪在鳳輦外面的車板上,隔著簾子,戰戰兢兢回道:“聽說是隆慶公主派去的,不過還好貴妃娘娘他們沒事。”小聲提醒道:“皇後娘娘小心一些,皇上正在氣頭上呢。”

雪上加霜!不,加的是冰雹!

郗皇後的心頓時墜落到了谷底!她緩緩閉上眼睛,渾身發抖,只恨自己養出這麽一個禍害出來,喃喃道:“早知今日,當初就該親手掐死她的……”

然而等到了泛秀宮,郗皇後卻被繆遜攔在門口,“皇上有些累,已經安歇下了,請皇後娘娘先回去。”

其實是皇帝又不想見了,叫自己滾吧?郗皇後不但沒有惱怒,反倒只覺慶幸,搖搖欲墜還強撐身體,面色慘白,朝裏道:“是,請皇上安歇。”

內殿裏,一派燭火通明恍若白晝。

武帝和玉貴妃各自坐了一角,先前一進門來,就拉著阿沅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確認了無事,方才放下心來。

而屏風的另外一邊,阿沅和睿王則一起圍在宇文極身邊。

姬暮年正在給他檢查傷口,比看起來的要厲害一些,因為跌倒的時候,箭筒裏的箭也掉了出來,剛巧被戳開了一塊肉。

方才阿沅看著不礙事,其實是宇文極有意敷了回去。

“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待我清洗一下,裹上紗布,養一養再說。”姬暮年動作麻利的給宇文極清洗傷口,看著阿沅的小腦袋湊了過來,想著她前世還是自己的妻子,不免覺得眼前場景有點荒謬。只是面上不顯露出來,還安慰道:“東羌大皇子不必擔心,應該沒有大礙。”

宇文極緊緊皺著眉頭,看著他動作,忍痛道:“唔,知道了。”

今夜可真是驚心動魄的一晚!不是自己不愛惜性命,或者想逞能,而是處在當時的情況下,沒有別的選擇了。

玉氏能從前朝公主做到新朝貴妃,哪裏那麽容易死?而且她當時面對刺客,只有憤怒,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自己便猜度她身邊會有高人護駕。

----所以不惜一搏。

這樣的話,小公主自然而然欠自己一份過命人情。

退一萬步說,今夜沒有高人在此護駕,等到刺客殺了玉貴妃母子幾個,也斷然不會放過自己,留下一個活口的。

父皇說過,人生有時候就是賭博,敏銳的判斷和勇氣都是必備的!

宇文極整理了一下情緒,緩緩安靜下來。

阿沅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沒再問他“疼不疼”,仔細瞧了,確實只是傷到肉沒有刮到骨頭,也就放下了心。倒是不由自主的,被姬暮年神色專註的樣子所吸引,他拿著宇文極的手,細細的清洗、敷藥、裹紗布,動作宛若行雲流水。

好似不是在療傷,而是在聚精會神雕刻一件藝術品。

----專註的人總是有一種別樣吸引。

宇文極看了她一眼,沒出聲兒。

不一會兒,姬暮年已經將一切包紮妥當,松手道:“好了。”

宇文極禮貌道:“多謝。”

畢竟對方不是尋常太醫,而是出自燕國的世家大族姬氏一門。

武帝一直看著這邊的,見狀吩咐姬暮年道:“別急著走,再給阿沅請一回平安脈。”小女兒之前中了毒,還在療養,今夜又受了大驚嚇,自然放心不下。

阿沅目光閃了閃,老老實實的在旁邊坐下,伸出小手。

她的身體遺傳自母親玉貴妃,從小又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加上年幼,小手白白嫩嫩好似一段嫩藕,掐一把就要滴出水似的。

白嬤嬤搭了一張絹帕,蓋住了嫩藕,“姬公子請。”

姬暮年將手輕輕放了上去。

阿沅倚在紫菀花軟枕上,看著前世夫君。

他長得俊秀不凡,又是十六、七歲的大好年紀,好似一截剛剛抽出來的新竹,郁郁蔥蔥的,天生帶著一種清雅高華的氣韻。此刻兩人面對面的坐著,他神色專註,細細的為自己診脈,竟然微微覺得有點不自在。

想起上次在酒樓的時候,彼此相距不過十公分,自己長了嘴,伸出舌頭,讓他盯了好一陣,結果還鬧了一個大紅臉。

事後琢磨才明白過來。

自己……,居然有一點點喜歡他?!

仔細回想,雖說彼此前世是夫妻,但是並沒有任何感情和實質的交集,不僅婚前沒有感情交流,婚後也沒有夫妻之實,其實是一種既近且遠的奇妙關系。

當然了,他本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子,長相、氣度都很不錯,世家出身、性格冷靜,平時待人寬和有禮,醫術更是精湛無雙。

哪怕前世自己是帶球嫁給他,對自己也算不錯。

雖說自己是皇帝的心肝寶貝女兒,他不能打、不能罵,然而不只這些,前世他和自己相處的時候,並沒有流露一絲一毫怨氣和憤恨,還時刻留意姬夫人那邊,差不多算是做到了最好吧。

因為這些,自己不知不覺對他有了一絲好感。到後來,雖然姬夫人對自己下了打胎藥,陰差陽錯害了自己,但是卻與姬暮年本人不相幹。

自己枉死了,姬暮年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所以一直對他有些愧疚之情。

可是……,即便如此,也還談不上喜歡啊。

阿沅覺得有點迷惑,想不明白,更覺得解釋不通,估摸是原來沁水公主對姬暮年的愛慕,在自己身體裏作祟吧?最後胡亂分析了一通,得出這個結論。

“公主最近還咳嗽嗎?”姬暮年擡眼問道。

“呃?”阿沅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遠了,看著那清亮的目光,覺得自己有點無處遁形,趕緊搖了搖頭,“不了,好些天都不咳嗽了。”

唉,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自己現在才七歲啊!不出意外,姬暮年過兩年就該成親了吧?等等,那前一世他為什麽拖到自己成年,都還是單身?對了,中間好像姬暮年的父親亡故了。

然而守孝三年,時間也還是不大對啊。

“公主?”姬暮年見她眉頭微皺,問道:“哪兒不舒服嗎?”

阿沅徹底收回心神,“沒有,沒有。”

姬暮年目光微閃,“那就是毒性排幹凈了。”小公主恍恍惚惚的,是被今夜的事嚇壞了?還是如同自己猜測的那樣,她也是重活一回的人?心下猜疑不定,聲音卻是平淡無波,“雖如此,往後飲食還要留意一段時間,再食療幾個月,方才可以徹底放心。”

白嬤嬤一臉感激,“多謝姬公子,辛苦你了。”

姬暮年微笑道:“無妨。”

心中一大團迷霧疑惑,但是今夜事情太多,無暇細思,就算此刻過來給宇文極和小公主診脈,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罷了。交待了白嬤嬤幾句,便隔著屏風,朝皇帝那邊請示,“眼下夜已經深了,請皇上早點安歇,若無事,微臣先行告退。”

武帝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嗯,明兒你也上朝來。”沈吟了下,“暫且……,任職太常寺少卿罷。”

本朝階級中的世族門閥權勢很大,世族和庶族涇渭分明,有所謂“士庶區別,國之章也”,已經拔高到了國法章程的高度。有時候就連皇室都要忌憚世族,更不用說那些出身寒微的人,即便建功立業,甚至做了大官,都是不能和世族相提並論的。

在這種社會風氣之下,平民做官難,世族為官易,以姬暮年的世家出身來說,恩蔭一個官職是極為平常的事。更不用說,今夜姬氏父子還立了大功,只是皇帝沒有當眾說出來罷了。

“謝皇上隆恩。”姬暮年淡然奉旨,並沒有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告退而去。

“你們歇著。”睿王見兩個小家夥都沒事,便起身去了母親那邊,與父母回話道:“都很好,父皇和母妃不用擔心。”想起今夜自己的表現,有些慚愧,“兒子以後定會更加勤奮習武,保護父皇、母妃和妹妹。”

玉貴妃蹙眉道:“用不著。”

自己千嬌萬貴的兒子,哪用弄得跟尋常莽夫打手似的?今夜也是情況特殊,正常情況之下,自然有侍衛高手護在兒子身邊,用不著親自動手。

不過多一些功夫防身也是好的,想了想,又補道:“別著急,慢慢來就是了。”

睿王修長的劍眉稍稍舒展,應道:“母妃放心,兒子不會求勝心切荒廢學業的。”又跟父親說起當時的情況,因為涉及隆慶公主,不免隱隱含憤,只是情知人死燈滅,好歹沒有口出惡言,而是盡量用陳述的口氣說話。

武帝打量著聰慧優秀、人物出挑的睿王,心中掠過一陣惋惜。

這邊宇文極看了看受傷的手,放下袖子,見跟前沒人,朝阿沅身邊低聲問道:“剛才那人有什麽問題嗎?我見你一直盯著他看。”

“什麽?”阿沅不由吃了一驚,慌忙掩飾道:“沒,沒有啊。”

“算了。”宇文極旋即皺眉道:“不方便說,就不用說了。”一派老氣橫秋的大人模樣,施施然站了起來,“你歇著吧。”

☆、24入V第三更

阿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過去道一聲謝。”宇文極年紀還小,不用避諱,繞過屏風與玉貴妃說道:“今夜多謝貴妃娘娘出言相救,救命之恩,必定銘刻在心。”

玉貴妃搖了搖頭,“是你救阿沅在先,應該是我給你道謝才對。”表了歉意,“倒是讓岑蒼出手的慢了,害你受了傷,對不住。”

宇文極禮貌回道:“不要緊的。”

因他還是一個八歲幼童,今夜又亂得很,再去前面外宮怕不安全,玉貴妃便安排了泛秀宮的偏殿與他住,“只管好生安歇便是,夜裏會有人值夜巡邏的,不用擔心。”

“多謝皇上、貴妃娘娘。”宇文極禮數周全,還和睿王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才翩翩然告辭而去,在門口見著阿沅,問道:“還有事?”

阿沅穿一身紫菀花的繡花小襖,月白裙兒,包子頭上掛了兩串漂亮的紫水晶,站在那兒,好似一個粉雕玉琢的水晶娃娃。像是想要說點什麽,欲言又止,最後郁郁道:“沒什麽,你走吧。”

宇文極烏黑的眼珠轉得飛快,“哦”了一聲,“那我走了。”露出一副“我們是好夥伴你卻不信任我”的受傷表情,“你別發愁,以後我不問你就是了。”

哎?我發什麽愁?阿沅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越描越黑,又不想讓著別扭孩子對姬暮年誤會,只好胡亂編了一謊言,“不是你想那樣,姬公子人挺好的,我就是沒見他給別人包紮過傷口,不知本事如何,怕把你的手給治壞了。”

“怎麽會?”宇文極神色一松,不以為意道:“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就算不用藥,過幾天也會自個兒好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嘲笑她,“小丫頭,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我還當是個什麽事兒呢。”

你不小?阿沅白了他一眼,氣笑道:“行了,快去睡吧。”

*******

因為端木雍容是成年男子,即便身為侍衛,晚上也不是允許在泛秀宮逗留的,因而在敬思殿睡了一夜,次日早起才又見到自家小主子。便是此刻被特許進內宮,身邊也是跟著一群太監宮女的,不能單獨行走。

宇文極伸著懶腰,活動身體,一副睡得又好又飽的樣子。

端木雍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在來燕國之前,就有仔細搜集過燕國皇室的資料。玉貴妃是大蜀王朝的公主,做了燕國皇帝的寵妃,沁水公主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貫跋扈嬌寵、任性妄為,宮中上上下下,除了皇太後以外,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她。

這樣一個麻煩精自己可不想沾惹,再擡眼,看向宇文極權,當然也不想他和小公主有什麽瓜葛。自己陪著他呆在燕國的日子裏,以安寧平靜為上,沾上麻煩就不好了。

因而琢磨了下,說道:“聽說沁水公主的脾氣挺大的,咱們來燕國做客,往後還是多避忌一些的好,盡量少招惹她。”

宇文極微笑道:“放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端木雍容聽出了話裏的不滿,卻只平聲道:“大皇子殿下一向讓人放心。”那張峻毅如山的臉龐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能讓他動一動情緒,能讓他挑一挑眉頭。

宇文極冷冷看了一眼,別開視線。

經過昨夜的事,沁水公主已經欠下自己一份過命人情了。就算自己不招惹她,她也回來招惹自己的。沒法子,自己還要在燕國待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處處受制於人,受制於端木雍容!有了沁水公主這張護身符,多的不敢說,至少在皇宮裏面,不會有人敢為難自己。

“屬下冒昧,大皇子之前為什麽來泛秀宮呢?”端木雍容忽然問道。

他的身量原本就十分高大提拔,宇文極是小孩子,還不及他胸口,那聲音就好像是從天上降下一般,有著不容不答的威嚴。

宇文極在袖子裏握了握拳,忍住被脅迫的羞辱,擡起頭回道:“我聽說其他的人都回國去了,有些惱,就和沁水公主多說了幾句,不巧遇上了昨夜的事。”那雙烏黑漂亮的眼眸裏,露出孩子氣的委屈,“把我撇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

“不必說了。”端木雍容打斷他的不當言辭,平靜道:“如此小事,大皇子無須放在心上,往後不可再有如此非議。”

宇文極一臉忿忿閉了嘴,氣鼓鼓的。

“阿蘭若!”阿沅穿了一身緋色的琵琶襟外衫,內裏雲雁細錦衣,因為就在內院裏面,倒是沒有披風。她提著裙子從臺階上下來,百褶百絲的撒花湘裙隨之盈動,襯得她好似一只輕巧的蝴蝶,靈動而可愛。

宇文極朝她笑道:“早啊。”

“我叫你去用早膳。”正如宇文極預料的那樣,阿沅因為他的舍命相救,不免多了一份感激關照之意,怕他不熟悉,連宮女都不用幹脆親自過來喊人,----的的確確是她主動招惹宇文極,而不是宇文極有什麽企圖。

端木雍容只能看著兩個小家夥一起走了,卻無法說什麽。

這邊宇文極跟著阿沅入了席,極有禮貌的跟玉貴妃和睿王見禮,吃飯的時候,舉止端端正正,既不東張西望,也不挑食,宮人夾什麽就吃什麽。吃完後,飯碗裏面一粒米都沒有剩下,看得出來,自幼受的教育就十分嚴厲苛刻。

與之相比,睿王和阿沅倒像是被嬌慣的孩子了。

睿王從小聰敏好學、求學心切,對東羌的事頗有興趣,吃完飯,便拉著宇文極問起許多羌國的事。宇文極雖然年紀小,但是對答從容、言辭流利,兩人一問一答,頗有幾分相談甚歡。

阿沅反倒插不上嘴,只能樂呵呵走過去找母親,說起閑篇,“那個胭脂鵝瓤卷兒甜了一點,別的還好,皮兒做的又松軟又有嚼頭呢。”經過她的有心改善,最近和母親的關系已經親密不少了。

“是想著你小孩子家家的,愛吃甜,才讓人多放的糖。”

玉貴妃也覺得小女兒最近乖巧懂事,不管怎樣,畢竟阿沅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女兒親近時,沒有道理板著臉不理會。況且在宮中,自己也不願意和別人說話,只有對著一雙兒女,才能提起精神說話,因而話雖不多,也聊了下去。

倒是瞧著兒子和宇文極聊得十分開心,再想起女兒平時孤孤單單的,反正自己是不能再生孩子的了,不如給他們找個玩伴兒。但是又怕宇文極的性子沒摸透,不好把話說死了,因而開口道:“阿蘭若,既然你在泛秀宮裏受了傷,就且在這邊養養,等傷好了再搬回去吧。”

宇文極知道是自己的妙語連珠起了作用,面上卻一副微微意外的表情,但是也不說拒絕的話,只是遲疑的看了看睿王和阿沅。

睿王朝他笑道:“我看母妃這個主意挺好的,你先留下來吧。”看向妹妹,“正好你和阿沅差不多大,一起玩兒,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

宇文極沈吟了下,起身道:“既然是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倒是阿沅眨了眨眼看他,這小子……,說不出哪兒怪怪的,才多會兒功夫,就哄得母親和哥哥都喜歡他,----想起他用那傲嬌調調喝斥自己,什麽“婆婆媽媽”,什麽“小丫頭”,就是一陣好氣好笑。

就這樣,宇文極暫時在泛秀宮住了下來。

----基本上擺脫了端木雍容的控制。

要說他手上的傷也不算重,畢竟只是傷著皮肉,只是深了點兒,但是小孩子的修覆再生能力都很強,不過兩、三天,外表就已經看起來愈合了。

阿沅每天捧了醫書看,決定先用宇文極這個簡單的外傷當例子,找一點中藥裏面促進傷口愈合的,每天換紗布的時候,也都親自動手幫他纏上去,----所謂熟能生巧,將來有事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宇文極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換紗布、纏紗布,再看看旁邊的醫書,似有了悟,“我明白了,你這是……,嗯,拿我當練手的玩兒呢。”

哎?被你看出來了?阿沅擡頭訕訕一笑,“你自己說了不要緊的。”

宇文極冷哼了一聲。

自己堂堂的東羌國嫡長大皇子,現在居然被一個學醫的小丫頭拿來練手!要不是自己還要在燕國住許久,仰仗著她,早就給她腦袋上敲一個爆栗子了。

阿沅前世是醫生,且有那麽一點強迫癥的職業病,工作的時候挺認真的,沒顧得上看宇文極的表情,低頭忙活了一陣,直起身子,“嘿嘿,好了。”

白嬤嬤等人都是驚訝,原本以為她小孩兒家家鬧著玩兒,反正宇文極受傷不重,就由得她去搗鼓,沒想到還真有一手呢。

樂鶯插嘴道:“公主真是厲害,紗布纏得和姬公子一樣呢。”

“以後叫姬大人。”白嬤嬤訓斥她,“昨兒皇上已經封了姬大人官職,往後不要姬公子、姬公子的叫,顯得沒規沒矩的。”

“是。”樂鶯低垂腦袋應道。

阿沅被她們一提醒,倒是忍不住蹙眉細細思量起來。

----怎麽和前世不一樣了。

前世自己嫁給姬暮年的時候,他沒做官,而是做了太醫啊!昨兒倒是沒留意,他現在已經是太常寺少卿,就算會偶爾進宮看病,肯定也不會再做太醫了。

這……,是產生了蝴蝶效應嗎?

阿沅有點小小郁悶。

就好比你本來玩游戲有通關攻略的,結果進了游戲一看,主線劇情都變化了,手上的攻略還有什麽用啊?要是這樣的話,將來的未知數肯定還會更多,自己想要通關,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了。

“哎呀!你這個蠢丫頭!”屋裏突然傳來一陣喝斥聲,緊接著,有人慌亂喊道:“快快快!來人,打水!帳子給燒起來了。”

阿沅和宇文極等人都在院子裏,聽得吵鬧,不由趕緊吩咐,“快進去看看!”不過轉瞬功夫,就一縷縷煙味兒飄了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打算謀害宇文極不成?

阿沅心頭閃過一絲陰謀論。

白嬤嬤領著人進去救援,手忙腳亂,扯了燃燒的帳子又打又摔,還把茶壺的水都潑了個幹凈,好在火勢不大,忙了一陣總算撲滅了。

一行人狼狽不堪的,出來回話。

“怎麽回事?”阿沅皺眉問道。

白嬤嬤一臉著惱,“讓鮑嬤嬤說吧。”

阿沅身邊服侍的人很多,除了乳母白嬤嬤以外,還有三個教引嬤嬤,一個姓金、一個姓錢、一個姓鮑,三個人合起來剛好就是“金錢豹”。

----這是阿沅私下給起的花名。

被點名的鮑嬤嬤五短身材、胖胖的,圓盤臉兒,揪著小宮女喜鵲的耳朵出列,忿忿回道:“這個蠢丫頭守屋子的時候打瞌睡,把火盆給碰翻了。”

只是不小心打翻火盆?阿沅松了一口氣,繼而看向喜鵲,“沒燙著你吧?”

喜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哭喪臉道:“沒、沒有。”

宇文極看了阿沅一眼,眸子裏閃過不能理解的光芒,----奴才犯了錯,她不說忙著去教訓追究奴才的錯,還管奴才有沒有受傷?這小公主,別是腦子不太好使吧。

鮑嬤嬤接話道:“這個丫頭蠢得緊,虧得今兒東羌大皇子沒在裏面,若是有個閃失可怎麽好?依奴婢看,這毛手毛腳的丫頭還是換下去吧。”

白嬤嬤也是點頭,“理應如此。”

對於這個處置,阿沅也沒有什麽異議。

說起來,喜鵲這個丫頭一貫有點不老成,上次遇到貓兒時,她便嚇得大呼小叫喊著有鬼,換一個苛刻點的主子,早就賞她一頓嘴巴子了。再說她是泛秀宮撥過去服侍宇文極的,在客人的屋子裏犯了錯,當然不能繼續服侍。只是見她還是一個小小女童,也不忍心苛責,因而決斷道:“讓她去後面打掃院子罷。”

喜鵲原本以為自己要挨打的,正在膽顫心驚之際,聽得如此從輕發落,頓時感覺喜從天降,忙不疊的“咚咚”磕頭道:“多謝公主殿下恩典,多謝公主殿下恩典!”

“公主真是菩薩心腸。”鮑嬤嬤感嘆了一句,又道:“底下還有一批調*教好的小丫頭,我領上來,讓公主重新再挑一個罷。”想了想,“多挑兩個也使得,先給東羌大皇子用著,回頭留下,反正也不差幾個人的口糧吃。”

這話倒是沒錯,服侍阿沅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之多,再添一兩個小宮女,還真的沒啥太大區別。反正皇帝偏疼小公主,宜多不宜少,沒得為了讓宇文極有人服侍,就短了小公主這邊的道理。

白嬤嬤早就吩咐了人去收拾屋子,然後又道:“這會兒閑著也是無事,把那些小丫頭叫上來,讓公主挑幾個順眼的吧。”

宇文極沒興趣參與這種無聊活動,起身道:“我去敬思殿找雍容說話。”

阿沅讓人跟著他,好生把這位傲嬌大少爺給送過去。然後一面翻著醫書,一面等著候選小宮女們上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找個樂子了。

沒多會兒,鮑嬤嬤就領了十來個小宮女過來,分成兩行,在院子中央站好了,喝斥道:“自己報名字,行個禮給公主殿下瞧瞧。”

阿沅居然看見了一個熟人。

----碧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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