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還是毛毛糙糙的。”說話的是皇上，不知來了多久。小九兒先是一驚，隨即是一喜。李隆基去洛陽多時，一直沒見，說不想念是假的，好好的玩伴不見了，終歸是閃了一下。

小九兒不會藏心眼，心裏想的都流露在臉上，她的驚喜都看在李隆基眼中，很是滿意。李隆基來了就沒空手，賞賜擡進來兩大箱子，一樣一樣拿出來給小九兒看新鮮。

要是平時，小九兒早樂得一蹦多高，現在不同，剛還跟阿來在雪地聊天，轉眼就回到屋裏面對皇上，一時轉不過來，人呆呆的。好在李隆基了解小九兒的脾氣，本是不著調的孩子，也不深究。看她歪頭看窗外的雪發呆，也不打擾。

雪已經停了，雪地上蛇行的痕跡已經不見，就像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小九兒盯了一會兒，突然察覺自己已經失儀，嚇得連忙看李隆基。李隆基坐在一邊，也不說話，靜靜陪著她，臉上沒有一絲不悅。小九兒心裏一暖，原來有個人，這樣默默陪著，回頭時就在身邊，感覺是這樣好。

“皇上，你真好。”小九兒這句是發自肺腹的，不摻一絲矯情，聽得李隆基眼睛一熱，抻手拉過小九兒的手，輕輕拍了拍。

“朕身邊女人無數，你是唯一一個因為朕陪著看了一會兒雪就說好的女人。小九兒，朕答應你，以後只要你不欺騙朕，你不管做什麽，朕都能原諒。”

小九兒一時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她難為情地一低頭，李隆基擁她入懷。小九兒心裏突然怦怦亂跳，五姐的名字溜到嘴邊，就要出口了。

“皇上，請移駕回宮，有急事。”高力士來得正是時候，能讓他親自出來的事一定不小，李隆基一句沒多說，起身就走了。

小九兒失去依靠，軟軟坐回到榻上，咬著嘴唇發呆。

這次宮中的風波，是武貴妃鬧起來的。

自從辦完趙麗妃的喪事，武貴妃一直稱病不出。這本是無奈之下的以退為進，沒想到正中了王皇後的計。王皇後從來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在宮中蟄服隱忍這麽多年，等的就是一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退到幕後的武貴妃才知道，這些年她得罪了多少人。王皇後不費吹灰之力，就接手了武貴妃辛苦打下的後宮江山。宮中人都習慣了見風使舵，武貴妃歷來的管理是不錯的，王皇後只要順勢而為就可以，宮人服帖順從不惹事兒，就沒有什麽不對的了。

所以從武貴妃倒下到王皇後重新上位，宮中幾乎波瀾不驚。武貴妃想象中的混亂沒有發生，離開她，後宮沒有什麽不同，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這個發現讓她極其恐懼，如果李隆基也這樣認為，她將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也許王皇後孤單渡過的十幾年，就是她的將來。而她，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她現在的樣子，只會讓皇上生厭，怎麽去挽救回一個男人的心？

鹹宜公主進來幾次，無一例外埋怨阿娘弄巧成拙，把武貴妃噎得生氣，索性攆她不要進來。

淩仙仙用盅一事鬧出來，武貴妃很快就知道了。原本她還有拉攏淩仙仙的意思，現在算來她也派不上大用場，目前的局面不是一個兩個小女子就搬得動的，也就懶得理會她的事了。宮中的人大多心知肚明，淩仙仙是冤枉的，但這又有何妨，她這樣的小妃子，沒有後臺，沒有出身家世，就像一只無根草，隨手拔了一扔，曬死是她命薄。

依著王皇後的本意，沒打算這麽快處置淩仙仙，畢竟她剛上臺不久，還要穩一下時局，一步不能錯。無奈薜氏天天來央求，只把淩仙仙做了眼中釘，一日不除不得安生。鬧得王皇後沒辦法，這才草草動手。

等到事情鬧出來，出乎她意料的順利。這樣的女子於李隆基本來就是可有可無，李隆基沒有理會。武貴妃也沒有理會，宮中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異口同聲指向淩仙仙——到不是淩仙仙得罪人了，是她的出身太低，一同為妃都是恥辱，不如除掉了凈心。所以她的罪名很快坐實，再也不得翻身了。

連淩仙仙本人都沒有反抗的意思，那邊掖庭宮本來是做好準備的，沒想到她隨隨便便就簽字畫押，連寫的什麽內容都不看，許是也看不懂，總之就是等死的架勢。

這幾日，李隆基從洛陽回來，連武貴妃的宮門都沒登，還是第一天接駕時照了一個面。武貴妃不由得心寒，這也是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說走遠連背影都不給留。

她坐到窗前，正看到庭中的杏樹，本來是滿樹花，突然一場小雪給凍了一下，現在青黃不接的，看著不像春天應有的抖擻。要說這樹，還真有來歷，當年武貴妃不過說句，喜歡杏雨飄飄，李隆基就命人把王皇後院子裏的百年老杏樹挖了過來，如今風水輪流轉了。

武貴妃越想心越亂，回手拿起茶就喝，不想這茶是滾水煮的，上面蓋著一層香料不覺得，下面還是熱的，她一口吞了，沒咽下去，又燙得難受。

凝霜從外面進來，見情形不對，兩步竄過來，拿起銀盞跪在武貴妃面前接好。

“娘子，快吐出來。”

武貴妃這才張嘴把茶水吐個幹凈。那邊有宮女遞了涼茶過來涮嘴。

捧茶的宮女早嚇得魂飛魄散了，武貴妃平日最有條理，不會這般造次，今天突然失神來這麽一出兒，誰也沒想到。凝霜跟捧茶的宮女是十幾年的姐妹，也知道武貴妃不饒人的脾氣，只要手下人犯錯，沒有不往死裏罰的，嚇得面無人色，連連磕頭請罪。

“娘子息怒啊，這奴才是錯了，您可別氣著了，奴家帶出去罰就是了。”

武貴妃重重嘆了一聲，坐回去，用羅帕擦了擦唇邊的茶漬，苦笑道：“起來吧，如今你家娘子不是早日的那個武貴妃了，身邊統共這麽幾個貼心的，也舍不得罰你們，難不成把你們都攆了，讓外人來作賤本宮？”

這話說得沒來由的體貼，不只凝霜聽得一呆，捧茶的宮女早就忍不住了。

“娘子別這麽說，不管這宮裏剩下幾個人，再不能委屈了娘子，誰敢作賤娘子，奴家們只去拼命。”

“你們下去吧，娘子就是這麽一說，真是給了她們膽子了，誰敢呢。”凝霜冷笑一聲，宮女們見她們的樣子像有話要說，急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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