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娘看著眼生呢。”同行的大娘愛搭話，茅大娘不想多言，只是一笑不肯兜搭。

“要是新人呢，要註意規矩，王皇後那裏沒有什麽賞賜的習慣，不像武貴妃。進去安置了就出來，別沒眼力見兒，把我們都帶累了。”那大娘喋喋不休，茅大娘心裏冷笑，你們知道什麽，我的親生骨肉就住在清寧宮，保不齊以後真就當上皇後了呢。

茅大娘一行人剛到清寧殿外，突然見殿門大開，裏面擁出一群人，鬧鬧攘攘就往掖庭宮那邊去了。三個女人面面相覷，瞧著是發生大事了，一時不知進還是不進的好。

“看什麽？把東西送進來快走吧。”一個宮女眼尖，向她們招手道。

三人忙合力推車進去，直接到了王皇後的殿外，早有宮女快走過來交接。茅大娘抽個冷子，扭身就往淩仙仙住的偏殿去。

進殿門，茅大娘就呆住了。

早些時候，她是來過的，雖然只瞄了幾眼，屋裏的奢華還是令她咋舌，那比起在太子別院又是高上許多層次。可今天，殿中竟如剛經過一場洗劫一般。地上撒落著珠飾香粉，床榻上的紗幔被扯下一半，被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床上，被面撕開了一個口子，露出白色的天蠶絲，一只餾金鏤花瓷瓶碎在地上，粉色的杏花被踩得半殘，水灑了一地。

茅大娘呆看了半晌，也不見屋裏有人聲，她慌了，回頭看時，那邊東西已經搬空，兩個大娘推起車四下張望，是在找她。

自從上次在太子別院發生意外後，茅大娘學得機警許多，她急忙快步過去，那兩個大娘一邊低聲埋怨她亂跑，一邊推車往外走。

“這亂轟轟的，發生什麽事了？”茅大娘見兩個大娘交頭接耳，似乎有什麽秘密。

“可是出了大事。”愛說話的大娘果然藏不住話，馬上就把知道的事兒都倒了出來。

“這屋裏住的一個妃子犯事了，說是用了符厭兒，這可是李隆基最討厭的，這下可有得受了。咦，你呆在那裏只是不動做甚？你還要留下不走了？”大娘嘀嘀咕咕，茅大娘木然挪著僵硬的腿，跟上她們。

老五又出事了，這次是更大的事兒。

這就是茅大娘好容易理清的思路。

從高祖到現在，宮中出現符厭巫術這類的事並不鮮見，可以說是屢禁不止。李隆基對這個最為介懷，連帶武貴妃也是一直緊抓不放，所以在本朝，宮中相對還算幹凈。

淩仙仙用符厭的事，是被宮女舉報的，當場搜查又拿到了實據，所以把人直接押送掖庭宮，等待李隆基下旨，誰都知道，她翻不了案了。一個沒後臺，沒根基，甚至沒有智慧的女人，根本救不了自己。

淩仙仙一直到被關起來，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她只知道，她失寵了，這一次來的沖擊，跟離開太子別院時不相上下。她仔細回想，自己錯在哪裏，並沒有原因。

前些時候她偶感風寒，李隆基去東都洛陽，就留下她沒讓隨行。等她的病痊愈時，估計李隆基也快要回鸞，來清寧宮是免不了的，她要準備接駕。

宮女對淩仙仙的態度早就不同了，這本是個看臉的世道。她剛欠起身，就有兩個宮女過來搭手攙扶。她剛坐定到梳妝臺前，兩個宮女就舉著銅鏡過來，一前一後站好。這兩面銅鏡是李隆基賜與的，王莽稱帝時監制，花紋繁頊，裝飾頗多，重重疊疊極盡奢華，雖然經歷年代已久，照出人影兒還是很清晰的。

淩仙仙滿意地看著鏡中豐腴的女人，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她的身量高，在宮妃中也是數一數二，調理得好，越發豐壯，偏偏李隆基就喜歡這樣的女子，嫌那纖巧柔弱的沒有活力。宮女打開梳妝匣，淩仙仙瞄了一眼，不置可否，並沒有動。那裏面裝著天下最好的胭脂，她卻不需要了。原來女人的容貌多是自內向外的調理，現在的她春風得意，又是調理又是補養，膚質嫩得能掐出水來，白裏透粉，竟是多一分則艷，減一分則素，不用再化妝了。

那一群宮人闖進來時，淩仙仙的記憶瞬間覆活了，這場面似曾相識，在太子別院，也是這樣的情形。她有些慌，舉到鬢邊的珠釵懸而不落，眼睛瞪得溜圓，嘴半張著，呆若木雞。

接下來發生的事，有些太快了，以至於她被關起來後，細細回憶，依然理不清思路。

來人是要搜查什麽，跟抄家差不多，四處翻找，根本不把屋子裏的人放在眼中。宮女都是見過世面的，猜也能猜到來頭不善，哪有人敢多嘴，都溜到院中靜立。王皇後那邊鴉雀無聲，連一個出入的宮女都沒有，仿佛是個空冥的世界。

花瓶破碎，掉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淩仙仙打了一個哆嗦，手中的珠釵掉了下來。隨後她就被扯著站起身來，兩個宮女的四只手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身上翻找著。

被面被扯開的聲音並不大，只是輕輕的嘶啦一聲，隨即是一聲驚呼。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盯著床榻的方向，從宮女的身形和衣袂間，淩仙仙看到天蠶絲中掉出來的明黃布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落下，在地上又輕輕彈了一下，翻了一個身，才被宮女撿起拿在手中。

宮女只看了一眼，就尖叫一聲，像碰到蛇蠍一般把布袋拋出去。領頭的老宮女走過來，狠狠瞪了那個宮女一眼，沒有出言責備，只是彎下腰，隔著很遠認真看了看地上的布袋，這才向周圍點了點頭。

有兩個宮女過來，在布袋周圍撒上香灰，一個拿著掃把，一個拿著簸箕一收，向旁邊的木箱中用力一倒。領頭宮女上來把箱蓋用力蓋上，這才松了口氣。轉身氣勢洶洶向淩仙仙方向看了一眼，對宮女們點頭示意，率先走了出去。

眾宮女不由分說過來拖起淩仙仙就往外走，這一次她連反抗都沒有，她知道是徒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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