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的人楞了一下，很快就發出一陣哄笑，各種不堪調笑之語飛來，臨淄王充耳不聞，面不改色，堅定地向前走著。一直不放心守在門口的阿娘，已經回過味來，急急在前面引路。

婉如更加慌亂了，她用力掙紮，想從臨淄王的懷裏跳出來，可是他的胳膊箍得更緊了。

“別動。”臨淄王開口了，這聲音真好聽，婉如的心念一動，就真的老老實實不再動了。

這是婉如的初夜，過了這一夜，阿娘再也沒有罵她的權利了。她也不再是那個樂伎婉如，她是大唐臨淄王的側室。

這一寵就是十年，臨淄王成了皇上，她順利登上妃位，她的兒子被立為太子。是什麽時候皇上開始疏遠她的呢？

其實武安安出現時，並未引起她的註意。那幾年正是皇位爭奪最激烈的時候，稍一松洩就能功虧一簣。婉如懂得，這也關乎她的身家性命，她要懂事。每次臨淄王回來時，都是專寵於她，這就夠了。王皇後無所出，她的兒子成了太子，一顆一顆定心丸吃得她有些麻木，等回過味時，武安安已經握到宮中的大權。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武安安是怎麽從一個小宮女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甚至她一度安慰自己，武安安掌管後宮，是因為能幹，不過是出力氣的命，等到有一天她發現，全部都想錯了。

李瑛是她手中的最後一枚棋子，所以無論如何要保全。趙麗妃對兒子是了解的，這孩子有個缺點也是優點，他薄情。要是放在選丈夫上，這是大大的缺點，可是對於要做皇上的人，這是最難能可貴的優點，薄情可以兼愛，後宮才會很平穩。

從小到大，李瑛身邊的女人無數，於他都如過江之鯽，從來沒見在哪個女人身上長情過。就是薜氏，也不過是表面上的恩愛，薜家在朝中有勢力，相互依仗罷了。政治婚姻多半如此，沒有什麽不好。薜氏天生帶著執掌後宮的氣度，對李瑛身邊的女人都很寬容，能讓她舍身段求到婆婆出面的女人還是第一次出現。

兒大不由娘，現在的李瑛也三十出頭了，趙麗妃不好像前些年那樣管。她決定會一會這個綠凝，看是個什麽貨色，現在的形勢不同，一步不能錯。

趙麗妃來得太突然，別院的人都來不及回避，眼睜睜就看著她闖進了內室。當然，這時李瑛是不在的，她踩好了時機。

綠凝剛剛經歷過晨吐，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有兩個月了，還是折騰得厲害，每天早上都吐到昏天暗地。

茅大娘自從搬進別院，衣服沒少治辦，反正李瑛有錢，也肯花錢。茅大娘喜歡艷色，年輕時落下的毛病，像她這般年齡的女人，選襦裙時多半要藏藍或墨綠，她偏就要紫粉或是石榴紅，半臂和帔紗也要用西域來的料子，不是灑滿金星，就是織著七彩暗紋，光怪陸離。一來二去，茅大娘成了別院最耀眼的人物，走到哪都讓人不由得多瞧上一眼。綠凝沒心情管她，這府裏也沒人管得了她，由著她作去。

她穿著簇新的衣裙，叉著手看婢女收拾好穢物，這才親自過來打理綠凝，扶著她漱口，又拉過一個厚靠墊放在腰下，莊重得像個儀式。這本不是她需要做的，只是她親手來做，顯得出身份，她是別院女主人的親娘。

“墊得太硬了。”綠凝皺眉抱怨道，茅大娘確實不是會照顧人。茅大娘把靠墊又抽出一些，綠凝躺下去時，肚子向上挺著，看得人都累。

旁邊的婢女看不下去了，扶起綠凝，把靠墊抽出來拍松，斜斜地放下，又在最上面加了個薄枕，這才扶綠凝倒上去。

就是這時，趙麗妃走進來的，她第一眼就看向綠凝的方向。

屋子裏的擺設和紗幕都偏暖，層層疊疊的粉色，綠凝只穿了一件素凈的白色夏布右衽袍，頭發也沒梳，一彎青絲鋪在枕上。她剛吐完，人沒有精神，眼睛半開半合，空洞無神地盯向前方，似乎看著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看見。

本來綠凝是最喜歡化妝的，從小到大每天起床就是描眉畫鬢，現在東西都湊手了，梳妝臺上琳瑯滿目，都是天下難尋的珍品，人卻沒有精力，每天吐完就洗漱，實再倒飭不過來。素顏的綠凝少了幾分妖艷，多了幾分恬靜。趙麗妃心裏略寬些，這女子算不上傾國傾城，只不過有些資色罷了，瞧著也不像狐媚的人兒，只是不知怎麽有些面善。

趙麗妃已經四十多歲，自幼在樂坊長大，最工的心計就是看男人。男人看女人的標準和女人看女人的標準不同，很多時候是兩種概念，所以會出現女人都覺得不起眼兒或是醜的，在男人眼中就成了天仙。綠凝應該是有男人緣的女人，只是她的心機並不重，或者說天生的愚鈍，這對要成為妃嬪的人來說，也是優點。

滿屋子的人看著闖進來的趙麗妃都楞住了，有認識的婢女趕緊跪下叫娘娘。綠凝也醒過味來，掙紮著起身跪下接駕。趙麗妃故意不去攔她，看她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像裝的，這才用手虛讓一下。身邊的人有眼力見兒，知道這是默許了，才過來攙了綠凝起身。

“你有身子呢，坐下說話吧。”趙麗妃漫聲說道，四下緩緩打量了一下房間，這次看得專註，是給綠凝看的。

綠凝不由得用趙麗妃的眼光從新審視了屋子，又是一頭冷汗，布置的太俗艷了，這粉這紅喜氣洋洋可不是像樂伎的屋子？再怎麽也掩飾不了出身，她不由得紅了臉。趙麗妃也不開口，嘴角略略揚起，所有的倨傲都寫在了臉上。

“我就是路過，瞧一眼，你安心養胎吧。”趙麗妃的目地已經完全達到了，起身想走。

一邊的茅大娘可沈不住氣了，從趙麗妃進屋她就一眼認出，這就是當年的師姐啊。想不到風水輪流轉，師姐成了麗妃，她雖然不濟，還是把女兒給她送來當了兒媳婦。這樣一想，就覺得這一世活得明白了，人心的膨脹是迅速的，茅大娘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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