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把事辦完就想退出去，沒想到皇上把他留下來，共進午膳。按說這是好事，有鹹宜公主的事在裏面，李瑛反倒有些不安了，他隱隱覺得，父王對這件事的處理有些不滿。

果然，席間皇上對鹹宜公主沒有一句責備，鹹宜公主早就聽到了風聲，又見李瑛也在場，猜到告狀的是他，臉上擺出十二分不悅，連掩飾都不肯。

這一餐吃得別別扭扭，好容易捱到皇上吃完了，李瑛垂頭只等吩咐讓他出去，卻聽皇上叫鹹宜公主過去。鹹宜公主繞過矮幾，故意在李瑛的幾前重重跺了幾下腳，這才慢吞吞走到皇上面前。

“朕的鹹宜越發漂亮了，西域又進貢來些稀奇玩意兒，你且去你母妃那裏選，就說朕許下的，要什麽都行。”

李瑛和鹹宜都沒想到皇上要說的是這個，這非但不罰，還要獎勵？李瑛一時忘形，把頭擡了起來。

“朕的女兒都是好的，鹹宜最可心。阿耶今兒個跟你講句話，強求的呢，總歸不好，不如讓他送上門來，方顯出高貴，是不是呢？”皇上溫言相勸，鹹宜公主的面子賺足了，嘟起來的嘴也咧了咧露出笑意，美滋滋去武貴妃的宮裏選東西。

李瑛本以為皇上還有話要囑咐他，沒想到自行離席去了。李瑛回家的路上仔細琢磨，這才悟出來，是皇上嫌他多事，原來還是偏向武貴妃的子女，想到這裏如梗在喉，十分惱火。

不過鹹宜公主必須是要放人的，這事不能拖延，茅六也快要自由了，也算是給綠凝的一個交待，李瑛當夜透了話給綠凝，她聽罷大喜，更加曲意奉承，二人盡歡。

胡姬的酒樓並沒有招來新人唱曲，本來綠凝停唱這段生意就冷清了，現在越發蕭條。胡姬為了省開資，辭退了幾個夥計，小九兒管的事就多起來。這天一早，聽著鐘鼓齊鳴，她就起床收拾，估計時間差不多了，去前門把大門打開，準備迎客。

就在她推開門的剎那，驚呆了，地上扔著一個草席卷，裏面似乎有人。小九兒的心怦怦亂跳，她伸腳在草席上點了點，草席動了一下，裏面發出一聲呻吟。

小九兒大吃一驚，撲上去就把草席卷打開，果然，裏面躺著的是血葫蘆一般的二哥，他回來了，可是少了一只眼睛。

面首的事，鹹宜公主也算失了面子，放人是必須放，可是讓他們好好出了公主府，顯得她太委屈了。鹹宜公主放出話來，不拘是胳膊腿鼻子眼睛嘴，想活著出公主府的人，必須留下一樣。

二哥說，他不能沒有嗓子，胳膊腿齊全，要給耶娘養老送終的，眼睛有兩只，留下一只就夠了。

阿娘和阿耶聞訊趕回來，一家人也算團聚了，可是心都繃得緊緊的，這看起來四平八穩的長安城，原來是危機四伏啊。

鹹宜公主在皇上處沒有被責罰，卻被武貴妃狠狠訓斥了。對這個女兒，武貴妃是真心的溺愛，畢竟七個兒女，最親的就是她了。血肉至親，也在日夜積累，七個兒女，死的死，寄養的寄養，只有這個在身邊長大，如何不疼？

做母親的都是這樣，最好的要給兒女，給兒子的是江山，給女兒的就是自己隱忍活了這麽多年得不到的，要女兒把自己沒有的給活回來，嬌縱是避免不了的。但現在又有不同，太子之爭不可避免，鹹宜幫不上忙，更不能拆臺，這道理要講清楚。

武貴妃在氣頭上，說話不管不顧，鹹宜公主哪受過這等委屈，早哭得梨花帶雨。武貴妃不覺得又後悔了，拉到懷裏，細言細語哄了，又命人把西域貢品都搬來。鹹宜到底是孩子性格，看著新鮮玩意兒眼睛就亮了，幾句話就語言歡快，把剛才的不悅扔到腦後了。武貴妃又氣又笑，只得親自幫著鹹宜公主選出幾套，這才把她打發走。

這麽一折騰，氣還是沒出來，她就想到了楊洄。當初看著挺機靈個人，怎麽犯這等低級錯誤！武貴妃可是沒給他留情面。楊洄早知武貴妃厲害，今天是第一次領教，只聽得冷汗淋漓。他只管唯唯諾諾，讓武貴妃把火氣都撒完。

凝霜一直在旁邊冷眼瞧著，自家娘子的性子她了解，火氣不出來周圍的人也跟著倒黴，現在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出來打圓場。

“娘子，看著公主的面吧，平日裏怎麽疼來著，這罵完只怕又心疼了。”

武貴妃借坡下驢，把臉色緩了一緩。楊洄見狀，小心上前一步，磕頭道：“娘娘教訓的及是！是小兒不懂事，讓惠妃娘娘憂心，以後再不敢了。”

“哎，終歸你們還小，有些事啊想不到，我知道你也是心疼鹹宜，這本是好事，以後顧全大局就是了。”武貴妃覺得身上有些乏，把話收回來，就想讓楊洄出去。

“娘娘，今兒個把話說到這裏了，有件事，兒想稟報娘娘，不知是否得體。”楊洄說得小心翼翼。

“嗯？還有事？你就一並說出來吧”武貴妃隱隱覺得楊洄話裏有話，警覺起來。

“娘娘記得前些時日，壽王一場大病吧？”楊洄道。

“怎會不記得，兒子生病倒要問阿娘記不記得，可是好笑。”武貴妃見他說話幼稚，就沒心情再聽下去了。

“這病卻是有玄機的，娘娘可知？”

楊洄的話把武貴妃嚇了一跳，當日也曾詢問，李瑁的病是看鬥雞時受了驚嚇，只顧著怪他貪玩，卻沒深究，難道……

“壽王雖然身體嬌弱，然咱大唐皇子，哪有看個打架就嚇病的？娘娘可想過沒有？只怕別有隱情吧。”楊洄循循善誘，武貴妃已經暗自責備自己心粗了，只是面上沒有帶出來，依然淡淡的。

“壽王不是看打架嚇病的，而是遇刺嚇病的！”楊洄見武貴妃不冷不熱的，有點沈不住氣，直接下了猛藥。

“遇刺？這麽大事，你們就敢瞞！大膽！”武貴妃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都後怕，她怎麽就沒想到，有人會取瑁兒的性命，如果失去這一枚棋子，她再無翻盤能力了，大意，一直都太大意輕敵了！

“這事連公主都不知道。”楊洄有些得意地說。

“噫？”武貴妃發現有點小瞧這個花瓶樣的男子了，看來還有點用。

“當日壽王遇刺，是被韋青救回來的，韋青囑咐他不要外傳，壽王還真聽話，裏外瞞得死死的。公主帶我去探病時，我只覺得事有蹊蹺，就偷著套了一下話。開始壽王不肯說，後來不小心說走了嘴，又懇請我一定保密，我是因為答應了壽王，不得不守約，可是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楊洄說得情緒激動起來。

“莫非知道刺殺瑁兒的是何人？”武貴妃狐疑地問道。

“壽王沒有明說，我猜測，應該是太子或是太子的手下！”

武貴妃雖然早在心裏隱隱有了預測，還是頗為驚訝，論時局形勢，都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如果真是太子做的，那他未免操之過急了。政治鬥爭和下棋是一樣的，誰也決定不了對手走什麽棋，更決定不了讓對手守住規則，有時高手就輸在高估對手上。對手的一步錯棋或是無心錯失，會把高手帶入絕境。武貴妃要重新考慮對策了。不過既然太子已經出手，這事就可以用上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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