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兒左思右想，只得來找綠凝拿主意。這些天綠凝只肯沈浸於自己的世界，她的幻想一點點破滅了，她比所有人都絕望。小九兒的話在她聽來，不過是不相幹的噪音，從開始就不為所動，眼皮都懶得掠一下。

小九兒急了。

“五姐，我知道，你的心思和我的不一樣，不願意操心這些事，只一句話，你是願意在這裏等著太子哪一天想起你來，還是一點機會都不要就打道回桐州府。”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綠凝這才明白，她的任性不過是自絕生路，可在小九兒面前放不下身段，猶豫半天，終於開口道：“明兒個去和胡姬說，不用找人，還是我們來吧。”小九兒的心放下一半，還有一半在阿耶那裏。

二哥的事出後，阿耶受打擊最大，他不像阿娘那樣直接倒下，人卻跟掏空了一樣，成了行屍走肉。

小九兒說服阿耶只用了一句話：“阿耶，我們好好在這裏等二哥回來吧。”阿耶竟然聽話地點了點頭，小九兒沒想到這麽容易，心裏一松，臉上的悲淒就帶出來了，阿耶突然哆嗦著過來，把小九兒往懷裏一攬，抱著哭了出來。小九兒心裏百味雜沈，只能拍拍他的背。

胡姬當然不願意換新人，聽小九兒這麽一說，就答應再寬出三天時間，一切照舊。

小九兒從酒樓回來，就見綠凝換了一身衣服，正往頭上帶圍帽。

“我們去廟裏上香消災吧。”

小九兒沒有回絕，出門叫了馬車過來，扶五姐坐上去，直奔承恩寺而去。

承恩寺對綠凝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走進寺門的剎那，她的心從麻木中覆活，疼得不能呼吸。她是貪圖榮華富貴，可她真的是愛李瑛的，那麽一個男人，怎麽能不愛？她在心裏問過，如果她不是樂伎，如果他不是太子，她會不會把心給他，答案是會的，她要的不止是他的身份，還有他霸氣眼神中的那一抹溫情。每個女子心裏都駐著一個王子，他會千山萬水，他會踏破鐵鞋，找到她，只為輕輕把她攬在懷中。

這次與其說是上香，不如說是來個了斷，綠凝並沒有想求什麽，這樣痛下去，不如切斷了，安安份份做個樂伎，沒心沒肺的，要快活得多。

小九兒扶著綠凝剛往寺裏走，突然裏面一陣亂，一群和尚沖出來，把香客轟向一邊。這些天綠凝躺得多了，頭重腳輕，本來身子就軟，就靠小九兒搭著才走穩的，被人群一擠，就慌了神，沒能走快兩步，反倒崴在地上。

香客已經退到一邊，正中的通道上只留下小九兒和跌坐的綠凝，寺外已經傳來馬車的聲音，和尚急了，又不敢伸手去拉，只顧催促。

“快閃開！太子妃來進香了！快！”

綠凝本來已經起了大半個身，突然聽到太子妃三個字，呆了呆，又跌了下去。小九兒撐了這些天，身子大不如前，哪裏拖得動比她高半頭的五姐，急得直跺腳。

那邊太子妃的儀駕已經過來了，前面的公公舉著黃羅傘一直往前走，後面不喊停不敢停，這樣一來隊伍就亂了，直接把太子妃給攔在路上。跟著太子妃的嬤嬤大步向前察看，臉都氣變色了。

綠凝這回是真起不來，不止是心慌腿軟，人也嚇得直哆嗦，她的圍帽也掉了，滾到一邊，露出慘白的一張臉。

“越來越不會做事了，沖了太子妃的儀駕，拉開打死！”管事嬤嬤的聲音不高，透著威儀。這都是宮禁中的老人，最勢利會看眼色的，瞧著綠凝和小九兒的衣著打扮，就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草民，命就賤。

沒等和尚動手，後面過來四個公公，拖著二姐妹就要走。小九兒可不是吃虧的，她知道這些皇親國戚牲口得狠，真可能就亂棍打死她們。

“救命啊！殺人了！”小九兒沒口子地亂叫，綠凝卻一語不發，任由得別人擺布。

“算了，這是來祈福的，還沒做功德，先要殺人。”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綠凝一怔，這聲音她認識。綠凝突然發瘋一般推開拉她的公公，站起身，就看到了他。

李瑛的眼神沒有落到她的身上，可是全看在了眼中。對於綠凝，他走一步錯一步。其實開始就是應該直接弄死一了百了，到後來還得了她的身子。李瑛和太子妃薜氏感情一向很好，他在外拈花惹草的，也不瞞著她，與其說他們是夫妻，不如說是同一戰壕的戰友，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他成帝她為後。若是平時，遇到這種煩心事，他就會交給薜妃去處理，偏綠凝的事說不出口，自己又理不出頭緒，只能一拖再拖。

隱隱聽說漠陽樓出事了，李瑛倒盼著綠凝就此離京，也算是出了險境，偏今天這個場面又見到她。李瑛一眼就認出了綠凝，他從來不知道，不施脂粉憔悴的女人，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味道，心念一動，也就這樣，他不想再淌渾水，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幫他去一塊心病。

可是看到綠凝生無可戀任由人拖走時，他卻再也忍不住了。雖然出手把她們救下來，李瑛沒有看綠凝一眼，心裏還滿是懊悔，孽緣，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九兒摟著綠凝，蜷在人群的前面，頭都不敢擡，等著儀駕過去。小九兒想的是，她們撿了一條命。她偷看了一下五姐的臉色，結果嚇了一跳，五姐像被雷劈過一般，突然變得明艷照人，慘白的皮膚下，一抹嬌羞的桃紅泛上來，茅綠凝又活了。

經過這場變故，香是上不成了，小九兒扶著綠凝去門口找馬車，這時外面又過來一個車隊，被太子妃的車隊沖了一下，被迫停下來。

這條路沒有朱雀大街的正路寬敞，兩個車隊加上行人，幾乎把路給堵上了。小九兒和綠凝不想久留是非之地，從車和人之間擠過去。綠凝本來身材高大，又沒帶圍帽，一張臉艷光逼人很是惹眼。

快擠到車隊的末尾時，車隊已經開始向前行進。路過最後一輛車時，突然車簾一動，從車下掉下來一物。有路人馬上撿了，卻是一方普通羅帕，不是值錢貨，路人順手一扔。小九兒卻追過去撿在手中，她顫抖著雙手打開團皺了的羅帕，上面有隱隱一點黑灰。

綠凝走過來，不解地看著小九兒。

“撿這破物件做甚，快叫車回家。”

“這是二哥的，這是二哥的！”小九兒哭叫出來，她扭頭就向車隊的方向追去。車隊離開擁堵的地界，早就跑得不見影蹤了，小九兒也辨識不出方向，亂追一氣兒，到最後累得癱在地上，才想起，綠凝不知給扔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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