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修成筒子樓，中間一個天井，四周轉圈都是紅木回廊，設有桌椅，賓客圍坐下，正好面對中間的戲臺。

戲臺是露天的，四四方方，沒有遮擋，樂工和歌伎準備好了，從樓下的穿堂屋直接上去，表演後原路退回。

看臺已經座無虛席，武信娘子帶著念奴落座。武信娘子先掀起幃紗，馬上有婢女過來幫忙把幃帽取下，念奴照做了，偷眼看下四周，很多衣裳華麗的女子在座，而男賓皆在另外兩廂，原來男女是分開坐的。

臺下已經有歌伎在唱歌了，字正腔圓，一聽就是練家子。念奴也不由得在心底叫好。

接下來上臺的人剛出場，就聽有人叫：“韋郎！”一時間看臺熱鬧起來，有女子急不可耐，扶欄叫韋郎的名字，還有人拔下頭上的釵環金布搖包在帕子裏往下扔。武信娘子竟也杏眼含春，坐立不寧了。

念奴好奇，低聲問小軟道：“這韋郎是誰呀？”小軟恨不能竄到臺下去看，只是不敢，聽她問急忙回答，聲音裏掩不住的興奮，“姐兒竟不知韋郎嗎？那是長安第一浪子，人長得帥氣，歌也唱得好，最難得的是風情萬種，這些娘子姐兒都愛死他了。”

那邊韋郎輕拔琵琶，已經開唱了，念奴聽過很多樂工的歌聲，韋郎的卻有不同，每個字的飽滿圓潤，而且情很到位。從念奴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臉，瞧著風姿約綽，應該是個風流人物。

那邊韋郎唱罷下臺去了，有仆從過來把臺上的東西一一拾走。武信娘子眼中發光，搖著念奴的手問：“唱得可是好聽？”

念奴點頭道：“唱得真好聽呢。”這句可是由衷而言，武信娘子很是滿意。接下來又有人上臺演唱，念奴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生平聽得最多的就是唱歌，這裏於她很是無趣。武信娘子正看在興頭上，見念奴有些猶豫，就對她說：“你要不想聽了，就去寺裏走走。讓小軟和雲兮跟著你。”

小軟和雲兮都不情願，也不敢表露出來，隨著念奴出了紅樓。念奴見前面有個小沙彌，就對那二人說：“你們回去吧，只在門口不遠，一會兒迎我一下就行。”二人一聽大喜，忙返身折回去。

念奴剛剛只是上了香，現在突然想抽一個簽，問下寵姐和小九兒的平安。小沙彌帶著她轉進一間佛堂，把簽桶遞過來。念奴跪在金黃色的蒲團上，合了眼睛，心裏默念，用力一搖，覺得有簽蹦出來了，睜眼一瞧，地上卻沒有。

再回頭看，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個男子，正拿著一支簽搖頭晃腦地讀：貂嬋從王司徒計，上上簽。誰知愛寵遇強徒，女子當年嫁二夫。自是一弓施兩箭，騎龍騎虎上安居。

念奴並不知簽文都是什麽，聽他讀的詞不象話，就想知真假，上前伸手說道：“簽是我搖出來的，還給我。”

那男子向念奴臉上大大方方一看，說：“這面孔生得狠，衣著又不像尋常人家的，你是誰呢？”說著又看簽文，反覆念道：“嫁二夫，嫁二夫？”

念奴看他生得很是嬌俏，天青藍袍子束著錦帶，皂靴皂帽，不像是市井無賴，可是出語輕薄，就有些惱了，劈手去搶竹簽。那男子身疾手快，哪裏肯讓她搶到，背到身後，嘻嘻笑著逗她說：“這娘子好大的脾氣，想來是還不知我是誰。”

念奴冷著臉說：“管你是誰，把簽還我就是了！”

那男子笑著說：“若是不還呢？”

念奴眼睛一立，可也無計可施，這時聽後面小軟在叫她，想來是不放心找過來。念奴不想在小軟面前和那男子糾纏，迎著她要走。小軟眼尖，失聲叫道：“是韋郎！”

念奴這才知道，剛逗她的人就是讓長安女子瘋狂的韋郎，心中更是不屑，回頭冷冷地說：“空有一幅好皮囊，心都爛臟了。”說罷轉身就往紅樓去了。

小軟不敢停留，小跑著追上去，留下一個韋青被雷擊了一般。他仗著臉蛋生得好，歌又唱得好，從小到大，哪個女子見了他不是神魂顛倒，今天這個不買他的賬，還敢說他心爛臟了。可是想想，又何嘗不是，他這一身浸在酒肉堆裏的皮囊還是好的，內裏早就壞透了。突然他就沒了興致，也不回樓上告辭，徑自出了門。

念奴回到席間，心緒還沒平穩，只顧默念簽文，琢磨含義，等著寵姐和小九兒兒的是什麽命運呢？武信娘子似乎也有不安，和旁邊的一個貴婦竊竊私語不止。

半晌才抽空附上念奴的耳邊說：“可是奇了，今兒個連王皇後都來了呢。”

念奴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她見離席的工夫，看臺的坐位發生了變化，原來是男女各安兩面分開坐。現在是男子全部不見了，女子都歸到一面，單獨的一面空蕩蕩，只有幾個人，中間端坐的一個中年女子，應該就是王皇後。

雖然按規制，王皇後並不是正式出宮，貴婦們不用太拘禮，可畢竟太拘泥，大家心照不宣，連說話的都沒有了。王皇後也只是略坐坐，就起身去了佛堂，眾人才松了一口氣，齊齊跪下禮送。

王皇後這次出宮，是有目地的。不久前，皇上出人意料地留宿在她宮中，還臨幸了一次。這讓王皇後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可能跟心境有關，王皇後並不像大多朝中宮中貴妃，過了中年就都發胖了，她的身材依然是少女般纖巧。臉上的皺紋不多，細細碎碎的，在青白光潤的臉蛋上，像瓷器故意燒出來的紋理，帶著優雅的落寞。因為沒生過孩子，胸還是像少女般小小的很結實，盈盈一握。

王皇後的個子很矮，典型的江南女子，當年皇帝還為皇子時，也愛的就是她的小巧玲瓏。她個子小，心可不小，皇帝除掉太平公主到登基，哪件事沒有她的幕後策劃，只是歷朝皇帝無一例外的薄情，這些事用過就忘了，能記得她是他的糟糠妻，留她一個位置，已經是格外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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